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病美人他心口不一/作者:花爪喵喵』 『状态:已完结』 『内容简介: 原名《病美人能有什么坏心思呢?》百里长珩重生了。好巧不巧,重生在了他上辈子一切苦难的源头。彼时他灵脉被废,投入蛮荒。在那里,他遇见了自己上辈子唯一亏欠的人。此时那人还是个十岁的少年,手里抱着把漆黑的剑,冷冷注视他。...   』 ------章节内容开始------- 第1章第1章   永端三百七十五年,神州下了史上最大的一场雪。   大雪洋洋洒洒下了十天十夜,整个神州都被迫披上了一件雪衣,就连往生海,也结了一层厚实的冰。   天实在太冷了,人窝在家里,各大街道的店门关了,路上安安静静,只有风刮过窗户和门扉发出的噼啪声。   而此时,一艘通体灵红的方舟却自往生海北面出发,一路凿冰开河,在天黑前靠了岸。   方舟靠岸发出巨大的鸣响,周边住着的百姓都好奇的推开窗探出头来看。   不知是谁激动地喊了一声,“是虹桥!神舟虹桥靠岸了!”   “虹桥?”   “虹桥自蛮荒回来了?”   “快,快看看我儿回来了没!”   一时之间,周围的声音多了起来,百姓们纷纷出门,出来瞧这八年才往返一次的神舟虹桥。   神舟虹桥停在往生海岸线外围,与神州内陆隔着一道名为天堑的屏障。百姓们即便内心激动,也没有敢靠太近天堑,与虹桥隔着半里地,焦急地探头等着。   “怎么还不开门啊!”   “人呢?怎么还没人出来?”   “别急嘛!”有人眼尖,“这不就开门了!”   门开后,大批穿着银蓝轻铠的青年自虹桥内出来,他们相互间没有交谈,神色肃穆,步履匆匆,分立在虹桥门两侧。   很快,四名穿着麻衣丧服的木偶从这虹桥里边抬出了一具乌木棺。   棺面上用金纹着人瞧不懂的符文。   街上激动开心的喊声一顿,百姓们看着从天堑外抬进来棺材,不知该作何反应。   百姓们细声细气交谈,好奇这棺材里的是什么大人物,排面这么大,需要这么多人来护送。   身着银蓝轻铠的护卫为乌木棺开路,百姓们跟在后边,一路跟着护卫们将这副棺材送进了宗祠,安置在正殿最中央。   直到护卫们退了出来,百姓们才敢围过去拉着人问,“这棺材里是什么人啊?”   “怎么送到这忠义堂来了?是在守卫蛮荒中牺牲的吗?”   被缠住的守卫们摇摇头,皆说不知道。   确实不知道,命令是上头下的,他们这群小人物,只配干活的份,哪儿敢问这么多。但是看这棺的贵重程度,摆放位置,不用问,也知道不可能是某个在蛮荒牺牲的无名小卒,而是某个大人物。   但是,蛮荒那穷苦地方能有什么大人物呢?   守卫们好说歹说将百姓们劝走,只四个穿着粗布丧服的留在忠义堂内,垂着脑袋分立两侧。   天渐渐黑透了,此夜无星无月,风雪已停,隐约有雷声在云层中酝酿,黑漆漆的天穹像是一口锅倒扣下来,沉沉压在上方,直教人人喘不过气来。   街坊百姓们瞧这天迟早要落雪,早早回了屋休息,街上安安静静没人走动,忠义堂门口却突兀冒出了两个人来。   “胡雨,快点啊!”站在门口的胡言缩着脖子警惕朝四周看了看,低声招呼后边的姑娘。   “来了来了。”胡雨三步并两步跑过来,与胡言一同推开了忠义堂大门。   老旧的大门发出了一声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两人猫着腰进去。   忠义堂内静悄悄的,只有两边幽蓝的烛火欢快跳跃。四守丧木偶立在两侧,木质的头颅在昏暗的灯光下中有些吓人。   胡言胡雨两人进了忠义堂后,胡雨朝着四个守丧木偶拜了拜,“勿怪勿怪。”   胡言回头去关门。   胡雨一个人小心翼翼走到乌木棺侧,一看,这棺盖竟然是开的!   胡雨吓了一跳,胆战心惊喊,“胡言快来!”   胡言关好门,走过去,“怎么了?”   “这棺盖是开的!”胡雨有些怕了,她往胡言身边凑了凑,“哥,你说,咱们这样做,会不会遭天谴啊!”   “要不咱还是回吧!”   胡言却不怕,“出息!都走到这一步了,还回什么头!”   “这一单干完,我们可能拿到一百块下品灵石啊!一百块,够我们花一整年了!”   胡言咬咬牙,拍拍自己妹妹,“别怕,出啥事哥兜着。”   胡雨这才被安慰到,点点头说好。   她抖着手从怀里取出火折子吹亮,鼓足勇气去看棺材里的躺着的人。   只一眼,她就呆住了,“好,好漂亮。”   “什么好漂亮?死人能有什么漂亮?”胡言不屑,顺着胡雨的看的方向看过去。   躺在棺材里的是个极为漂亮的男子,瞧着跟胡言一般年纪。   他的面色比这神州冬月的素雪还要白上三分,眉骨深邃,唇色却极红,即便是春日最娇嫩的花也不如他唇色艳丽。极素与极艳的碰撞,在他的面上竟意外融洽,即便是着神州最有名的画师穷尽一生,许是也画不出他半分神韵。   胡言咽了咽口水,他觉着,自己很有必要把刚刚说的那话收回去。   胡言这辈子,还从没见过长着这般好看的男子。   胡雨着了魔一般,竟伸了手进去,试图摸摸对方惊为天人的面庞。   胡言一激灵,赶紧把自家妹妹的手抓了回来,这是什么危险行为?仙人遗体也敢随意乱动?   要是亵、渎了仙人可是要倒霉的!   胡言扯了一把胡雨,“赶紧的,既然人没问题就把盖合上,咱们把人送过去。”   “好好。”胡雨说着好,眼睛还是紧紧盯着棺内人,忽的,她瞧见对方眼睫动了动。   “活!活了!”胡雨一抖,手中的火折子掉了进去,直直砸向棺内人。   胡雨心想,完了。   一只手伸了过来,稳稳接住了砸下来的火折子。   胡雨松了口气,“谢谢。”   ?   等等,胡雨转头看了眼自家哥哥,两手空空,那刚刚……是谁接的火折子?   胡言胡雨对视一眼,僵硬低头。   接住火折子的那只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但是,这!特么是!本该已经长眠的人的手!   “啊啊啊!诈,诈尸啦!”胡雨猛的跳后一步。   “嘘。”棺内男子坐了起来,食指竖在唇间,他笑着说,“小声些。”   声音犹如春日清风,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魔力,胡雨下意识就听他的话收起尖叫声。胡言也被这突然坐起来的人吓了一大跳,不自觉退后一步,他咽了咽口水,大着胆子发问,“你,你是人是鬼?”   “我?”男子指了指自己,缓慢睁开了眼,唇角轻弯,瞧起来极为亲和,“我自然是人啊。”   胡雨这时候也回过神来了,嘴里嘟囔,“也对,鬼哪有长他这么漂亮的。”   胡言翻了个白眼,即便对方看起来弱不禁风,他也不敢放松警惕,“那你为什么躺在棺材里?”   男子笑着说,“躲仇家。”   “仇家?”   “嗯。”男子笑了一声,“欠了许多钱,不得不躲躲。”   躲仇家……为什么能躲进从蛮荒运来的棺材里?   胡言觉着有些奇怪,但是还没等发问,胡雨就早早被美惑,理解地点点头,“我和哥哥也经常躲仇家。”   “不过……”胡雨捅捅自家哥哥,指了指对方的眼睛,低声说,“哥,他好像是个瞎子。”   即便光线昏暗,胡雨也发现了,自始至终,男子的眼睛就没转动过,没有焦距,像是蒙了一层雾一样。   真是可惜了一双含情眼。要是这双眼没瞎,得多迷倒多少小姑娘啊!胡雨心想。   胡言的警惕有些放松,瞎子嘛,又能对他们做些什么?   不对!如果他是躲仇家,那棺盖谁开的?   胡言警惕重新提起,微不可查上前一点,把自家妹妹拉到自己身后,从袖子里摸出小刀,“棺盖……是怎么开的?”   “这个嘛……”男子稍稍抬眼,灰蒙蒙的眼睛看向高高房梁一角,唇角动了动,“里边太过憋闷,我自己推开的。”   胡言胡雨同样看过去,可那里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   男子像是身体不太好,用手抵着唇咳嗽两声,将两人注意力拉回来,尔后将手中的火折子递出去,声音有气无力,“初次见面,你们好,我姓百里,名长珩。”   胡雨没想这么多,上前接过,她指指自己,“我,胡雨,”又指指胡言,“我哥,胡言。”   百里长珩微微颔首,“不知道两位,找我有什么事呢?”   此话一出,胡言胡雨两人都有些尴尬。   他们总不能说,自己拿了人的钱,来这儿把你运走吧。   百里长珩像是猜到了什么,他重新躺回棺材里,“合上盖,就当我未曾醒过。”   “可是……可是。”   胡雨有些纠结,要是人已经死了,尸体给人就给人了,可是现在人没死,他们要是把人给了别人,万一那人不怀好意,那他们不是就害了一条人命了?   胡雨看向自家哥哥。   胡言此刻也拿不定主意。   “别怕。”百里长珩歪歪脑袋,“我不会有事的。”   “哥。”胡雨眼巴巴盯着自家哥哥。   胡言一咬牙,“我还没到丧尽天良的地步。”   胡雨一听这话,瞬间就笑了,“那哥,咱们带他回家吧!”   “这……”胡言有些犹豫。   “哎呀哥!”胡雨摇摇胡言的手臂“百里大哥他又看不见,这天这么冷,他穿这么薄,身体又不好,要是真在这儿待上一夜,会生病的!”   “哥,咱们就带他回家吧!”   百里长珩觉着这两兄妹有些意思,跟自家小屁孩小时候一模一样,身份都没弄明白,就敢把人往家里带。   他趁两兄妹纠结的时候,搭在小腹上的手伸起,食指竖在唇间轻轻嘘了一声,无声道,“别插手。”   漆黑房梁上躲着的某人像是不太满意,闹脾气似的响了一声。   紧接着,整根梁都倒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本文慢热。   评论发红包喔。   预收文《穿成美强惨仙尊人偶后》真仙尊×假傀儡;   在村头卖了十年菜,一朝穿越,白末成了蓬莱仙山见微仙君的的人偶道侣——真人偶。   见微仙君道侣也是个仙君。可这个仙君吧,运气不太好,在百年前的蓬莱内乱中离世,为了怀念他,见微仙君做了一个等比例的人偶。   去哪都带着。   白末感动非常∶仙君是个痴情种,我以后的日子定会滋滋润润!   可还没过两天,白末就傻眼了。   外人眼中清冷疏离的仙君竟然在屋里毫无形象,不仅衣服鞋子乱扔,人还懒得要命!   紧接着,白末就感觉自己背后发烫,身体开始不受控制替仙君打扫卫生洗衣做饭!活脱脱一个不要钱的劳动力!   白末咬牙切齿,这仙君特么哪儿是深情,明明是深仇大恨吧,人都死了还不让休息!   白末摔锅掀碗∶劳资不干了!当仙君干白工,还不如村头卖菜,一天还能挣半片金叶子!   见微仙君慢慢靠过来,手里抓了一把金叶子往下扔∶你确定?   白末眼疾手快接过∶这嘛,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专业装仙君一百年攻×专业买菜十年受;   戚见微×白末;   《召鬼》前天之骄子×前鬼界大佬;   【真正的猎手,都是以猎物的方式出现。】   将来踏平四方,受万人景仰的仙道魁首褚天骄此时还是个被废了灵脉,沦为风月场中妓子的少年。   当他像过街老鼠似的躲在阴暗角落的时候,捡到了一面名为「近鬼」的镜子……   “以身为媒,以血为引,以皮囊为代价,与君契约。”   我要,所有欺我、辱我、伤我之人,付出代价!   鲜血滴进镜子里,灰蒙蒙的天穹下,鬼单膝跪在猩红的法阵中,发如雪衣如墨,他缓慢抬起眼睑,舌尖舔过殷红的唇,“鬼使慕津,供您驱策。”   隐忍腹黑表里不一真猎手攻×钓系美男自以为很攻假猎手受;   褚天骄×慕津;   有兴趣的小仙女们可以点个收藏哇—— 第2章第2章   很可惜,你们今儿,一个也走不了。   胡言胡雨的家在这条街的末尾,拐过三个路口,穿过四个胡同就到了。   房子不大,只有紧巴巴两间屋子,一间厨房,一间卧房。   卧房中间用一块灰扑扑的破布子隔开,胡言胡雨兄妹两各占一边。   百里长珩被这两兄妹连拖带请推了回来。   对,推。   百里长珩是坐着轮椅被他们两推回他们家的。   胡言一开始是不同意胡雨把人就这样带回家的,但是后来发现这人不仅眼瞎了腿还折了,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干坏事的人。   忠义堂的房梁断了一根,这屋已经不安全了,要是不把人带走,真死了他们可不就是间接凶手?   回去的一路上,胡雨叽叽喳喳围着百里长珩问东问西,结果没问出对方多少东西,倒是把自家的底给透了个干干净净。   胡言没阻止,反正说明白了,也好。   胡雨将人推到胡言那边,然后蹲下来仰头看他,“百里大哥你是不是饿了,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说完也不等百里长珩回应,蹦蹦跳跳就跑走了。   胡言在百里长珩的对面找了个凳子,“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也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你也看见了,我家一穷二白,真没什么好东西,你要是实在没地方去,在我家住几天行,但是你要想打什么鬼主意,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好像……是你们要带我回家的吧。百里长珩眨眨眼,“其实……我看不见。”   胡言瞬间警惕,“你什么意思?”   百里长珩笑着摆了摆手,“别紧张,我就是想问问,你们的雇主,到底是什么人?”   才问完,外边便想起了砰砰砰的砸门声。   胡言目光一顿,掀开破布帘子赶紧推着轮椅将人藏进了胡雨那个大衣柜里。 ⑧ ○ 電 孑 書 w W W . T X t 8 ○. C c   才藏好后,胡言从屋内出来与刚从厨房出来的胡雨面面相觑。   胡雨紧张兮兮,扒住自家哥哥,“是不是……讨债的?”   胡言摇摇头表示不知道,他轻轻拍拍胡雨的手,深吸一口气,上前拉开门。   门一开,胡雨话还没来的及说一句,就被当胸一脚给踹了进来。   “砰!”胡言倒飞出去,猛的撞断木柱砸落一身雪。   “哥!”胡雨吓了一跳,快跑几步将人扶住,红着眼睛扭头看进来的人,“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打头进来的是个穿着桃红色衣裳的男子,面上化了浓厚的妆,耳后别了枝才摘下的梅花,他的身上有着很浓重的脂粉味。   他的身后,跟着四个打手。   胡言被胡雨扶着慢吞吞爬起来,他弯了弯腰,“桃大人。”   桃大人捏着粉红色的手帕捂住鼻子,嫌弃打量四周,声音尖细,“人呢?”   胡雨头脑发懵,“什,什么人?”   “我要的人呢!”桃大人尖利的声音能刺破人耳膜,“我让你们去棺材里运的人呢!”   胡雨心虚往后边的屋子撇了一眼,胡言倒是镇定,吐出一口血沫后才说,“不见了,我们昨夜过去的时候,棺材盖早就开了,里边没有人。”   “没人?”桃大人不信,“既然没人,那你们也没必要活着了。”   桃大人翘着兰花指一挥粉红帕子,身后打手抽出了长刀,向两人逼近。   胡言带着胡雨退了又退,身后撞上屋门。   退无可退。   胡雨紧紧揪着胡言的袖子,“哥,我怕。”   胡言咬了咬牙,“等等,我知道人在哪!”   已经走到门口的桃大人回过头来,“说。”   胡言沉默,脑中天人交战。   说还是不说?   说,死的就是屋里那个病恹恹的,不说,死的就是自己和妹妹。这好像没必要思考。   但是,他说了之后,桃大人真的会放过自己和妹妹吗?   桃大人笑了一声,踱步回来,站在胡言面前。   不走进还不明显,这位桃大人一副女人扮相,身量却极高,整整比胡言高一个头。他微微俯身,给人的压迫感极重,“只要你说出人的下落,我保证,说好的一百灵石,一颗也不会少你的,但是你若是真的不说亦或是想做好人……”   桃大人拍拍胡言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是个聪明人,你知道该怎么选。”   胡言面上犹豫,“你确定会放我们走?”   “会。”   胡言一咬牙,下定决心,“好,我告诉你。”   “不用了。”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百里长珩自己推着轮椅出来,微笑抬眼,“我在这儿。”   胡言胡雨让开道,让轮椅顺顺当当出来,两人立在边上,面色复杂。   桃大人一瞧见百里长珩,一改之前的阴鸷,面上挂上了大大的笑容,可惜妆面太厚,一笑,粉都掉下来了。   桃大人左看看右看看,发现只有百里长珩一个人后笑容更大了,他躬下/身,目光与百里长珩齐平,“百里主君,只有您一个人?长随大人没陪你一块儿?” 第3章第3章   主君,您说来神州了便同我成亲,是骗我的么?   这话说的实在狂妄。   这剑扔的也狂妄。   人嘛……那就更狂妄了。   打门口进来的是个穿着玄色立领衣袍的少年,不过十七八的年纪,一身的冷冽肃杀气息。   第一眼看以为是天山冰雪仙人,再一眼看,又像是地狱守门人。   那少年冷着脸,大步进来。   “长随来了?”百里长珩不知何时又坐回了轮椅上,微微抬眸,露出最温顺无害的一面。   桃大人带着他一堆手下站在离百里长珩不远处,个个手里都提着刀。   胡言胡雨两兄妹站在侧边还没有移动。   长随进来时瞧见的就是这个画面。   这画面……怎么看都是百里长珩处于弱势。   长随抿着唇冷着脸走进,边上的打手缩着脖子纷纷给他让路。   剑眉冷冽鹰眼锐利,这人看面相就不太好惹。   长随一路顺畅走到百里长珩的面前,自上而下打量一番百里长珩,尔后俯身行礼,“主君。”   桃大人是个识时务的,瞧长随暂时没时间搭理他就打算悄悄开溜。   开玩笑,别人不清楚,他可是很清楚这位长随大人的底细。   小小年纪就已经是破妄境高手,一把「逆鳞」横行蛮荒。   而这位长随大人真正的逆鳞,就是那位坐在轮椅上的主君大人。   桃大人不可遏制想起曾经从蛮荒传来的消息。   那时候百里长珩还不是主君,只是一个供大人物观赏的珠宝。长随初露锋芒,也不过一个守护珠宝护卫。   那时候蛮荒远不如现在团结,各自为政,有人把百里长珩当珠宝,自然也就有人不买账。   蛮荒东门的门主,就是个不买账的。那天夜里风很躁,百里长珩如往常一样由长随推着从大人物的帐里出来,那东门门主瞧见眼热,讥讽了句,“百里公子真是好生风流,白日里伺候一位大人,晚上又伺候一位,同神州的小倌伶人相比,也不逞多让啊!”   这话实在侮辱人,长随最受不了有人说他家主子半点不好,当场暴起就要动手,还是百里长珩给按了下来。   回了住处不久,百里长珩就发了高烧。据医师说,是冻着了。   但是长随不信,他就觉着是东门那群嘴碎的话让百里长珩生气了,生气可不得发病么。可那天夜里百里长珩按着他,哪也不让他去。长随在屋里生了一宿闷气。   第二天所有人都以为这事过去了,百里长珩、长随会吃下这个哑巴亏。谁知当天夜里,长随趁百里长珩精力不济睡着后,提着一把宽铁剑,灭了东门满门。   那天夜里东门惨叫声未曾停歇半刻,尸体堆积如山,鲜血浸透土地,火势通天,足足烧了一夜。   自此,长随一战成名,他手中的这把宽铁剑被赐名,“逆鳞。”   桃大人甩甩脑袋,想起自己刚刚做的事,又转眼看了看插在雪地里那把逆鳞,嗯……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十步,五步,三步。就要到门口了!   桃大人激动的无以复加。   “等等。”   破旧的大门在桃大人的面前轰然合上,漆黑的梵文封印在门上显现,桃大人的笑容僵在了嘴角。   他僵硬回头,只见长随从乾坤袋里取出一件狐裘披在百里长珩的肩上,尔后抬手,把自己的剑拔了起来。   他转身,面朝桃大人和他的打手,声若霜雪,“我说了,今儿,谁都不准走。”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面上不仅没有半分稚气,压迫感还重的吓人,桃大人双腿打抖,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家主君已经答应让我走了。”   长随扭头看百里长珩,“主君?”   百里长珩点点头,“他答应替我给他家主子带话。”   “对对对,”桃大人顺坡下驴,“我就是个传话的。”   “你的主子是?”   “白苦。”看起来超级无辜的百里长珩搭了一句嘴。   长随回头瞧百里长珩,冷淡道,“那应该不需要了。”   百里长珩讶然,“昨夜闹脾气离开,就是去把他解决了?”   “我没有闹脾气。”长随倔强反驳一句,尔后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偏开头嗯了一声。   百里长珩乐不可支。   他的小长随真是太可爱了,别别扭扭像是一只狼崽。对别人露出獠牙尖爪,面对自己却总是乖顺露出柔软肚皮。   而对面的桃大人……桃大人已经傻了。   他没注意长随的小动作,他只注意到了长随的话。才出来一个早上,衣食父母没了,自己小命也要不保了,这是个什么事啊!   人生简直无望!   “主君,既然不用传话了,那人也就不用留了。”长随看百里长珩笑自己笑的开心,抿着唇道。   桃大人求救般看向百里长珩。   百里长珩看不见,裹着狐裘眯着眼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桃大人环视一圈,很明白,在这个地方,能救他的就百里长珩一个了。   他双腿一弯磕在地上,真诚道,“主君大人,您才到神州,人生地不熟的,不论做何谋划,您也需要个能跑腿的下属,属下愿为您鞍前马后,死而后已!”   百里长珩颔首。   “不需要。”长随拧眉不乐意,“主君身边有我就够了。”   百里长珩笑了一声,“你怎么这么霸道?”   长随不屑∶“这种垃圾有什么用?”   “长随。”这一声长随,百里长珩没再用溺宠温和的语气,而是用了很郑重的语气,“别胡闹,这人本君要留下。”   自称都变了,长随知道,这便是没得谈了。   长随横剑一指,“那他们呢?”   胡言胡雨齐齐退后一步,不知所措看向百里长珩。   “我需要两个打杂的。”百里长珩道,“长随,别总是对别人抱有敌意。”   胡言胡雨纷纷点头。   长随撤了剑,面色黑如锅底,走到百里长珩轮椅后边倔强道,“从前你身侧也只有我一人。”   “我带你来神州,可不是让你来伺候我的。”百里长珩道,“你有自己的一番天地要闯,我也有我的仇要报。咱们都有自己的事要做。”   可我的事就是你啊。长随心里不满,还说回神州同我成亲,都是骗人的!   百里长珩看向桃大人,“你既愿意效命于本君,那本君就开门见山。”   “本君不相信什么忠心,本君只相信握在手里的才不会背叛,交出魂牌,长随自不会再对你动手。”   ——   桃大人全名桃虹,在这一线天内有一间自己的大宅子,也算的上是富甲一方。新宅子难物色,百里长珩连同胡言胡雨两兄妹一起住进了桃虹的宅子里。   桃虹在宅子里选了个最清净风景最好的院落给百里长珩,里边的一干东西全部换了新,至于下人,百里长珩一个没要。   于是整个院落,就四个人。   折腾一早上了,百里长珩一口水都没喝,此刻身体有些吃不消了,捂着嘴咳嗽。   长随把人推进屋里,烧上炭。   胡言胡雨亦步亦趋跟着,站在屋内正中央看着长随熟练把轮椅推到软榻边上,掉头去灌好汤婆子。   百里长珩从轮椅上起身,自觉坐到软榻上,扯过边上的毯子盖在腿上。   长随正好提着灌好的汤婆子回来,瞧了他一眼,“主君这腿可真是好坏随心。”   百里长珩笑了一声,没反驳,等长随把汤婆子塞他毯子里才长长呼出一口冷气,“长随,我有些饿了。”   长随摆弄毛毯的手一顿,抬起眼来,“想吃什么?”   “都行。”   长随点点头,退后一步躬身行礼,尔后退了出去。   路过胡言胡雨两人身边的时候长随顿了顿,睨了他两一眼,胡言胡雨两人被他眼底的杀气吓得一哆嗦。   等人出去了,他两才松了一大口气。   此刻屋里只剩下三人了。   都不说话,气氛就显得有些尴尬。   胡雨咳嗽两声,“百,百里主君?”   百里长珩往后靠了靠,笑了下,“你这般叫,我还有些别扭。”   “桃虹说的不错,我自蛮荒来,离开神州有八年之久,对现今的局势不太清楚,身边也缺少信得过的人。”百里长珩像是身体不太好,面色白的吓人,“这神州有太多太多想要我命的人了,所以,我暂时不能让他们知道我回来了。”   “长随是个很好的孩子,他知晓我的情况,说要杀了你们,也只不过是想要保护我而已。”百里长珩缓了会,才接着说,“现在你们有两个选择,一个,就是留在我身边,替我干活,另一个,就是死。”   “长随同我都只相信只有死人才不会泄密,你们也瞧见了,我身体不太好,管的住他一时,管不住他一世。”   “即便我今儿放你们走了,你们也活不了多久。”   “那我们不是没得选?”胡言紧紧攥住胡雨的手。   “看样子是的。”   胡雨倒是心大,“哥,那我们就留下来吧,而且百里主君看起来也是很好相处的。”   目前也没有别的选择了,胡言自然只能答应下来,“那主君您需要我们做什么呢?”   百里长珩扬了扬下巴,“去喊桃虹进来。”   胡言推门出去,正好撞上端着两大海碗还冒着热气的面进来的长随。   长随进屋,无视站在屋里的胡雨,分一碗面给百里长珩,尔后拉了个凳子在百里长珩不远处坐下吃面。   他吃的速度很快,却半点不显狼狈,百里长珩才吃了一半不到他就把整碗面都吃干净了。   他放下碗,眼睛直勾勾盯着还在慢条斯理吃面的百里长珩,“主君,您说来神州了便同我成亲,是骗我的么?”   作者有话说:   推荐小姐妹的连载文文-超可哦——   《渣了徒弟后我跑路了》by若九心主受;   年下,前期忠犬后期疯批美人攻X表面清冷内心戏丰富伪反派受;   宁既微穿书了,穿成一本三无小说中夺取主角内丹的反派。   一穿过来,他是在床上……   再醒过来时满地凌乱,他看着身边躺着的大美人——他的首席弟子慕容筵。他慎重地想了想,决定完成系统任务后跑路。   他本以为一切万无一失,直到他跑路后开启地府副本,那位传言神秘莫测的冥王从主位上走了下来。   那张脸与慕容筵一模一样。   冥王不由分说地揽着宁既微的腰,语气危险而又蛊惑:“师尊,我为你造的这个系统,你喜欢吗?”   宁既微汗毛直立且心虚,刚想再次跑路,体内的系统却突然倒戈相向。   系统冰冷的语调响起:“主角已换绑成功,当前主角:主人,请提升主角好感度。”   “好感度提升有以下选项:1主动被他,2被动被他”   宁既微:卧槽? 第4章第4章 ㈧_ ○_電_芓_書_W_ w_ ω_.Τ_Χ_t_捌_0. c_c   蛮荒啊,是座无名监狱。   百里长珩现在所处的地方是神州五城之一祁天城最北部的一线天。   这地方临近天堑,曾经是魔修最大的聚集地——魔宫。   三百年前,魔尊出世,神州大乱,上百个门派灭族,战火纷飞,民不聊生。诸方大能齐聚此地,耗费数万心血甚至牺牲生命,终于将魔尊封印,其余诸魔关入蛮荒。   后来,这儿便改名一线天,纪念三百年前那些为了神州所牺牲的前辈。此地居住的百姓不多,多的是各方势力暗中据点。   人员混杂,最适合藏匿。   桃虹卸掉了他那一脸厚实的粉,露出原本干净清爽的模样,微微躬身立在百里长珩侧边同他说神州现今局势。   要说五城局势变化最大的,那必属定安城,定安城百里家这些年越发壮大,才五年时间,就已经从二流家族跻进一流家族,现今还隐约有了神州第一家族气势。   说到这儿,桃虹微微抬眼看了看倚在软榻上的主君。   主君也姓百里,而神州,可就那一个家族姓百里……他跟永安城的百里家会是什么关系呢?   百里长珩喝了口热茶,“怎么不继续说了?”   桃虹赶紧问,“噢!主君想先知道哪里的消息呢?”   百里长珩指间点了点扶手,“朝阳学宫。”   “朝阳学宫啊,近些年也是越发厉害了,教出了四个问虚境大能。现在它不仅仅只招寒门子弟了,各城名门贵族之后,也挤破了脑袋想要进入学习呢。”   “朝阳学宫就那点地方,招收的学生有限,现在进入学习的名额,可是要靠抢的了。”桃虹唏嘘一声,突然又想起来,“哦对了,过几天就是朝阳学宫报名的日子,现今各大家族子弟都已经齐聚祁天城了。”   “相信很快,这一线天就能热闹起来了。”   朝阳学宫本是几个寒门人凑在一起修炼,后为了方便有个名号称呼而组建起来的。那时候他们手头上并不富裕,地址选来选去,最终看上了经历过仙魔大战祁天城一线天南面那八座高山。   那儿又高又荒,离往生海又近,基本没什么人愿意住。这便便宜了他们。   三百七十五年过去了,谁也没想到,当年的荒山现在成了人们趋之若鹜的存在。   不过这也很能说明,这朝阳学宫的教导有用。   百里长珩回神州的第一件事,就是给长随找个能教导他,能让他多多结识同辈人的地方修习。很显然,朝阳学宫是个不错的选择。   “长随。”百里长珩招招手,把坐在窗户边的长随喊过来。   百里长珩委实怕冷的紧,才住进来,不仅把地龙烧了起来,还在屋里安了数十个火炉。长随受不了这么热,之前又被对方顾左右而言他打发了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不乐意离百里长珩很近,但又不愿意放百里长珩和桃虹两个人在屋里,只能坐在窗户边开一条小缝自个跟自个生闷气。   长随听见召唤,扯开了点领口,走上前躬身行礼,“主君。”   “朝阳学宫快要开学了,让桃虹陪你去买几身合适的衣裳,报个名读书去吧。”   长随一愣,“我不去。”   回答不了便要赶我走了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长随冷着脸道,“我识字,不需要上学。”   “神州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去长长见识也好。”百里长珩的口吻不容拒绝,“你才十七岁,你不去读书你要如何在这儿生存下去?”   “一辈子给人端茶倒水做小伏低?”   “这也没什么不好。”长随梗着脖子道,“我就喜欢替人端茶倒水推轮椅。”   百里长珩叹了口气,深觉长随这奴性思想太重了。   不过这倒也不能怪长随,要怪还是只能怪自己。从前百里长珩为了在蛮荒迅速站稳脚跟,是自己先招惹的长随。那时候他身体不太好,左支右绌,为了让长随死心塌地为他所用,也用过些不大光明的手段。   后来长随如他所愿,成为他的刀剑,为他披荆斩棘扫清障碍。蛮荒以实力为尊,谁拳头硬谁就能得到更多的资源。那时候百里长珩需要维持病秧子的形象让神州那群想要他命的人安心,很多事不能自己出手,有长随这把剑确实是件很好的事。   可现在不一样了,这儿是神州。在这儿实力固然重要,但是底蕴更重要。这儿高手如云,暗潮涌动,心怀鬼胎的只多不少,一不小心就会尸骨无存。   百里长珩自认自己的命是早就定了的,但是长随没有,长随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走遍神州各个角落,可以求仙问道,叩问天门。   长随没必要陪着他复仇,更没必要陪着他蹉跎。   百里长珩叹了口气,“你真不乐意去?”   “不乐意。”长随执拗道,“主君要是强硬要我去,那我就只能抗命了。”   百里长珩沉默一瞬,“如果我说,我也去呢?你还乐意去吗?”   长随猛然抬头,瞪圆了的眼睛显得有些呆,“主,主君也去?”   百里长珩点点头,“所以你去不去。”   长随毫不犹豫,“去。”   百里长珩伸出手指了指门口,“去买衣裳,顺便给我买几件。”   长随应了一声就出去了,桃虹笑了笑,状似无意道,“主君同长随大人的感情真好。”   百里长珩笑了一下,“确实很好。”   怎么可能不好呢?两辈子了,这个人都无条件对他好。   百里长珩看向长随离开的方向,自嘲笑了一声,“本君初入蛮荒,只不过是个又瞎又哑的废人,若是没有长随,别说重返神州,连活过一天都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   桃虹看百里长珩神色有些恍惚,像是沉浸在了过去,他大着胆子问,“蛮荒……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蛮荒啊,是座无名监牢。”   “这座监牢没有围墙,囚徒身上未有锁链,就连看守者也多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之流。可就是这么座瞧起来不太靠谱的监牢,困死了上万人。”   这蛮荒里头,一共分为三种人。最多的一种就是囚徒,这些囚徒都是自神州流放至此的。他们有的是在三百年前仙魔大战中被俘虏的魔修,有的是在神州内为非作歹的魔修仙修。他们罪不致死,于是流放至此,剥夺神州子民的身份,耳后烙下囚徒印。终其一生,都不得离开蛮荒重返神州。   百里长珩就属于这种。   第二种是蛮荒内土生土长的原住民。原住民身上没有囚徒印,也从未做过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只不过是神州人看不上他们,觉着他们在这未开化的蛮夷之地长大,又同罪大恶极者为邻,身上也沾染恶劣习性,从不许他们踏入神州腹地。   长随便是这种。   这最后一种,便是监察官了。为了能够实时得知蛮荒消息,神州往蛮荒投放了十二监察寮上百监察官,这上百检察官的作用,就是为了传递消息并监看蛮荒囚徒。   这种人是唯一可以离开蛮荒的,只要在蛮荒这样寸草不生的地方待够十几二十年,再有人在神州各大家族替检察官们美言几句,自蛮荒出来后,他们一般都可以平步青云。   但是同样的,若没有人在神州为你美言,一辈子守在蛮荒的检察官也是有的。   百里长珩笑了一声,“这也就造就了蛮荒势力繁杂,谁也不服谁的局面。”   “蛮荒呢,是个很穷的地方,那儿黄沙漫天烈日炎炎,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几次下雨,能住人的地方就更是少之又少。”   “各大势力为了争抢这一点土地,回回都打的头破血流。”   “不仅仅只是抢土地吧。”桃虹斟酌道,“若是只抢土地,那您也不至于活不过一天。”   “当然不止抢土地。”百里长珩睨了他一眼,“那穷乡僻壤的地方,食物衣服都是稀缺。好的能用的大头都给那些实力强的先占了,底下小喽啰没有怎么办?”   百里长珩道,“只能抢。”   “那些自神州流放而来的,手头上再不济也还是比那些饿疯了的喽啰们富贵。每次虹桥到来,他们早早算好了时间等在海岸内线,等人一到,他们一拥而上,势必把你洗劫干净。”   百里长珩自虹桥下来的时候身上带了三个乾坤袋,每个袋子装的满满当当,就算是整个蛮荒加起来,也没他富贵。   有钱和食物在这蛮荒可不一定是好事,如若他实力强劲,那这些东西可以成为他的助力,若是他没有实力,那这些东西他守不住。   乾坤袋是个认主的物件,没有主人同意,旁人是不能取用里边东西的,但这其实很简单,主人死了,那乾坤袋不就是无主之物了?   蛮荒哪有什么人性,这已经成了众人默认的处理方式。   上辈子吃了这个亏,这辈子百里长珩自然不可能重蹈覆辙。一入蛮荒,他就抹去了三个乾坤袋的对他的认主,紧接着,他将里边的食物灵石往地上一抛,任由那些小喽啰去抢。自己拖着两条快断掉的腿跌跌撞撞往西北边跑。   他知道,长随住那里。上辈子对方救了自己,这辈子,百里长珩赌他还会救自己。   “然后呢?”桃虹问。   然后?   然后自然是他赌对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5章第5章   简直!原地成婚吧!   朝阳学宫开学在即,一线天街道上的积雪基本已经清扫干净,各大家族子弟乘着各种法器一路疾行,看样子倒是想在入学前先与诸位贵家子以法器较较高下。   通往青峰山朝阳学宫长长的阶梯上,家底厚的飞一般早早蹿了上去,家底薄的那就只能老老实实爬楼梯爬上去。   但是爬楼归爬楼,谁能告诉他们,这还带背的?   青峰山的阶梯少说也有数千阶,自己爬都累的够呛,这人不仅自己爬,背上还背一个?   什么强悍操作?   正在爬楼的求学者们震惊地看着边上一穿着黑衣的少年背着一穿着狐裘戴着帽兜的……看身量,应该是个青年。   少年背着一青年走的比他们还快。   这怎么可以!   他们比不过那群有法器的贵族子弟,还会比不过一背着人的少年?   这突如其来的胜负欲。   求学者们纷纷加快速度,心照不宣定下了一个目标——超过这少年!   于是长随一脸疑惑看着身侧一起爬楼的求学者跟打了鸡血似的往上跑。   百里长珩发现了异样,微微靠近长随的耳侧,“怎么了?”   长随摇摇头,想起来百里长珩看不见又开口道,“不知道,他们突然跑起来了。”   “是不是开学的时间提早了?”   “那咱们也快些。”百里长珩拍拍长随的肩膀,“追上他们。”   有些误会,就是开始的这么莫名奇怪。长随看旁人加快,以为开学时间提前,自己也加快;旁人看长随加快,又以为对方在挑衅,于是铆住了劲再次加快。   于是乎,这批爬阶梯的速度快了一倍不止。   长随以一己之力,拉高了这一批爬楼的平均时长。   青峰山接待新生的大殿名字叫同甘。   都说共苦容易同甘难,也不知道这两字挂那上边是在提醒世人什么。   大殿内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他们自发分为两派,立在大殿东西两侧,佩金戴玉的一处,素衣白裳的一处。   而刚上来的、站在最中央的长随便成了所有人目光的焦点。   长随穿着的衣裳够不上好这一个字,料子普通色调单一,连青丝都只是用一根藏青的发带束起,同寒门子弟没半分区别。可他背着的那一位不一样。   衣服料子是顶顶好的云霄纱,银线细纹,寥寥几笔勾勒山水天地。   这样的两人怎么会凑到一起?   长随没搭理众人探究的目光,自乾坤袋取出轮椅,把人放下来。   弯腰替百里长珩整理衣裳时听见百里长珩小声对他说,“我说我自己上来吧,你看看,惹来这么多人的目光。”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人了。”   “知道就知道。”长随满不在乎,“我本来就是主君的人。”   “再说了,要是由着您自己走上来,您身体哪里受得了?”长随认为百里长珩不乐意让他背不过是不想在别人面前露出脆弱一面,“爱面子对您没什么好处,咱们走咱们的,管他们怎么说。”   百里长珩叹了口气,他哪是爱面子,他是担忧长随。神州这儿阶级思想明显,长随若总是为他鞍前马后,难保不会被别人看低,这对长随将来在神州立足可没有半点好处。   长随是不在意,他以为自己会一辈子跟着百里百里长珩,做他的侍卫,为他推一辈子轮椅。   但这是不可能的,不说长随现在才十几岁不曾见过神州的繁华,就算他愿意,百里长珩也不愿意。   他带长随来这朝阳学宫,就是想要长随别老是围着他转。这世间有太多太多值得长随去试试的东西,没必要陪着他一个路即将走到尽头的人蹉跎。若是这点做不到,那这朝阳学宫也算是白来了。   这事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清楚的。长随性子执拗,若是让他知道百里长珩活不长了,指定不能安生。   百里长珩决定还是慢慢来。   长随把百里长珩的幕蓠揭下来,推着他去前边填名字。   坐在接待处的姑娘早早就注意到了这两人。   长得俊俏的男子神州比比皆是,但是长得如此好看的,神州却是寥寥无几。   往这边来的两人,一个俊一个俏,瞧起来极为登对,特别是刚刚那黑衣少年低头与青衫青年低头耳语的时候,她差点就尖叫起来了!   简直!原地成婚吧!   姑娘双眼冒光呆呆瞧着两人过来,直到百里长珩唤了两声才回过神来,“啊?签,签这里。”   姑娘手忙脚乱找出登记册,让两人签下名字。   长随接过笔,眼也不眨直接递给百里长珩。   百里长珩从狐裘里伸出手接过,想起长随那一手鬼爬字就好笑,他摇摇头,在烫金的纸上写下两人的名字。   “宋长珩,宋长随。”姑娘一字一字念完后抬头,“你们是……兄弟关系?”   “是。”百里长珩笑着答,“比亲兄弟还亲。”   “啊……这样。”姑娘的情绪肉眼可以低落下去,兄弟啊……那就不可以……嗯……真是太可惜了。   姑娘觉着有些可以,垂着眼睛道,“在殿内等会,一个时辰后将进行试炼。”   百里长珩应了一声,示意长随推着自己离开。   长随朝两边望了望,最后选择了一个东西不着的角落,这儿较为清净。   他从乾坤袋里找出逆鳞背好,笔直笔直站在轮椅后边,面色比往生海的冰还冷。   百里长珩有些无奈,“这儿这么多与你同龄的少年,不去找他们聊聊?”   长随冷冷拒绝,“不去。”   长随不去,不代表别人不来。   百里长珩在这角落还没享受片刻安静,就有人凑上前来了,“我叫白笙,不知仙友如何称呼?”   百里长珩抬了抬眼,“宋长珩。”   白笙又看向长随,瞧见他的冷脸有些发怵,“那仙友……呢?”   长随冷冷看他一眼,没答。   他实在不想同百里长珩以外的人说话。   百里长珩无奈,“对不住,我弟弟他话少,他叫长随。”   白笙哦哦了两声表示理解,然后就站在边上,有些不知所措。   主要是吧,长随跟个护犊子的狼一样,眼睛紧紧盯着百里长珩,连眨也不眨,白笙就算是想同百里长珩说点什么,顶着长随要吃人目光,那他也说不出啊。   还是百里长珩感受到了他的尴尬,喊长随把目光收回去。   长随不情不愿偏了偏头,看向别处。   白笙一看这情况,瞬间乐开了,一屁股坐在阶梯上同百里长珩唠嗑,“宋兄跟你弟弟的性子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百里长珩笑了一下,“长随只是面冷,其实心地非常软,人也特别好,今儿还是他把我背上这儿来的呢。”   “背,背上来的?这几千阶啊!”白笙不着痕迹打量长随,肯定道,“这体力可真是好。”   “别看他,他不喜欢人总盯着他。”   “哦哦!”白笙收回目光,转头一瞧百里长珩,才发现百里长珩虽然在他说话的时候一直注视着白笙,但是他的眼睛灰蒙蒙的,里边没有半分神韵。   白笙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伸手在百里长珩的眼前挥了挥,“宋兄,你,你的眼睛……”   百里长珩对这事倒是从不避讳,有人问就说,可以说是非常坦荡了,“看不见,我的眼睛看不见。”   “可你这。”白笙有些为难,“宋兄眼睛看不见,腿脚又不便,你这要如何通过试炼?”   “试炼?一般是校考什么?”   “这一般啊,就是夺令牌。”白笙解释道,“学宫内的掌教会将我们全部分开投入秘林,在那里,掌教们早早投放好了令牌,往年都是投放两百枚,然后进入林子的试炼者们就需要寻找这些令牌,不论是自己找、抢还是偷,反正最后你手里至少要有一块令牌才能进入朝阳学宫。”   “每个人进入秘林的地点都是随机的,宋兄不可能与长随同个地点,甚至,直到试炼结束你们都有可能没碰见!”白笙道,“宋兄身体这样……打算怎么办?”   百里长珩摊手,“不知道。”   长随虽然侧了脸不看他们,但是耳朵可还灵着呢,他听白笙解释的时候脸越来越黑,当白笙说两人不会碰见的时候黑到了极致。   他像是被踩中了尾巴的狼一样,一扭头抓住轮椅背后的把手推着就想走,“咱们回去,不学了。”   百里长珩按住扶手一边,轻声喊,“长随。”   长随推的轮椅不得再前进,他的面色非常不好,抿着唇一言不发。   百里长珩按住雕花扶手上的第三朵花,强硬将轮椅转了回来,“我相信长随可以找到我。”   “非去不可?”   百里长珩∶“非去不可。”   长随退后一步,不再说话。低着头自顾自生闷气。   白笙挪了两步重新回到百里长珩的边上,正想说什么,门口突然传来了躁动。百里长珩这个角落离门口最近,感受最深,他微微蹙眉,声音太嘈杂了,吵着他有些头疼。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是,百里家的公子百里长明!”   “百里长明来了!”   百里长珩动作一顿,猛然抬起头来。   作者有话说:   晚安——   放小姐妹预收文文——   《龙王》by指尖寸缕主受;   四海之中唯有南海龙王惹不得。   问就是南海龙王的位置是抢来的。   三千年前众仙都以为死得连骨头都不不剩的小野龙子桑言书,一朝杀上天庭。   他逼得天帝散尽神魂。   他掀翻了南海,成了南海龙王。   有神不服?谁不服就打到服!   天上地下海里全都闹了一通,把所有该得罪的,不该得罪的全都得罪完了,这个恶名昭彰的南海龙王竟然隐匿到了人间,在人间不起眼的角落开起香料铺子。   久久不见龙王翻江倒海,众神以为终于消停的时候,看到龙王在正在对人间侯府小公子撒娇卖萌,众神好不容易安定的心,再次忐忑起来。   众神内心极度害怕,这条龙难道在酝酿什么阴谋?   众神内心:“龙王,咱有事直接开打吧,您这样,我们更害怕……”   侯府小公子叶珺澈前两世为龙王而死。   第一世身为上古神君,为他生祭天地结界。   第二世,为他挡去天劫而死。   第三世,龙王直接守在小公子身边,人前撒娇卖萌,人后处理所有潜在小公子身边的威胁。   某日,有人上门找麻烦,龙王可怜巴巴揪着小公子衣袖哭唧唧:“哥哥他们好凶我害怕。”   小公子:“……”   众仙君面面相觑“……”   “你们信吗?”   “不信!”   傲娇绿茶龙王受×奶狗腹黑小公子攻感谢在2022-03-1118:11:39-2022-03-1520:12: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第6章   所有的巧合,都是蓄谋已久。   打门口进来的少年生的甚是俊俏,拥有双标准的吊梢丹凤眼,眼尾微微下垂,抬起来瞧人时总有股桀骜气味。   他穿了一身浅金色衣裳,衣裳正面和背面都绣着大片的兰花,绣工精湛,一瞧就是出自大家之手。腰间佩了三块各不相同的玉,背后背着柄寒光凌冽的弯刀,刀柄上嵌了数颗纯净的灵石。   少年进来后没有直接前往签名,而是立在门口环视了整个大厅一圈,目光落在坐着的百里长珩身上顿了顿。   百里长珩像是被这目光烫到了,匆匆垂下眼,不与之对视。   他明明看不见,可他却觉着他看见了,看见了一个闪着耀眼光芒的少年,一如他当年。   耳边是白笙提高声音的各种赞美,袖袍下是雕花的轮椅扶手,百里长珩沉闷地想,可真是人生无常。   长随在听见那人名字的时候就看向了百里长珩,他虽不知道两人是什么关系,但那人生的实在是与八年前他第一次见到的百里长珩有几分相像。   长随不知出于什么心思抿着唇走了几步,挡在百里长珩面前。   百里长珩浑然不觉,他一直保持着这个拒绝交谈的姿势,一直到掌教发布任务。   “学宫已在秘林发放两百枚令牌,各位试炼者将自己的乾坤袋交出,只允许带一把灵器进入秘林。为了保障试炼者们的安全,将会给谁每位试炼者发放手环,若是受了伤便捏碎手环上最大的那颗灵石,将会直接传送回此处,同时,一旦捏碎灵石,资格取消,请诸位在按动前想清楚是否放弃。”   与此同时,大厅内前台的四五个接待者下来一个个收走试炼者们的乾坤袋,再发放手环。   长随带上手环看向百里长珩,“若是受到威胁,就按,什么都没有你的安全重要。”   百里长珩嗯了一声,轮椅下出现金色法阵,长随一低头,发现自己脚下也出现同样的法阵。再看其他人,皆是如此。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t_x_t _8_0. c_o_m   百里长珩轮椅晃动一下,再平稳时,周边已经没有长随的气息了,风中带来泥土和草木的清香,耳边是树叶飘飘然落地的细微响动。   百里长珩还颇有些不习惯。   他侧耳听空气中灵力的不同流动来辨别障碍物,手下按住扶手上的机关驱使轮椅向前滚动。   也不知运气好是不好,走了许久百里长珩也没能遇上人。   对于一个耳尖眼利的修士来说,在这树木茂密,还时不时出现灵兽的秘林里找一块小的可怜的令牌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何况一个瞎子?   百里长珩深知,如若天上不掉馅饼直接把令牌塞他怀里的话,那他只能靠长随。   而之前,他只是想把长随送进朝阳学宫,自己倒是无所谓。   现在嘛……他迫切需要知道某些消息,而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在这个学宫。   那就没办法了。   山不来就我,我就只能就山。   百里长珩凝神,神识外放,由近及远朝着四面八方探去。   五年前,百里长珩双腿被人生生敲断,一度失去生命迹象,为了救活他,长随使用禁术与百里长珩结了长生魂契。这魂契极为厉害,施咒人将以己身承受长生魂契对象身体上大半的痛苦,活生生将百里长珩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自此之后,魂契就一直留在了两人的脉络里。这魂契不仅能让百里长珩很轻易知晓长随的下落,还可以让长随替他承受一半的伤害。   这算好事吗?对百里长珩来说是,对长随来说却不是,凡事皆有利弊,对一方宽容那对另一方便苛刻。除了受制于百里长珩外,长随的思想还会被这魂契影响,奴性根生,对百里长珩百依百顺。   现在这迹象越发严重了。   活了两辈子的百里长珩焉能不知,这哪是什么长生契,明明就是加强版的奴契,将人与畜生划等,践踏尊严。   百里长珩对这魂契深恶痛绝,一度想要解除,可长随不配合。为这事,百里长珩还跟长随生了好长时间的闷气。   没想到,现在他竟要靠这东西寻找长随的下落。   百里长珩神识放离,寻了半晌,也没能寻到长随的落脚处。   他睁开眼,深觉这地方有些诡异。   若真只是个试炼的小林子,不应该能阻挡魂契的窥探。而且,他神识至少外放了十里地,这十里地内,别说人,连鸟兽都不曾有。   太奇怪了。   这总不会是针对他设下的套吧,百里长珩自觉没这么大脸面。反正都一样,他转动轮椅,随便选了条路走。   走了大概有半刻钟,百里长珩听见手环上传来公事公办的男声,“百里长明率先获令牌一块,位于你的正东方三十里处。”   百里长珩一挑眉,觉着有些意思。公布第一个获得了令牌的人姓名位置,这不明摆着叫人去抢么。秘林投放两百令牌,可实际试炼者却有八百之数,加上一人多个和一些藏的深根本找不到的,实际上,这朝阳学宫招的人怕是不足一百。   百里长珩接着走,这次,没走多久他就听见了人声。   百里长珩觉着更奇怪了,他神识探测的是方圆十里没有人,可他这才走了多远,就遇着人了?   还是熟人。   “不是,诸位仙友,我也没令牌啊,你们围着我做什么?”白笙被几个穿着绿衫的修士围在中间,一动不敢动。   “白笙,不是我们不放过你,主要这秘林太大,放过你,我们也不知什么时候能遇上下一个,”有人说,“解决一个,至少竞争对手少一个。”   “你是自己捏碎回去呢还是我们替你按?我们来可就没这么温柔了。”   白笙∶“不是,非要这样吗?”   百里长珩可没有半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想法,既然白笙在忙,那他还是绕路吧。   百里长珩要走,可有人不让。   也不知是谁眼尖先瞧见了他,“那边那个坐轮椅的,站住!”   百里长珩:“……”   那必然不能站住!   百里长珩加快速度,轮椅冒火似的滚动起来。   轮椅再快,那也只是低等灵器,比不上人家高等灵器,很快便被拦了下来,“还想跑?”   白笙也追了上来,“宋兄?”   百里长珩无奈应了一声。   “那个坐轮椅的,我们不为难残疾人,你自个儿捏碎了灵石回去,这事就过去了。”   百里长珩笑,“若是我不呢?”   “那就可别怪我们了。”拦住他们的修士从背后抽出灵器,“实话说,若是在这儿死个人,也不是什么大不了事。”   死个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啊。百里长珩歪歪头,掩在宽大狐裘里的手张开,无形的风刃聚于掌心。   就在他要出手的前一刻,白笙猛然上前一步挡在百里长珩前边,“欺、欺负一个双腿残疾的人算什么本事,有,有本事就冲我来!”   百里长珩手中的风刃瞬间散了,他惊讶抬头,有些不能理解,“白笙,你没必要趟这趟浑水。”   “他们本就是找我的,你是被我连累的!”白笙咬咬牙,从腰后抽出来自己的灵器——一面小巧无比的镜子。   白笙双手一拉,小镜子瞬间放大十倍挡在白笙前面,与此同时,镜子中发出能刺瞎人眼的白光!   修士们措不及防被这么一照,眼前一黑,白笙趁这个时间,推着轮椅撒腿就跑。   打是打不过,但是咱能跑过啊!   白笙速度极快,木质的轮子在泥面上咔嚓嚓滚动,像是要飞起来了一样。   百里长珩狠狠抓住扶手,生怕整个人被甩出去。   等那群修士们反应过来时,这两人早就跑没影了。   白笙停下轮椅,环顾四周确定周围都没有人才卸力似的靠着树干,哧呼呼喘气,“我跑的快吧。”   “太快了。”百里长珩笑着说,“坐轮椅坐出了空中灵器的气势。”   “那自然!”白笙非常自豪,“别的不行,但是这跑步,打小我就练,至今我还没遇上超过我的。”   百里长珩赞扬,“厉害!”   白笙嘿嘿笑了两声,“宋兄要不要跟小弟做个交易?”   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他就说,除了长随外还哪有人这么好心,不求回报帮助别人。   白笙在大厅里一直同他讲这儿的情况,按理来说,他们应该是竞争者的关系,但是这人却一点不漏告诉百里长珩有关秘林的消息。那时候百里长珩就觉着不对了。   而在这里边遇见白笙,那就更奇怪了。试炼者八百,百里长珩就认识长随白笙两人,能遇见的几率小之又小。却偏偏,让他撞上了白笙被人为难。   百里长珩可不相信巧合一说。   他坚信,所有的巧合,都是蓄谋已久。   现在他的想法,都一一被证实。   白笙说,“如果你想要令牌的话,给我一百块中品灵石,我带你去找。”   百里长珩挑了挑眉,“你很缺灵石?”   “很缺。”白笙靠着树干,一改刚刚懦弱的神色,眼底露出了势在必得的芒,“这比买卖极为划算,宋兄,如果你不靠我,我保证,直到结束,你也拿不到一块令牌。”   百里长随笑了一下,“我很好奇,不是说入口随机么?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白笙意味不明笑了一声,食指竖在唇间,“秘密。”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第7章   “不知道。”长随道,“毒药吧。”   明明是冬日,秘林内大树却异常繁茂,枝叶遮天蔽日,夜明珠圆润的亮光自树叶的阴翳间漏下,在地上显出惨白的影子。一络络粗壮的藤条绕过树杈垂下,像是毒蛇吐着蛇信子虎视眈眈盯着下边的人。   长随面无表情收好刚刚从食人花嘴里弄出来的令牌,用黑布擦干净逆鳞上溅上的血,踏过一地的断枝残骸,大步离去。   他有些烦躁。   进入秘林以来,他就感受不到百里长珩的气息了。   从蛮荒出来前,百里长珩不顾阻拦,强制封印了魂契中「一方受伤,双方承担」这条苛刻的要求,以至于现在长随完全不能了解百里长珩的情况,不知道他有没有受伤,有没有遇见危险。   秘林太大,他找不到百里长珩,但是百里长珩可以找到他——只要他拥有最多的令牌。   长随转动手环,面前出现了一块水纹显示屏。里边是一个排名表,现在上边只有两个名字,头上那个是百里长明,名字后边有一个三,表示拥有三块令牌。   下头那个就是长随,只有两块令牌。   长随咬咬牙,翻过一页。第二页有两个圆点,一个绿色一个红色,绿色表示他自己,红色的是百里长明。   两个点离得不远。   长随知道,只有排名榜上的第一,才有资格在这一面上显示位置,供修士们追杀。   长随不在乎第不第一,不在乎被不被追杀,他只知道,成为第一,百里长珩就能找到他。   长随朝着红点的方向移动。   也许是上天都在帮着他找百里长珩,在他往红点方向移动的时候,红点也在朝着他的方向迅速移动。   长随停住脚步,左右打量一番,翻身一跃上了树。   他自背后抽出逆鳞,借着枝叶的隐匿屏住呼吸,一瞬不眨盯着下面。   很快,猎物送上了门。   百里长明像是才经历过一场艰难战斗,身上并不轻松,他捂着手臂停在长随所在的树下。   百里长明警惕巡视,确定四周没有人这才放松下来,靠着树干扯开了自己的袖子。   他的右手臂受了一道很深的刀伤,皮肉外翻,隐约可见森森白骨。百里长明疼的满头都是汗,靠着树干喘/息片刻。尔后他撕了一角中衣,左手与牙并用将手臂草草包扎了下。   树梢上长随握着剑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有些犹豫。   百里长明即便是靠着树干休息,那精神也是未敢放松半分,若说之前他没有发现藏的极好的长随,现在却不可能发现不了了。   他不知道树梢上的人刚刚为什么没趁他受伤包扎的时候要他的命,但是既然他发现了,就不可能不防备。   若是上边的人识趣,一直躲着,百里长明也乐意与他相安无事,当做没发现。   长随却忍不住了。   多犹豫一弹指,百里长珩便多一分危险。   他不敢赌。   长随握紧手中剑,目光坚定,猛然自上而下劈去!   浓烈的杀气裹挟而下,仿佛化作刀刃,狠厉朝着百里长明刺去!   百里长明早有防备,在剑下来之际瞬间抬刀格挡!   “刺啦!”短兵相接发出道令人牙酸的声音。   狂风呼啸,树叶哗哗作响,百里长明手腕巨震,已经包扎好的伤口再次撕裂,犹如实质的杀气斩断他鬓边的飘飞的发在他的侧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长随的瞳孔已经全部染黑,他心无杂念,手中逆鳞再次下压!   百里长明体内灵气早就在之前一场战斗中消耗的差不多了,此刻被这强悍的灵力一压,灵海翻滚,猛然喷出一口鲜血!他再也支撑不住,脚下土地被生生踩的深陷下去。   长随再次翻身,当胸一脚踹上百里长明胸口,狠狠将人踹得砸在树上!   长随落地,剑尖朝前,如若说之前他只想要百里长明的令牌,此刻,他却想要对方的命了。   百里长明也能感觉到对方势在必得的杀意,他知此时即便交出所有令牌对方也不会放过自己。   他拄着刀站起,单手抹掉嘴角溢出的鲜血,狠厉道,“来。”   长随整个人化作利剑,灵核内的灵力不要钱似的流入奇经八脉,猛然攻去!   百里长明没坐以待毙,他转动已经枯竭的灵核,将仅剩的灵力聚集在长刀之上,接下长随这一剑!   两人手腕同时震动,巨大的灵力碰撞下,两人都被冲开了数十米。   周围大树被拦腰砍断,「砰砰砰」接连倒地,惊飞一林鸟雀。   百里长明拄着刀喘了几口,强硬压下喉中腥甜,即便狼狈眼神也依旧倨傲,“还打吗?”   ——   秘林另一边。   白笙答应带百里长珩去找长随,条件是出了秘林后,百里长珩需支付白笙五百中品灵石。   百里长珩的轮椅可以依靠机关自己走,白笙省了心,随便找根草叼在嘴里慢悠悠与他齐平。一开始两人都不说话专心赶路,可还没走到一刻钟白笙就原形毕露,开始絮絮叨叨说些有的没的。   白笙:“宋兄你知道吗,这进入秘林的入口是可以操纵的。”   “在大厅,我们每个人脚下都出现一个法阵,咋一眼看觉着都长得一模一样没区别,可其实只要仔细看,就能发现还是有些许不同。”   “想要同人降落到一个地点也容易,就是与他进入一样的法阵内。”   “不是我说,宋兄此次落的地方最偏,与你轮椅下相同法阵的少之又少,时间太短我来不及找,就只能选择了一个离你近些的地点降落。”   百里长珩∶“你是如何得知的?”   “那自然是因为……”白笙神秘地笑笑,“我来这秘林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   百里长珩没问为什么他要进这秘林这么多次,只问,“我们离长随还有多远?”   “远着呢,他可是落在了对角线上,算是这秘林内最远的两头了。”白笙啧啧两声,“这才一小会,百里家那位公子就已经得了三块令牌,稳占第一,不愧是世家公子第一人啊,在同辈中,就属他最出挑。”   白笙扫了百里长珩一眼,“不过你家长随也不错,得了两块令牌呢。”   百里长珩没答,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不过我确实也很好奇,你家长随这么厉害,按理来说也应该是少年天骄……”   “砰砰砰。”白笙话说一半被一道巨大的响声打断,他鄂然抬头,“我滴个乖乖。”   百里长珩问∶“发生什么了?”   “应该是打起来了。”白笙道,“这响动,双方得有破妄境吧。”   百里长珩一顿,“破妄境?”   “这秘林里有多少破妄境?”   「你以为破妄境是大白菜啊,还多少」白笙道,“我就知道一个,百里长明。”   百里长珩纠正,“还有长随。”   百里长珩∶“快,推我过去。”   看热闹?白笙面上一喜,“好嘞!”   百里长珩到的时候长随正要一剑刺进百里长明心脏。   百里长珩看不见,但是他能从空气中两方灵力的流动判断出现在的局势。   百里长珩顾不得许多,急急叫停,“长随!”   长随听见声音猛然回头,手中剑的去势一顿,被百里长明抓住机会,从他的剑下退了出去。   长随也没计较,在百里长珩喊了他之后,他的瞳孔瞬间就恢复了原状。   长随收剑,三步并两步跑到百里长珩跟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百里长明早就力竭,此时见对方没有想打的意思,自己自然也不想再打,还刀入鞘后找了个角落靠着休息。   跟长随那一战,可真是把他的灵力体力全部耗尽了,身上伤口又撕裂了,此时实在不行了。 第8章第8章   “救命啊,掌教大人!”   朝阳学宫二楼留影屋。   穿着蓝底银边弟子服的两名修士百般无赖趴在桌子上发呆。他们的面前,六十四块水纹屏呈现整个秘林情况。   “你说,他们为什么不动啊。”女修士道,“好无聊啊!”   “不动,怎么可能,哪次招生不是打的头破血流?”男修士不以为意嗤笑一声。   “是吗?”女修士不相信,再次看去,“不,不对,他们真的不动!师兄你快看!”   “什么!”男修士看过去,六十四块水纹屏里呈现的情景真的一动不动,半个时辰前抬脚的修士现今依旧抬着脚,惊飞的鸟雀翅膀都不带扇动一下。   男修士看这情况,急急转动底下的留影石,可一转动,所有的水纹屏突然全部黑了。   “出事了。”男修士直觉不太对,抬头看六神无主的女修士,“快去,通知所有还在秘林的的修士捏爆传送灵石回来,我去通知掌教。”   女修士大梦方醒,着急忙慌应了一声,三步并两步跨出房门。   男修士最后看了眼水纹屏,一咬牙转身出门。   就在他转身之后,一面显示屏突然亮了。   已经被拦腰砍断的大树诡异地再次生长,枝叶遮天蔽日,高挂结界网的夜明珠被完完全全遮住,再漏不下一点光亮。树干上攀附的藤条无声无息拉长,荆棘横生,朝着有人的方向钻去。   站在中心的几人还未能发觉异常。   “这天怎么黑了?”白笙抬头瞧了眼头顶的枝叶,没太在意,“好啦,既然我也带宋兄找到了要找的人,那就不在这儿碍眼了,记得出去后的五百灵石!”   白笙非常自觉松开了轮椅的把手,把位置让给长随。   百里长珩没有挽留,“灵石怎么给你?”   “送到一线天习家就成。”白笙一抱拳,“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百里长珩颔首,“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谁要跟你长流。”长随翻了个白眼,推着轮椅拐了个弯,“主君,这儿动静这么大,很快就会有人来了,咱们先走吧。”   没走两步,地面发生巨大震动,细小的石子全部震了起来。   靠在树干上的百里长明面色一凝,自阴影处走了出来。   长随与他不约而同拔出武器。   果然是不对劲吗?   百里长珩闭上眼,神识外放。   以他为中心,三里外,上百位修士正提着武器朝着这边来,与此同时,地底下密密麻麻的藤蔓结扎,朝着他们急速窜来。   四面八方全部被围住,避无可避。   百里长珩扯了下长随,“等下小心些,要是打不过,就捏碎传送珠。”   长随点点头表示明白。   最先来到的,是藤蔓。   它们每一根都有成年人的腰粗,自地底窜出,带着锋利的荆棘猛然劈向众人!   长随、百里长明率先迎上,挡在面前,白笙才走出不远,被藤蔓一逼,大呼小叫退了回来躲在百里长珩的轮椅后边,“发,发生了什么?”   百里长珩面色泛冷,“这话应该我问你。”   “我,我不知道哇!”白笙抖着腿吼,“从前都没有出现这种情况。”   长随眼眸全黑,灵核急速转动,灵力疯狂涌入逆鳞,一剑,便斩断数十根藤条。   百里长明紧随其后,他的长刀刀柄上嵌了数颗灵石,此时那些灵石迅速暗淡,里边灵力被疯狂吸收再从刀尖而出,悍然劈下!   被斩断的藤蔓落在地上,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再次疯狂生长攻来。   藤蔓自四面八方而来,仅仅只靠两人,根本挡不住。   一根藤条突破两人的防御,直直抽向百里长珩命门!   白笙猛然抱头蹲下,“救命啊!”   长随瞬间回头,可他的面前,数十根藤条拦住去路。趁着他分神,背后藤条猛然抽下!   长刀悍然而出,将其斩下,百里长明跃身而至,“别走神!”   长随没理,他不管不顾想要冲破阻碍去到百里长珩面前,“主君!”   来不及了。   尖利的荆棘围住百里长珩狠狠抽下,百里长珩抬眼,来势凶猛的数根藤蔓生生被不知名的东西拽停在他眼睛的一寸之外!   荆棘自尾部漫上冰霜,眨眼睛便冻成了冰雕。   可这地底像是有数不清的藤蔓,它们争先恐后破土而出,势要绞杀在场诸位。 第9章第9章   天空中惊雷炸响,随着电光而来的,还有一柄!   白笙看见那柄长/枪,就像看见了亲人似的,顿时泪流满面,“掌教大人啊,你要是再不来,你亲亲徒儿就要死在这儿了!”   “滚蛋!”   随着声音而来的,还有个生的极为漂亮的女修士,没人敢相信,这位看起来才二十多岁的女修士竟是朝阳学宫掌教。   掌教抬手,长/枪自藤蔓深处而出,回到掌教手上,她踏立虚空,从怀中取出夜明珠抛给白笙,“将他们好生带回去。”   尔后独自面对漆黑的、势如破竹的荆棘藤。   出秘林之前,百里长珩下意识抬眼看了下那位掌教。   虽然他明知看不见。   后来那些藤条怎么解决的,说法很多,却没有定性。   有人说是那位女掌教一人灭了所有藤条救回了那些被控制的人。也有人说是没有解决,只是封印了秘林不再许人出入。还有人说是藤条们没有足够的养料饿死了。   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受了不知名影响的修士们已经回到了自己家中修养,至于那些被藤条杀害的修士,朝阳学宫说是会尽力弥补。   但是这怎么弥补?人命啊,不是几块灵石就能打发的。   不过这些事如何发展,都与百里长珩无关了。   在此事结束的第三天,百里长珩和长随便收到了朝阳学宫的入学令。   胡言胡雨两人给他们收拾了一大包东西,一路送他们到朝阳学宫门口。   “行了,赶紧回吧。”百里长珩笑着说,“留给你们的修炼册子记着练,希望我下次见着你们的时候,你们能有所进步。”   “嗯嗯!”胡雨抓着百里长珩的轮椅扶手,有些舍不得。   虽然才相处了几天,但是百里主君真的很温柔!会给她灵石去买胭脂,还会给她买漂亮裙子,这样的主君谁又舍得让他走呢?   长随抓住百里长珩轮椅柄手,不耐烦道,“走了。”说完他就推着轮椅进入同甘殿,可以说非常无情了。   只留下胡雨眼巴巴看着。   胡言扯了一把她,“人都没影了,走了,咱们回吧!”   “明年我也要在这儿修炼!”胡雨边下山边握拳,“我要跟主君在一起。”   胡言赶紧捂住她的嘴巴,左看看右看看确认没人注意才松了口气,“胡说什么呢!主君是你能觊觎的吗!”   “我怎么就不能觊觎了!”   “就不能!”   两人一路吵着闹着,下了青锋山。   朝阳学宫的学生宿舍分为两峰,男修在青竹峰女修在紫梅园,中间隔着一道洗剑溪。   百里长珩和长随由师兄带着进入青竹峰,“这青竹峰加上你们这些新来的弟子一共住了一千人,越往顶峰,住着的越是辈分高的师兄,他们爱清净,你们没事就别上去。”   师兄带着他们来到一间院门像是刚刚刷过的小院前,“一个院子四名修士。”师兄将钥匙递给两人,“你们两就住这个院子吧。”   百里长珩颔首,“多谢师兄。”   “不客气。”师兄摆摆手,“你们跟白笙住一屋,要是有什么不懂的,直接问他,他可是在这儿待了许多年。”   “那要没什么事我先走了,还有别的新生要带呢。”师兄刚想走,又想起什么,“哦,对了,明儿是开学仪式,掌教们都会到场,你们记着别迟到。”   百里长珩点头说好。   等人师兄走后,长随推开了院门。   院中的人同时看了过来。   都是熟人,一个是白笙,一个是百里长明。   长随站在院门口环视整个院子。   院子里有三间屋子,两间是卧房,还有一个小厨房。   院子右侧种了些竹子,青青翠翠,非常挺拔。中间有一张大的石桌,白笙和百里长明两个人就坐在石桌前,侧头看过来。左侧是一口水井,木桶老旧,一看就是用了很多年了。   白笙指了指两间并排的屋子,“每个屋子都还有一个空的床铺,你们两……”   长随推着百里长珩进来,往桌上甩了一袋灵石,冷冷看向白笙,“你搬。”   白笙眼睛放光盯着那袋灵石,双手摸上后打开看了看,不住地点头,“好,我搬,我搬。”   有了灵石就是动作快,白笙一阵风似的卷了自己的铺盖钻进另一间房,把一间空房让给了两人。   长随微微躬身附耳道,“我先去把屋子打扫一遍,主君在外边等我。”   百里长珩点头说好。   长随一走,白笙就凑到了百里长珩面前,“你家长随对你可真是好啊!”   百里长珩没搭理他,而是朝百里长明打了个招呼。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还是两人第一次正常见面。   百里长明站起身,下巴微微抬高,“百里长明。”   自报家门啊,百里长珩顿了顿,“宋长珩。”   百里长明猛然低头看过去,“你说你叫什么?长珩?哪个珩?”   百里长珩面上依旧淡定,掩在宽大袖袍下的手却已经无意识攥紧扶手,“佩上玉也。”   “我兄长也叫这个字。”   百里长明说完,仔仔细细打量百里长珩的神色,希望能从中找到些什么。可是没有,百里长珩淡定无比,还略微有些惊讶,“百里公子还有兄长?还同我一个字?那可真是我的福气了。”   百里长明失望地垂下头。   他真是魔怔了。只不过字一样而已,天底下又没有规定别人不能叫这个字,自己总不能把每一个叫这个字的人都当做是兄长吧。   再说了,兄长早就死了。   干干净净,不留一点痕迹。若是兄长还活着,又怎忍心看他们在百里家过得如此艰辛。   百里长明直起身,道歉道的毫无诚意,“抱歉,认错了。”   “我理解。”百里长珩笑着说,“百里公子也是思兄心切。”   长随自屋里出来,一言不发推着百里长珩的轮椅进了屋,“主君,刚刚百里长明说……”   “你都听到了?”   “嗯。”   “百里长明……确实是我的亲弟弟。”百里长珩道,“在蛮荒,我从不对任何人讲我的过去,因为它确实不是什么好的记忆。”   长随半蹲在百里长珩面前,有些担心,“主君若是不想说,便不要说了。”   “好啊。”百里长珩确实也没打算现在告诉长随,“等主君想好怎么说了,第一个说给你听。”   长随被顺了毛,心情很好,耳朵都泛起了薄红,“主君想睡哪边?”   卧房左右两边各放了一张单人床,边上是衣柜,里侧是两张桌子。   百里长珩想了想,“左侧吧。”   长随应了声好,把轮椅推到左边,然后开始从乾坤袋取出衣服挂到衣柜里。   衣柜里已经有两套蓝底银边的弟子服了。   长随将它们移到最底下,然后将乾坤袋里百里长珩的衣服挂进去。   放不下,长随就往自己衣柜里放,反正他衣服不多,就两套黑漆漆的劲装。   百里长珩将自己挪到床上,脱了鞋子盘腿坐上去,细听长随认真工作的声音。   长随先是把百里长珩的床幔挂上,将学宫配的被子塞进乾坤袋,取出他自己带来的锦被放在百里长珩床上,再在地上铺上毛绒绒的地毯。虽然这青竹峰有结界,外边的雪和冷气进不来,但是他依旧在四个角安上了火炉,勤勤恳恳烧了起来。   忙完这些,他将桌子都擦了一遍,铺上雪白的狐裘,在上边摆上各种有关神州的书。百里长珩没事的时候喜欢听他读书。   一切安排好后,他才有闲心把自己的床铺收拾一下。幔帐不挂,这样他才能第一时间知道百里长珩的情况。   屋里实在太热了,长随脱了外衣扯开中衣领口,坐到了百里长珩边上,“环境有限,只能这样了。”   “这样就够了。”百里长珩笑着说,“在蛮荒,有什么苦我没吃过?”   “你也就是实心,只知道照顾我,自己那边呢?是不是什么都没弄?”   长随有些心虚,但他仗着百里长珩看不见,随口胡说,“我整理好了的。”   行吧。   百里长珩与长随盘着腿坐在床上聊了会才出去。   时间已经来到了正午。   白笙正打算带着百里长明去食堂吃饭,看见从屋里出来的百里长珩两人,挥手邀请同去,“一起去吃饭啊!”   百里长珩还没说话,长随先冷着脸道,“不去。”   他不知晓什么是食堂,但是这不妨碍他怀疑里边的东西不干净。   “呃这。”白笙转头看向百里长珩,毕竟这位才是当家做主的。   百里长珩伸手拍了长随一巴掌,“我们去。”   长随不满看了百里长珩一眼,没敢反驳。   食堂就在宿舍的不远处,红漆大门敞开,穿着弟子服的修士们结伴进去。   百里长珩他们还未走进就能闻到浓郁的香味,白笙深深吸了一口,“每天的这个时候就是我最开心的时候。”   百里长明睨了眼眼白笙,“没出息!”   “切。”白笙道,“我自然不像你们世家子弟山珍海味,我嘛,能吃饱穿暖就够了。”   “走啦走啦!再不去就没什么好菜了!”   作者有话说:   晋江抽抽,手动感谢星泣小天使的雷雷、我要发财和有苏小可爱的营养液、晚安哦—— 第10章第10章   他要救他。   开学礼在同甘殿举行。   那里不知何时搭建了一座巨大的、流光溢彩的莲花台。穿的仙风道骨的掌教们坐在正下首,一个个轮流上去高谈阔论。   至于那一排椅子后边,立了一片清一色蓝底银边轻铠的修士,他们最大的有六十五岁,最小的才不过十六岁。   个个束着高马尾握着武器,表情肃穆,瞧起来意气风发。   可即便是如此严肃的场合,也总那么有些人格格不入。   站在尾部的一位矮个子修士不仅自己频频探头晚后边的大门看,还试图拽边上的修士同他一道看,“百里公子,为什么宋兄他们还没来?他们是不是不知道今儿要来?”   百里长明皱眉看了他一眼,一把扯过自己的袖袍,不耐烦道,“我如何知晓。”   “不是,都是一个宿舍的,你也没必要这样吧。”白笙道,“关爱同窗还是有……”   “白笙!”   “在!”白笙下意识应了一声,应完才反应过来不太对劲,他僵硬抬起头,正好瞧见在台上讲话的掌教怒气冲天瞪着他,“你要是不想听,就赶紧滚出去!”   白笙赶紧缩了缩脖子,俯礼赔罪,“学生闭嘴。”   台上掌教这才缓了口气继续说,“都说大道至简,想要得成大道,必须心无旁骛,不为外来事物所干扰……”   现在台上讲话的是这朝阳学宫最年轻的掌教——红霞。年纪轻轻,就已经跨入了化虚境大门,生的美艳,可这脾气吧……实在火辣。   白笙可不敢惹。   毕竟他可是要在对方手底下讨生活的。   红霞讲完后,这开学礼也算是结束了,她立在台上,“回去的时候通知那些没来的,明儿集体来我书房一趟。”   白笙在底下一听这话,顿时打了个寒噤。   红霞睨着台下诸位修士,“听见没有,白笙。”   白笙苦哈哈应下,“听,听见了。”   回到宿舍才知道,原来百里长珩和长随没来是因为百里长珩发烧了。   烧的很严重。面色白的吓人,额头一直在冒虚汗,身体却冷的像块冰一样。即便长随已经在他床头加了好几个炭火盆又盖了数床被子也还是没用。   白笙从厨房端了热水,小心翼翼进门,差点就被这热气给熏晕过去。   他猫着腰来到床头,将铜盆放在架子上,小声道,“长随,给宋兄用热水擦一下身子看看能不能好点,要是还不行,那我去请医师来。”   这时候长随倒是没冷着脸了,他面上极为担心,听见白笙的话也就随口嗯了一声。   可就是这一声让白笙受到了莫大的鼓舞。   你看,冷脸小屁孩还不是跟我讲话了!   我再也不是透明人了!   白笙压下心底的欣喜,“你给他擦吧,我去外边。”   长随应了一声,等人出去后才将握着百里长珩的手松开,将人扶起。   “也就这时候您会听我的了。”长随嘟囔一句,将人从外自里扒干净,然后红着耳朵一点一点给对方擦。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百里长珩的身体。   他早就知道,他家主君的身体不像主君的表现出来的那样孱弱。虽然双腿尽废,但是对方身上并没有多余的赘肉,相反,还有漂亮的六块肌理分明的肌肉,穿着宽大袖袍看不出,现在倒是能很轻易看出对方手臂上的肌肉,一点也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病弱。   长随自上而下替百里长珩擦身体,擦到小腹后,他有些不敢往下了。   掩在被子底下的,是人最私密的地方。   他要是看了……嗯……能让百里长珩对他负责吗?   长随闭上眼,摸索着将百里长珩的身体全擦了一遍,擦到某个地方的时候,他的手措不及防被人握住了。   握着他手腕的那只手力气极大,紧接着,对方一扯,长随整个人扑了上去。   唇贴着小腹,长随瞪大了眼睛。   长随能感觉到,就在自己的下巴下面……那个……长随意识到这点,向来冰封的脸红成了猴屁股。他们慢吞吞抬头看自家主君,百里长珩没醒,依旧闭着眼面露痛苦。他把人往上捞了捞,薄唇擦着对的的额头,囔囔道,“长随,陪我睡会。”   长随头埋在对方颈窝处,嘴张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像样的话来。 第11章第11章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天已经黑透了。   青竹峰上有结界使峰内四季如春,但天穹可没人能干涉。   无星无月,一片漆黑。白笙小院四处已经挂上了夜明珠,照的院内亮亮堂堂。   百里长明自外边回来,一进门就看看白笙坐在院子里拿着鸡蛋敷脸。   “蛤?”百里长明走进才发现白笙不知为什么,脸上多了一条红肿的痕迹,百里长明随口问了一句,“怎么弄的?”   “还不是长随那个天杀的!”白笙一听有人问,立马愤愤道,“我听说宋兄生病了,好心好意去隔壁峰请了医师过来,谁知一进去,就看见他两躺在一张床上!”   “躺一张床上也就算了,我特么一进去,就不小心看见了!那长随就直接拿匕首砸我,匕首啊!幸好没出鞘,不然我人没了!你看我这英俊的脸,就是他给砸的!”   “我也不是故意看的啊!再说了,两个黑漆漆的脑袋,我能看见什么?就算看见了,都是男人,他有什么我没有?至于么,下手这么狠!”   百里长明“……”   “吱呀。”   白笙还想再说,一听这声音瞬间闭嘴。   长随冷着脸从屋里出来,端着盆来到白笙面前,“砰。”狠狠放下。   白笙吓得整个人跳了起来,“你,你还想怎么样?”   长随冷冷道,“闭嘴,别吵。”   长随自桌边离开,进了厨房。   “你看看他,天!这日子过不下去了。”白笙指着厨房,对着百里长明小声哀嚎,“我要换屋子,呜呜呜。”   百里长明翻了个白眼。   他自顾自进了屋,懒得搭理白笙。   长随在厨房熬了一锅浓稠的南瓜粥,端了一小碗回去。   百里长珩已经醒了,只是身体还有点虚,唇色白的厉害。他靠在床头,听见声音扭头看过去,灰蒙蒙的眼睛一路注视长随来到自己身边,“人白笙也是好意,对他这么凶作甚么?”   “不喜欢他。”长随把托盘放在小桌子上,又拿了个枕头放百里长珩后边让他垫高一点,“吃点东西吧,一天都没吃东西了。”   百里长珩嗯了一声,任由长随坐在床沿上一勺一勺喂他。   百里长珩吃了小半碗就不乐意吃了,他拦住长随的手,“太甜了。”   “你去吃点东西,陪我折腾一天也累了,赶紧吃了东西休息去吧,我再睡会。”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长随没拒绝。   虽然他依旧不大放心百里长珩,但是他知道,他要不去吃东西的话,自家主君只会更难受。   任何人都不能让他家主君难受,包括他自己。   长随把百里长珩剩下的小半碗粥吃了,端着托盘出去的时候看见白笙在院里的石桌上吃些什么。   长随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种预感在他进入厨房,打开锅盖时达到了顶峰。   一大锅南瓜粥,拢共加起来也够装十来碗。   现在就剩下个锅底了。   长随不可置信的想,自家主君吃小半碗的时间,白笙吃了这一大锅?   天赋异禀。   长随对这个不在意,南瓜粥对方吃了也就吃了,他和他家主君一样,都不太喜欢吃这种甜腻腻的东西。要不是主君身体不太好,他也不至于煮南瓜粥。   长随在厨房随便捡了个饼拿着边走边吃,路过院子的时候白笙正好看过来。他看到长随手里那一张硬面饼时突然有点心虚。   长随越过他进入房间,与百里长珩说,“主君,红霞掌教叫咱们明儿去她书房解释为何今日没参加开学礼。”   “红霞?”   这名字好生耳熟。   百里长珩觉着自己好像在哪听过,“是个年纪不大的女修士?”   “不知道。”长随道,“不认识。”   百里长珩想起了在秘林最后听见的那一个女修的声音。会是红霞吗?   八年前红霞可还只是一个刚入灵境的半吊子,没想到现在已经是掌教了。   “主君认识她?她会认出主君吗?要不然咱们不去了,再病一天。”   “去见见吧。”百里长珩道,“她应当是没见过我的。”   事实证明,主君也不全是对的。   红霞见到百里长珩的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她趴在百里长珩轮椅的扶手上,哭的稀里哗啦,根本不像传言中那样是个冷艳的掌教,“大公子,这么多年了……我还以为你真的就像他们说的那样……”   百里长珩一开始也没想到对方真能认出自己来,他先是反思了下自己,默了一会才问,“他们说的什么样?说我死了?怎么死的?”   红霞一抽一嗒道,“这神州都、都在传、传您修炼时走、走火入魔,被您、您的父、父亲亲手斩杀。”   百里长珩笑了一声,“我父亲。我父亲连鸡都不敢杀,如何敢杀他的亲儿子。”   “百里家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可是越发见长。”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   “我这一身,皆拜百里家所赐。”   “百里家?”红霞擦干眼泪,“红霞不明白,您曾是百里家天赋最高的人,百里老祖花了无数心血来培养你,希望你在他飞升后可以继承家业,他如此看重你,又如何会对您如此……”   红霞看看他的眼睛,又看看他的腿,落下泪来,“如此不近人情?”   这事百里长珩不欲多说。   长随自红霞趴上扶手时面色就冷的吓人,浑身散发着一股莫挨老子人的烦躁气息。   要不是红霞是个女修,又同百里长珩认识,他早把人扔八百里远去了。   现在他能忍住,全靠百里长珩按在他手臂上的那只手。   长随又忍了一会,可他发现,红霞一个掌教,竟然毫无脸皮想一直赖着百里长珩。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长随握住轮椅把手,猛然把轮椅转了个方向。   红霞差点跟大地母亲来了个亲密接触,她恼怒站起,瞪了眼长随。   红霞擦净眼泪,深吸一口气袖起了手。她恢复了之前对白笙那般的冷艳高贵的气质,看向百里长珩,“如若真像您所说的那般,那大公子,不管您这八年藏在了哪,您现在出现在了人前,我能认出您,百里家的自然也能,您保重。”   “若是有什么红霞能帮忙的,您尽管提。”   “还真有一件事。”   百里长珩道,“八年前我认识你时你才只是个刚入灵境的小姑娘,现今我观你已入问虚,你的天赋不算好,灵核也不算强盛,恕我直言,别说八年,八十年你也入不了问虚。”   “可现在才过了八年,你入了问虚,是这些年得了什么机遇?”   “这事说来也怪。”红霞并不觉着百里长珩的话难听,相反,这都能算是百里长珩说的很委婉的话了。   要他还是八年前那个不可一世的少年,他的话只会更尖利。   红霞道,“自我进入朝阳学宫以来,我就发现我的修行变得极为顺畅,期间没遇着半点坎坷,就连跨入问虚的那一道天雷,也只是象征性劈了一下,连朝阳学宫的结界网都没能突破。”   百里长珩知道问题出在了哪儿了。真正的天雷可没有这么温和。   上辈子百里长珩未出蛮荒,而是在偏僻的角落重塑大道。长随过世后有一段时间他极度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的无能。   为了给长随报仇,也为了离开这个令他伤心到极致的地方,他用禁术修复了自己的灵核。   修复的灵核虽然不如从前强盛,但依旧比一般人强上许多。百里长珩花了三年的时候,重新入灵境,又八年,入破妄境,又十年,问虚。   踏入问虚境那一天,仅仅一道天雷,百里长珩差点给劈去了陪长随。   而他第二次经历天雷,则是十一年后他报了仇,放下所有执念,通天圆满,得升大道。   蛮荒本是没有夜晚的。因着他渡劫飞升,可算是让蛮荒上方整个天穹上都压了一层厚厚的乌云。滚滚云层中,天雷酝酿。   百里长珩这次做足了准备,可依旧被这雷给劈的魂飞魄散。   再一睁眼,百里长珩就发现自己在通往蛮荒的虹桥上。   所以说对于天雷,百里长珩是最有发言权的。   百里长珩想到了前些日子桃虹给他说的传闻——朝阳学宫出了数个问虚境。   一个可以说巧合,可数个……这问虚境修士又不是大白菜,一次一窝,一窝好几颗。   他想了想问,“这八年见,这朝阳学宫有什么设什么禁地之类的?”   红霞想了想,“有倒是有,就是青竹峰后边的林子。”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进入后林的青竹峰学生无一例外再也没能出来。有掌教带人去找过,也都没能回来。那时候宫主在闭关,等他出来时,学宫已经丢了不少人了。”   “于是宫主亲自带人进去,可结果不尽如人意。宫主是回来了,可他带去的学生,没有一个活着回来了。后来宫主便封了那片林子,不许任何修士进入。”   “可即便如此,这些年也还是有不长眼的修士误入后林。”   “怎么?”红霞看百里长珩那意思,“大公子想进去?”   “有点兴趣。”百里长珩笑了笑,“但我不打算凑这热闹。”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我来了——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第12章   所以,他早没了未来。   因着生病,百里长珩得了两天假。长随不知从哪里弄来个竹椅,放在了院子的那小片竹林边上。百里长珩很是喜欢,躺在上边闭着眼睛轻轻摇,很是惬意。   白笙牙疼。   人都是来朝阳学宫修行的,这人像是来度假的一样。   白笙将每个掌教的课表拿出来放在石桌上,招呼其他人过来选,选好了他好送过去,明儿就开课了。   百里长明自屋里出来,他没先选,而是问,“宋长随选了吗?”   “他还没出来呢。”白笙才说完,长随就从屋里出来了,他手里拿了件雪白的狐裘,先是将狐裘给百里长珩盖好才走过来,问也没问拿起纸就走,“主君想选什么课?”   白笙张了张嘴,敢怒不敢言。   百里长珩没睁眼,只是问“有哪些?”   长随老老实实念,“神州通史,灵力进益,武器招式,基础功,炼丹,炼器,养性。”   白笙感叹,“也就宋兄能治他了。”   百里长珩听完后想了一会,“长随,前四样,你都要学。”   长随没意见,点点头拿着纸就打算还回去,百里长珩无奈道,“等等,你家主君我还没选呢。”   长随疑惑回头,“您不是跟我一样吗?”   百里长珩摇摇头,“有些我没必要学。”   长随不假思索,“那我也不学。”   百里长珩就知道会这样,所以他才先给长随选了。他坐起身,“有些东西,我没必要学,但你,一定要学。”   “我有些头疼,你别恼我。”   长随听了这话,自然不敢再顶嘴,只能郁闷拿着纸回来,“主君选什么?”   这次的语气明显没有上次好。   百里长珩暗中叹气,即便长随恼他,这事也必须做。长随迟早要离开他独自生活,现在只不过是预热,分开上课而已。希望这样,自己离开的时候长随能别这么难过。   百里长珩想了想,“就选一个养性吧。”   “哦。”长随在纸上勾了两下,拿回去给白笙。   白笙接过纸,却发现,百里长珩那一栏,不仅填了养性,还填了神州通史。   白笙面色一言难尽,他抬头看看好像啥也没干依旧冰山脸的长随,又看看啥也不知道惬意睡觉的百里长珩。   这可真是一个敢信一个敢改啊。   白笙可不想招惹是非,人家自己兄弟两的事,他虽然心大,那也不至于去掺和。他当做没看见,将纸递给百里长明。   百里长明看也没看接也没接,抱着臂直接说,“前四样。”   说完甩头就走,可以说非常桀骜了。   白笙看看从他左边进屋黑衣凌冽的长随,又看看从他右边进屋锦衣贵气的百里长明,深觉自己的未来一片黑暗。   他当时到底怎么想的,要选了跟他们一个宿舍?现在改还来的及吗?   白笙认命叹了口气,替百里长明填上,然后拿着纸出门,路过百里长珩边上,他又叹了口气,这也是个祖宗!   等人走干净了,百里长珩缓缓睁开眼。   他自竹椅上站起,绕着院子慢慢走着。   他的腿是后来为了救长随被人生生打断的,里边骨头全碎了,若是普通人,那基本是永远站不起来了。   可百里长珩不是普通人,他是个修士,即便被废了,也还是个修士。   他将体内这些年攒的为数不多的的灵力汇进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将骨头重新组合,可以支撑走一段。   可是他太久没走路了,即便骨头能支撑,他也走不远。所以只要周围没人,他都会自己练一练。   他怕长随有心理负担,这事都是一个人悄悄练的。他的这双腿是因长随所废,那时候长随就自责了好一阵子,老对百里长珩说,他欠了百里长珩一条命,以后要做他的腿,带他去想去的任何地方。   但其实百里长珩想说不是长随欠他,是他欠长随。   欠长随一个平凡快乐的人生。   可这话他不能说。   百里长珩才慢吞吞在院子走了一圈,头上就已经爬满了虚汗,他回到竹椅边上,摸索着找到竹椅,重新躺回去,却没摸到自己的狐裘。   不远处,一扇窗户悄无声息合上。   长随自屋里出来,“狐裘怎么掉了?”   三步并两步走到百里长珩面前,捡起狐裘,“厨房烧了热水,主君去洗洗早些休息。”   百里长珩点了点头,由长随扶着坐到轮椅上。   百里长珩沐浴长随自然是不看的。   他先将水一桶一桶倒进浴桶里,然后摸摸水温,烫手就行了。   接着他替百里长珩去了外衣中衣,扶进浴桶里,尔后退到屏风外边,背向屏风,不听不看。   若说从前,长随还能勉强做到不听不看。但是昨儿他刚看过了对方全身上下每一个地方,此刻他没法控制自己的大脑。   修士耳力都挺好,他听见水声响起,就仿佛能看见一样。   他非常了解百里长珩。   他知道对方会先将束起的长发放下来,用布巾一点一点擦洗自己的头发,然后在身体上打上皂角,轻轻的搓,水珠会顺着他白皙的颈脖滑落,自胸口而下,一路没下去。   这时里边的百里长珩传出声音,“长随,给我加点热水。”   长随狠狠闭了闭眼,咬牙切齿,“是他先撩我的。”   他喉口滚动含糊应了一声,提着边上早早准备好的热水进去。   他不敢看,又忍不住看。   百里长珩的皮肤太白,这水有些热,蒸的他全身都泛起薄粉色,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那样秀色可餐。   秀色可餐。   百里长珩疑惑,“长随?你在等什么?”   长随瞬间回神,将水自尾部倒入,“还要吗?”   百里长珩摇摇头,示意长随可以出去了。   长随一步三回头,走到屏风处却停了下来,反正百里长珩也看不见,他就……不走了?   百里长珩是看不见,但是长随这炙热的眼神一直盯着他,他很难不发现啊。   百里长珩放下布巾,往前挪了挪,“既然不想走,就过来替我擦背。”   长随耳朵瞬间就红了。   他呐呐走过来,接过布巾,替百里长珩擦了起来。   大家族出来的贵公子就是不一样,背上的皮肤也细嫩的很,隐约可以瞧见细小的绒毛,长随根本不敢用力,生怕搓破了皮。   长随脖子耳朵脸一齐红的厉害,全身上下又热的厉害,仿佛没穿衣服,被人看光的是自己。他实在受不了了,没搓几下就扔下布巾,“我,我晚上有课,先走了!”   百里长珩笑着听长随跑远的声音,笑着笑着就突然难过了起来。   若不是没了办法,他绝不会用这种方式支开长随。   都怪他早年浪荡,有事没事就撩长随,长随这种干净纯粹的小孩,撩着撩着也许就动了点心思。后来又有了魂契那一出,百里长珩很清楚的知道,对方对自己,情根深种。   可是自己啊,根本没法子回应他。   上辈子他使用禁术修复灵核,体内的寒毒没能发作,这辈子刚重生回来的时候太过高兴,早早忘记了还有寒毒这事。   在意识到救自己是长随后就在地上写说要娶他,后来天天在长随的眼前晃悠,他们聊过天和地,聊过未来,属于他们的未来。那时候百里长珩想啊,要是能一辈子如此,别的他都可以不在乎。   可好景不长,他寒毒发作了。   那时候他才知道,除非他拥有一个完好的灵核,否则这毒迟早会要了他的命。可他不可能再像上辈子那样使用禁术,去夺别人的灵核了。   所以,他早没了未来。   现在他只希望,长随还没有,没有那么喜欢自己。   可是看着长随跑出去的身影,百里长珩拿不准,这是长随自己的情感多一点,还是魂契的影响深一点。   希望,是魂契影响的吧。   百里长珩自浴桶中起身,将自己擦净穿上一身鸦青色衣裳,独自一人前往后林。   说没兴趣,只不过是骗长随的。那时候长随在边上,若他说想去,长随必然也要跟进去,还不如直接说没兴趣。   红霞说进去的学生一个都没出来过,以百里长珩现在的情况,他不保证能将长随安安全全的带回来。更何况,这是神州,里边就算是有吃人的东西,那也是神州人处理,与长随无关。   百里长珩相信林子不会吃人。那么自然就是林子里边有什么东西需要人来填。   如若明知青竹峰那片后林里有会吃人的怪物,哪有修士隔三差五进去找死?   这不是傻么?   而且据桃虹的消息,这朝阳学宫的那位宫主,可已经是通天境大能,能借天地之势,可翻天覆海。这样的人物,又如何会护不住自己手下几个学生?   百里长珩觉着这事不正常。   他没带风灯,反正带了也看不见。   百里长珩走的很慢神识铺展开,可与之前在秘林里一样,什么都感受不到。   方圆百里,连只青虫都没有。   百里长珩折了根树枝当做拐杖,朝着一个方向挪动。   才走了没多远,他就听见了人声。   不,不是人声。   作者有话说:   来啦-晚安-感谢在2022-03-2408:21:18-2022-03-2420:58: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第13章   长随说晚上有课还真不是诓百里长珩的,此刻他人在教室里,心却早早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   他撑着脑袋看向窗外,不知道为何事情就发展成了这样。   现在一闭眼,他都还能看见百里长珩被蒸红的眼,白的发亮的臂膀和水珠自颈脖向白皙胸膛滑下的样子。   长随深吸一口气,将身体里那股莫名其妙的燥热吐出去。   他总觉着有哪里不太对。即便是两人最要好的那三年,自家主君也很少让他陪着沐浴。而这才来到神州几天,他就被邀请了?   不太对。   哪儿不太对?长随说不出。   这感觉其实很奇怪。八年前是百里长珩自己说要娶自己回去做压寨夫人的,五年前也是他对自己说,那时年少不知事,无意冒犯。   而现在呢?   现在百里长珩有的时候对长随极好,像是要与他在一处一样,有时又把长随往外推,说着什么要他自己在神州立足。   为什么这么矛盾呢?长随想不明白。   怕他离开后没人保护?   不可能。百里长珩的身边,从不缺护卫。不说蛮荒那三个,即便是在这神州,才呆了几天,红霞、白笙,都愿意成为他的护卫。更何况还有个有血缘关系的亲弟弟。   他就生了一张招人保护的脸。   那是为什么呢?   台上的掌教喋喋不休地讲着长随在蛮荒就学过的知识,周围是书页翻动的刷刷声,长随不仅没能静下来,反而更烦了。   不管了,他要去找百里长珩问清楚。   到底如何,他要一句准话。   长随好不容易挨到下课,又被通知要去藏书阁取书。要只是自己的书,他就懒得去了,但是他还得替百里长珩取。   朝阳学宫一共五座峰,最大的就是平常他们上课的青峰,青峰向左是试炼峰,向右是白露峰。至于宿舍,在最后边。   藏书阁在白露峰。此时取书的人还很多,外边排起了一条长龙,长随不想跟他们挤,站在门口等。   这一等,就等了一个时辰。   长随有些不安,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不太好的事。他的直觉向来很准。   长随没再等,匆匆进去取了书就往青竹峰赶。   一推门,白笙刚好煮了个夜宵吃完自厨房出来,瞧见长随正想打个招呼,长随一阵风似的先卷进了屋。   白笙看了看自己伸起的手,一巴掌拍上去,“叫你热脸贴冷屁股!人根本不搭理你!”   白笙才走两步,长随却猛然推门出来,面色凝重,“见着宋长珩没?”   “宋,宋兄不在屋里?”白笙指了指屋,又看看长随,想道,要是在,人也不会问自己了,是不是傻。   “没,没看见。”白笙看他那着急样,猛地喊了一声,“但是!”   长随正要卷出去的脚步一顿,看过来。   白笙大喘一口气,“你也不用太担心,说不定人只是在屋里待着闷出去走走了,这青竹峰安全的很,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长随刚想骂他,转而想起了什么。   这青竹峰,可并不安全。   “该死。”长随一咬牙,拔腿往外边跑。   白笙呆立在原地,“我说错什么了?”   他摇着头回屋,房间里,百里长明被他们吵醒,现在坐在床上发脾气。   他悠悠盯着白笙,残忍揭穿这个事实,“现在是丑时,离天亮还有不到两个时辰了,你说,什么正常人会这个时候出去散步呢?”   白笙张大了嘴巴,那宋兄不会出事了吧!那我找着他是不是会给钱?   白笙赶紧套起件外套,边往外边跑边喊,“长随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找人!”   “你说,宋兄会去哪儿呢?”   长随没答,闷头往前走。走了一段,周围的树越来越茂密,叶子漆黑,枝干张牙舞爪像是话本里吃人的魔。白笙越觉着这路有些熟悉,他快走几步拦在长随的前边,“再往里可是后林了,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宋兄怎么可能在里面!”   长随停下来,睨着他,“要是怕了,就滚。”   “会死人的!”白笙站在原地,他不敢往前,只能干着急,“别去了!”   长随可不管死不死人,他要去找自己的主君。   ——   百里长珩本以为自己可以在长随下课回来前回去的,但是看这情况,明儿早回去都是个问题。   他才进入后林不久,就听见了说话声。这交谈的语言他不会,但是他听过——这是魔修之间特有的交流方式。   他没再往前走,而是选了颗相对比较粗壮的树作为掩护,听了一会。   虽然听不懂,但是这不妨碍他听到了五种不同的声音。   也就是是说,这后林里至少有五位魔修。而像有三位以上魔修聚集的地方,他们之间定然有一个领头人。   百里长珩观察了半晌,这五位魔修,实力都相差无几。魔修做事向来全凭心情,他们只可能认比自己强的为尊。所以,在他们后边,还更强的魔。   就在这时,林子里边的魔修们齐齐爆发了桀桀的笑声。   百里长珩皱了皱眉,听见有魔修说,“有猎物送上门来了。”   用的官话,说给谁听的不言而喻。   百里长珩看了看自己的腿,没打算逃。   狠厉的藤蔓毫无征兆破土而出,带着尖利的荆棘直直卷向百里长珩的脚踝。   百里长珩一时不查,被藤蔓卷住,脚下一滑,极其快速自躲藏处拖到了魔修的中间。   “桀桀,还是个俏的。”   魔修们围住百里长珩,纷纷露出贪婪的面孔,侵略的目光落在百里长珩身上。   百里长珩习惯了被人用各种目光盯着,此时非常淡定。他无视魔修们的目光,坐在枯叶堆里摸了摸自己被荆棘藤刺穿的脚踝。   有些麻烦了,这要回去,长随怕是要翻天了。   百里长珩稍稍抬眼,“我只有一个人,你们,想好怎么分了吗?”   魔修们纷纷对视,皆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不肯分让的贪婪。他们谁也不傻,都能在百里长珩身上闻见甘甜的气息。   这要是吞了,少说也可以升为上一阶。那可就不必同这些底层小魔修混了。   “猎物是我先发现的,理应归我。”   “藤蔓是我发出的,该归我!”   “都滚,这猎物,归我!”   魔修们吵的脸红脖子粗,百里长珩微微笑,礼貌建议,“不如诸位打一架,谁最强,我就归谁。”   魔修们觉着这提议非常好。反正看猎物的这瘦弱样,也跑不了。   魔修们打起来了。风动树动,魔修们砸的地上左一个大坑右一个大坑。   百里长珩慢吞吞把脚上的藤蔓都冻住弄下来,至于脚踝里边的荆棘,也一根根拔了出来。   他像是感觉不到痛苦,拔荆棘刺的时候神色没有半分变化。   直到拔完,那几个魔修还没打出个你高我低来,百里长珩可不想和他们耗,抬手结印,轻声道,“风来。”   此话说的没有半点气势,轻到一阵风都能吹散。   可他的身后,滔天风势卷起。   后林向来风大,树叶总是哗哗响着。但是今夜却有些大的离谱。   风不是风,是利刃。它自百里长珩身后卷出,带着锋利的叶猛然刺向魔修!   还在自相残杀的魔修们这才感受到危机,一回身却已来不及。   风与叶,皆为百里长珩刀兵。   它们带着势如破竹的力道猛然攻去!魔修们瞪大了眼,仓皇格挡,可这哪能抵挡的住呢?   风叶劈头盖脸刺过去,割破他们的衣物,刺进他的的身躯。他们的身躯被风切割,轰然砸在了地上。   魔修们瞪大了眼睛,最后看见的,竟然是百里长珩沾着点灰泥的脸。   他们到死也没想明白,为何一个看起来病恹恹的漂亮废物,能够拥有比肩通天大能的实力。   百里长珩咳嗽两声,找回自己的临时拐杖,再次外放神识。   这次,他看见了后林深处,笼罩着巨大的魔气。   这可不是那群小魔修能有的魔气。   这么强悍的魔气,百里长珩只见过一次。那是上辈子,在自己家的禁地。   那时候他才十七岁,还是人人艳羡的天之骄子,他意气风发,对神鬼无半分敬畏。   家里有个禁地,说不让人进,他偏要进。   是夜。   百里长珩避开守卫进入了禁地。   禁地很无趣,走了半天也没有什么稀奇的宝贝,百里长珩无聊了,正打算回去的时候却看见某个地点闪了一下。   百里长珩好奇极了,他走过去,拨开草丛,发现刚刚闪了一下的是个手镯,看样子是个姑娘家的东西。   但是一个姑娘家,怎么会进这禁地呢?   百里长珩捡起玉镯,决定再往前走走。   这一走,就看见了一座巨大的白玉宫殿。坐北朝南,其上纹着百里长珩看不懂的梵文。   禁地里供奉着神仙?   百里长珩被这白玉宫殿震惊了,好奇地走进去。   他没有注意,白玉宫殿边上的所有树都是漆黑的,散发着浓重的魔气。   白玉宫殿的地板用的是光可鉴人的琉璃,这东西可不便宜,即便是富裕的百里家,想要拿出这多来,也颇得伤筋动骨一番。   白玉宫殿的顶部缠绕了许多漆黑的玄铁链,其上金纹闪闪。四边立着四根承重柱,每根上边都刻着和金纹上如出一辙的梵文。   这些梵文有股肃穆庄严的气势,瞧起来正气无比。百里长珩没想太多,朝着正殿中央走去。   那里,立着一个巨大的人像。用的也是白玉石雕刻。   可不知怎么,百里长珩总觉着这人像有些过于邪气,不像是神也不像是仙。   作者有话说:   小可爱们晚安-感谢在2022-03-2420:58:31-2022-03-2521:32: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第14章   (捉虫)   “明日我便想办法,你同我回蛮荒。”   那人像虽然是用白玉雕的,可他的眉眼阴鸷,太过锋利,像是看一眼就能把人刺伤。他的衣袍上绣着奇怪的图案,瞧着让人心惊。   百里长珩走进,人像面前的供桌上放的不是什么新鲜水果,而是一盆鲜血,一个人头,人头的眼睛睁地大大的,她好像在盯着百里长珩。   那颗人头他认识,三天前,他还夸了这个姑娘生的漂亮。   这哪是供奉着什么神啊,这是在奉魔!   百里长珩不可置信地后退了一步,他曾经在书里看到过,供奉神需要信仰之力,而供奉魔,用的是修士的鲜血和头颅。   百里家在供奉魔。他引以为豪的,生活了十七年的百里家在供奉魔。   他现在才知道,为什么家里总是不停的换下人,不是因为那些下人偷了家里的东西逃跑了,而是他们都死了!   百里长珩抽出自己腰间的剑,猛然砍过去!   锋利的剑身停在了白玉像的半寸之外,那白玉像全身泛起黑雾,直接燎了他的剑。   百里长珩松开剑,后退三步,震惊地看着那吞吃了自己剑的黑雾。   黑雾贴地而行自百里长珩的脚缠了上去,百里长珩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力被禁锢了。   他现在与一个手无寸铁的凡人没有半分区别,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黑雾自脚踝绕上腰捆上手,又缠上颈脖。   百里长珩被这黑雾提了起来,脖子间的黑雾化作锁链缩紧,百里长珩呼吸不上来,面色发白,勉强挣扎。   他看见那白玉徒然变成了漆黑的色泽,地上光可鉴人的琉璃变成了血池,血池里边,白骨欢快的游动。   他也要,成为这中间的一份子了吗?   百里长珩眼睁睁看着自己黑雾不断扯着他下坠,沾上血水的双脚滋滋冒热泡,疼的要人命。   可锁链箍着他的颈脖,百里长珩连呼痛的权利都没有。   小腿整个没入血池,就在百里长珩昏死过去的前一刻,他看见自家老祖。   再醒来的时候百里长珩发现这白玉宫殿又变成了他第一次进来那样,而自家白发苍苍的老祖,就跪在白玉像面前。   百里长珩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他想站起来,却发现小腿根本动不了。   百里长珩趴在地上,勉强挪动到老祖身侧,他拽了拽老祖的袍脚。   这个时候,他还是相信,自己老祖是不会供奉魔族的。   老祖看了他一眼,无甚感情道,“你跪好,给魔尊磕三个头,并下咒发誓自己一生追随魔尊。”   百里长珩听了这话,松开了老祖的袍脚。   他跪天跪地跪父母,如何会去跪一个吃人的魔!   百里长珩摇摇头。   那白玉像发话了,声音像是来自远古,“不必强求,本座不缺追随者,若是他不愿意,那便填了血池。”   “魔尊三思。”百里老祖给魔尊磕了个头,“属下还需要他的母族势力巩固地位,他还不能死。”   “但是魔尊放心,今日看到的,他绝没有机会传出去!”   百里老祖起身,扣着百里长珩的颈脖把他提起来。   百里长珩怎么也没想到,从来对他都极好的老祖会如此狠心,废了他的灵核,给他喂下毒药,不让他发声,也不让他再视物。   百里长珩猛然吸一口气,强行自回忆中清醒。   他看了看远处的魔气,咬咬牙。即便里边有位不逊色于百里家禁地的大魔,他也要进去看看。   百里长珩没有犹豫,朝着魔气最浓的方向走去。   百里长珩走了许久,一脚踏空,猛然坠了下去。   这很奇怪。百里长珩在下坠时还有功夫想,他在神识里瞧见的,面前明明是平地。   百里长珩召来一阵风,托着他安全落地。   “哗啦啦啦!”   他好像踩着了什么东西。   百里长珩蹲下身,伸手去摸。   一个并不圆的东西,它的一边有三个大的洞,两个一样大,一个大一些。   这是……颅骨!   百里长珩一惊,放下手中的头骨去摸别的,一根并不长的,圆润的手臂骨。   百里长珩沉默地摸着,颅骨、手骨、躯干骨,一块接着一块,根本数不清。   这儿是一个巨大的白骨冢。   百里长珩站起身,不忍地合上了眼。这些骨的主人,生前无一例外,年龄都不超四十五岁。   修仙者寿命都长,百里家老祖活到了四百岁依旧身体健朗,而这些骨的主人,他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他们还没能享受这世间的美好,就先被当做食物,吞食干净了灵气和血肉。   想必,秘林里的追杀他们的那些藤蔓,也出自这里。   ——   一角天光自天际透了进来,整个后林不再是黑漆漆的。畸形的树木疯长,上边缠绕的带着酒荆棘的黑色藤条朝着活人气息的方向窜去!   百里长珩对此一无所觉。他所在的地方没有树木,准确来说,连一颗草也没有。   埋骨地坑深十里,里边白骨累累。周围阴风呼啸,百里长珩踩在白骨上,无法向上,也无法向下。   这些骨并不平整,百里长珩的神识又放不开来,可真是两眼一抹黑。若说一般时候,他并不是一个完全的瞎子。他外放神识,能够大概知道前方有人还是有物,总不至于撞上去。   而现在,他只能靠自己手上的拐杖。   白骨不平整,百里长珩走的跌跌撞撞,好不容易走到边缘处,便听见「哗啦」一声响。   有什么东西自上边掉了下来。   这白骨冢能有什么掉下来呢?百里长珩默了片刻,单手抓住向上的墙面。   下一刻,百里长珩松手,整个人向后倒去,荆棘条自上而下擦着他的眼睑挥过。   百里长珩没有犹豫,就地一滚,漆黑的荆棘猛然劈在刚刚他倒下的地方。   百里长珩抬手,风刃聚集,猛然挥去将荆棘藤切割成好几段散落砸在地上。   但是这远远还没结束。   百里长珩能感觉到,他的不远处,还有许多荆棘藤虎视眈眈。   百里长珩半跪在白骨堆上,沾着雾的眼睛阖上,摒弃一切杂念感受藤条的攻击路数。   漆黑的藤条攻击没什么特别的招式,它们就是未开化的死物,被人操控着,只会蛮横攻击活人。   数十荆棘藤齐齐向前,攻向百里长珩面门!   百里长珩急急向后退,身后风刃汇聚。   风刃向前挥出,可这次,却没能将荆棘藤切开,只留下了一个小口子。百里长珩退的太快,他的双腿发出咔咔咔不堪重负的声音。   糟了。   他本就半碎的灵核内已经没有能供他使用的灵力了。剩下那些要支撑着他的腿。   百里长珩退至边缘,握紧手上的木头拐杖。   荆棘藤到来之际,百里长珩猛然挥出一棍!   烈焰自棍子的尾部冒起,与荆棘藤相接。荆棘藤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叫声,瞬间往后退去。   百里长珩还没松一口气,裹着烈焰的藤蔓再次攻上,百里长珩避无可避,堪堪抬棍格挡。   那被格挡住的藤条突然疯狂增长,直直把拐杖压断卷住百里长珩的手臂。   烈焰碰到百里长珩手臂的瞬间就熄了。而这给了荆棘生长便利,藤条自他的手腕向上,猛然卷住他整个身子。   荆棘刺进他的体内。   百里长珩闷哼一声,太疼了。   万箭穿心,怕是也不过如此了。   百里长珩疼的头上全是虚汗,只要他一挣扎,那些荆棘就在往里长,像是能把他捅个对穿。   百里长珩没再敢动,只要他不动,那藤蔓就不要刺穿他,只是卷住他,猛然往上扯!   百里长珩被扯出白骨冢,拖在地上朝着魔气聚集的深处急速前进。   “长珩!百里长珩!”   百里长珩被这荆棘藤扎的心肝儿疼,他睁了睁眼,水珠自长睫上滚下,落入眼睛里再滑下,就像是哭过一样。   这是,要死了吗?   死之前还能听见长随的声音,真好。   “百里长珩!”   这声更近,近到他觉着两人没离多远。   这不是幻觉。   百里长珩都已经决定不挣扎了,听见这声音就感觉到自己身侧的藤条分出了好几根,朝着另一个方向掠去。   不行。他半截黄土埋身,死就死了,但是长随,不行。   冰霜自百里长珩发梢弥漫,刺进百里长珩体内的荆棘缓慢漫上冰霜。百里长珩不顾疼痛,任由荆棘划开他的皮肉,他伸出手,抱住极速前进中的一根树干。   藤条扯着他往前,他偏不。   百里长珩缓了口气,缠绕在他身上的荆棘基本全部被冰冻,百里长珩再次消耗灵力,汇聚风刃将藤条斩断。   “百里长珩!”   百里长珩靠在树干上张了张嘴,可惜一句话都没能说出。   眼前的灰雾似乎更浓了些,百里长珩能感觉到,自己的双腿好像又有些不行了。长随的声音依稀还能听见,百里长珩苦笑了一声,若是长随找不到人,怕是会一直呆在这儿找。   但是,他要怎么告诉长随自己在这儿呢?   “百里长珩!”   这一声像是炸响在耳边,魂契终于感知到了长随的方位。   就在百里长珩的正前面。   百里长珩抬眼。   长随劈开一根荆棘藤,猛然冲了上来。   百里长珩已经成了一个血人,身上的衣服被撕成了块块布条,全身上下,也就那张脸还能看。   他像是想让长随安心,还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   长随半点没被安慰到,他的面色极为难看。他将人背起,“明日我便想办法,你同我回蛮荒。”   作者有话说:   晚安安-感谢在2022-03-2521:32:26-2022-03-2619:00: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第15章   百里长珩活不长这话长随是听不得的。   天已经大亮,整个后林就像是一片普通林子,树木葱郁虫鸟轻鸣,昨夜百里长珩经历的一切事情全像是虚妄。   回去的这一路上,长随没再遇见任何事情。   青竹峰小院。   白笙在庭院里走来走去,面上焦急。   百里长明自屋里出来,扫了他一眼,“人还没找到?”   “没呢!”白笙看看百里长明,就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急急凑了上去,“你知道吗!不仅宋兄没找回来,长随又进了后林,你说说,不会我们这小院才聚齐了两天,就要死两个了吧?”   “你说我要不要去跟掌教说一声?让掌教去找找人?”   “随便。”百里长明可没有心思管别人的事情,他快走几步准备出门,刚拉开门,就愣在了原地。   长随背着人抬眼看了他一下,“让开。”   那一身红真的刺目。   百里长明不自觉便让了开来,长随把人背进屋。   白笙呆了一会猛然回过神来,喊了一声,“我去烧水!”   百里长明见过太多太多的死人,本该早就麻木。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一身血的百里长珩,他却有些不舒服。他注视着长随把人背进屋,有种想去看一眼的冲动。   也许是因为他与自家兄长同名吧。   百里长明按下自己的心思,强硬转身前往上课。   他自己都自身难保,哪有功夫关心人家生死。   白笙看着百里长明毫不留情往外走,不由地大喊,“你不帮忙吗?”   百里长明没答,也没回头,走的更快了。   白笙嗤了一声,“果然是大家公子,只关心自己。”   白笙摇摇头掉头回了厨房,看这样子,自己也得请一天假了。   他烧上水,回屋从柜子里拿出来一个极为精致的檀木盒。   盒里放着两三个玉瓶,每个玉瓶都光滑无比,没有半点杂质,瞧起来就是个贵重东西,能被这种瓶子装着的,价值不言而喻。   白笙拿出一瓶,心痛至极,“我自己都没舍得用,先给了别人了。”   他将盒子放在桌上,拿着玉瓶走了两步又回头,咬牙将另外两瓶也带上,“这可是我的宝了,等宋兄好了我得敲诈他一大笔!”   白笙拿着玉瓶敲开了百里长珩的门,将瓶子往长随怀里一塞,别开脸不敢看,生怕自己看了就舍不得想拿回去,“这是极好的伤药,省,省着点用吧!”   白笙在长随张口前转身就跑,根本不敢再看。   长随拿着瓶子盯着白笙跑远的身影看了一会,关上门打开瓶盖闻了闻。   一股桂花香扑鼻,比他的药不知好了多少倍。   白笙将水一桶桶提到百里长珩门外,“水在外边,还有,这伤是你们在后林受的,要是被发现了,你们都得离开学宫,我不太好给你们请医师。”   长随在屋里别扭半天,也没能挤出一句道谢的话来。他拉开门,发现白笙已经走了,门外是一桶桶冒着热气的水。   长随将桶提进来,用布子给百里长珩擦身体。   百里长珩身体上那些被刺穿的血洞全部结了一层薄霜,虽然麻烦,可也算是止住了血,让他不至于失血过多而亡。   长随用热布巾敷在霜上,融化那些霜,然后清洗上药。   等全部弄好后百里长珩已经被包成了一个粽子。   用掉的热水一桶接着一桶,每一桶都红的刺目。   长随抿着唇将这些水倒掉,回来的时候刚好看看白笙提着食盒进屋,他分给长随一盒,“照顾他半天了,早饭午饭都没吃,你吃点东西,可能下午他会发热。”   长随接过食盒,犹豫半晌才小声说了一声“谢谢。”   白笙惊呆了。   他顿了半天,顿到长随恼怒这才「嗐」了一声,“我昨夜不敢跟你们去,我怕死是真的,但是吧,能帮的我还是会尽量帮的。”   长随拎着食盒回了屋。   百里长珩还没醒,长随打开食盒发现里边还有一碗热腾腾的粥。   给谁的不言而喻。   长随扶起百里长珩,给他喂了点。   百里长珩感觉自己就像是一脚踩在了冰上一脚踩在了火焰山上,冷热交替,全身上下都难受的不行。   他能感觉到长随照顾了他一早上,也知道对方在担心他,但是他就是睁不开眼,说不了一个字。   这让他感到无比挫败。   养伤期间百里长珩又回到了在蛮荒时早年的情况,说不了话,看不清,也完全走不了路。这状况持续了十来天,百里长珩稍有好转的时候就躺不住了,他决定去上课。   长随看他身上的皮外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没反驳,推着轮椅将他送他到教室门口,却听见了许多不太好听的杂音。   有些是夸赞百里长珩长得俊俏,有些却是说他走后门。说百里长珩一个双腿残废的瞎子没资格跟他们一起修行,也说百里长珩刚开学就生病,活不长。   百里长珩活不长这话长随是听不得的。   长随本就因为百里长珩身体不好忌讳这忌讳那,最忌讳的,就是别人提死这个字眼。   长随还保留着在蛮荒一言不合就拔剑的习性,此刻听了这话也想拔剑,双手刚离开扶手就被百里长珩看破了意图,“长随,既然送到了,你就去上课吧,别同我在这儿耗。”   百里长珩强硬道,“快去。”   长随冷冷瞪了那群嚼舌根的一眼,不情不愿转身离开。   这些话百里长珩听厌了,早就不在乎了。何况他一个前前后后加起来活了近六十年的老人,总也不可能跟几个毛头小孩计较。   虽然活了五六十年在这修真界来说,实在不能算是长,但是百里长珩自认他的心境,已经达到了那种万物皆空的水平了。   台上的掌教让他们先自己看书,百里长珩看不见,于是撑着脑袋听不远处修士编排自己。   这些小姑娘的想法真是多,编着编着竟然直接给他编了个前半生出来,还别说,编的挺像那样的。   休息时间,有个小姑娘挪到了他的身边,扭扭捏捏问,“宋修士,你跟刚刚推你来的修士是什么关系啊……”   百里长珩一愣,他还以为自报名那天长随背着他登青峰山后,这一批学宫的学生都知道他们的关系了呢,敢情还有人不知道?   百里长珩顿了顿,笑着反问,“他喊我兄长,你说他同我是什么关系?”   “你们是亲兄弟?”小姑娘惊讶道,“长得可一点都不像,脾气也不像。”   百里长珩笑了笑没反驳。   小姑娘问到想要的,挪着离开,又回去同自己小姐妹们分享。   百里长珩轻轻笑,这样的氛围,真是好多好多年没有感受了。在蛮荒,可没有人乱嚼别人的舌根,毕竟自己明天还活不活着都不知道,哪有心思管别人如何。只有衣食富足的人,才有心思分享或者好奇别人的事。   百里长珩又不可避免想到了后林那一大片的白骨冢。   他正出着神,就听见有个小姑娘喊了他一声,“宋修士,你弟弟来找你啦!”   百里长珩看向窗外。   灰雾弥漫,占据了他全部的视野。   百里长珩可惜地想,啊,我是瞎子。   长随逆着光,大步进来,没管别人的目光,来到百里长珩跟前,“我等会还有课,你……”   百里长珩从善如流,“我先回去。”   长随本想问他要不要跟自己一起去听听的,一听这话就有些不高兴,抿着唇道,“随便你。”   百里长珩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心思,但是他不能同意。他再不能给长随半分心思了。   从后林回来,百里长珩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眼前的浓雾又加重了,身体也越来越冷,每一次他合上眼休息,都有种自己再也也醒不过来的感觉。   他明白自己必须强硬的,让长随赶紧适应没有自己的生活。   就是有些遗憾,上辈子加这辈子,都没能看清楚自己喜欢了那么多年的小孩长什么样。   百里长珩眨眨眼,掩下所有心思,“你回去上课吧,等会白笙会同我一起回。”   长随拧着眉看了他一会,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宋修士为何不让你弟弟送你?白笙等会可没空,他得跟着女修们去趟紫梅园呢。”   百里长珩笑笑,“没事,我可以自己回。”   他才说完,教室的门就被敲响了,生了一张国字脸的修士立在门口,“宋长珩,宫主说要见你。”   百里长珩一愣。   这是……发现他进后林了?   正好,他也想见见这位宫主的庐山真面目。   百里长珩颔首,“劳烦师兄了。”   那修士得了百里长珩的同意,自门口进来,推着他离开。   留在屋里的修士皆好奇,一个初入学宫的学生,有什么资格就这么得了宫主的青眼?还是宫主的大弟子来接。   难道是看他身体弱?看他是个残疾?   不论别人怎么想,百里长珩还是进了朝阳宫主的闭关之地——试炼峰最高峰的一个山洞。   一入外围,就能感受到浓厚混重的剑意,越往里,剑意越重,没点修为还真是不能往里走。   百里长珩稍稍放了点神识,身后推轮椅的师兄年龄不大,也就比自己大个十岁,就差临门一脚,入问虚。   但是百里长珩能感觉到,这位的根基不稳,即便入了问虚也不过是拔苗助长,同真正的问虚境还是有差距。   走过长长的甬道,天光漏下,豁然开朗。   作者有话说:   晚安-感谢在2022-03-2619:00:20-2022-03-2717:25: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第16章   (捉虫)   可是啊长随,蛮荒熬不过下一个八年了。   这里是试炼峰的腹地,外围一圈摆着各种奇石椅凳,中间是用石头砌成的巨大练剑台,台上到处都是剑气划痕,有深有浅,有新有旧。   练剑台的四角各立着一根石柱,石柱上边刻着静心咒。   百里长珩到的时候,那位朝阳宫主还在练剑。   剑声飒飒,剑气浑厚,如若百里长珩不知晓后林的事,恐怕会认为他是个端端正正的修仙人。   朝阳宫主收了剑,朝着百里长珩的方向走来,推他来的师兄俯礼退下,这整个剑台,就剩下百里长珩与他两人了。   那宫主立在他面前端详了片刻,准确的叫出了他的名字,“百里长珩。”   百里长珩没想瞒,他颔首,微微侧脸露出自己更加无害的一面,“抱歉,腿脚不便,不能起身相迎。不知尊驾是?”   “早年去过百里家,还抱过你,不过你应当不记得了。”朝阳宫主坐在了离百里长珩最近的一块石头上,感叹一声,“那时候你才多少点大,转眼间,你都已经这么大了。”   “岁月催人老啊。”   “听尊驾嗓音浑厚,再活个百十来年也不是问题,何出此言呢?”   朝阳宫主实际年龄也不大,才五十岁,要是喊他一句年轻人,勉勉强强也不为过。   他笑笑说,“活的再长又如何?不过行尸走肉罢了。”   “你少年时闯过家族禁地,落了个残疾。蛮荒八年没有磨平你的性子,才回来,你又闯了后林,我很想知道,你不怕吗?”   “怕啊。”百里长珩长珩虽然觉得他们可以直入正题,但是对方要同他聊。   人家是前辈,怎么着,百里长珩也不能驳了对方面子,他轻声说,“如何不怕?可是怕就能不去了吗?八年前那供桌上的人头依旧在看着我,喊我救她。八年后那数不清的同样白骨扯着我,喊我救他们。”   “我救不了他们,但是如果我能阻止魔族复生,那便不会有人再遇害了。”百里长珩道,“我不是圣人,我只是想救我的家人。”   “你拿什么救?拿你这副破烂的身躯?”朝阳宫主顿了顿,“你还太年轻,你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三百年前,人魔大战,人族修士虽然胜了,那也损失惨重。   战后重建可是需要花费不少功夫。各地流民需要安置,战死的修士需要下葬,什么都需要弄。   那段时间各大家族说是焦头烂额也不为过。   那时候各大家族也还只是一小撮各个联合的势力,朝阳学宫更是还没有建立。   上任宫主只不过是一个有幸在大战后活下来的幸运儿,他发现了一线天这块便宜的土地后带着全村人搬迁,住了进来。为了对外好听,才说是散修聚集,建立学宫。   实际上里边好多人连修士也算不上,只是个普通的乡下种田人。   一村人在这里安安稳稳待了三年,三年后的某一天,就在百里长珩见过的那片后林,突然拔地而起了一座宫殿。   宫殿摆设差不多跟百里长珩在自家禁地见过的那样,早上醒来的一群乡下人哪里见过这么恢宏的建筑,各个放下种田的家伙什进去了。   人才进去,自白玉像下涌出数条黑雾,别说没有灵力的普通人,即便是当时已经破妄的上任宫主也没能反应过来,直接被黑雾卷住抓了起来。   那黑雾卷入他们的后颈,刻下了魔咒——主仆契。   一群人自然不愿意就这么成为一尊白玉像的奴隶,各个打算闹,可还没等他们闹起来,他们倒先感受到了自己身上的变化。   十年没能入问虚的上任宫主直接入了通天,那些从没接触过灵力的普通人也纷纷入了问虚。不仅如此,白玉像还赐下各种珍宝灵石。   得了甜头,这还有谁闹?   于是上任宫主拿着那些灵石建立起了朝阳学宫。   一开始都好,他们身上的契从没发作过,直到朝阳学宫做大做强。他们受到了白玉像的召唤。   白玉像只向他们要了一样——修士,活生生的修士。   上任宫主再不愿,也早已接受了白玉像的好处,再逃不开他的制擎。   白玉像就是个无底洞,填了一个修士又一个,为了不让人看出来,只能扩大招生。这样,死了几个穷酸子弟,也没人发觉。   上任宫主过世后,这件事便落在了现任宫主的头上。   朝阳宫主默了默,“这些年他越来越不满足了,所要也越来越多,朝阳学宫,实在是快负担不起了。”   百里长珩闭了闭眼,“你就没想过反抗吗?”   “怎么反抗?”朝阳宫主伸手摸上了他隐在宽大白袖下的手腕,那里,赫然刻着一个猩红的奴仆印,他低声说,“我早就爬不出来了。”   “这事是瞒不住的。”百里长珩说,“迟早有一天会东窗事发。”   “即便不是我,也会是别人。”   “你自以为牺牲一些修士的命,可以保住其他人的命,可你可曾想过,那些被你牺牲的修士何其无辜?与魔谋皮又是什么下场?”   百里长珩狠厉道,“你是在自取灭亡,并且带着整个朝阳学宫的修士一起!”   “我有什么办法!”朝阳宫主也恼了,“你以为被白玉像控制的只有我吗!整个朝阳学宫,被控制的占有半数!”   吼完他又颓废了下来,“只不过白玉像没有发动而已,一旦发动,整个朝阳学宫,还能保住多少人?”   “我只能顺着他,给他找些修为不好的修士过去,保住那些拥有天资的修士。”   可那些修为不好的修士何其无辜?   百里长珩闭了闭眼,没再跟他吵,他心平气和问,“那尊驾现在是想如何呢?杀了我?还是把我献祭给魔?”   “我与你父亲有旧,不会杀你。等会我会将你在后林的记忆全部取出来,然后送你下山,你……好自为之吧。”   百里长珩笑了一声,又干恶事又立牌坊,他并不太能理解这位宫主在想什么。   若是他,做一件事,要么做到极致,要么不做。   他轻轻开口,“若是,我能解了这主仆契呢?你还会保持之前的决定吗?”   “你说什么?”   朝阳宫主猛然抬头,“你说的是真的?”   这事百里长珩没必要唬他,朝阳宫主惊疑不定瞧着他半晌,才道,“蛮荒八年,看来你学会了不少。”   百里长珩微微笑,“过奖。”   “此事下次再说吧,我家那位要下课了,我若是再不回去,他该要着急了。”百里长珩微微颔首,自觉转动轮椅往来路去。   朝阳宫主没拦,反而喊了那位送百里长珩来的师兄送他回去。   下山路崎岖不平,百里长珩没拒绝。   那师兄将他送至山脚,突然停了下来,“宋修士。”   百里长珩嗅到了空气中熟悉的味道,一股子冷冽的冰雪味,这味道还越来越近。   长随接过轮椅把手,表示接下来的路,由他来就行。   师兄退后一步,“那你们路上小心。”   百里长珩略一点头,长随这个没礼貌的一句话也不讲,推着轮椅就往回走。   走了很长一段,周围都没人了他才抿着唇不耐问,“为什么要一个人去见那什么宫主?万一他要对你不利呢?”   百里长珩没答。   他在想。   按道理,这个时间是还没有下课的,可长随为什么会知道他在这里呢?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有人给他报信?不可能,他那臭脾气不改掉别说朋友,是个人都不会想理他。如果没有人给他报信,那他如何得知自己在这儿的?   他是不是……根本没去上刚刚那节课?   大胆点猜,其实,他今儿一早上都没去上课,只不过是找了个地方躲着,守着百里长珩。   这个猜测让百里长珩本就没几分血色的面上更稀薄了几分。   “主君怎么不说话?”在蛮荒,接近百里长珩的,十之八九都是想要他命的。长随作为他的护卫,没有一刻松懈心神,他盯着那群来来往往的人,总觉得每个人都会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掏出刀来。   时间一长长随就养成了习惯,对谁都抱有敌意,看谁都觉得对方要掏出刀来伤害百里长珩。长随不再相信任何人。而百里长珩这么长时间不说话,他的阴谋论又犯了。   长随停下动作,来到轮椅面前,“受伤了?他们伤你了?”   说罢,也不等百里长珩回答,手就已经攀上背后逆鳞的剑柄,大有马上回去打一架的趋势。   百里长珩出了一口气,按动扶手上雕花机关往青竹峰走,“先回去。”   长随一头雾水看着轮椅自己轱辘辘滚,抬腿跟上。   两人进屋的时候百里长明和白笙都没回来,院子里只有两人。   百里长珩往屋里去,头也不抬吩咐,“把院门关上。”   长随应了一声,回身关上院门尔后才跟着百里长珩进了屋。   “今儿,你去上课了吗?”   长随一关上门就听见这么一声诘问,心里咯噔了一声,没敢回头,“去了,怎么了?”   百里长珩坐在屋子的阴影里,从窗帘缝漏进来的光只落在了他膝盖上的毛毯上,他的声音里不带半分感情,“要是去了,你现在应该跟白笙他们一样,没有回来。”   “我不放心你,提前了些出来。”长随在门口磨蹭了片刻,才慢吞吞走进,停在百里长珩面前一步远。   百里长珩意味不明扯了扯嘴角,“长随,你是在对我撒谎吗?”   听了这话,长随很清楚自己拙劣的谎言早就被拆穿了,他抿了抿唇,退后一步屈膝跪了下来,“主君,对不起。”   “站起来。”百里长珩说,“我如何教你的?”   长随抿着唇不说话,百里长珩道,“在蛮荒你第一次跪我的时候我说了什么?”   百里长珩没等他答,自顾自说,“我教你,天地君亲可跪,其他任何事都不值得你跪,你现在在做什么?你在跪我?”   长随梗着脖子不动,“您是我的君,我跪您没错。”   百里长珩顿了顿,“你若真把我当你的君,你还敢阳奉阴违?”   “我今儿同你说什么?我叫你去上课去修习,你去了吗?趁着我这几天虚弱,神识不外放,你就敢不打一声招呼躲在外面不去上课?”   “你还敢同我撒谎?”   百里长珩这回是真气着了,抓了边上茶杯猛然砸过去,“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君吗!”   长随躲也不躲,茶杯滚落在离他两步之外的地毯上,没碎。   百里长珩沉默了许久,等心情平复下来了再开口。   他已经许多年没动过怒了,即便是在蛮荒长刀架上颈脖还是听见那些污言秽语的时候,他都不曾动怒。   寒毒入体后,他的心也像是冻上了,七情六欲都仿佛隔着一层薄薄的冰没那么真切。他看那些在他面前闹腾的人,就像是个局外人在看一场拙劣的表演一样。所以他对各种各样的事情没什么很大的感觉,也不易动怒。   但是今天,他久违地体会到了怒火攻心的感觉。他知晓长随悄悄跟着他只不过是不放心他的安全,但他还是气。   他气自己无能总是让长随担心,也气长随跟自己撒谎。   长随瞧百里长珩半天不说话,主动认错,“我错了,我不该骗您。”   “但是我骗您那是因为您不让我跟着。”   长随其实也一肚子气,此刻憋不住了一股脑说了出来,“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自从您来了神州,事事都不对。”   “您说要在故乡同我成婚,我这才同意陪您来,可是来了呢,此事您只字不提,您是忘了,还是不敢提?”   “从前您去哪都让我跟着,做什么都不避讳我,但是现在您不一样了,你会赶我去上那些我一点也不想上的课,然后独自面对危险,你说神州是您的故乡,可是这个故乡伤您至此,有什么值得留念的呢?”   “您为什么不跟我回蛮荒呢?”   “蛮荒有哪里不好?”   “您体寒怕冷,蛮荒没有动天,日日热的要命,可您在蛮荒寒毒不会强烈发作。蛮荒的东西是没有这儿的好,但是蛮荒能得到的最好的,次次也是紧着您先挑了才赐下去,您手握灵脉,统领整个蛮荒,监管者不敢触您锋芒,您万万人之上,还有什么不好的呢?”   “为什么就非要,非要来神州受罪呢?”   长随一点也不明白。   百里长珩闭了闭眼,无声道,可是啊长随,蛮荒熬不过下一个八年了。   到那时候,你要何去何从呢?   作者有话说:   别问我为什么又更了,问就是明天可能更不了……   晚安安——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第17章   蛮荒八年,是我的苦难。   这时候的蛮荒已经连续高热一年多了,这一年内,蛮荒一滴雨也未曾下过。   神州的大能们早早得了消息派了虹桥将所有监管者接走,现在的蛮荒,也就只剩下原住民和罪大恶极之徒。   蛮荒本就沙漠地带多,能住人的地方就那么一个小角,这些时日的高热让周围许多的房子都着了火,内河枯竭,连救火的水也没有,人们只能干看着,祈求上天能够降降雨。   上天好像并没有听见蛮荒人民的祈求,也有可能听见了,只是不想理。   于是蛮荒子民日复一日熬着。天天暴晒下,屋房边仅剩的绿植也都冒烟升了天,没食没水,即便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了。   蛮荒子民一个接一个死在这场天灾里,他们连难过的时间都没有,因为保不准,下一个就是自己。   天灾若只是热,那也许还有人能从中间活下来,可它不仅仅是热,它还降下了天火。   流星裹挟着天火,自天幕悍然砸入蛮荒每一个角落。   房屋被砸出一个又一个大洞,周围迅速燃起幽蓝色的火焰,人被困在里边,只有死路一条。   人们避无可避,这片土地发出了承受不住的巨大的哀鸣声。   这哀鸣声惊动了正在闭关的百里长珩,他自岩洞底下钻出,亲眼见证了这场天灾。   彼时他已经问虚,离通天只有一步之遥。可即便他实力强悍,也无法从天火中保下任何一个人。   百里长珩将自己沉入地底,五年后出来的时候才发现,蛮荒各地一片废墟,已经没有任何生灵了。   百里长珩闭了闭眼,强迫自己自前世的回忆中抽出来,他盯着长随,“你很想回蛮荒吗?”   长随毫不犹豫点头,蛮荒有什么不好,虽然苦一点穷一点,可是没人能伤百里长珩啊。   而且那里……百里长珩身边只有他一个人。长随想想就觉着开心。   百里长珩想了想,道,“你若是实在想回,我想办法送你回。”   长随呆了呆,“什么叫,送我回?”   “您不跟我一起回吗?”   百里长珩摇了摇头,“我不回。”   “我的父亲,母亲,弟弟都在这儿,我能去哪儿呢?”百里长珩轻轻道,“而且长随,你别忘了,这儿才是我的家。”   巨大的恐慌笼罩了长随,他总觉得,百里长珩说送他一个人回蛮荒不是说着玩玩的。   长随慌忙膝行两步来到百里长珩跟前,抬头看他,“那蛮荒呢?蛮荒是什么?我呢?我又是什么?”   百里长珩狠了狠心,“蛮荒八年,是我的苦难,而你,是我在这八年里用的最顺手的一把剑。”   长随松愣,“只是一把剑?”   “只是一把剑。”   “长随,我从没把你当做可以共度一生的人,我带你来神州,也不过是因为在蛮荒利用了你心里难安对你的补偿罢了,若是你想回,我不会拦你。”百里长珩道,“但是你若想留在神州,那你就得好好去上课,学习这儿的规矩。”   百里长珩面上一如往常,淡的像是一滩死水,即便是扔进巨石也泛不起半分波澜,他垂着眼睑,伸手摸上长随的发顶,“我有很多剑,你不是最厉害的,只是在蛮荒最顺手的一把,但是如果哪天,这把剑不听话了,我也可以换一把。”   “到那时候长随要怎么办呢?”   “长随,你想跟我解开生死契吗?”百里长珩轻声哄他,“解开你就自由了,你不会再想着跪我,也不必按着我的心意来,想回蛮荒还是想留下,又或者是你想去哪儿,你都可以去。”   长随沉默片刻站了起来,他退后一步,“说了半天,你就想跟我撇清关系是吧。”   长随胸膛极速起伏了一会,猛然偏过头。他不会跟百里长珩吵,因为对方是个病人,还是个吵架高手。每次百里长珩想要什么,就没有得不到的。   从前百里长珩说要跟他分开的时候他们也吵,可结果呢?长随自己气的脸红脖子粗,百里长珩面上什么都没有,还微微有点犯困说想睡觉。   长随这次打定主意绝不上对方的道。   长随道,“既然主君这么想跟我解开生死契,那我偏不要。”   “主君今日累了,好好休息吧。”长随不由分说上前一把把人抱起,大步走向床边。   百里长珩呆了呆,有些不知所措,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摆。这他着实没想到。   他还以为长随要跟他闹一场,然后气呼呼出去,再气呼呼答应去上课,要是气的狠了,头脑一热跟他解除生死契那便更好了。   结果长随只是把他抱上了床,然后给他脱了鞋子盖上锦被。   长随回身推着轮椅往外走。   等……等等,让他睡觉可以,推走轮椅是什么路数?   百里长珩张了张嘴,长随像是知道他想说什么,抢先开口,“主君累了,说话都颠三倒四,先休息吧,我会替主君向掌教请假的。”   百里长珩:“……”   好嘛,长随长大了,还知道软/禁他了。真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百里长珩自床上坐起,靠在床头发呆。   他觉着长随这回应当是很生气的。毕竟他说蛮荒对他而言是苦难,长随只是一把用的顺当的剑。   但是长随不知道,百里长珩上辈子加这辈子,确实有许多剑,但是他只用过一把剑。那把剑折了,百里长珩再没找过第二把。 第18章第18章   朝阳宫主找百里长珩也就一件事。   百里长珩临走前放下惊天大雷说自己能解开主仆契,朝阳宫主才在屋里待了一会儿就待不住了。   如果,如果真的能解开呢?   朝阳宫主掀开袖口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烫红的诡异符文,暗暗下了个决定。   “宫主,宋修士到了。”   百里长珩坐在轮椅上,他像是早就知道对方找自己来什么事,微笑颔首,“朝阳宫主。”   朝阳宫主转身,“九华,你去外边守着。”   推百里长珩过来的师兄行礼退了出去,朝阳宫主开门见山,“要如何,你才愿意替我们解开这主仆契。”   百里长珩笑了一声,“宫主真是着急。”   他这一着急,主动权可就来到了百里长珩这边。   百里长珩道,“很简单,我就想问问宫主,如若我解开了契约,你敢反抗吗?”   “宫主敢对着魔拔剑吗?”百里长珩目光锐利,明明他早就已经瞎了,朝阳宫主却总有一种对方能直接看透他一般。   朝阳宫主犹豫了。   他不知道。   他直面过那位大魔的威压,知道他有多强多可怕。自己与他作对,不过蝼蚁撼大树,讨不着半点好不算,还可能丢掉性命。   百里长珩了然点点头,“我明白了。”   百里长珩道,“我会替你们解开主仆契,解开后,你带着那些小辈出逃,神州五城,除了祁天和定安,其他地方,随便你去。”   “但是我有一个要求。”百里长珩道,“你要护着那群小辈,护着他们平安离开。”   朝阳宫主咬了咬牙,“好。”   “解开主仆契需要时间,我不可能一次性替你们全部解开,一次最多十个,大魔底下奴仆万千,只要小心些,他发现不了自己少了那么几个奴隶。”   “先替九华试试。”朝阳宫主斟酌道。   百里长珩颔首,朝阳宫主将九华喊了进来。   九华明显是知道朝阳宫主喊他做什么的,进来后就直接停在了百里长珩面前,他回头看自家宫主。   朝阳宫主颔首示意。   百里长珩画了个符打进九华的体内,紧接着,九华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开始发烫,好像一脚踩进了岩浆似的。   “啊——”   烈火自灵核处往外,流经他的奇筋八脉。体内的经脉被烈火冲的膨胀,薄壁爬上裂纹。九华捂住面颊,猛然跪倒在地上。   他的面上一片通红,隐隐约约有黑色的纹路自领口冒出爬上面颈。   朝阳宫主看了百里长珩一眼。   “稍安。”   百里长珩抬手。自九华的灵核向外,歪歪斜斜冒出九根血红的线。   那些线向外,连到百里长珩的指尖,绕了一圈拐个弯,变成蓝色的没入地下。   这是傀儡丝,主仆契约中主控制仆的来源。   百里长珩的食指就像是个节点,连接着蓝色和红色两端。他的食指被傀儡丝绕的发红,扬手伸手一把抓住傀儡丝,紧接着,冰霜横空而出化作一把大剪刀,咔嚓一声直接把连着百里长珩和九华的红色傀儡丝给全剪了。   剩下的红线失去了连接化作星光四散,没了红线,蓝线也就没了作用,同样化作星光四散。   百里长珩的面色白了三分,他按住轮椅扶手,“九华身上的主仆契已解。”   朝阳宫主盯着慢慢起身的九华看了一会,确定对方身体里没了主仆契的印记这才转身,“这东西可是禁咒,你如何习得?”   百里长珩笑了笑,面上露出没人见过的温柔又哀伤的神色,“因为有个傻子,用这东西来救我。”   朝阳宫主正想问什么,突然面色一凝,抬眼看向通向外边长长的甬道,“有人闯试炼峰。”   为了能够让百里长珩安静解主仆契,朝阳宫主早早把守在试炼峰底下的修士全部指使走了,顺带在半山腰落下结界,没他的允许,谁都无法上山。   而此刻,半山腰上却有一名不知死活的黑衣少年,用灵力疯狂撞击结界。   少年双瞳全黑,周身杀气四溢,那些杀气犹如实质,化作一柄柄利刃,直直撞上水蓝银屏结界。   他体内灵核急速转动,灵力疯狂涌入经脉,汇聚在手上凝成一柄泛着黑雾的宽剑。   他抬剑,悍然劈下!   整座山峰剧烈颤动,「咔嚓」一声响,那面水蓝结界就像是一面镜子,自少年剑尖之处碎裂,细密的裂纹像是蜘蛛结网,迅速扩展至整个结界。   少年往后退了一步,任由这面镜子哗啦啦碎在他面前。   杀气化作的剑消散,少年瞳孔恢复原来的颜色,大步上山。   沉闷的警钟发出「咚」的一声响,各个峰上掌教迅速放下手头事物,面色凝重朝着试炼峰迅速掠去。   有人闯峰!   这声警钟百里长珩和朝阳宫主自然也听见了。   朝阳宫主闭眼外放神识查看了一会,松了眉目,“是你家那位小朋友。”   “可真是厉害,小小年纪就登上破妄,瞧今儿这架势,离问虚也就之差一个契机了吧。”   百里长珩无奈笑笑,“怪我出来时没同他说一声,惊扰宫主了。”   正在这时,黑衣少年从洞外极速掠了进来,紧接着,插在百里长珩轮椅背后的一柄宽剑迅速被他抽走。   朝阳宫主可是没在意,原来百里长珩来见他的时候,竟一直带着一柄宽剑。   少年落在百里长珩边上,不由分说,直接挥动长剑朝着朝阳宫主劈了过去。   朝阳宫主抬手,水蓝屏架住少年的剑。他往外一推,少年便觉着自己整个人好像被什么抓住了似的被扯后好几步。   少年在百里长珩的轮椅边上停下。   被人这么轻飘飘推开,少年恼怒异常,恨不得再劈一剑回去,百里长珩适时开口,“长随,收剑。”   长随回头看了眼百里长珩,瞧他神色没有半分玩笑,只能咬牙切齿收了剑,不情不愿行礼,“主君。”   “怎么知道我来了这儿?”   还能怎么知道?谁让百里长珩一路带着他的剑。   在青竹峰小院百里长珩一出去长随就知道了,可当时他被锁在屋里出不去,又发不了声,只恨恨想,“随便吧,受伤死了我也不管了。”   长随的手和心可能是分开长的,心里这么想着,手眼却开始研究如何弄开这破锁链出去。他坐在床头,什么火烧铁撬,都试了个遍也没能把锁链打开。   最后急了,长随灵核转动,巨大的灵力自身上溢出在屋里乱窜,他怒喝一声,屋里所有的东西都给他乱窜的灵力全部打碎了。   灵力窜到锁链上,像是飞蛾扑火,不要命似的直直撞了上去,可这一撞,却撞了个空。   长随很疑惑。   他努力从自己贫瘠的脑袋翻百里长珩曾经跟他讲过的各种灵力咒法。这一翻才发现,自他进屋,被锁在床上,就已经进入了百里长珩的幻境。百里长珩之前受了那么重的伤,那还有力气将弄出这么多冰来锁他?   真是大意。   长随暗骂一声,闭上眼放空大脑,周围变成了黑漆漆的一片,长随走了许久,才看见了一道亮光。   再睁眼时,他发现自己好好地躺在屋里百里长珩的床上。   桌上明明被他当做百里长珩吃掉的饭食依旧好好放在桌上,温着的咒法一如幻觉里那样。   长随这时候那还有心思吃饭,自床上下来急匆匆就朝着逆鳞的方向追了上去。   长随此刻不太想搭理百里长珩。   他曾以为百里长珩确实在与他闹别扭,惩罚他推走他的轮椅,可现在一看,闹别扭的,不成熟的,只有他自己。   百里长珩依旧是那个百里长珩,成熟稳重,什么都可以利用,利用自己的心思编织比真实还真实的幻境,然后独自一人做他想要完成的事。   百里长珩抬眼瞧他,“哑巴了?”   长随偏了偏头,“跟着逆鳞寻来的。”   “无故闯峰,我是这样教你的吗?”百里长珩冷着脸问,“我教你的礼仪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长随咬咬牙,回头瞪了朝阳宫主一眼,“他们不是什么好人。”   “啪。”   所有人都没想到,百里长珩会猛然站起给长随一巴掌,包括长随。   印象中,这是百里长珩第三次打他。   第一次是因为他因为一句话灭了人满门,第二次是自己不顾阻拦非要用禁咒救他,那么这次,是为什么呢?   百里长珩面色又白了三分,他自轮椅下来,额上爬满细汗,他来到朝阳宫主面前,长揖道,“宫主恕罪,是我教管无方,让他闯了您的闭关之所。”   朝阳宫主都被百里长珩这一巴掌扇蒙了,他没想到刚刚谈起长随面上那么温柔的一个人能突然挥出一巴掌。他看着面前拜的极下的百里长珩呆了片刻,说,“没事,他年纪还小。”   “你们赶紧回吧,其他掌教要到了,等他们到了,此时便不好解决了。”   百里长珩起身,“多谢。”   百里长珩转身,一点余光他都懒得分给长随,冷着脸直接离开。   百里长珩可是很少冷脸的,要是怒极了,对方也只会笑,即便是曾经他们吵得再凶,百里长珩顶多也就是淡成一滩死水,不动半分。   瞧见百里长珩走,长随可顾不上一巴掌两巴掌,赶忙想用轮椅接,结果百里长珩看也没看,竟打算自己走下去。   百里长珩走的不快,因为他的双腿疼的要命。伤势未好,他非要起身,也就只能疯狂消耗灵核内的灵力,灵力一消耗,寒毒发作,冻的他唇色青白。   可他没打算坐轮椅,也不知道是在罚自己还是在罚长随。   作者有话说:   小长随挨打了……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第19章   百里长珩打的不重,就这么一会儿长随就不疼了,就是侧脸微微红,能看出点印子。长随倒是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有些担心百里长珩。   从试炼峰到青竹峰,说远不远,但是对于百里长珩这样一个需要大量耗费灵力才能让双腿走动的人来说就是实在太远了。   路上长随说了许多遍让百里长珩坐上来他推着,各种服软,顺带还答应了去教室上课。可百里长珩依旧冷着脸,一路回到小院。   “怎么突然冷了起来?”正在院子里的白笙搓了搓胳膊,将自己今儿挣的灵石收起来,抬眼就看见百里长珩走进来。   走进来。   白笙张大了嘴巴。   又发现百里长珩面色冷的难看,而长随像个做错事的小媳妇跟着百里长珩进来,白笙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大秘密。   好脾气的人生气了,平常一脸你欠我钱的人反而委屈了,这什么操作。   百里长珩意外没搭理白笙,径直进了屋。   长随扛着轮椅跟进去,放下轮椅关上门跪在了百里长珩面前。   “起来,不许跪。”   长随不敢惹他,站了起来,打眼一瞧发现百里长珩连眉毛都结了一层厚厚的霜这才觉出点此事的严重性。   他挪了两步来到百里长珩面前,小心翼翼问,“主君要休息吗?”   百里长珩指了指门口,“出去。”   “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你错哪儿了什么时候再进来。”   长随没反驳,只担忧道,“行,那我先伺候主君休息再出去罚站?罚我什么我都认,但是主君,你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百里长珩“……”   一胸膛的气突然就散了。   百里长珩没说话,长随就当他同意了,飞快替他去了鞋袜盖上被子,然后将屋里的炭火烧起来,“我出去罚站,主君休息吧。”   长随出去后百里长珩自床上坐起,他掀开袖袍口看向自己刚刚扇了人家一巴掌的手。   打长随这巴掌,百里长珩有不得打的理由。他打了,就相当于告诉别人,长随是他的人,做错了什么都该由他罚,同样也算是给朝阳宫主一个交代。   告诉他闯山此事到此为止,若是对方再要什么交代,只能找百里长珩,而不能找长随。   朝阳宫主现今有求于他自然好说话,可以后呢?   长随不可能一辈子活在他的羽翼下,若是朝阳宫主以后找长随的麻烦他可护不住。   百里长珩盯着自己的手,意念一动,冰剑猛然自底下刺出,洞穿百里长珩掌心。   疼吗?好像也不是很疼。   百里长珩冷着脸抓住洞穿过来冰剑一端,猛然将它抽出,百里长珩的掌心多了一个血淋淋的大洞。   鲜血凝固,整只手覆上薄薄冰霜,百里长珩重新躺下,睡觉。   长随说在外边罚站,可没站一会就进了厨房,打算给百里长珩煮点粥。   白笙跟进来,“长随,宋兄怎么了?他看起了很生气的样子。”   长随煮上粥,想了一会,不太熟练问白笙,“如果,你,在跟别人谈事情,你弟弟觉得对方不怀好意,想杀了对方,你会,生气吗?”   白笙想也不想,“当然会啊。”   “我在谈三百灵石生意,要是被我弟搅和了,我必揍得他屁股开花!”白笙转了转眼珠子,“所以,你搅和了你兄长的事?”   “什么事啊?”   长随不欲再说,自觉回到房门口罚站。   此时已经入夜,百里长明自外边回来,一眼就看见罚站的长随和坐在石桌边抓心挠肝的白笙。   他可没有探听别人糗事的乐趣,拿着书就要进屋,才走两步,白笙就死皮赖脸凑了上来,“百里公子!”   百里长明架子端的好,“何事?”   “你去看看宋兄呗。”白笙走进,小声跟他说,“宋兄今儿老生气了,也不知道长随怎么惹着他了,你去哄哄?”   百里长明:“?”   百里长明感到莫名其妙:“宋长珩生气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们熟吗?”   “就是不熟才叫你啊,你看宋兄像是会给我面子的人嘛?”白笙道,“你不一样,你贵公子,他指定给你面子。”   说着白笙就推着他往百里长珩房间走。   靠在房门口的长随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   刚刚长随想进去才发现门上下了禁制,百里长珩单方面拒绝别人靠近。百里长明靠近时他没阻止不过是在想,如果是主君的亲弟弟,是不是就可以进了?是不是可以去看看他好不好了? 第20章第20章   “刀磨了八年,也该出鞘了。”   屋内被夜明珠照的透亮,百里长珩喝出一句后喘了片刻才喘匀气,他将手缩回被子里,盯着长随,“我打你,原因有三。”   “第一,鲁莽。这儿是朝阳学宫,你是这儿的学生,你哪儿不可去?进不去试炼峰你不会敲门?就非要破了那结界闯进来才甘心?第二,目无尊长。朝阳宫主再怎么说也是你的前辈,见面不问好就算了你还对他拔剑,你觉着你很厉害在蛮荒无敌在这儿也无敌了?”   百里长珩顿了顿,“第三你自己清楚。”   长随抿着唇盯着百里长珩锦被下的手,“先处理伤口吧。”   敢情刚刚说的你一句也没听进去?   百里长珩气的心肝疼,忍无可忍,一把抓住边上枕头狠狠砸了过去,“跪下!”   长随半点没反抗,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膝行两步上前试图从锦被里拽出百里长珩的手,“我知道错了,我以后改,我以后讲礼貌,不乱拔剑不砍人行了吧,现在能给我看看你的手了吗?”   百里长珩不给他看,“对我能好好说话为什么对别人就说不行?”   “你平常在我面前不是很能说吗?为何在别人面前三棍子打不出一句话来?”百里长珩决心今天要治治他,“没说清楚前不给你碰,你要说不清楚,就看着我流血而亡吧。”   长随跪在地上抿着唇不想答,但是看百里长珩吃痛又不忍心,他慢吞吞说,“我不喜欢他们,不喜欢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人。”   “我见着他们就不自觉会紧张,会想拔剑,主君,我改不了。”   百里长珩呼出一口气,知道他这样是因为在蛮荒过惯了一天拔个十几次剑的日子,“我没要求你跟我一样四面逢迎,但至少,你别再随意对别人拔剑,有些事情,是拔剑也解决不了的。”   “好,我答应你。”长随小心翼翼问,“我可以看看你的手了吗?”   百里长珩按住他想起身的动作,“你还没答应我会好好去上课。”   “我都答应你。”   听了这话,一直吊着一口气的百里长珩终于是卸了力,倒回床上。   长随起身,用热水捂开百里长珩右手上的冰霜再上药包扎。   他在床头停了一会,看百里长珩一直皱着眉,想也没想脱了衣物爬上床。   单人床并不宽大,要挤下两个身高腿长的年轻人也还是有些困难。但百里长珩一感觉到热源就贴了上去,他的身体真是冷的像是冰一样。   长随往里蹭了蹭防止两人掉下去,尔后运用灵力将自己身体热成了个大型汤婆子。   百里长珩抱到热源,眉目间终于是松了下来,他低低喊了一声,“长随。”   长随一愣,嘴角微不可查地翘起,主君睡着了,下意识喊的也是他的名字,而不是什么百里长明。   这可够长随开心好一会了。   百里长明自百里长珩屋里出来后就回了屋,传讯给家中查了查这些年家里的逃奴,可是查了个遍也没有百里长珩的消息。   长珩这两个字,还停留在八年前。   百里长孙百里长珩问虚入魔,被其父亲手斩杀,入宗祠。   百里长明偏头埋进枕头里,不愿意再看。   他呼出一口气,心想,没了兄长又如何?我照样可以支撑起这个家。   半月后的第一次入门测试,他一定要赢。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第一次入门测试就来了。   这次测试只有新入学的修士参加,百里长明在屋里算了算,感觉也就一个宋长随能跟他一较高下。   正巧这时,从定安城传来了通讯。   百里长明起身,手腕上灵环发出光芒照在墙上显出一个人影。   人影侧着身,从百里长明的方向,只能看见对方的半张脸和华贵的锦袍。   百里长明一见这人影,跪下行礼,“家主。”   人影转了过来,露出一张瞧起来并不友善的面庞,“长明,此次朝阳大比,你可有信心拿第一?”   百里长明头也不敢抬,恭恭敬敬道,“有,长明定不辜负家长期望,夺得第一。”   人影道,“本座可听说今年朝阳学宫招了好些个好苗子,其中最出彩的是个叫长随的少年,小小年纪已入破妄。”   百里长明额上爬满细汗,他不知此刻家主提宋长随是什么意思,“是,宋长随他确实厉害。”   “你若是连这么一个山野里冒出来的小子也打不过。”人影语调森然,字字句句皆是威胁,“那就仔细着你家的日子。”   百里长明下拜,“长明谨遵家主教诲,定不辜负家主期望。”   人影哼了一声,“你最好是。对了,那位叫宋长珩的,你可知他的来路?”   百里长明一顿,脑中浮现对方对百里家禁制的使用,垂眸道,“不知。”   话音落地,面前的通讯被掐断,对方的身影消失在了屋内。   百里长珩已经出了一身汗,他站起身,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替百里长珩遮掩。要是被家主知道了,他可是得脱掉一层皮。   而此时远在定安城的百里家主垂眸摸了摸手中一块乳白色的魂牌,“孩子长大了,也学会撒谎了。”   “可要属下去提醒他?”跪侍一旁的黑衣侍女问。   “不必。”百里奚抬眼瞧了瞧宽厚古朴的大门,“他既然还不知道,就让他一直不知道吧。”   “本座也没想到,百里长珩竟然有如此能力,在灵核半废身中奇毒的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自蛮荒出来,还大摇大摆进了朝阳学宫。”   “老祖仁慈,当年给了百里长珩一条生路,既然这条生路他不要,那本座就自作主张,收回来。”百里奚手下用力,魂牌骤然化作碾粉自掌心滑落,“通知百里长明,同他说,只要他拿下这次大比的第一,本座准许他的父母前往祁天城看他。”   黑衣女子一愣,试探问,“家主是想……”   “刀磨了八年,也该出鞘了。”   朝阳学宫青竹峰小院。   长随在院子里练剑。   这些天百里长珩日日都去试炼峰,长随没课的时候会跟着去,但是次次都被拦在半山腰不得上去。   长随讨厌死试炼峰了,他不知道百里长珩去干什么,他只知道,每次百里长珩自山上下来,面色都很苍白,每每说不了几句话就想睡。   长随总觉得是那什么朝阳宫主欺负了他家主君。半个月过去,之前那一夜的事情开始变得模糊,长随想了又想,还是觉得自家主君不让他拔剑不过是因为他当时打不过朝阳宫主,要是打得过,主君怎么可能不让他拔剑?   于是半个月来,长随只要一有空就在院子里练剑,百里长明看他这么拼命也砸吧出点危机感,于是,这个小院里有了两个勤奋的修士和两条咸鱼。   咸鱼一号抱着汤婆子躺在竹椅上晒太阳,咸鱼二号坐在角落里数钱。二号数了钱,躲着剑锋刀锋来到一号竹椅边上,“你说,他两这是打了什么鸡血?”   百里长珩偏头睁开眼瞧过去,“想必是想在大比上一展风采。”   白笙抬手掰过百里长珩的脸来,“你转反啦!”   百里长珩一愣,笑了。   寒毒半侵入心脉,他最近又太过懒散,不外放神识的话对外界的感知都下降了好些许,没想到现在人在他左侧说话自己也会转右侧去了。   这倒实实在在是个小瞎子了。   “白笙,我有一个问题。”   白笙歪歪头,“宋兄请讲。”   百里长珩微微笑,“之前在秘林,你让我把灵石送入习家,可你姓白,习家跟你,什么关系?”   “呃……这个……”白笙实在没想到百里长珩会问这个。   老实说,现在祁天城可是习家当家,攀上习家高枝,确实是可以一步登天。而这样的家族,怎么可能缺百里长珩这么两三百灵石?   百里长珩瞧他不愿意说也不为难,喊停正在练剑的长随,“长随倒茶!”   长随此刻正在同百里长明比试,这段时间两人经常一起练剑,各收三分,也算能打的尽兴。   长随听到百里长珩喊,抬手示意不打了,收剑去给百里长珩倒茶。   百里长明立在不远处的木桩子上,觉得长随此人非常狗腿,伺候一个病秧子伺候的殷勤。   长随倒了茶奉上,百里长珩从袖子里抽出一方帕子递过去,“擦擦脸。”   白笙看这会没自己什么事,又怕百里长珩想起来又问自己和习家的关系,偷溜溜跑了。   长随微微俯身同百里长珩咬耳朵,“百里长明身上有主仆契的痕迹,种下的时间不比我身上的短。”   百里长珩暗道一声果然。   百里家分支很多,并不是缺了谁就不行。无论哪支想要得到百里家的资源,都要向百里家展现自己的实力和忠诚。百里长珩从前最得老祖喜爱,又被认定为下一任家主,他们这一支在资源方面向来是没有烦恼的。   可他背叛了老祖。   老祖定不会再像从前那般信任他这一支,这点百里长珩早就想到了。可他没想到现在为了保证忠诚,老祖竟对百里长明用上了主仆契,只怕是父母在族中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百里长珩想了想道,“大比之后,你想个法子将他约来试炼峰。”   作者有话说:   啊,躺一张床可还行——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第21章   他不能输。   朝阳学宫入学第一次大比,参赛者正好百人。大比的地点在同甘殿后方,那儿位置空旷,圈圈围住的挑高楼适合观看,四方都设置了结界保证观战的修士不受到波及。   长随今日有三场比试,早早就去了同甘殿准备。百里长珩不需要上场,此刻正同那位宫主一起立在观战阁最高处。   阁楼的最高处只有四间房,每一间都极尽奢华。里边不仅有供人休息的软榻,还有各种精致的摆件,在外边一颗难求的夜明珠在内也不过装饰。每一间的外边都设下阵法,只能从里观外。   朝阳宫主负手立在栏杆前往下看,“你觉着谁能赢到最后?”   百里长珩看也没看,“长随吧。”   “那百里长明呢?对你亲弟弟没信心?”   “长明……欠些火候。”百里长珩道,“他的刀求胜,可长随的剑求生。”   “蛮荒苦寒,心不狠就活不下去,长随为了能让我们两都活下去,入的杀道。”百里长珩笑了笑,“他一向认为,以杀止杀是最好的办法。”   “而长明……他贵公子当惯了,没有那股狠劲,论实战,绝不是长随的对手。”   “这可不一定。”朝阳宫主意味深长瞧了百里长珩一眼,“定安传来消息,只要百里长明能在这场比试中夺得魁首,他的父母就能从定安出发,来祁天与他团聚。”   百里长珩一愣,掩在袖袍底下的手狠狠抓住了雕花扶手,雕花挤压他的手掌,百里长珩后知后觉感到一点疼痛,“父……为何百里长明得到魁首才能与亲人团聚?”   “他是百里家这一辈的年轻天才,想见自己亲人,不应该随时都能见吗?”   朝阳宫主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说起来,我也有八年没见过你父亲了。”   百里长珩偏过头,强迫自己不去想,转动轮椅往外走,“宫主走吧,我们该做正事了。”   朝阳宫主跟上去,“你可真是一刻不停,半个月来,你已经解除了一百六十多人身上的主仆契了,剩下的不太多,若是再动手,是否会惊动后林那位?”   百里长珩停下轮椅,“你怕了?”   “自然不是,我只是担心……”   百里长珩打断他,“没什么好担心的,他就算知道了也无能为力,除非他能现在就冲破封印来杀了我。”   “当务之急,是先解开剩余修士的主仆契还他们自由。”百里长珩道,“劳烦宫主想个法子,把那些身上解除了主仆契的全部派出去,不管做什么,最近都别回朝阳学宫了。”   朝阳宫主疾走几步拦在百里长珩面前,“你察觉到了什么。”   不是疑问句,而是很肯定。   百里长珩摇摇头,“不确定,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先离开总是好的。”   朝阳宫主同他一起前往试炼峰,走了半路,感慨道,“蛮荒八年,我却觉着长珩像是走过了一辈子,不仅成熟了不少,还懂了许多。”   “生活所迫。”百里长珩不愿意多说。   百里长珩的灵核半碎又被种下寒毒,虽然依旧能够修炼储存灵力,但是这些灵力大部分都被他用来压制寒毒和腿疾,能用的不过百分之一。他已经越来越压制不住寒毒了,若是在他倒下前无法全部将主仆契解开,那就只能依靠长随来解。   可这事百里长珩半点也不想让长随参与。不说使用禁咒会招来反噬,即便是不会,他也不能让长随重蹈他的覆辙。   所以一切都得快。   百里长珩和朝阳宫主去了试炼峰后长随自同甘殿出来,面色冷的厉害。   说好要来看我比试的,又跑了。   主君惯会哄人。   长随带着这份怒气踏上比试台。   他的剑向来很快,三场比试,他都只用了一招就直接把对方撂倒,再没爬起来的本事。   长随结束战局后直接奔上了试炼峰,半山腰上的水蓝结界讨人厌的紧,长随不敢再随意破了人结界,只能停在结界外干等。   没等多久,百里长明自山下来,停在长随对面,“你在这儿做什么?”   “与你何干?”长随不乐意跟他讲话,抱着剑偏开了头。   百里长明停了片刻,“百里家在查宋……你家主子的身份,你最好提醒他藏好了尾巴,百里家可不是好惹的。”   明明是想说关心的话,语气却怎么听怎么让人不喜。   长随懒得理他,他只想赶紧等百里长珩出来,然后问问他这些天天天去试炼峰到底干什么。   有什么事比看他比试更重要?   百里长明见人不理自己,顿时觉得是自己多管闲事了,宋长珩死了就死了,关他什么事。他提醒人家做什么,闲的慌?   百里长明面上闪过一丝懊恼,掉头下山,在这儿半刻他都待不下去了。   百里长明人才走,百里长珩就从山上下来了,出了结界,长随把剑背到背上,走过去推轮椅,“主君到底在跟那什么宫主做什么?”   百里长珩没答,只说,“快结束了。”   “我刚刚感受到了另一种灵力,还有谁来了?”   “百里长明。”长随道,“他说百里家正在查您的身份。”   百里长珩点点头,这他倒是不担心,反正迟早他们也是会知道自己回来了的。毕竟自己还有一面魂牌在百里家。   “对了,明儿你会对上百里长明,留三分力吧。”   长随拧眉,有些不太高兴了,“主君想让百里长明赢?”   百里长珩一愣,他倒没想到,长随也会对这样的小比试有胜负欲,“你想赢?”   倒不是想赢,主要是不想在百里长珩面前输给百里长明。长随想告诉百里长珩,他比百里长明厉害。   这话他没法告诉百里长珩。   长随说,“明日我不会留手。”   说完就去看百里长珩的面色,要是百里长珩不高兴的话,长随觉得输给百里长明也不是不行,就是有些膈应。   可百里长珩面上没有一丝不高兴,反而还笑着点了点头。   “行。”百里长珩道,“想赢就去赢,但是切记,不许伤人性命,也不许伤自己性命。”   百里长珩想让百里长明赢也不过是因为朝阳宫主说的那句话。如若百里长明赢了,那不仅百里长明能够见到父亲母亲,他也能悄悄在远处瞧上一眼。   即便是看不见,总归,也算是全了最后一个念想。   但若是长随想要赢的话,也挺好。毕竟,这可是长随第一次对他明确表示自己想要什么。若是长随赢了,那他在朝阳学宫也算是留下了名号,即便是将来朝阳覆灭,也总归有人给他几分面子。   长随将来的路,会好走不少。   回到小院后,百里长珩就歇下了,长随倒是又练了好一会的剑。百里长明待在屋里,手上握着一块翡翠色的灵石沉默了许久。   他已经,有近一年没见过父母了。   自八年前兄长死后,他就被带离父母身边,由百里家主一手教导,向来只有完成了训练任务才能同父母见上一面。但是家主这次说,让父母在祁天城陪他几天。   百里长明猛然握紧手中翡翠,这次,不论如何,他都要赢。   百里长明坐了一夜不曾合眼,长随在外边练了一夜剑也不曾休息,两人都有自己必赢的原因。   两人自东西两边同时上台,行平剑礼,在鼓声起之时同时抽出武器,身形急速向对方掠去!   两人都选择了进攻,都想拿下对方,对自己的实力有着无比自信。   百里长珩立于高处,内心也不是一滩死水,他有些欣慰。   一个是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弟弟,一个是自己教了八年,想要好好护着的爱人。   他们都比自己想象中耀眼与优秀。   若是能够相互扶持,相信不久之后,神州必有一方属于他们的天地。   长刀悍然撞上宽剑,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刀上烈焰舔舐,剑上杀气四溢,两人都没有留手。   刀剑相撞,一触即分。两人在转瞬间就过数百招。   如若不是百里长珩神识强大,还真就感受不清他们的招式。   他们的动作都很快,长刀自上而下,猛然劈直长随面门,长随不避不闪,瞳色逐渐漆黑,宽剑稳稳拦下长刀,翻手一劈!   百里长明及时撤刀横挡,但是长随就没想着劈他右肩,宽剑猛然砸向百里长明握刀的右手!   百里长明吃痛,手腕一松,长刀被长随一脚踢出结界。   百里长明这下才知道自己中计了,迅速后撤,长随乘胜追击,宽剑横刺!   高楼上的百里长珩皱起了眉,“长随动了杀心。”   话音落地,长随的剑已经直指百里长明心脉!   百里长明自然不会感觉不出长随的不同。长随瞳色一旦漆黑,实力就会往上翻上一翻,若一开始他们两是势均力敌,现在却是一方强过一方了。   百里长明瞬间后撤,他再没了还手的实力,只能处处防守。长随提着剑,像个地狱爬上的恶鬼,一次一次朝着百里长明的心脉处刺去。   百里长明半跪在结界边缘,汗水与血水滴滴答答掉落在面前汇聚一团,他实在是撑不住了,要认输吗?   不。   他不能输。   输了的话,父母怎么办?   百里长明撑着膝盖站起,体内灵核极速转动,可长随会等他续力吗?   自是不可能。   逆鳞上泛起诡异的黑雾,长随心底只有一个念想——杀了他。   他抬剑,悍然而去!   作者有话说:   快乐打架-小长随还是更胜一筹呢—— 第22章第22章   所谓破妄,就是要除去心魔。   素白的冰霜自百里长明脚下蔓延,在逆鳞到来的同时在百里长明面前竖起一面冰墙。   逆鳞撞上冰墙,强悍的杀气四溢,冰墙咔嚓嚓裂开数条细缝,一道清冷的声音自顶上喝下,“长随!”   长随好像恢复了半点意识,歪歪头后撤一步,抬头往上看。   珠帘掀开,长随漆黑的瞳孔对上一双雾蒙蒙,没有半分神采的眼睛。   百,里,长,珩。   长随无声张了张嘴,漆黑的瞳孔恢复原来的样子,他猛的喘了好几口气,抬头一看对面半裂的冰墙,这才知道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百里长珩的声音不大,却稳稳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朵里,“宋长随违规,成绩取消。”   百里长珩说完,也不等人回应,转着轮椅就要下去。   百里长明半跪在地上,眼睛模糊的厉害,他眨眨眼心想,那是我赢了吗?   是吧。   百里长明支撑不住,轰然向后倒去,白笙在这战局一结束就赶紧带着人上来,“快,送去休息处喊医师来!”   长随瞧了眼百里长明的情况,一咬牙掉头去找百里长珩,“主君,主君!”   长随追上百里长珩,焦急解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就。”   百里长珩拍拍他的手,“有受伤吗?”   长随摇摇头,“没有。”   “那先回去再说。”   百里长珩知道长随并不是想杀了百里长明,只是控制不住。当年他入杀道百里长珩并不知晓,那时候他的双腿尽断,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就剩下一口气,哪能做什么。   等他醒来,就发现自己和长随结了生死契,一恼又冷战了大半个月,等发现长随以杀入道的时候,他都已经入灵境了。于是百里长珩自己安慰自己,什么道不是道,杀道又如何,只要引导的好,杀道也能走正。   于是就任由他这么走下去,一开始都好好的,长随灵核强盛,天赋极高,进益都能比上曾经各种灵石供着养着的百里大公子了。   可谁也没想到就在长随临近破妄境的出了差错。   那日百里长珩被蛮荒一个头领喊进了营帐,平常都是长随陪他来,最近百里长珩担心影响他进阶,没让他跟着,喊的是另一名心腹。   可没想到,人一到营帐,心腹就被对方扣下了,百里长珩自己也被押着进入营帐,那头领隐在阴暗处,要求他把手上掌握的灵脉底图交出来。   这东西一旦交出去了,百里长珩在这蛮荒唯一的用处也就没了,他可没忘记那群恶鬼看他那贪婪的眼神。   别的不说,一个天生拥有强大灵核的修士,可是魔修们最好的炉鼎。   百里长珩不乐意给灵脉,那头领竟然想用强,逼他就犯。   有些亏,百里长珩会吃,但有些,不行。   百里长珩与头领动了手,灵力耗费太过,百里长珩体内寒毒入侵经脉,一时不查被头领摁在了桌子上。   百里长珩的寒毒蔓上头领的手臂。   头领吓了一跳,仔仔细细瞧了半跪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的百里长珩半晌,笑了。   他发现了百里长珩的秘密。   头领命人把百里长珩关在了阴冷的地牢里,同时封住他灵力的流动。   那可真是太冷了,没了灵力压制,百里长珩体内寒毒像是脱了缰的野马,在他的体内横冲直撞。百里长珩哆哆嗦嗦蜷成一团,缩在角落。   头领离开前告诉他,只要百里长珩说出灵脉所在地,再自愿委身于他,他就放过百里长珩。   这可真是在做梦了。   百里长珩连魔都不乐意跪,怎么可能就答应他。   那时候百里长珩还没有能力限制生死契,他这边一动手,长随就感受到了。可长随那时候正困在心境里出不来。   所谓破妄,就是要除去心魔。   百里长珩身上一冷,长随承受一半的冷,没能除去心魔前,他出不去心境,可百里长珩出了事,他如何能安心除心魔?   心魔向来会蛊惑人心,他在长随的耳边反反复复说着百里长珩各种死状,不仅说,他还在面前幻化百里长珩各种死状的痛苦表情。   这长随如何忍得?   心魔蛊惑,加上百里长珩此时却是命悬一线,长随被心魔入侵了心脉。   这心魔倒是没什么别的,它就是比长随更偏执更疯狂,它瞧不得百里长珩受半点苦,也瞧不得百里长珩跟别人说话。   一句也不行。   心魔力量强大,长随本与它是争夺一副身体的关系,可为了杀了头领救回百里长珩,长随与心魔不约而同选择了相融。   有心魔的加持,长随竟有能力与问虚大能一战。   后来百里长珩发现长随基本能控制自己的心魔,只有在自己受伤,或是对别的东西的兴趣高于对长随的时候才会出现,一出现,势必要见血。   说到底,这心魔的源头还是百里长珩。百里长珩自觉自己没资格在这件事上说长随。   长随推着百里长珩进了屋,老老实实在他面前站好,“我不知道他如何会这时候出来。”   “是我没有控制好。”   “行了,我没有怪你。”百里长珩挥挥手,“不过你记着,要控制自己,比试是比试,点到为止,而杀人,那是基于对方威胁到了你的生命安全。”   长随小鸡啄米似的点了好几下头。   百里长珩想起了什么,“我自作主张,取消了你的成绩,生气吗?”   长随摇头,“不生气,这东西我不需要。”   反正,他已经看出了谁在主君心里最重要。   战局结束百里长珩没先去看百里长明而是先问他受伤没,两人的地位可见一斑。   长随得到了答案心情极好,凑到百里长珩跟前,“主君饿了吗?我去做午饭。”   百里长珩笑笑,“去吧。”   百里长明伤的其实不太重,都是皮外伤,主要是灵核灵力耗的太干净了力竭才晕倒的。一入夜他就没事人一样回了小院。   长随心情好,晚上做了一大桌子菜,两个人也吃不完,于是叫上了白笙和百里长明。   百里长明直到坐在石凳上还是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就答应了宋长珩一起吃饭。   更没想到长随这么个杀神做的饭竟然这么好吃。   一顿晚饭,聊天的也就白笙和百里长珩。百里长明自觉插不上话蒙头吃,长随不是在替百里长珩剥虾壳就是在剃鱼刺。   百里长珩早已辟谷,并不贪图口腹之欲,每次吃东西,也都只是陪着长随,毕竟做饭是长随为数不多的爱好了。   长随弄了一大碗肉给百里长珩,最终也是进了他自己的肚子,他捧着百里长珩的碗,确认再三,“主君真的不吃了吗?”   百里长珩摇摇头表示不了,“你吃吧,我什么食量你不清楚?”   白笙喝了些酒,眼神迷离,懒洋洋趴在桌子上打了个酒饱,“宋兄,我其实特别好奇,你到底是哪里人?”   “我看你身上衣裳都是上等材质,怎么着家族也应该能是喊的上名号的,但是我想了又想,神州五城姓宋的大家可只有青霖城那一家。”   正在埋头吃饭的百里长明一顿。   青霖宋家,是他母族。   白笙∶“青霖宋家小辈我都还挺熟,可没听说过宋兄的名号。”   “还有长随,你说他是你弟弟,可我看他更像是你侍从,能役使一个破妄境当侍从,纵观整个神州,也就那么几个大家族可以吧。”   “我真是好奇极了。”   长随警觉地盯住白笙。   听到这儿,百里长明也悄摸摸支了一只耳朵,他也想知道,这位宋长珩,到底什么来头。   百里长珩笑笑,把问题抛了回去,“白兄打听别人家门的时候,是否应该先自报家门?”   “呃……”白笙眼睛好像清明了片刻,嘟囔一句,“不能说。”   “我才不会告诉你们我其实姓习呢。”   百里长明∶“……”   百里长珩笑了笑,“怕是醉的厉害了。”   长随起身,“主君回去休息吧。”   百里长珩点点头,由着长随将他推进了屋。   这里已经没人了,百里长明也懒得装,停下碗筷呼出一口气。白笙说的不错,放眼整个神州,宋姓只有他母族一家叫得上名号。就有这么巧,他正好姓宋,又正好知晓百里家的禁制?   长随自屋里出来,一言不发开始收拾碗筷,百里长明看了他半晌,没忍住,“你家主子到底什么来头?”   长随收筷子的手一顿,抬眼睨他,“真想知道?”   那是自然。   长随偏开头,“明日早上去试炼峰,你会知道你想知道的一切。”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高兴的小长随呢-感谢在2022-04-0321:20:07-2022-04-0420:48: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第23章   或者我该叫你,兄、长。   大比结束,朝阳学宫放五天假让修士们回去休整。修士们陆陆续续离开后,整个朝阳学宫都安静了下来。   试炼峰陡峭,平常守山的弟子都回去了,此刻这山上空寂寂的。天蒙蒙亮的时候,竟然有穿着银边蓝底弟子服的朝阳学宫弟子在上山。   不知为何,往日结界重重的试炼峰今儿却没有半分禁制,百里长明一路顺畅的不像话。   他来到了山顶,那儿只有一个山洞。   周围绿植环绕,灵鸟自树叶间探出头来,好奇的瞧这个没见过的人。   长随已经等在了洞口,瞧见百里长明后转身进洞。   这里是朝阳学宫,这座峰是宫主闭关之所,百里长明谅长随也不敢在这儿干些什么,坦荡地跟了上去。   走过长长的甬道,两人来到了广大的试炼场。   百里长珩已经在场上等了有一会了,百里长明瞧见了百里长珩,心下一松,正要上前却骤然感觉颈后一疼,眼前一黑,整个人软绵绵倒了下去。   长随自然是不乐意扶的,反正也是草地,不太疼,等确认人真的晕过去了后长随把人抗在肩上上了试炼台。   长随随手把人扔在地上,回到百里长珩的边上,“主君。”   百里长珩推推他,“出去守着,别让人进来。”   长随皱眉,看看百里长明,又看看百里长珩,不太放心。   他从乾坤袋掏出一绳子把百里长明捆了个结实这才满意地出去。   百里长珩失笑,这也太小心了吧。   他等长随出去后自轮椅起身,将百里长明扶上轮椅,尔后掀开了他的衣领。   百里长明的主仆契刻在后颈,正正好被衣领挡住,平常就算是洗浴也能被发遮住,教人发觉不了。   百里长珩闭上眼外放神识。   给百里长明下咒的人实力强悍,但若要说是禁地里那只大魔百里长珩是不相信的,这个咒,更像是百里家老祖下的。   这咒与朝阳学宫弟子身上的有些许不同,一旦一方强行解咒,另一方就能感受到。   父母还在百里家,这咒,不能解。至少也得确认父母安全才能动手。   百里长珩睁开眼叹了口气,想老祖还真是会给自己找麻烦。   他摸索着把百里长明身上的绳子解开,喊了长随进来把人弄回小院去。   等百里长明醒来想要质问这两位时,就听见白笙喊他下山,说是他的父母到了。   白笙这个城主府的竟然不回家,百里长明有些意外,但此刻他也没法管了,他想赶紧下山。   百里长明套了鞋子匆匆往山下赶,才下了山,一眼就瞧见路边上最显眼的一架马车。   百里家即便是再不济的一支出门,也是极尽奢华,车壁上刻着精美的浮雕,琉璃瓦灵石坠,怎么奢靡怎么来。   在百里家,脸面大过天。   百里长明一见着这马车迅速便奔了过去,眼睛里都是光。   随邑躬身行礼,“小公子。”   百里长明上了马车,吩咐随邑,“找个最好的客栈。”   长随推着轮椅躲在不远处的石柱后边,“主君到底在躲什么?”   百里长珩戴上幕蓠,“跟上去。”   百里长珩不让长随推快点,只让他远远跟着,一路进了一线天最大的客栈——四方阁。   百里长明包下了四方阁里间的雪园,百里长珩下意识喊了长随去包离雪阁最近的梅园。   喊完他才反应过来,我这是在做什么?   百里长珩垂了垂眸,去认亲吗,给父母找不痛快?   自己此时已经是一个废人,命不久矣,除了能让他们担心,还能干什么?   百里长珩张了张嘴,“长随,我们……”   “宋长珩?你怎么在这儿?”   百里长珩听见声音,猛然缩了缩手,下意识道,“你认错了。”   百里长明哼笑,“这一线天也就只有你坐轮椅了,还能认错?”   “你来这儿做什么?还有,你们早上到底玩什么名堂?”   “主君!”长随刚订好房一回来就看见百里长明站在自家主君面前,联想到自家主君现在的状态,长随三步并两步过去拦在了百里长珩面前,抬手握住剑柄,“滚。”   百里长明再怎么说也是个大家族里的公子,即便是在百里家,也不曾有长辈同他这般疾言厉色,他宋长随怎么敢!   百里长明傲骨一上来,也想拔刀跟长随试上一试,正巧一道温温婉婉的声音自后方传来,“长明,出什么事了,怎么还不回来?”   百里长明和长随皆是一愣。   百里长明率先松开拔刀的手,深深看了眼坐在轮椅上被幕蓠遮了个严严实实的百里长珩,转身离开,“来了,不过是遇见几个熟识的修士聊了两句。”   长随见百里长明离开了,抬头朝着声音的出处看去。   刚刚发声的女修士立在雕花门边上,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裙。她有着一双微微下垂的含情眼,不笑的时候瞧起来有些冷,笑的时候却如春风拂过,教人不自觉移不开眼。   此刻她正温温婉婉笑着,长随有一瞬间以为是刚到蛮荒时的百里长珩在同他笑。   长随很快便猜出了远处那位女修士的身份——百里长珩的母亲。   修仙者寿命较之常人要长许多,实力越强,面容便越能保留在年轻的时候,百里夫人骨龄已近两百,面容却一直停留在她二十多岁的时候。   百里长明挽上百里夫人的手,“我们回吧。”   百里夫人点点头,余光却向这里瞟了一眼。   长随担忧俯身,握住百里长珩的手腕,发现对方的手腕在轻微的颤动,“主君?”   “走吧。”百里长珩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沙哑,他轻轻道,“去梅园。”   百里长明同他母亲一起回了雪园,随邑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了还泡上了一壶茶。   百里长明的父亲百里风正坐在院子里喝茶,瞧见他们喊了一声,“快过来,让我看看我儿长高了没有!”   百里长明也就只有在自己父母前才会露出笑脸了,他走过去让自己父亲放心,“长高了,父亲放心吧,孩儿没吃苦。”   百里风拍拍他的手,眼眶里已经有了泪水“那就好那就好。”   “都是父亲无能,还需要你一个小辈来维持家需,若是你兄长还在……”百里风摇摇头,“算了,今儿是咱们一家人重逢的日子,不说这些不开心的。”   百里夫人在百里风对面坐下,习惯性从怀里摸出一块魂牌。   百里夫人瞧见这魂牌的颜色一愣,原本上扬的眉眼瞬间就落了下来,她停了片刻,直到百里长明喊了好几声母亲才把人唤回来,“母亲怎么了?”   百里夫人猛然抓住百里长明的手臂,“是你兄长,是长珩,长珩他回来了。”   什么意思?兄长不是死了吗?   百里长明头脑发懵顺着母亲的视线看过去,那儿是块红的滴血的魂牌。   魂牌的颜色越亮,说明魂牌的主人离魂牌越近。   百里长明想起自己每次见母亲,都能见着母亲手里握着这块魂牌,从前是浅红色,现在却是艳红。   他后知后觉,小心翼翼问,“这是……兄长的魂牌?”   他怕母亲说是,也怕她说不是。   他很清楚兄长在母亲心里的地位,很清楚在父亲心里,自己始终是不如兄长的。   百里夫人没答,只捂着嘴边哭边说,“我就知道他会回来,可他回来了怎么不找我们,他怎么舍得把我们三丢在这儿?”   百里风起身,将夫人揽进怀里,“长珩不回来,想必是有不得已的原因,他定然不是故意的,他小时候这么黏你,怎么舍得看你哭?”   百里长明灵光一闪,猛然闭眼,想起了刚刚在大厅里百里长珩戴着幕蓠否认的样子。宋长珩,百里长珩,你可骗得我好苦啊。   百里长明终于知道为什么那时候他看宋长珩觉着有些熟悉了,长珩和母亲的睡颜有八分相像,他还说了,自己姓宋。   冠以母亲的姓,再用父亲取的名,百里长珩,你可真是好样的。   百里长明咬牙,转身就走。   百里夫人哭够了,瞧着百里长明离开,疑惑问,“他去哪儿?”   百里长明问清楚了百里长珩住的地方提着剑怒气冲冲就过去了,他抬眼看了看两相邻的园子,嗤笑一声。   百里长明进去的时候只有百里长珩一个人在院里,他还戴着幕蓠,手里捧着一杯热茶,有人进来了也不知道。   百里长明大步过去,一把挥了百里长珩手中热茶。   茶水泼湿百里长珩袖袍,茶杯砸在地上叮当一声响。   百里长珩这才像是反应过来,“长随?”   百里长明的怒火燃烧了他的理智,他一把挥掉百里长珩的幕蓠,抓住他的衣领把人往上提,咬牙切齿问,“骗我很好玩儿是吧?”   百里长珩被拽的有些喘不过气来,他眨眨眼,微微勾起唇角,“百里公子这做法是否欠缺妥当?”   “我欠缺妥当?你骗我时怎么不觉着自己欠缺妥当了?”百里长明靠近百里长珩的面颊,在他耳边一字一顿道,“宋、长、珩,或者我该叫你,兄、长。”   作者有话说:   与编辑商议下章入v了,万字更哦——   预收文《召鬼》   【总的来说,就是一只鬼被一个人骗身骗心又骗力量的故事。】   作为天之骄子,褚天骄从小受尽了荣宠与偏爱。   一朝被害,褚天骄跌落泥潭,沦为人人都可以踩上一脚的废物。   在他以为这辈子就这么完了的时候他从一只镜鬼得知了真相,他本该仙道坦途,一生顺遂,可他的好师弟身侧多了一只鬼,一只来自异世,通晓未来的鬼。   师弟被鬼教唆,夺他气运,断他仙途,目的只有一个,自己飞升。   镜鬼在漆黑一片的镜中世界问他,你甘心吗?   不,我不甘心。褚天骄恨恨道。   “那就与我契约吧。”镜鬼如此说。   褚天骄头昏脑涨,稀里糊涂就答应了下来。   鲜血滴进镜子里,灰蒙蒙的天穹下,鬼单膝跪在猩红的法阵中,发如雪衣如墨,他缓慢抬起眼睑,舌尖舔过殷红的唇,“鬼使慕津,供您驱策。”   ——   借得力量后褚天骄却发现这只鬼有点不太一样。他不仅觊觎自己的皮囊还觊觎自己的灵魂,天天正事不干一件,不是在亲就是在亲的路上。   作为一个还需对方力量的废人,褚天骄照当全收,不仅如此,他还有意无意……   反正,这只鬼生的这般好,自己也不吃亏不是?   “你是不吃亏了,我亏大发了!”知道真相的鬼眼泪掉下来,“皮囊力量没了不说,但为什么是你压我!”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第24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还真是瞒不长久,百里长珩被勒的面色有些发白,他有些好奇,百里长明是怎么知道的?   这傻孩子明明在大厅的时候也还不曾知道。   他抓住百里长明的手腕,“先松手。”   百里长明瞧了眼他比纸还白的面色,愤愤把人扔回轮椅上,抬刀直指,“你明明早就回来了,也早就认出我来了,为什么不敢跟我说你的身份?”   “我如何同你说?”百里长珩抓紧手下雕花扶手,疼痛让他保持清醒,“我告诉你你面前这个眼瞎腿瘸的废物是你兄长?告诉你我身中奇毒过得有今日没明日?”   百里长珩自嘲一笑,“何必呢?”   他的气势缓缓弱了下来,“与其让你们再难过一次,不如从来就没出现过,你以为我已经死了,那就当我死了吧,这对你对我都好。”   “好个屁!”百里长明呸了一声,“你自以为这是对我好,可你觉着我这么认为吗!”   “母亲就在隔壁,八年啊,她日日握着你的魂牌,在我瞧不见的地方以泪洗面,她曾经是多要强一个人,你看看她如今!”   “就在刚刚,你的魂牌亮了,你知道母亲多想你吗!你以为你不出现,她就能少伤心一分吗?”百里长明吼道,“别自以为是的对我们好,我们不稀罕。”   “你现在自己去,去隔壁跪下给母亲磕个头,告诉她你回来了这事就算完,否则别怪我刀下不留情。”   百里长珩被他说的心血激荡,寒毒自灵核处往外蔓延,他蜷了蜷指尖,轻轻道,“我不去。”   他哪还有什么脸面去见父母?他们这一支的痛苦都是由他带来的,他不敢去见自己父母,更不知道见到了要说什么。   “容不得你说不去。”百里长明收了刀,扣住百里长珩的肩膀,“你想当缩头乌龟,也看看别人愿不愿意让你当!”   “你做什么!”长随自外边端了吃食进来,一眼就瞧见百里长明抓住百里长珩肩膀。   长随顾不上手里的吃食,抬手拔剑,“松开他。”   百里长明一看见长随更来气,“这八年你就同这个小子在一起连自己亲弟弟都不要了?”   他说完百里长珩,扭头又瞪长随,“这是我兄长,你算什么?”   寒毒入侵心脉,百里长珩冷的指尖都在打颤,他说不了话,只能任由百里长明把自己再次扔回轮椅上,与长随相对。   百里长珩想喊两人别打,想喊长随推他离开,但是长随此刻没注意到百里长珩的不对劲,他听见百里长明那句你算什么眼瞳瞬间就黑了。   是了。   神州才是百里长珩的家,这里有他的父亲母亲和亲弟弟,他算什么?   一个捡来的流浪儿?一把用的比较顺手的剑?   怎么着也没比他们亲。   不过没关系。   只要他们都死了,百里长珩就属于他了,就像在蛮荒八年那样,百里长珩眼里只有他。   会只对他一个人笑,只教他一个人习字读书,练剑心法。   百里长珩是他一个人的。   他一个人的。   心底欲望滋生,恶鬼在长随心里不断蛊惑,“杀了他,百里长珩就属于你一个人了。”   杀了他。   长随歪歪头,周身燃起强悍的杀气,那些杀气犹如实质,化作一把把利剑,直直指向百里长明。   百里长明见对方还想跟自己动手,顿时怒火中烧,体内灵核转动,手上长刀灵火缭绕,周围更是缭起了数百个火球,猛然向着长随砸去。   两人身形一闪,杀气与烈焰相交。   两人都没有给对方留余地,都抱着杀了对方的心态交手。幸好这四方阁老板是个大能,在每个园内都下了结界,要不然就照他们这般打,没两下就能把四方阁拆了。   坐在战局中心的百里长珩被这滔天的威压压的溢出鲜血。若是平常,他自然是不怕这点威压,但现在他所有的灵力都耗费在了压制寒毒上,没了灵力护体,两人打架的灵力就算只波及到他一点,也够他喝一壶的了。   太狼狈了,百里长珩想。   事情怎么就闹到了这个地步呢?   百里长珩吸了一口气,不要命似的转动体内灵核,被冰封的灵脉强硬拓开一条路供灵力流转。   百里长珩疼的连手下的雕花扶手都抓不住,他竭尽全力站起身,霸道至极的灵力自他身上铺开,猛然荡开短兵相接的两人,“别打了!”   两人落回地上,分立两侧。百里长珩灵脉实在是疼的要命,他现在只想一头倒在床上睡他个天昏地暗,“若你们不打这架就顺不了气,那就滚出去打,打死了也不必通知我。”   “谁想跟他打?”百里长明翻了个白眼,长刀指向百里长珩,“我再问你一遍,跟不跟我走?”   “你的刀尖对着谁呢!”长随拦在百里长明刀的面前,“谁稀罕跟你走”   “长随。”百里长珩握住长随肩膀,把自己身体的大半重量压了过去,自他身后探出半个身子来,“不论你今儿怎么说,我都不会跟你走。”   “你回去吧,别逼我下逐客令。”   百里长明点点头,咬牙道,“好,百里长珩,你好的很。”   百里长明气急败坏道,“你要今儿不跟我回去,这辈子你就别想进我家门!”   “谁稀罕。”长随剑尖往身后一指,“赶紧滚!”   百里长明怒气难遏,一抬头却愣住了,“母,母亲?”   百里夫人不知站在门口站了多久了,就静静瞧着里边这一场闹剧,等到结束了,她才轻轻问,“长珩,是你吗?”   长随明显感受到握着他肩膀的手力量加重,他们两刚好背对着门,长随一心只想赶紧把百里长明赶出去没注意到人进来,而百里长珩心海震荡那就更注意不到了。   他不知道母亲听见了多少。   也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面貌面对母亲。   “长珩,你为何不回头?”那温温婉婉的声音问,“你在怕什么?”   我在怕什么?   百里长珩松愣地想,我能怕什么?自前世回来的幽魂还能有什么可怕的?   要是不怕,为什么不敢回头呢?   百里长珩不知道。   他就是本能的怯懦了,不敢回头。细细算来,他已经有六十一年未见过母亲了,六十一年啊,很长了。   若是只隔了一年,那他可能会欢天喜地奔过去扑进母亲怀里大哭一场,若只隔了八年,那他也许会转身同母亲说一声我很想你。可他隔了六十一年未曾见过母亲,寒毒入侵心脉封了他大半情、欲,他确实不知该如何面对。   都说近乡情更怯,如今人就在他身后,他却不敢回头。   百里长明也看向百里长珩。   百里长珩的面色前所未有的白,体内的寒毒再次封上他的灵脉,隔着衣服,长随都被百里长珩按在自己肩膀上那只手冻了一下。   他可不管对方是什么人,让百里长珩难受,那就不是好人。   长随率先转身,抬剑直指百里夫人,“滚出去。”   “放肆!”百里长明喝道,“长随你剑敢对着我母亲!”   百里长珩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尽量控制寒毒的蔓延,沙哑开口,“长随,剑放下。”   百里长珩在跟上百里家马车的时候就有了自己会被认出的觉悟,那时候还在想,要是被认出来怎么办。   现在倒是不用想了。   百里长珩沉默转身,朝着百里夫人走去。   “主君。”长随不赞成地扯住他的袖子,“你的腿。”   百里长珩拽开他的手,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他抬头挺胸,衣袂翻飞,如同八年前那个恣意的少年一般,一步步走到了百里夫人面前。   百里长珩在百里夫人屈膝,先是单膝,再是双膝,他端端正正给百里夫人磕了一个头,“儿子不孝,让母亲担忧了。”   百里夫人泪水决堤,断了线的泪珠子一颗颗滚落砸在百里长珩面前的地上。   这还是长随第一次看见自家主君下跪。   从前在蛮荒不论多苦多难,他都没曲过膝。   他为什么要跪一个女人呢?   长随不明白。   百里夫人躬身抓住百里长珩的肩膀,“快起来,快起来。”   百里长珩起身,同百里夫人一起进屋,百里长明别开脸,不愿意在这儿多待,“我去喊父亲。”   两人在石桌前坐下百里夫人才发现百里长珩的眼睛看不见,她伸手摸上百里长珩的眼角,“离开神州时你的眼睛还勉强能视物,现在竟完全瞧不清了?”   “早就习惯了。”百里长珩笑笑,“倒是母亲以后别再哭了,要是哭坏了眼睛咱家可就有两个小瞎子了。”   长随抿了抿唇,重新泡了一壶茶端上桌,然后又塞了个汤婆子进百里长珩怀里,一言不发去打扫之前砸在地上的食物。   百里夫人瞧过去,“他是?”   “长随,他叫长随,是我的小福星,若没有他,我还不一定能从蛮荒活着回来。”百里长珩朝长随招手,“长随,过来跟母亲打个招呼。”   长随放了扫把进来,刚好百里长明跟百里风也来了。   于是一起打了个招呼聊了些家常。   百里长珩自然隐去了自己活不长这个消息。   今天这种日子,不合适。   一家人一直聊到傍晚才散,百里长明面色依旧不虞,但是在自家父母面前强耐着没发作,一听说要走了,他瞬间就从凳子上弹了起来,率先出门。   百里夫人瞧百里长明离开那样,弯了弯眉,“长明他就是不习惯,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挺高兴你回来了的。”   百里长珩笑着表示知道,将百里风一路送出了门,这儿又只剩下百里长珩和长随两人了。   之前用灵力强撑着,现在一松懈下来,百里长珩身体的各个部位都叫嚣着罢工,压的他直不起腰。   长随暗骂一声活该。   逞什么能?非要在石凳上一板一眼坐一天,还走路,简直就是嫌自己活得长。   心里骂着,长随动作却丝毫不含糊,将人扶上轮椅,再推进屋里抱上床,“主君好好休息吧。”   长随说完转身欲走,却骤然被百里长珩扯住了衣袖。   这可真是少见了。长随一愣,转过身来,轻声问,“怎么了?”   百里长珩少见的展现他柔弱的一面,他蹙着眉软声道,“你陪我会吧。”   长随想了想,也行。   长随自觉脱了鞋上榻,这大客栈的床自然不像学宫里那般小,大的四五个人在上边滚上一滚也使得。   百里长珩自觉朝着热源靠了靠,“今天你是不是有些生气,有些不自在?”   长随老实点点头,想起百里长珩看不见,又轻轻嗯了一声。   他们从前也这样,白日里长随受了委屈或是不高兴了,当时没说的话夜里两人就会躺在一张床榻上,百里长珩每每都会哄他。   说是不要带着坏心情过夜。   百里长珩眯着眼伸手捏了捏长随的面颊,“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还要我来哄?”   许是今儿见了父母,百里长珩被寒毒封了七八年之久的心也稍微活络了些,“我可哄不动了。”   “我就是有些不习惯。”   白日里百里长珩强按着长随坐在他边上陪他聊了好一会儿。   他们一家人聊天,即便百里长珩使劲把话题把他身上引,长随也依旧觉着自己格格不入。   除了对百里长珩他能好好说话外,对其他人,他能完完整整说完一句话已是难得。   当然——骂人的话除外。   长随自记事以来,就是一个人守着一间破屋子,捡些别人掉在地上的吃食度日。他从没见过自己的父母,对于亲情的理解实在浅薄。他也从不跟别人打交道,当然别人不屑跟他打交道是一个原因。   百里长珩遇见长随的时候,发现这人话都说不利索。   长随是个极为慢热的人,你对他好,他表面可能不展示什么,但是他会记在心里,当他觉着你对他足够好,他可以信任你的时候就会把你划入自己人的范围,此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可这个让他放下戒心时间真的太长太长了,在蛮荒那种地方,谁乐意没事天天跟着一个乞丐晃悠。   也就只有闲得发慌的百里长珩了。   不过即便是百里长珩,当年想到得到长随的青眼也是颇费了一番功夫呢。   百里长珩想到以前自己像个小傻子似的天天缠着人家要人家当自己的童养媳轻轻笑出了声,“长随啊,你可真难哄。”   “难哄你别哄了。”长随别开头,就要下床。   百里长珩拽住他的手臂,“又生气了?行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不该说你难哄,我家小长随是整个蛮荒最好哄的小孩子了。”   长随红了耳根,小声反驳,“我不是小孩子了。”   “好好好。”百里长珩乐不可支,“长随啊,你别怕,我的父母都是很好的人,长明嘛……他就是嘴毒,跟你的嘴不逞多让。”   “他们对你都没有恶意,你是我带来神州的,在这里,我的家人就是你的家人,别有负担。”百里长珩靠在他的肩膀上把玩一缕长随的青丝,“要是你实在不习惯,也不必融入他们,你只要知道,他们都是好人就行了,别随便向他们拔剑,好吗?”   长随抿着唇嗯了一声,“好,只要他们不动你,我就不会对他们拔剑。”   “行吧。”百里长珩不强求,“那长随说说,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地方?”   “你不在乎自己的身体。”长随道,“我不管你跟他们多亲近,但是这八年你跟我才是最亲近的,我最在意的是你的身体,你也应该在意自己的身体。”   “知道啦!”百里长珩缩进被窝里,“快睡,我困了。”   “好。”   长随脱了外衣躺下,回抱住百里长珩,体内灵核转动将自己身体的热量传给百里长珩。   虽然明知道没什么很大的用处,但是至少,百里长珩能睡得好一点。   第二天两人直接睡到快中午才起,也许是前一天睡得好,今儿起来百里长珩觉着自己的身体没那么冷了灵脉也没那么疼了。   他将这个好消息告诉长随,长随一高兴,又做了一大桌子菜。   于是一家人又坐在了一起吃饭。   只不过这次,百里长珩没再试图把话题引向长随,就随他安安静静坐在边上剥虾壳。   长随反而觉着这样舒服,他不喜欢很多视线围着他,也不习惯。   他只要百里长珩就行了。   饭桌上偶尔聊天,长随却一直盯着百里长珩的碗,只要碗了少了,他必添上去,可以说很是积极了。   百里长珩同父亲喝了几杯,长随把百里长珩的酒杯拦下,“不许喝了。”   桌上所有人皆是一愣。   长随却不管别人怎么看,“你不能再喝酒了。”   百里夫人反应过来,“对,长珩你身体不好,别喝酒了。”   百里长珩笑着放下酒杯,刚想说什么,门口却有人跌跌撞撞闯了进来。   长随瞬间如离箭之弦般窜了出去,逆鳞出鞘,猛然架上对方的颈脖,“是你?”   来人惊魂未定,后知后觉「啊」了一声。   长随收了剑,拧眉看她,“你来做什么?”   “你管我!”来人是个娇娇俏俏的小姑娘,穿一身鹅黄色的裙子,她倒是不太怕长随,“主君!”   “胡雨?”百里长珩疑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这一线天还没有桃大人不知道的事儿,主君,桃大人让我来请您,说是有客到访。”   有客?   找他会通过桃虹的,也只有蛮荒人,可蛮荒与神州往来只有虹桥,难道还有人跟他一样,自一月前的虹桥逃来了蛮荒?   借了自己的法阵么?   百里长珩拧眉,正想说话,长随倒是先开口了,“我去。”   他瞧了瞧百里长珩,“你……去了没用。”   也是,蛮荒来找他的,不是打架就是打架,能有什么事?他去还不如长随去。   百里长珩点点头,表示自己会老老实实待在这儿等他回来。   长随收了剑,拎起胡雨的后颈衣领迅速窜了出去。   长随一走,气氛略有些尴尬。   昨天一天,他们都自觉避开了问百里长珩在蛮荒过的八年,可是现在,百里夫人还是没忍住问了,“你在蛮荒,到底过得如何?”   “还行,”百里长珩道,“长随天赋高,蛮荒基本没人能打过他,借他的光,我其实过得不算差。”   两人聊着,没注意到侧边坐着的百里长明有点不太对。   他眉目阴沉,不知何时停下了碗筷。   等有人注意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了百里长珩面前,“哥,我有话对你说。” 第25章第25章   祁天沦陷   “青峰山,塌了!”   随着这道声音而来的,还有轰隆隆的震动声。青石滚落,整座青峰山像是直接被人从中间劈了开来,以摧枯拉朽之势朝着两侧倒去。   青峰山山脚两侧是有普通百姓住着的,山倒的太快,求救与尖叫声卡在喉咙里,整片的房屋瞬间就被吞没。   浓黑的魔气自地底向上蔓延,一座雪白的宫殿自劈开的青峰山中央拔地而起,魔植狰狞生长,疯狂涌现祁天城各个角落。   他们像是多年不见天日的恶鬼,一朝得释,恨不得能瞬间吃个饱。   哀嚎与惨叫,死亡与恐惧弥漫整座祁天城。   百姓修士们混做一团,朝着祁天城四方出口奔逃。   百里长珩也混在这些队伍之间,不过他倒不是要出逃,而是要去城主府。   大魔的宫殿拔地而起,只能说明朝阳学宫后林的禁制松动,困不住那位大魔了。   但若是完全困不住,那位大魔必然亲自现身,整座城绝没有人能生还,现今只有魔植与低等魔修在城中肆虐,那就就说明那位大魔还无法完全从禁制中出来,他们还有机会。   不管城内如何乱,城主府绝不能乱。   那可是一座城的主心骨。   即便如此,百里长珩没敢抱太大的希望。毕竟大魔在祁天蛰伏上百年,势力有没有渗透进城主府也不好说。他自四方阁出来后先吩咐长随先把自己父母送去安全的地方再来城主府与他汇合。   现在两人生死契重新连接,百里长珩就算是在路上摔了一跤长随也能知晓,他倒是不怕百里长珩再受什么伤,反正先死的总归不会是百里长珩。   长随二话没说答应了下来,让百里长珩无后顾之忧前往城主府。   城主府虽不至于像城中其他地方那么乱,但要说好,也实在好不到哪里去。原先的结界不知何时被撤了,魔树遮天蔽日,狰狞向上生长。   百里长珩一路顺畅,没遇着一点阻碍直接进了内府,院中如同外边一样,魔植取代原先的花草植木,荆棘横生,青砖碎裂,遍地是普通人残缺的尸体。   百里长珩扯了扯嘴角,往里间去。   提着剑的魔修和傀儡无差别追杀修士与百姓,转角处女人的惨叫几乎能震碎人耳膜。   百里长珩实在是爱莫能助。   他体内灵力在之前那场战斗中已经耗费了不少,现在仅剩的这点灵力全部用来抑制寒毒了,若是没有这点灵力,他决计坚持不到见到祁天城主。   百里长珩不是圣母,在自己没有能力的时候,他不会不自量力去送人头。   百里长珩忽视各种凄惨的、绝望的求救声,前往主殿。   主殿大门紧闭,门口有魔修和傀儡试图攻破防御,百里长珩一到,他们齐齐回过了头来。   新鲜的人类血液啊。   魔修们贪婪狰狞的面目百里长珩看不清。   他冷着脸,抬手之间狂风卷起,脚下金色芒星法阵现形,冲上来的魔修被风卷起,猛然荡出十米外。   百里长珩双手被寒毒封了个彻底,双腿已经到了极限,他敲门,“白笙!”   话音落地,大门开了一个小缝,有半个脑袋自里边探了出来,“宋兄!”   白笙左右看看发现没有魔修在门口后赶紧把人拉了进去,“宋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逃难。”百里长珩坐在阶梯上喘了口气,“放眼望去,整个祁天也只有这儿安全了吧。”   大殿内除了白笙还有上千名修士,他们一齐盯着百里长珩这个外来人。   百里长珩实在起不来,他拱了拱手,“抱歉诸位,恕在下无法起身见礼。”   白笙赶忙道,“啊对,宋兄双腿尽废,站不起。”   数千名修士自发分立两侧,中间让出一条两人并行的路来,着黑衣戴金冠的祁天城主自主位上来到百里长珩面前,“你从何来。”   白笙将百里长珩扶起,这位毕竟是大人物。   百里长珩没拒绝,有人扶他自然乐意站起来:“我带祁天百姓的希望而来。”   “在下虽目不能视,但这一路上,听见了太多太多的哀嚎与濒死的求救声,在下实力浅薄,无法救他们,但是您能,城主。”   百里长珩说的诚恳:“您是祁天的主心骨,手下修士众多,加上祁天在外散修,只要您一声号令,相信还是能保下不少百姓的。”   百里长珩话音才落地,城主边上的侍卫便迫不及待开口,“放肆!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命令城主!”   “城主,外边正在受苦的都是您的城民。”百里长珩闭了闭眼,“您能安心躲在这儿么?”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百里长珩单膝落地,“城主,请您下令出兵。”   许多修士同样这般想,但是他们不敢说,不敢开这个头。一旦有了第一个,便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修士们一齐看向祁天城主,单膝落地请命,“请城主下令出兵!”   白笙咬牙单膝跪地,“请城主下令出兵,儿子愿为此阵前锋!”   祁天城主环视大殿所有人,“你们以为本座不想吗?可对方是什么人,是堪比通天的大魔!” 第26章第26章   “你身上一股子临霜花的味道。”   “长珩!”   长随目眦欲裂,猛然奔上去飞身将人接下。   他可真是昏了头了。   百里长珩这个混蛋怎么可能无缘无故亲他,早在小院就已经上了他两次当了这次怎么还上?   就在百里长珩拿走长随逆鳞的时候,长随就感觉自己和百里长珩灵脉上的生死契再次被阻隔,双脚不知何时被冰霜锁在了地面上,只能眼睁睁看着百里长珩冲了上去。   长随低头,在百里长珩坐过的地方瞧见了一小堆的、已经被抽干了灵力的灵石。   百里长珩是想……玉石俱焚。   长随瞳孔俱缩,想上去把人扯下来可惜动不了。   百里长珩半碎的灵核内灵力爆满,疯狂向灵脉中涌动,冰霜被冲开,灵脉拓宽,百里长珩久违地感受到体内力量充盈。   他知这只不过是昙花一现,速战速决,不敢给对方留下半点还手机会。   同样,他的速度太快,快到长随只来的及站起还没能解开脚上的冰霜百里长珩就已经自半空中落了下来。   百里长珩灵力散尽,圈住大殿的红色法阵自顶部消散,困住长随双腿的冰霜也碎了,长随不敢耽搁,飞身而上把人接下。   这时候他倒想这结界不散,困住他的冰霜依旧强悍。   这样还能代表这人如往常一般。   长随把人揽过才发现百里长珩全身上下都已经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冰霜,心跳微乎其微,仿佛下一瞬就会停下来一般。   长随把人抱在怀里,源源不断向他的体内输送灵力,可这些灵力就像是进入了个无底洞,没能在百里长珩的身体里泛起半分波澜。   该死。   明明就是个病秧子,非要逞能当救世主,现在世没救着还搭上了自己,刚刚吻我是什么意思?   最后的告别么?   我不允许。   五年前我能将你自鬼门关前拉回来,现在也一样。   长随瞳孔漆黑,灵力不要钱一般疯狂涌入百里长珩身体,试图从冰封的灵脉中冲开一条路来。   祁天城主再次撑开结界护着这一殿老弱妇孺,缓了会自主位上下来。   “小友可否让我替他看看?”   长随一愣,猛然抬头,“你能救他?”   “不一定,只能看看。”   长随松了向百里长珩输送灵力的手,往边上挪了挪露出面色青白不似活人的百里长珩。   祁天城主抬手,水蓝色的灵力自掌心涌出进入百里长珩体内,“寒毒?”   祁天城主收了手,“这东西阴毒无比,早应该在三百年前就灭绝了,怎么现在还会出现?”   长随才不管这是什么东西,他眼眶发红,“就说你能不能救?”   “救不了。”祁天城主顿了顿,“但至少,让他多活一段时间。”   祁天城主伸手,古朴檀木盒自乾坤袋中浮出,飘至长随面前,“给他服下。”   长随赶紧开了盖,里边是一株银白的像剑一样的花,生长在岩浆之侧,百年才开一次银剑。   这东西可不好得到。   长随不识货,但也能感觉到这株花里蕴含强大灵力。   他不敢等,赶紧将银剑推入百里长珩体内。   银剑一入体,百里长珩的身体迅速发热,面颊通红,身上结的冰霜全部消退,他皱着眉头闷哼一声,面露痛苦。   祁天城主抬手,灵力涌入百里长珩体内,替他疏通灵脉。   百里长珩体内寒毒种了太多年了,根深蒂固,即便是银剑这种珍稀药材也依旧不能替他去除寒毒,顶多能让他好受些,不这么快被寒毒封死心脉罢了。   祁天城主看向长随,“小友,若是解决不了祁天之乱,即便是他醒了,又能撑多久呢?”   长随抿唇低头瞧向百里长珩逐渐恢复的面色,沉默不语。   “擒贼先擒王,只要祁天之乱能解,他醒了,自然也就能好好休息了。”   长随睫毛颤了颤,他低头,唇擦着百里长珩的鼻尖,“等我回来。”   长随将人安在大殿内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在他周身留下灵力,紧接着提刀出去。   祁天城主问∶“小友去哪儿?”   长随森然道,“杀人。”   祁天城主没阻拦长随离开大殿,他立在大殿中央,真心希望长随能把好消息带回来。   按脚程来算,援军应该已经到了,现在没有到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其他四城不打算出兵援驰。若是其他四城不出兵,那就只能靠他们自己解决祁天之乱,祁天城主知道自己底下那群人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打过朝阳宫主,而自己不能离开这大殿。   即使再不择手段,他也必须让长随去。   只有长随才有可能带回来好消息。   长随满身煞气,提剑自结界而出,周围不论是魔修还是傀儡,都自觉避开了他。   于是长随一路顺畅,杀上了魔山。   朝阳宫主提着剑拦在了半山腰上。   才这么一会儿,他身上的伤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被百里长珩贯穿的腰腹现在除了破开的衣物瞧不出半分伤痕。   就是这个人,伤了长珩。   他该死。   长随歪头,漆黑的瞳孔里是浓重的杀气,他抬剑,煞气自剑尖溢出,猛然冲着朝阳宫主而去!   朝阳宫主看起来没事,但是跟他交过手的长随还是很明显感觉出对方灵力弱了速度也慢了。   若只是这样,那……   长随暴起,铺天卷地的杀气自四面八方朝着朝阳宫主袭来,浓重的黑雾阻拦了他的视线,朝阳宫主避无可避,提剑迎上!   长随怎可能给他破局的机会,逆鳞横劈,自朝阳宫主右上方黑雾中窜出,直直劈在朝阳宫主肩膀上!   一刀既成,长随不恋战,瞬间滚入下方的黑暗中。   朝阳宫主在这黑暗中寻不到长随的踪迹,可长随却能很轻易知晓朝阳宫主的位置,因为——这儿是他的领域!   长随再次从黑暗中出现,自上而下,猛然劈下!   “长随?”   百里长珩自角落悠悠转醒,迷迷糊糊一抓,竟然只抓到软绵绵的被褥。   祁天城主∶“他出去了。”   “去哪儿了?”百里长珩觉着奇怪,长随怎么可能会在自己没醒的时候独自离开?   还有,为何他明明已经耗尽了灵力,此刻却比之前没耗灵力的时候好很多?   祁天城主沉默了一会,答∶“四城不打算派遣援兵,同时,美名其曰为了不让魔修扩大,将整个祁天城封了起来,逃亡的百姓连城门都不出了了。”   “整座祁天,他们算是弃了。”   “这次难关,只有整座城一起度过了。”   “所以呢?”百里长珩更奇怪,“这与长随有何关系?”   “祁天城强者不多,我走不开,你的那位小友已入问虚,擒贼擒王。”   百里长珩明白了,他骤然抬头,眼睛死死盯着祁天城主,“所以,你就让他一个人前往魔山为你卖命?”   百里长珩咬牙起身,“城主,他只有十八岁。”   祁天城主愧疚道,“我知晓,可我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那你就让他去替你冒险?”百里长珩道,“城主大人,您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若是长随出了半分意外,我必让整个习家陪葬。”百里长珩撂下狠话,头也不回出了结界。   “宋兄?”白笙面上溅了不少的血,整个人狼狈无比,他自不远处掠过,替百里长珩挥开一个傀儡,“你怎么出来了?”   “你可真是有一个好父亲。”百里长珩气不顺,对白笙也没有好脸色,“他让长随一个人去了魔山。”   白笙一愣,暗骂一声该死。   “我陪你去找他。”   百里长珩没拒绝,在白笙的护送下一路来到了原青峰山山脚。   此山现今是魔的大本营,在山脚两人就感受到了直冲而来的魔气。向来怕死的白笙走在了前面,他小心翼翼护着百里长珩往上,“对不住,城主他就是这么个人,最先考虑的从来都是自己的利益。”   百里长珩偏头看了他一眼,“你为何要换姓悄悄进朝阳学宫学习呢?”   “因为城主,他早年间做的事实在让我无法直视这个父亲,自那之后我便不乐意用他一分钱。”   “对不住,不是故意骗你的。”   百里长珩笑了笑,尔后双眼一抬,“小心!”   冰霜瞬间在白笙面前展开,一支短匕撞上冰霜,与此同时,铺天卷地的荆棘藤自地底钻出,疯狂刺向两人。   百里长珩抬手,一柄冰霜凝结而成的三角锥出现在他的掌心,正待他以为会有一场恶战的时候一柄长/枪自斜上方而来,直接扎断一根荆棘藤。   白笙面上一喜,“掌教!”   “大公子,这里交给我,您赶紧上山。”红霞落地,抬手拔出,“白笙你送他上去。”   “你自己小心。”百里长珩略一点头,带着白笙迅速向上。   即便有了红霞在后方为他们拦住荆棘藤,想要往上也依旧不容易,整座山上全都是被主仆契控制了的朝阳学宫弟子,百里长珩明明已经解开了一百多人的主仆契,可现在少说他们也遇见了五十多名修士了。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这只大魔根基深厚。   白笙将一个扑上来的傀儡踹出去喘了口气,“没完没了了。”   这些傀儡不怕疼,他们只想要入侵者的命。   但是白笙和百里长珩知道他们是活生生的人,现今只是被控制了,他们不可能对这些傀儡下狠手,投鼠忌器,终归不是办法。   百里长珩抬头瞧了眼天。   魔山上方的天整个染黑,魔云聚成一个尖角,直直对着那座矗立的白色宫殿。   百里长珩有种感觉,当尖角与白色宫殿相接的时候,就来不及了。   “白笙。”百里长珩道,“你拦住他们,我先走一步。”   百里长珩说完,没等人答,整个人如利剑一般急急窜了出去。   他的速度极快,快到连残影也瞧不清。   白笙暗骂一声没良心的,却还是老老实实将附近的傀儡全部拦下,不让人去追百里长珩。   百里长珩一路顺利来到山巅。   周围魔植狰狞向各个方向生长,乌鸦凄厉尖叫着,地上铺满了白骨,矗立在正中央的白色宫殿上爬满了漆黑的魔植,荆棘遍布。   除了乌鸦的尖叫外,这儿没有半点声响,没有任何魔修和傀儡看守,也没有打斗过的痕迹,长随更是还未曾上到山巅。   百里长珩舒了口气,抬步上前,一把推开了雪白的大门。   这座宫殿同他八年前在禁地瞧见的大体一样,极尽奢华,顶上环绕着锁链,承重柱上刻着不知名的符文,地上是琉璃。   百里长珩上前,发现这座宫殿唯一与家里那座不同的地方在于——这座宫殿的白玉像,不是同一个人。   百里长珩走近,双手一张,身后数百冰剑现形,尽数刺向白玉像。   白玉像不动,自底部泛起漆黑的魔气,整个裹住白玉像,冰剑撞上魔气。魔气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呀声,一转,冰剑掉头,自黑雾中窜出,刺向百里长珩!   百里长珩飞身而起避开冰刺,落到安全地方,“惊扰尊驾长眠,百里长珩来此有一事相求。”   白玉像转了几转,化作一个浑身裹着黑布的男人,他的右侧脸上爬满了诡异的符文,手脚上都被玄铁链锁着。   他眯着眼睛坐在白玉像的台子上,撑着脑袋笑,“求人可不是这么个态度吧?”   “在下只是想求,尊驾接着沉睡,放过祁天百姓。”   男人笑,“不行。”   “困了太久了,总该出来活动活动了。”   “没想到一睁眼,就瞧见了这么个美人。”男人依旧笑,脸上的符文皱起,显得有些狰狞诡异,“嘿,美人,你别怕,你生的如此好看,我不会杀你的。”   “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入我魔道,与我双修?”   对方笑,百里长珩也笑,“多谢尊驾好意,在下已有家室。”   他背着一只手在身后,迅速模仿承重柱上的符文成阵。   虽瞧不懂,但这不妨碍百里长珩猜测那符文是封印这只魔的。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让此阵成。   那魔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他像是孤寂了许久的人一朝遇见活物,就想跟对方说说话,“嘿,美人,你明明是个仙修,身上怎么会有我们魔族的味道?”   “蛤?”那魔见他一脸疑惑,好心情地解释,“你身上一股子临霜花的味道。”   大魔灵光一闪,“啊,用你们人族的话来说,就是寒毒,这东西对你们这些修士来说,可是阴毒无比,是谁这么恨你?”   “我说是我祖父你信吗?”   “唔。”大魔点点头,“我信啊。”   “你们人族噬亲杀友的事还少了?”   百里长珩背在后边的阵已成,他可懒得跟这位魔聊家常,在阵成的一刹那,欺身而上,猛然跃至白玉台前,阵法下压!   “美人可真不听话。”大魔单手架住阵法,阵法上烈火熊熊,男人像是感觉不到疼痛和灼热,任由那阵燎了自己小臂。   百里长珩没拖延,冰霜自手中蔓延,化作一把冰晶逆鳞,刺向男人眉心。   即便到了这一步,大魔依旧在笑,唇角裂到耳后根,两边面皮被撕开,鲜血顺着下巴滴落,瞧着极为吓人。   可惜百里长珩看不见,自然也不可能被吓到。   百里长珩逆鳞一出,顿时察觉到有些不对,想后撤的之时已经来不及,被大魔一把抓住了手臂。   阵法骤然扩大,将两人全部罩住。   该死,这要是阵法封上,那岂不是连自己一并封了?   大魔单手一捏,百里长珩手上逆鳞瞬间碎裂,同时他的身上不知何时绕上魔气,魔气化作锁链,锁住他全身上下。   “你身上有临霜花,即便有通天之能也不是我的对手,若你非要封我,那至少,给我做个伴?”大魔笑眯眯瞧着百里长珩。   “滚开!”   真正的逆鳞自门口飞进,猛然刺在封印网上!   长随带着一身血腥气掠身而至,抬剑全力一劈!   封面被他劈出了个口子,长随往里一抓,拽住百里长珩的肩膀就要把人带出来。   大魔怎么容许自己的猎物就这么飞走,他按住百里长珩另外半边肩膀,笑嘻嘻道,“带我一起出去呗。”   破了个口的封印并没有就此碎裂,而是转成漆黑色,中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向上的漩涡。   漩涡吸力强大,在正中央的大魔首当其冲,大半个身子都被吸了进去。   长随猛然把逆鳞插进地里,拽紧百里长珩。   百里长珩觉着自己就要被这两人撕成两半了,都这么大力,他是物品吗?   这吸力太强,大魔只剩下一个脑袋和拽着百里长珩肩膀的手在外边,插进地面的逆鳞也有被拔出的趋势。若只靠一把逆鳞,很可能救不了自己还把长随搭上。   挣扎期间,百里长珩大半个身体也被吸了进去,身上的魔锁链松动,百里长珩抬手拽住长随的手臂,对着他笑了笑,“长随,别怕。”   “若是打不过,就去一线天夺虹桥,回蛮荒躲几年,但是记着,一定要在八年内返回神州。”   此话一出,巨大的恐慌瞬间笼罩长随,他可没忘记就在不久前,这人吻了自己,然后散尽了灵力。   长随咬牙,整个人已经被漩涡卷起,“你又想干什么?”   “送你出去。”   话音落地,百里长珩松手,冰霜骤起,猛然将漩涡与长随隔开。   “不——”   百里长珩瞬间与那位魔一起被吞没。   漩涡闭合,冰霜碎裂,长随猛然扑到白玉台上。   什么都没了。   白玉台上本来的白玉像没了,空空荡荡的像是从没有过东西。   只有几滴鲜红刺目的血能证明这儿原先经历过什么。   长随咬牙起身,雷霆炸响在头顶,魔云与宫殿相接。   作者有话说:   晚安啦-感谢在2022-04-0716:58:24-2022-04-0819:53: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第27章   “难道你想一直这样躲躲藏藏吗?”   肩膀与背部的刺痛传来,百里长珩「嘶」了一声,慢腾腾睁眼。   昏灰的天层之下,乌鸦盘旋低飞,他们好奇的睁着猩红的眼瞧着这个外来人。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百里长珩抬起手遮在面上。   指骨修长,根根葱细。   百里长珩翻过来,被百里长明刀划破的掌心鲜血已经止住,用白布包了起来,白布不知是不是刚刚在地上蹭过,沾了些尘土。   百里长珩眨眨眼,不可置信地想,我为什么会知道有些脏呢?   “喂,小美人你终于醒了。”   百里长珩顺着声音看过去,侧边一块怪石上,蹲着一个瞧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少年。   少年红发张扬,眉目清秀,一双眼竟是银色的。他穿一身轻佻的火红衣裳,腕间颈脖和腰间都挂着叮叮当当的金链,眯着眼笑,“别怀疑,你看得见了。”   “这儿是魔的地盘,你身上的寒毒出自这儿,在这儿,它不会发作。”   这是……那位大魔?   跟他想象中有些差距啊……   少年自怪石上一跃而下,居高临下瞧躺在地上的百里长珩,“这位小美人,欢迎来到魔都。”   魔都?   百里长珩起身,这才发现这少年竟然比自己矮小半个头,他弯弯眉笑了,“没想到白日里霸气无比的大魔竟是个小屁孩,还老气横秋叫我小美人,这话,我完完全全还给你。”   百里长珩隔空点了点对方的鼻子,“小美人。”   少年瞬间跳脚,“你才矮!你全家都矮!我还会长高的!”   “还有,我才不是小美人!”   百里长珩好笑道,“那你是什么?”   少年鼓起脸,“我是一只大魔,一只会吃人肉的大魔!信不信我吃了你!”   这百里长珩可还真不信。   他无法将面前这个看起来傻乎乎一说就跳脚的少年跟那个杀害了满山修士的大魔联系在一起。   并且,他没有在对方身上闻见臭味。   一般吃了人的魔或魔修,身上都有种不易察觉的味道,百里长珩归这种味道为臭味。   这少年身上很干净,就是纯粹的魔气。   百里长珩正想问该怎么回去,就听见来自不远处的声音。   “什么人在那儿?”   用的是魔族的言语,百里长珩没听懂。   少年面色一变,“不好。”   他一把抓住百里长珩的袖子,扯着人就跑,“快跑!”   “被抓到你就死定了!”   百里长珩不知道为什么要跑,但是没关系,他抬眼瞧了瞧发灰的天,久违地露出了真正开怀的笑容。   他好久,好久没像这样轻松的跑过了。   百里长珩像是要把这辈子的都跑完,迎着风,他很快就超过了少年,少年震惊地瞧着百里长珩越跑越开心,越跑越快。   “这是得了失心疯吧。”   少年赶紧追上,“右边!”   两人躲进了怪石堆里的一个山洞里。   “外面追我们的是什么人?”   “人?”少年嗤笑一声,“这儿可没有人族,能在这儿走动的,全是被封印的魔。”   “人在这儿可是过街老鼠。”   百里长珩∶“那你跑什么?”   少年面色一僵,“你管我。”   百里长珩没管这些少年的小心思,回身环视整个山洞。   山洞挺大,比百里长珩在朝阳学宫的宿舍还大,但是能待人的地方很小,山洞的顶部和里边都布满了荆棘藤。   藤条结扎荆棘锐利,一个不小心就能将人捅个对穿。   这东西在神州是杀人之藤,在魔都却只能算是装饰品,一路跑过来,百里长珩看见了太多太多的这种藤。   百里长珩从乾坤袋掏出一方圆蒲放在地上,抬眼问少年,“你叫什么?”   少年盯着外边,头也不回,“涅野。”   很快,他们山洞前跑过了一队魔兵,魔兵一走,少年就傲气起来了,转头就指使百里长珩,“喂,赶紧起来!”   百里长珩不想起。   他跑的时候没注意,脚腕被荆棘藤划伤了,鲜血染红了足衣,百里长珩本想恢复它,却发现自己的灵力在这儿全用不了。   涅野自然也瞧见百里长珩的伤口,皱着眉嘟囔一句:“人族就是麻烦。”   他蹲下身,魔气在掌心汇聚,掌心在百里长珩受伤的地方停了停,他起身不耐烦道,“好了,快点起来。”   百里长珩觉着这位魔与刚刚在魔山时有些不一样,难道是因为年龄身体缩小了心智也倒退了?   涅野替他疗过伤,再一次抛出了橄榄枝,“小美人,你身中临霜,非要算的话也能算作我们魔族的一份子,反正进来了魔都你也别想回人族去了,何不如跟了我入魔?”   “难道你想一直这样躲躲藏藏吗?”   百里长珩笑着表示自己乐意躲着,暂时没有堕魔的打算。 第28章第28章   “仙修就是麻烦。”   百里长珩是被一阵吵闹声吵醒的。   他很久没睡过这么安稳,这么轻松的觉了。寒毒不发作,灵力被禁,感知下降,他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凡人,需要五谷杂粮,需要充足的睡眠来维持一天的精神。   他醒的时候还有点懵,一时没想起来自己在哪儿,下意识喊了声长随。   直到没有听到回应才想起,他现在在魔都,长随不在身边。   这个认知让他有些烦躁。   八年蛮荒也没能能教会百里长珩束发。   百里长珩起身穿好衣裳,将东西一股脑收进乾坤袋,随手拿发带将长发一绑,拎着匕首紧贴石壁来到洞口。   外边是一小队魔族的巡逻队,穿着统一的黑服,面上带着鬼面具。   领头的那位好像与身后的手下意见相左,当面就吵起来了。   语调激昂,间或骂了几句难听的话。   百里长珩听不懂,就靠着墙壁听他们吵,十分后悔没在蛮荒的时候学几句简单的魔语。   没吵多久,外边的魔们突然噤声,朝着这边来了。   被发现了。   百里长珩无奈收了匕首,若只有一只魔,那能杀。但情况是,对方七八只魔,他一个没灵力的,哪里打的过?   就算他有灵力,在魔族的地盘杀魔,那是不想活了。   语言不通,百里长珩打算装个哑巴。   这个他有经验,不太难。   百里长珩才从角落走到中央,魔就攥紧长/枪自外边进来了。   数支长/枪指向百里长珩,那领头的没在百里长珩身上闻见威胁的气息,问了他一句。   百里长珩猜测是问他是谁,又或者是问他问什么在这儿。   对方懂不懂手语百里长珩不敢确定,只能用最简单的表示自己是个哑巴。他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摆了摆手。   那群魔互相看了看。   又问了一句。   这句百里长珩懂,曾经在蛮荒有人也这么问过,问他是不是哑巴。   百里长珩点点头。   那群魔商量了几句,似乎是商量把他带走。一只魔抬手,魔气绕上百里长珩,化作锁链锁住百里长珩的行动。   一根链子自他身上的锁链中窜出,长长延伸,绕在了领头魔手上。   百里长珩:“……”   人生六十多载,还从没有人用链子绑着他游街。   百里长珩被迫跟着他们走,也不知去哪,但若是能离开这迷宫也不错。   百里长珩颇为心大,边走还有心思欣赏路边的风景。   即便是漆黑的荆棘藤、灰白的怪石,他也觉着很有意思。   毕竟已经有八年未曾见过东西了。   能够重见天日,已经是他不敢奢求的美好。   那位领头魔跟他的下属又不知道因为什么吵起来了,边走边吵,百里长珩怀疑他们已经互相问候过了对方祖坟无数次。   拐过三个十字路口,钻过四个山洞,他们来到一片荆棘林前。   黑色的藤蔓结扎,荆棘根根都有人手臂那么粗,锐利无比。   每根荆棘刺之间缝隙只有一个手掌宽,人要想过去,先得被扎成刺猬。   牵着百里长珩的首领一抬手,漆黑的魔气列成魔语,窜入荆棘林。   随着魔气窜入,荆棘藤迅速向地底萎缩,给魔们让出了一条路。   首领牵着链子率先进入荆棘林。   荆棘藤遇见这些魔简直温顺无比,不仅主动缩了荆棘刺,还用藤尖去蹭魔们的的腰和大腿。有细藤顺着首领的裤管溜进去,却被一把拽住,扯出来往地上一扔。   大家像是对这种事习以为常,竟没有一人觉得奇怪。   百里长珩不是魔,自然没有藤亲近他。他倒乐的清闲,好奇的东瞧西看。   越走,百里长珩越觉着热。地面发烫,脚底都要被烫熟了,空气中一股子岩浆的灼热气息。   要是寒毒在,那他指定要觉着这样的温度舒服,但是现在寒毒不在,百里长珩久违感受到了热。   荆棘林走到头,不远处是巨大的岩浆池,岩浆上翻滚着巨浪,一个个气泡冒起又炸裂,未吞尽的尸骨浮在岩浆之上。   热浪直冲面门。   百里长珩抬眼看去。   在他们正前方,有一条铁锁路,铁锁上横放着数不清的木板,木板不大,只供一人通行。有的已经腐蚀,有的断成两半。铁锁的尽头,是一座巨大的古堡。   古堡浮于岩浆之上,土灰的墙面上攀爬着没生长尖刺的黑色藤蔓,中间是一个拱洞,没有门,里边黑漆漆的瞧不清。   首领率先踏上了木板。   百里长珩紧随其后。   一踩上,铁锁摇晃,藤蔓自尽头而来,缠住木板,让它不至于从铁锁上掉下去。   百里长珩抽空朝下边望了一眼。   滚滚的岩浆像是曾经在禁地瞧见的那样。但它比禁地那岩浆池更大,更灼热。   飞起的火焰舔舐着百里长珩的衣角,路才走了一半,他的衣摆已经被燎短了一大截,就连里边的白靴也沾上火星,缓慢燃烧着。   百里长珩的脚踝被烫红了。   他很想催前边的走快点。岩浆并不会偏袒谁,那些魔的衣角和他的一样,都被火星燎了,有的还更严重,里边的皮肉也已经被烫起了泡。   他们像是感觉不到痛,全程安安静静,蜗牛爬似的一步步往前挪。   等终于挪到古堡大门的时候,百里长珩已经露了两个发红的脚踝出来。   作为一个接受过良好教育的仙修,百里长珩自认自己没有魔族那么无所谓,在大庭广众下露出自己的脚踝。   即便这一路除了这几个魔就没瞧见别人。   他皱着眉想,回去一定要恶补一下魔语,否则想提意见都不敢提。   一提就露馅。   几魔一人踏入古堡。   里边是一个大院子,整片空地种的竟然是一种银色的,花瓣像剑一样的花,根根四散。两边只留出一小块地方给过路。   百里长珩才走一两步,就听见了一声短促的口哨声。   他抬头,红发银眸的少年趴在高高的围墙上,笑着用魔语调侃了一句。   百里长珩断定这一句并不是什么好话。   因为此话一出,周围的魔都笑了。   还有只魔推了他一把,百里长珩被迫来到最前面。   少年自围墙上落下,平稳落在地面上,对着魔说了一句什么。   然后那些魔回了一句,将他的链子交给少年离开了。   百里长珩面无表情地想,这群魔真没骨气,猎物还拱手让人。   涅野甩了甩链子,眉眼飞扬,换回神州官话,“走吧小美人,现在你是我的猎物了。”   百里长珩问∶“你刚刚对他们说了什么?”   “啊?”涅野神秘地笑了笑,“不告诉你。”   涅野扯着百里长珩的链子换了个方向,带着他拐了几个角,进入一间全是锁链的宫殿。   涅野松开他的链子,随意往锁链上一躺,“不是叫你别乱走吗?”   “那洞一点也不隐蔽。”百里长珩走的腿都要断了,随意坐在地上,从乾坤袋抽出一双新鞋子换上。   “啧啧。”涅野瞧着他,“仙修就是麻烦。”   在这儿待了还不到一天,百里长珩就迫切地想回去。即便在神州,他不能视不能走,还时刻被寒毒侵染,但是比在这儿,更舒服。   涅野盯着百里长珩半晌,突兀开口,“在这儿无所适从吧。”   百里长珩没答。   涅野问:“想回去吗?”   百里长珩停了停,“如果从这儿回去的代价是给你们创造一个前往神州的通道,我宁愿老死在这儿。”   涅野∶“可即便你不打开这个通道,也依旧拦不住我们。”   “你想的太天真了,你以为柱上的封印是封的整个魔族通向神州的通道么?”   “不,那只是限制一只魔,你的封印打在了我的身上,体内魔气被禁锢,我被迫退化回幼年,但是别的魔没有。”   “他们依旧可以从我们进来那个通道出去,你拦不住的。”   “我们深居地底,在暗无天日与岩浆之上徘徊,你们人族有一句话说的好,风水轮流转,这回,该转到我们这边了。”   涅野舔了舔唇,语调危险,“神州该让我们当家做主一回了,人族,也该尝尝岩浆的味道。”   “不过嘛。”涅野话锋一转,“你是我沉睡醒来第一个遇见的人类,长得深合我意,给你点例外也是可以的,待魔族登临神州,我允许你在日光下行走。”   “大话说的太早了。”百里长珩并不生气,狠话天天有人说,能做到的很少,百里长珩懒得跟他扯这个嘴皮子,他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你说,我是你第一个见到的人类?”   “是啊。”涅野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疑惑的。   百里长珩瞬间起身,“那朝阳宫主呢?他不是你派出来替你清路的么?”   “蛤?”   “那是谁?”涅野道,“我由一团魔气孕育,在这之前,我从未去过神州,更别说认识什么神州的人类,若我能成功自通道去到神州,还需要什么别人为我魔族扫清障碍,再说了,你们神州人族我一个也看不上。”   如若他说的是真的,那给朝阳学宫中下主仆契的是谁?   那白玉像又供奉的是谁?   百里长珩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   他未曾见过那白玉像的面容,在魔都第一眼见到的是涅野,与他在白色宫殿里对打的也是涅野,他理所当然地认为那座白玉像是涅野的像,朝阳学宫供奉的是涅野。   百里长珩再次确认,“你没有给修仙者种下主仆契?”   “蛤?”涅野转了个身,意识到百里长珩把自己认成了别人,他坐起身,“我都不知道你说的什么什么契是干嘛的,怎么给人下?”   百里长珩逼近涅野:“三百七十五年前,你确定你没去过神州?”   “没有。”涅野笃定,“那时候我魔气弱,维持人形都勉强,能去哪儿?”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百里长珩没答,退后一步皱着眉想,若之前的推测全是错的,那事实又是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晚安——   对不住,我眼花看错了,呜呜呜……感谢在2022-04-1010:07:19-2022-04-1100:08: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第29章   可偏偏,长随对百里长珩死心塌地。   距离百里长珩被卷进阵法里已经过去了三天。   第一天,长随回到了蛮荒。不管仙修魔修只要能打的他全打包带了过来。他也不怕对方到了神州不听他的,反正他们的魂牌都在自己手上。   早在蛮荒的时候,为了防止各大首领没完没了的派人来暗杀,百里长珩要了许许多多人的魂牌,有此在手,各大首领总该有些忌惮。   而这些魂牌,全由长随保管。   百里长珩也是信任他,不管藏什么都不避着长随,若是长随有半点反心,这蛮荒之主的位置,可就得换个人来坐坐了。   为此,许多首领各种暗示长随篡位,比起一个看不透的笑面虎,他们宁愿跟从这位一根筋,只知道打架的杀神。   再说了,蛮荒向来以武为尊,他们服长随,可不服一个做什么都要人辅食的病秧子。明明蛮荒最强的就是长随,凭什么让一个病秧子坐霸主的位置?就凭对方手里有几支灵脉?   只要长随愿意抢,到时候灵脉、魂牌还有实力,足够长随稳坐这个位置。   可偏偏,长随对百里长珩死心塌地。   蛮荒首领扼腕。   第二天,长随带着人回到神州,二话不说提着剑进了城主府,劈头盖脸先给了城主一剑。   长随只是不爱说话,不擅长与人交流,但不代表他傻。   在虹桥上他就想明白了,那位城主为什么会这么大方替百里长珩疗伤。   城主先是治疗百里长珩,让长随对他放下戒心,顺手欠他一个人情,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长随上魔山斩魔。   尔后等百里长珩醒了又忽悠百里长珩,说长随遇上了麻烦让他去救,一招,将两人骗上魔山。   城主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坐享其成。   长随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一想明白,他就想一剑劈了那位城主。一路走到城主府又想起百里长珩不让他随意杀人,城主这招做的虽然下、流,但是那些百姓还需要城主的庇护。   百里长珩是不会愿意看见百姓因为他这一剑死伤惨重的。   长随只能压下性子,只劈了一剑。   祁天此时已经乱的不成样子了,烈火燃烧,大片大片的土地陷落露出底下的岩浆,还活着的百姓担惊受怕,在原本属于自己的地盘躲躲藏藏,生怕下一瞬就被魔族或傀儡找到。   百里长珩的阵法下压后魔云与白殿相接,在他消失后不久,白殿染黑,又一只大魔自宫殿而出,这次,没人能拦得住他了。   原先的青峰山成了魔族的大本营,越来越多的魔族自大本营中下山,在城中无差别虐杀。   再这样下去,整座城都得被灭了。   宋怀虞和百里风哪还躲得下去,桃虹拦也拦不住,只能带着胡言胡雨跟着他俩从安全屋出来。   宋怀虞剑道强悍,十年之前就已入问虚,这些小魔和傀儡在她眼里跟跳梁小丑没什么区别。   她提着剑开路,百里风和桃虹跟着,一路救了好几个百姓带进了城主府。   这个时候可没有时间寒暄了,百里风与城主一同撑起结界,宋怀虞带着桃虹出去外边救人,胡言胡雨两个才挤进仙修的门槛,帮不上什么忙,于是留在了城主府替那些受伤的百姓包扎。   长随最是不乐意搭理人,他可懒得管别人的死活,他带着人试图杀上魔山。   百里长珩可还在那儿呢。   神州与魔都的时间流速不同,神州过去了三天,而魔都早已过去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百里长珩一直被困在涅野的宫殿里,出不去也见不到除了涅野以外的魔。   涅野倚在铁锁上撑着脑袋看他,“小美人,想了半个月了,你到底想好没要不要帮我?”   “帮你之前,你总得跟我说说现在魔都的局势吧,又或者,你在这儿,是个什么身份?”百里长珩扯了扯拷在自己手腕上的锁链,随口道。   局势什么的无关紧要,即便告诉了百里长珩涅野也不认为他能掀出点什么风浪来,他坐起身,“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现在魔都是谁当家?”   “现在嘛……三只九境大魔互相拉扯,勉强维持魔都的平衡罢了。”涅野面露嫌弃,“其中两位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八境大魔按照仙修来算的话,已算通天大能,九境的话,又会强成什么样呢?   百里长珩面色凝重,这样实力的大魔,决不能让其进入神州,否则就不是祁天沦陷这么简单了,整个神州,都有可能沦陷。   他接着问,“三位大魔,分别是谁?”   “说了你也不认识。”涅野翻了个白眼,“一位叫归早,是这魔都里年纪最大也是最厉害的魔,三百年前那场大战,就是他挂帅,回来后他便灭了当时的魔主,自立为王。”   “可他生性暴虐,对同族毫不手软,经常吞噬同族修炼,底下的魔都战战兢兢,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没过十年,他底下的一只影魔反叛,带着一大群与他志同道合的魔出走,那时候归早正在闭关,无法轻易出关,于是被他们逃了。”   “影魔带着魔去了西北,那儿全是岩浆,易守难攻,自立为王,百年前也修到了九境,归早再不能对他们所灭就灭。”   百里长珩想到了进来这座古堡遇见的荆棘藤和岩浆,惊讶瞧他,“你是那只影魔?”   涅野嗤笑一声,“我不是。那只影魔可没我长得好看。”   “归早虽然除去了魔主自己称王,可他没想到,魔主还有血脉遗留在魔都。”涅野道,“我就是魔主遗留的血脉,那时候我还只是一团魔气,被魔主旧部小心翼翼藏在了偏远地带,过了好几百年颠沛流离的生活,趁着归早闭关,影魔反叛,我建立了属于自己的政权。”   涅野站起身,黑衣猎猎,红发飞扬,他目光倨傲,“这儿,是本尊当家!”   这样看的话,倒有几分帝王的味道。   若他说的是真的,那么祁天的白玉像,不是归早就是之前那位已经作古的魔主。   百里长珩问:“你说三位九境魔主,我信归早和那位影魔有九境,你呢?魔主大人,你有九境么?”   不是百里长珩看不起人,主要是吧,这小屁孩比他还矮一个头,九境大魔,怎么可能会以这样一种毫无威严的形象在殿里走来走去?   一听到质疑,涅野身上那股子王霸之气荡然无存,他就像是个神州普通的小孩,听到有人说他不行瞬间跳脚,“你才没有,你全家都没有!”   骂人的话都这么没有力道。   百里长珩弯弯眉,“我确实没有,我全家也确实没有。”   涅野气结,“你就说,你帮不帮我吧!”   “帮你那得何年何月啊,不如帮那位影魔来得快,他已经是九境大魔,只需要一点点助力或者机会,就能登上魔都之主的位置,然后我再与他交换条件,不让他杀神州人族,岂不简单?”   “你以为他会要你帮?别说见到他,我不点头,你连这个大殿也出不去!”涅野偏头,“我也不是非要你帮!”   “这就生气了”百里长珩笑,“我只是随便说说,我哪有这本事凭一己之力就改变魔都的局势呢,再说了,我就算能帮,人家也不一定信我啊。”   “魔主大人不会就这么点气量吧。”   涅野哼哼两声,单方面决定与百里长珩绝交一炷香。   “你要我帮忙,”百里长珩正色道,“可你从未说过要我帮你什么,伤害神州的事我不会帮,我不是魔,打架我也帮不上,我不明白,魔主大人您到底是看上了我哪点,觉得我可以帮一个手下有无数小魔的魔主的忙呢?”   “因为你是神州人。”涅野说完就非常懊恼,他没能坚持到一炷香。   就显得自己好没底线。   但是话说一半,他又不舒服,偏想说完。   他看向百里长珩。   百里长珩面容白皙,神情端正,一双眼睛像是能勾人魂魄似的,此时他认认真真瞧着涅野,让涅野有种自己被此人宠着的感觉。   他长发放下来未束,只在边上勾上了个银饰,穿着他们魔族的红裳,腕间与腰间皆挂着银链子,瞧起来十分艳丽,比他这个真魔族还魔族。   涅野不自然偏过头摸摸鼻子,心想,看你张这么好看的话我就原谅你了。   涅野单方面跟人绝交又跟人重归于好,他道,“我就想让你帮我瞧瞧那些神州的法阵。”   “我没想让你帮我弄垮另外两位大魔。”   涅野深吸一口气,“如你所见,我现今确实不是九境大魔,是七境。”   涅野咬牙切齿,“我本是九境,但是那位影魔卑鄙,骗我说神州有天光有无数美人,喊我自西北一个通道进入神州。”   “我当时没想太多,以为那位影魔胆子小不敢打先锋,我自认实力强悍,不怕你们神州人族,于是没带一只魔,自己自那儿冲上去,结果出去是出去了,我的魔功却从九境跌至八境,也就是和你交手的时候。”   “然后你的阵法又让我从八境跌倒了七境。”涅野咬牙切齿,“这你得付全责。”   “那群老魔研究了半天,也瞧不懂你们神州那些什么阵法什么咒语,我认识的神州人只你一个,而且你还会用阵法,除了找你还能找谁?”   所以……只是要我解了境界下跌的阵法么?   不是要我带他上神州?   百里长珩深觉自己真是阴谋论久了,天天揣测人心。其实人家只是很简单而已。   百里长珩弯唇,“我可以试试,结果不能保证。”   “不行,你得保证,不然我得被那群手下笑死。”涅野蛮横道,“你要研究不出来,我就让你去养荆棘!”   作者有话说:   急赶慢赶赶上了,可能有错别字,等我睡醒再修改趴,眼睛疼的慌,晕字了都。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第30章   “你有这么大脸吗?”   养荆棘是不可能养荆棘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百里长珩跟着魔侍进入这古堡的藏书阁,抬眼上看。   藏书阁是一个直筒形的屋子,书架挨着墙摆成圆形,一圈一圈,像个迷宫一样,魔侍领着百里长珩拐了几拐进入藏书阁的正中心,那儿是一座盘旋而上的楼梯,百里长珩踏上楼梯在二楼的一个空位坐下,两边都是白胡子大魔在不停的翻阅书籍,百里长珩上来了,这些魔连一个眼神也没给。   魔侍搬来屏风阻断百里长珩的视线,跪在书桌的左侧低声道,“大人需要什么,吩咐奴去拿就行。”   这魔说的是神州官话,百里长珩意外挑挑眉,“你去过神州?”   那魔摇摇头,不再说话。   百里长珩也没为难对方,只让他把有关阵法、符咒和三百年前大战的书取来。   魔侍低声应了,起身时百里长珩听见了对方身上有锁链相撞的清脆声。这声音百里长珩听了近半个月,无比熟悉,绝对不会听错。   他讶异瞧过去,跟着他的这位魔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连头都没露出来,与魔族奔放的性格完全不一样,他低调内敛,走路也总是垂着首,有魔过他总是先停下侧身让对方先走,行为作风一点也不像一只魔。   魔侍抱着一沓又一沓书进来,很快就把两侧都堆满了。百里长珩看着这一地书,制止了魔侍还想去抱的动作。   这都够他看好久的了。   若真是一本一本找过去,恐怕书还没找到,神州先灭了。   百里长珩先挑了有关三百年前大战的书看,他想了解那时候的情况。   他也不是对这桩旧事好奇,毕竟不管如何,事情都过去了三百年,没什么好提的。但是他想知道,为何老祖会在自己禁地供奉魔,为何老祖宁愿牺牲自家小辈的性命也要讨好魔族。   两辈子了,百里长珩还是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而这个事情的原因,也许三百年前的大战能告诉他答案,也许不能。但是查查也没坏处,顺便猜猜禁地供奉的大魔是谁。   自古史书都是由胜者书写,阵营不一样,书写的角度也不一样,百里长珩已经看过了神州是如何描绘那场战争的,现在也想看看魔都是如何定义那场战争的。   也许拼拼凑凑,拼出一个真相来也未可知。   神州的史书上说原本人族与仙修共占神州五城,魔族匿于魔都,但是有预留通道进入神州,未曾限制。这样的日子各相安好了很长一段时间,可不知何时起,魔族开始不满足于自己得到的,欲望滋长,他们开始吞噬人族来达到变强的目的。   一开始是普通的凡人,仙修自认自己已经脱离凡俗,比人高一等,所以并未在意人族死了几个人,当然,原书上自然不是这么写的,这只是百里长珩自个儿的总结。   贪恋一起,只会愈演愈烈,魔族从没有见好就收的道理。没人管,他们越发肆无忌惮,先是人族,后竟然盯上了仙修。要么吞噬,要么绑回去作为炉鼎,受尽侮辱。   这可算是打了众仙修的脸,仙修最是要脸,对方如此肆无忌惮,仙修们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任由对方骑在自己头上,大家族们商议之后,由百里家大能百里奚领众仙修对抗魔族。   期间仙修死伤过万,大能们以自身为封印,封住了魔都与神州的两个通道。大能以身殉道,活下来的只有百里家老祖百里奚和宋家老祖宋清霖(也就是宋怀虞的师父)。   这便是神州史书上的记载。   而魔族的史书上却是写魔族不甘于天天与岩浆和荆棘藤为伴,想在神州拥有一席之地,但是仙修们不同意。   他们嫌弃魔族低贱,嫌弃他们不守礼教目无法纪,不愿让他们与自己共享蓝天。   若实在想在蓝天下,有些仙修们也给了他们一条路——做他们的奴隶。   仙修也不是个个都干干净净,无欲无求,为了扩大势力,一些仙修不方便做的就让魔族去代劳。同样,有些仙修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实际也是欲望的奴隶,他们不触碰女仙修,但是美艳的女魔就不一样了。   她们个个穿的清凉,对这档子事也没有那群女仙修来的意志坚定,动不动就以死相逼。她们有韵味,又低贱,事后也不需要仙修负责,就算逃出去了到处说,也没人相信仙风道骨的仙修会看上低贱的魔女,反而仙修们还会指责那群魔女不知检点,到处攀附。   这样的苦难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魔族充当了仙修的打手和发泄、欲、望的对象。   苦难总会孕育反抗的力量,后来魔族开始吞噬人族获得强大力量来保护自己。   但是他们发现这远远不够,吞噬人族,还不能让他们能保护自己在蓝天下生存。于是他们看上了仙修。   此事被仙修中的大能发现了,他们骂魔修不知好歹,发兵魔都,当时已入通天的百里奚挂帅。迫不得已,魔族归早带兵抵抗,战败,魔族被封入魔都,再不得见天日。   百里长珩合上书长长出了一口气,怎么说的,这两份史书里边板半真半假,百里长珩也确实差不多能拼凑出真像。   不过就是贪心不足蛇吞象,魔族如此,仙修亦如此。   仙修说魔族贪心吞噬人肉仙修修炼,想要扩大领土这百里长珩信,魔族说仙修表面干净暗地里却瞧不起魔族逼迫他们做奴隶做禁、脔这百里长珩也信。   魔修起先也许确实只是想夺回属于自己的权利,但是吞噬的仙修多了,就不满足了,想要在神州有一席之地,一席之地不能满足了,他们又想要整个神州。先前说了仙修面子大过天,即便他们曾经确实做了腌臜的事,但为了颜面,自然不会承认,其他仙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情往魔修上一推,不明事情真相的仙修们义愤填膺,纷纷把矛头指向魔族,至此两族关系降至冰点。   事到如今,这场大战的发生是必然的,但是结果……却有点耐人寻味了。   两份史书上提到了老祖百里奚的字句不多,但同样,都说了是百里奚领的兵带的头。   如若老祖真能带兵镇压魔族,那必然是与魔族不共戴天,又如何会在禁地供奉魔呢?   即便他愿意,大魔就愿意被自己的仇人供奉了?这得要多大的气量啊。   百里长珩自认没有这个气量。   魔族气量只可能比他还小,怎可能让他供奉。   但事实是,大魔确实被百里奚供奉了,而且他们的关系还很不一般,以百里长珩贫瘠的记忆,百里奚好像是在依赖着那只魔。   这中间,又有什么辛秘呢?   恐怕只有百里奚和那只魔才知晓了。   “小美人,看出了点什么来?”涅野挂着金链子叮叮当当的走进,屁股往百里长珩桌上一放,翘起腿左右瞧了瞧,“别告诉我这么一上午,你就之看了仙魔大战。”   “是。”百里长珩抬眼瞧他,“毕竟阵法是那时候下的,我瞧瞧有没有什么相关的记载。”   涅野翻了个白眼,“要是有。早就翻出来了。”   “你可抓紧点,西北传来消息,那条通道被影魔占了,他派了一大堆小魔进入通道,自己也打算从那儿入神州。”涅野道,“他已入九境,即便被削弱一境,那也是八境,八境大魔,可不是你们那些虾兵蟹将能对付的。”   “所以我帮了你,有什么好处?”百里长珩挑眉,“若事情只是从影魔入神舟大开杀戒换成涅野入神州大开杀戒的话,这事我做的就亏了。”   涅野抿唇,“那你想要什么?”   “我要,你们不滥杀无辜。”百里长珩起身俯视涅野,“对于几百年前的战争,我很可惜,但是我觉得,魔族与人族、仙修并无什么不同,你们有权利进入神州与我们共享蓝天与土地,但是,这基于你们不生事。”   “而且涅野,你很喜欢杀人吗?”   涅野呆愣片刻,目光闪烁,“也,也没有。”   “天地是公平的,此消彼长,若是魔修非要以杀人抢夺神州土地和资源的话,即便你们当时成功了,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仙修与人族总会寻到机会重新杀上来,大战又无法避免,即便处在阳光下,还得天天担心对方卷土重来,你们过不安稳的。”百里长珩轻声问,“这是你想要的吗涅野?”   “当然不是!”涅野扬声道,“我希望我的族人可以安心住在阳光下,无战乱,无恐惧。”   “是了。”百里长珩道,“而这,只有和平才能带来。”   “你向仙修与人族表达你的诚意,仙修与人族同样会表达他们的诚意,神州陆地广大,即便加上魔都所有魔,也能住下。”   “即便我答应,仙修能同意吗?”涅野嗤笑一声,“仙修最是冠冕堂皇,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谁能给我保证,你吗,小美人?”   “你有这么大脸吗?”   百里长珩被这句话问住了。   仙修与魔族的隔阂太深了,百里长珩相信涅野听进了他的话,但是确实,魔族给了仙修诚意,仙修就会给魔族同等的权利吗?   百里长珩不知道。   仙修高傲,自认尊贵,不仅看不起魔族,也看不起蛮荒原住民,否则怎会上百年来不许虹桥将原住民接入神州,怎会在八年后的天灾下只接走身为监管者的仙修,任由天火将蛮荒吞没?   涅野瞧百里长珩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笑了,“所以啊,小美人,我们想要见天光,只有打这一条路。有妻有子,谁想打仗?谁想去送死?”   涅野叹了口气,“被岩浆吞噬的土地越来越多了,魔都能住人的地方越来越少了,不打,我们迟早会死在这儿。”   “这无解,小美人。”涅野道,“我可以答应你,你的亲戚族人好友我可以不杀,再多的,我什么也不能保证。”   “行了,此事到此结束,看了一上午也累了,回去休息吧,明儿再看。”涅野起身离开。   “如果我说,我有呢?”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没有小长随出镜的一天哪   小长随:长珩长珩长珩……(碎碎念中)感谢在2022-04-1123:52:59-2022-04-1222:40: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第31章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你有。   你有什么?   涅野顿步,回头瞧向百里长珩。   “祁天已经被神州放弃,只要你带魔进入后驱离影魔的手下,并保证自己的手下不虐杀人族和仙修,我同样可以给你保证,让你们在祁天拥有与仙修同等的权利。”   百里长珩的绛衣与黑发被风扬起,银链子了叮叮当当发出清脆的声音,涅野瞧见了百里长珩眼里的认真。   这一刻他毫不怀疑。对方说的是真的。   但是没必要。   涅野青涩的面庞上全是狠辣,“只要杀了祁天所有人族,祁天便是魔的天下,我何必仰人鼻息,同人族共享?”   百里长珩摇摇头,“你占不稳祁天的。”   “神州大能说放弃祁天,可你觉着以他们的性情,会这么轻易将这块土地拱手让人么?”百里长珩非常了解那群仙修,毕竟自己曾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得不到的,他们只会毁掉。”   “据我所知,神州五城底下都有巨大的毁灭灵阵,若是这块土地不能要了,他们便会启动这个阵法,让你们与这块土地一起灰飞烟灭。”   “之所以现在他们没动手,那是因为现今的祁天,仙修和人族还没死绝。”   仙修都怕沾上因果影响自己未来的飞升之路,最是不愿意自己动手伤人性命。这也是三百年前仙修驯养魔族替他们杀人的原因。而现在祁天还有许许多多的仙修和人族在反抗魔族,在求生机,他们自然不可能启动阵法,就算每位大能心里都想启动,但是又有谁敢说出来,敢动手?   没有人。   可一旦仙修与人族被屠杀殆尽,仙修便师出有名,可以毫无忌惮启动阵法,甚至还能得一个好名声呢。   百里长珩只说了一句,涅野就懂了他的未尽之言。   涅野思考一番,“那我可以将那些仙修和人族全部关近大牢,他们就不敢动手了吧?”   百里长珩摇摇头。   涅野还是太过年轻,没见过人心险恶,只知道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解决问题。   百里长珩闭了闭眼,“囚禁与打压只会迎来反抗,你如果不杀了他们,他们必会卷土重来,涅野,你永远不要低估人族对自由的渴望。”   百里长珩想起了八年蛮荒,灵核半碎,身中寒毒甚至双腿尽折,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想出了办法自蛮荒回归神州,仅仅是大牢,关得住仙修们几年?   涅野沉默了。   代入自己,被封在魔都好几百年,但是他们从没认过命,时刻都在伺机反扑。   “让我想想。”   涅野与百里长珩回到宫殿,魔侍送上荆棘藤做成的食物,两人坐在缩了刺的荆棘藤编织的蒲团上,都没有说话。   百里长珩瞧着这一桌子漆黑的荆棘藤食物,一时不知如何下口。   乾坤袋里长随为他准备的吃食已经被他吃的差不多了,没想到第一餐尝试魔族的食物竟然是又杀人又做凳子的荆棘藤,原谅百里长珩接受无能。   此刻他又开始想长随了,要是长随在,绝不会让他吃的如此寒酸。   涅野上百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丝毫没觉着有什么不对,在百里长珩震惊的目光下三两口把荆棘藤吞了,抬头瞧见百里长珩一脸见了鬼的表情还非常疑惑,“你怎么不吃?”   百里长珩将自己面前那一大盘往涅野那边推了推,“谢谢,我还不饿。”   涅野翻了个白眼,“神州繁华,小美人自然是瞧不上咱们魔都的吃食。”   “所以赶紧解开阵法吧!”涅野拍拍手站起身,“否则小美人就要再委屈一段时间了!”   百里长珩抬眼:“我不介意委屈,魔主大人,您的回答,什么时候能给我呢?”   兜兜转转,又绕回了这个问题。   涅野烦躁挠挠脑袋,“这事我得跟底下人商议一下,明儿给你答复。”   百里长珩笑着颔首,“行。”   魔都的天一直是昏灰的,没有白天和黑夜之分,所以说明天,也只不过是过了那么几个时辰,百里长珩被魔侍从睡梦中喊醒,迷迷糊糊被套上一身魔族的黑紫长袍,衣服的肩膀两侧开了口子,露出了两润白皙的肩膀。   百里长珩被这凉风一吹,清醒了。   他捂住肩膀,“没有别的衣服了?”   魔侍摇摇头,开始替他挂链子。   脖子上挂上夸张的黑色项圈,上边镶嵌着手指那般大的深紫宝石,肩膀、手腕都扣上同色的环,再在腰上挂上吊坠才算是大功告成。   百里长珩感觉自己走路都比平时重了不少。   身上是挂完了,那魔侍又开始折腾他的头发。   百里长珩忍着把人一脚踹出去的冲动,任由对方用自己的头发编了数根细细的辫子,再挂上链子。   百里长珩忍了又忍,在对方弄完他的头发还想对他的脸进行操作的时候豁然站起身,“可以了,就这样吧。”   魔侍顿了顿,没强求,用钥匙解开他手腕上的铁索后领着他出门。   百里长珩跟了一会问,“这是去哪儿?”   魔侍低声回,“重明殿。魔主大人与诸位长老要见你。”   应该就是昨儿那事了,涅野还太年轻,不谐世事,魔族那些活得长的魔晶自然不可能只听自家魔主一两句话就相信他,得亲自了解。若是对方就这么答应了他,百里长珩反而会怀疑对方有诈或者是普遍智商不高。那他就要权衡对方值不值得自己帮了。   幸好,对方没让自己失望。   这也是百里长珩由着这位魔侍折腾他自己的一大原因。   重明殿非常大,目测有三个同甘殿这么大。八根漆黑的承重柱上全部爬满了荆棘藤。正中央也是一把用荆棘藤编织的宝座,下方魔族长老们都生着一张年轻的面庞,穿着各式鲜艳的衣裳同样坐在椅子上。   百里长珩自大殿外走进,站定在涅野正下首,行了个与同辈见面的平剑礼。   对方是一方魔主,百里长珩也是蛮荒之主,他自认在身份上不输于对方,“蛮荒之主百里长珩,问魔主安。”   主位上的涅野起身迎了迎,这儿是人家的地盘,百里长珩自知不可能让对方的魔主给自己行礼。对方能起身,已经算是给足了百里长珩面子。   主位上的涅野还没发话,侧边半倚在椅子上的一位火辣魔女先开了口,“小美人,你的想法魔主都与我们说了,现在你来说说,你有什么资格代表祁天呢?代表仙修呢?”   百里长珩侧头瞧了她一眼,这位魔女身上只挂了几块布料,堪堪遮住私密部位,苍白的双腿交叠,上边绘着妖艳的红色花朵。   百里长珩微微勾了勾唇,“魔女大人生的可比在下美貌多了,在下应该喊你小美人吧。”   “哈。”那魔女偏了偏头,“谢谢夸奖。”   这位真是好赖话听不明白,百里长珩懒得同她计较,回归正题,“不瞒诸位,在下曾在蛮荒呆了八年,那儿的环境比现在的魔都也好不了多少,所以我深知诸位想要重返蓝天的迫切心愿。”   “但是,若不能名正言顺,诸位必然在神州呆不久。”   百里长珩又给这群明明成千上百岁还要摆出一副年轻面容的魔分析了一遍神州与魔都的局势。   “魔都三位魔主各分天下,现今瞧起来是你们的这位魔主大人处于弱势……”   “放肆!”话未说完,边上那位魔女又插话了,“你好大的胆子,敢诋毁魔主大人!”   百里长珩笑了笑,“在下只是实话实说。”   涅野:“让他说完。”   魔女闭了嘴,百里长珩接着说,“不说别的,即便魔主大人以夺得了神州的控制权,可魔主能抵抗得住影魔和归早的势力么?”   “但魔主与在下结盟就不一样了,在下虽然不能代表所有仙修,但是蛮荒还是能说的上话的,神州沦陷,虹桥无主,蛮荒里困着的仙修与魔族皆可重返神州,若是我为魔主解开法阵带来的压制,再加上蛮荒的力量,相信诸位必然可以在祁天站稳脚跟。”   有魔问,“如果祁天的城主不同意呢?他毕竟是城主,在祁天还是有一定的话语权,他若是不同意,那我们与祁天还是得有一战。”   百里长珩眼底的嗜血一闪而过,“那就让他再也不能说话。”   “哈哈哈,哈哈哈!”魔女笑了,“我还以为小美人跟那群仙修一样呢,没想到你也有这般狠辣的一面。”   “蛮荒仙修魔族皆有,想要全部掌控,说理是肯定不行的。”百里长珩微微笑,“有的时候,牺牲不可避免。”   “在下在蛮荒呆了八年,自认也沾上几分魔族习性,诸位完全可以相信在下是真心与诸位联盟。”百里长珩深知只有告诉对方自己的弱点才能让他们放心,“诸位也许不知晓,在下会入蛮荒,皆是同族残害,他们废我灵脉,断我双足,还在我体内中下了魔族特有的临霜花,八年日夜,在下无时无刻不在疼痛中煎熬。”   “我与诸位联盟,就是让那些伤我之人付出代价,可对方实力太过强盛,背后还有九境大魔撑腰,仅仅依靠自己,根本不可能扳倒对方。”   “所以在下需要诸位的助力。”   众魔对这件事存疑,他们瞧向诸位上的涅野。   涅野点点头,“初见百里主君,他确实双腿尽废目不能视,身上种有临霜花。”   魔女悠悠开口:“神州有句话说的不错,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小美人现在在我们的地盘上,没有灵力也不敢耍花招,若他说的是真的,那么在神州,他自然也是个半废人,更无法对我们产生威胁,至于对方说的九境大魔……”   “同样是我们的威胁,在杀对方的时候多一份助力也未尝不可。”   作者有话说:   谈话写的我脑壳疼。   又是想长随的一天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第32章   “什么好东西!”   “长随,看你办的好差事!”   青峰山脚,一位穿的清凉的魔女双腿交叠坐在荆棘藤上,怒目瞪着在底下努力斩杀拦路傀儡的长随,“别人怕你,我魔迭可不怕,当初是你信誓旦旦保证会把主君照顾好我才同意让你一人跟主君出蛮荒的,可你看看你现在呢?”   “这才几个月,主君丢了,还不知道丢哪去了,你可真是好本事!”   魔女说着,一抬手,越来越多的荆棘藤冲向长随。   而她自己坐下的荆棘藤温顺收起了所有的刺,高高扬起,让魔女足以服俯视整个战局。   侧边一修士替长随砍断一根荆棘藤,抽空抬眼瞧了眼高高在上的魔女,“魔迭别玩了,赶紧送我们上去,主君还等着我们呢!”   “不不不,主君是在等着我,可没有等着你们,这次的功劳,属于我魔迭一个人,至于你们……”魔女呵笑一声,“就留在这儿喂荆棘吧!”   话音落地,魔迭一巴掌拍在身后的荆棘藤上,“走,咱们上去!”   长随一直没说话,眼睛却早早盯住了荆棘藤,荆棘藤一转身,他立刻飞身而上,长剑稳稳扎进荆棘藤。   荆棘藤吃痛,尖叫一声开始疯狂扭动,魔迭差点被这荆棘藤甩飞出去,她俯身紧紧抓住荆棘藤的两侧,回头骂道,“长随你要死啊!”   长随向来不同人进行口舌之争,他翻身上荆棘藤,将剑拔、出来,这才给了魔迭一个眼神,“带我一起。”   “不可能!”魔迭翻了个白眼,怒气冲天,“我告诉你长随,不可能!”   “别以为主君宠着你我也宠着你!想搭我的顺风车,没门!”   魔迭抬手,漆黑的魔气自她的掌心冲向长随面门!   长随侧头避开,“这可由不得你!”   两人一言不合,在荆棘藤上大打出手。   荆棘藤可不是什么高级的魔,哪里承受得住他们两这样打,疯狂摆动试图把这一人一魔甩下去,奈何两人打架之余还不忘记死死拽住藤,一块皮都要给他们拽下来了。   魔迭深觉这样下去绝对甩不掉长随,她抬抬手,荆棘藤早已收起的刺疯狂冒出,一根根都有儿臂粗,它们也不向别的地方长,只朝着长随拽住藤条的手长。   一根荆棘刺自长随掌心下刺出,魔迭得意地等着长随松手,然后被荆棘藤甩到地上去。   可等了半天,身后也没传来重物坠地的声响,魔迭回头,却发现长随任任由荆棘刺穿他的掌心,面无表情拽着藤侧。   魔迭暗骂了一声疯子收了荆棘刺,没再管长随。   对方不动手,长随自然也懒得跟她打,毕竟,他们的目的一样——找到百里长珩。   荆棘藤在半空中急速前进,魔迭逆着风,没好气地跟长随说,“我猜测主君应该是通过通道进入了魔都,你与心魔相融,按道理来说也算是半个魔,入魔都不难,但我先跟你说好,进去后不准冲动行事,别主君没找着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长随没搭理她。   在百里长珩的事上,他向来没什么理智可言,所以也给不了魔迭什么保证,再说了,作为百里长珩手下一把手,长随自认自己没必要跟这个二把手保证什么。   魔迭看长随不说话,不得不出言警告,“我说真的,要是你得罪了什么大魔要被弄死了,我绝对不会救你。”   “不用你救。”   长随说完,一翻身落了地。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到了青峰山顶那座雪白的宫殿前。   魔迭翻身下来,长随已经提着剑冲进了宫殿。   宫殿内还在拼命往外输送魔族,长随挤不进去,只能杀出一条血路来。   魔迭翻了个白眼。   她可不打算跟这群低等魔族交手。   再怎么说,曾在魔都她也是一只七境大魔,这种自降身份的事她可不会干。   就在她打算悄悄化作魔雾溜进去的时候感受到一股来自血脉上的压制。   魔迭按住后颈一把扯住还想向前冲的长随,“不要命了,没感觉到有八境大魔来了!”   魔迭才说完,赶紧一把把人扔出宫殿。   长随这几天完全没休息,灵核内的灵力几乎耗尽,一时不查竟然真的被一只魔扔了出去。   才被扔出去,一根藤就卷住他的腰身,将他往回扯。   魔迭可不敢就这么让长随对上八境大魔,毕竟对方现在看着不太正常。   长随平常虽然也话少,但是断然不会像刚刚那样无脑。   魔迭稍微想想,也就知道长随是受了生死契的影响。那东西最是恶毒,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影响人的神志,长随本就有点担心百里长珩,而契约将他的担心放大,加深对方的奴性,逼迫他不断想象百里长珩被人虐、待致死的情景,让他完全无法思考,只知道冲冲冲,用那种伤敌一千自损一百的招。   魔迭虽然不待见长随,但是对方毕竟是主君眼前第一红人,要是就这么不明不白死了,魔迭难逃其咎。   长随刚被她甩走,强大的八境大魔的威亚直压的她跪地不起。   雪白的宫殿里跪了一大片漆黑的魔。   魔迭连头都不敢抬,缩在角落尽量缩减自己的存在感。   若她没有在压入蛮荒的时候被削减两境成为现在的五境小魔,她也是不怵这位八境大魔的。   大魔像是刚刚上来有些不太习惯,没能发现她这只蚂蚁。   魔迭悄悄溜了出来。   那位大魔占着白玉圆台,就算给魔迭一万个胆子她也不敢上啊,现在这情况,只有从长计议。   魔迭往山下走,在半道上碰上了臭着脸的长随。   魔迭不甘示弱瞪回去,“干嘛?想打我?刚刚要不是我,你就被那只大魔生吞了!”   长随被藤带着在半空中遛了一圈脑子清醒了许多,对魔迭有半分感谢,但是对方刚刚那惹人厌的话一出,这半分感激全飞了。他扬了扬下巴,惜字如金,“下山。”   魔迭翻了个白眼,跟着往下走,走了没几步又问,“现在有大魔坐镇,咱们可寻不到办法从他手底下溜进魔都。”   “那就等。”长随冷冷道,“他必然有松懈的时候。”   “你等得起,主君等得起吗?”   “你以为主君是什么?”长随偏头瞧了魔迭一眼,“他是可以以一己之力统一蛮荒的人,区区魔都,只要他想,囊中之物而已。”   魔迭意外瞧了长随一眼,这可算是她认识长随以来长随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了,当然,与主君聊天的那些不算。   魔迭一直以为长随是把主君当成瓷娃娃护着的,没想到他对主君的实力会给予如此高的肯定。   “唔,你要是不担心的话,那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魔迭停住步子,“你先下去吧,我在这儿盯着,只要大魔松懈,我通知你。”   长随深深瞧了她一眼,“好。”   魔迭瞧着人走远,感叹一声,“小屁孩长大了啊,主君要是知晓了,肯定很欣慰。”   魔迭掠回雪白宫殿,深吸一口气进入。   魔迭可没打算按说的那样做。   她就没想过要带长随进魔都,要是出了什么事,主君指定扒了她的皮,她可不想承受主君的怒火,而且,长随现在有更重要的任务,那就是护住这座城。   高位上的大魔睁开眼,完全漆黑的眼睛盯着魔迭,反复能直直看进她的心里。   魔迭在大魔面前跪下,右手置于左胸行礼,“魔主大人,七境魔迭自蛮荒归来,愿侍奉您的门下。”   魔迭俯身亲吻大魔的鞋尖以示忠诚。   亲吻的时候她还有心思想,要是让长随来干这事,对方肯定选择直接拔剑,但是要是换成亲吻百里长珩的鞋尖,那长随指定抱着长珩的腿不松手。   魔都的天依旧像魔迭离开的时候一样灰扑扑的,一点意思也没有,高墙林立魔植通天,这儿是影魔魔主的地盘。   魔迭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黑色项圈,撇撇嘴想,也不知道主君在哪儿。   主君正在跟人,阿不,跟魔对峙。   百里长珩站在锁链这一头,魔侍捧着衣服站在另一头。   百里长珩对魔族这些露骨的衣服实在是敬谢不敏,先前还只是露个肩膀,现在变本加厉,竟然想要他露个大腿,这谁受得了?   涅野挂在高高的锁链上笑,顺带还揪了半根荆棘藤来当零嘴边吃边看。   百里长珩实在是不明白了,明明涅野的衣服瞧起来除了华丽浮夸点没有露任何地方,为什么给他的衣服不是露这儿就是露那儿?   魔族就这么缺这几块布料?   对此涅野表示,百里长珩的衣服是他特地挑的,长得这么好看,不露出来给魔看看不是可惜了?   这魔侍也是死脑筋,涅野说要给他穿上对方就一直追着他,非常有百里长珩不穿他就一直追着的架势。   百里长珩抬头瞧涅野,“你下来。”   “我不,你上来。”   百里长珩又说了一次,“你下来。”   涅野晃腿,乘着对方没灵力上不来使劲得意,“你上来呀。”   百里长珩:“……”   这对话有点熟悉,十三岁的时候,这话对话同样产生在了自己和六岁的弟弟身上,但是当时位于高处的,是百里长珩。   真是……风水轮流转。   百里长珩无奈瞧他,“你一个魔主天天没事干,在这儿跟我折腾?”   “有啊。”涅野道,“我最大的事,就是等你解开阵法啊!”   好有道理,百里长珩一时竟无法反驳。   百里长珩尝试哄魔下来,“你让他把衣服拿走,我给你看样好东西。”   涅野眼睛一亮,从高处一跃而下,“什么好东西!”   作者有话说:   长随啊——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第33章   抱抱长随   时间一晃,百里长珩在魔都已经呆了有两个月了。   这段时间百里长珩一直泡在藏书阁里替涅野寻找破解阵法的法子,而涅野,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不搭理百里长珩了。   起因是他上回被百里长珩骗下锁链不仅没见着什么宝贝,还差点被忽悠着穿上那套给百里长珩准备的衣裳。   堂堂一个魔主,被一个凡人所骗,涅野自认丢不起这个脸,撅着嘴单方面跟百里长珩绝交。   百里长珩哄了半天发现涅野油盐不进后索性一脑袋扎进藏书阁,毕竟他又不是来魔都奶孩子的。   这辈子,奶长随一个孩子都已经够他耗尽心血了,第二个实在奶不动了,这位魔主大人要生气,那就让他生气去吧,反正过几天气消了自然就好了。   谁曾想这回涅野打定了主意要绝交,一个月了除了必要的交流他连来宫殿一趟都不来。   涅野其实也不是没来,只不过是百里长珩没能发现躲在暗处的涅野罢了。   这位魔主十分傲娇,被人骗了后自然是要生气的,但是吧,若是小美人愿意哄上他一天,他也是愿意借着台阶下来,勉勉强强当做原谅他了。   但是!   谁知道这人哄人哄一半就放弃了!放弃了!这让他一个高高在上的魔主如何借坡下驴?   这不是毁他威严吗!这要是就这么原谅了小美人,他还怎么做这一方之主?   所以涅野扭扭捏捏躲在角落里,天天跟着百里长珩又拉不下脸来找对方和好。   百里长珩对这种小孩子心思一点也不知。毕竟从小到大,他也就哄过两个孩子,一个是亲弟弟百里长明,一个就是长随。   前一个时隔太久百里长珩记不清了,但是后一个极为好哄,一句话,一个拥抱或者一小包糖果就能轻轻松松哄好,再不济,抱着睡一晚总该好了。   但是百里长珩软话说尽了这位魔主大人也不好,糖果这地儿又没有,至于一起睡一晚……这个只能留给长随,别人想都不要想。   所以百里长珩只能放弃了。   在藏书阁看书看到眼睛疼,百里长珩习惯性往边上一伸手,却迎来魔侍疑惑的问询,“大人要什么?”   百里长珩一愣,尴尬收回手,眼底的失落一闪而过,他低声说了声,“不用。”   若此刻在边上陪着他的是长随,指定知道他这会儿是渴了想喝茶,可是对方现在不在。   魔都两个月,于神州来说也只不过十二天,不知道长随过得好不好,会不会想他?   百里长珩合上书,同边上的魔侍说,“去请魔主,就说我已经找到了解开阵法的法子。”   魔侍行礼退下,百里长珩起身缓缓绕着二楼走,恢复已经坐麻了的双腿。   才走了几步,涅野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你说找到了法子,可是真的?”   百里长珩停下,“是真的。”   涅野激动得什么都忘了,扯住百里长珩的袖子就想把人带走,“那还等什么,替我解开啊!”   百里长珩不咸不淡挥开他的手,“别急,还有件事没做。”   还有什么事?   涅野瞧百里长珩平淡的表情,心里想我都还没有冷脸呢你冷什么脸。   “魔主大人,在解开阵法前,你得同我一起立誓。”   “什么?”   百里长珩:“在下此时一无所有,若是您在解开阵法后反悔,那在下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只有让天地来作证,才能保证你我的联盟坚不可破。”   涅野想了想,“也行。”   于是涅野喊了好几位资历老的大魔在边上见证,两人在园子里以血立誓。   涅野、百里长珩同时划破掌心,口中念响晦涩难懂的咒语。   百里长珩与涅野脚下同时出现阵法,一个白如皎月,一个红如烈日。   两个阵法自他们脚心扩大,同时将两人包裹。   相同的阵法合二为一,鲜血滴落,顺着阵法的纹路流动,直到整个阵法纹路都染上血。   阵成。   两人的掌心同时出现一只眼睛,紧接着消失不见。   魔侍上前扶住面色白了几分的百里长珩。   涅野倒是半点事没有,他问,“百里长珩,什么时候替我解开阵法?”   “三天后。”百里长珩缓了一下,慢慢道,“解开阵法,需要极为强大的灵力,离不开魔都,我只有强行催动体内的灵力才有可能替你解开。”   “需要三天时间准备。”   涅野瞧他苍白的脸色蹙眉,“以血脉中的灵力施阵,这是在消耗寿命,你不想活了?”   这儿人太多,百里长珩不欲多说,只摇摇头示意魔侍扶他回去。   涅野这时候也没心思跟人闹别扭了,把其他魔赶走后也跟着进了宫殿。   他挂在锁链上,“今日这种不怎么耗费修为的阵法你用血脉中的灵力都已经如此吃力,想要破解削弱我实力的阵法,不得耗尽你一身的血脉?”   “若是如此,你死了,我自然不必再履行诺言。”   百里长珩坐在锁链上,挥退魔侍,“你想多了,我还没有打算舍己救人。”   涅野纠正:“救魔。”   “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乾坤袋里有一条灵脉,三天内,我会将这条灵脉全部吸收强制提升境界。”百里长珩说,“时间不长,应该也够替你解开阵法了。”   涅野听完后思索片刻,不太赞同,“若是你在这儿强行使用灵力,会遭到反噬,同样,如此的话你体内的寒毒就压制不住了。”   “再次复发的话寒毒只会更加厉害,不仅仅眼瞎,你甚至还可能耳聋。”   百里长珩沉默半晌,“迟早罢了。”   “即便现在不复发,回到神州,也会复发。”   涅野烦躁挠挠头,丢下一句「随便你」就迅速掠了出去。   寒毒的来源是凌霜花,而这东西出自魔都,可活了近六百年,涅野也不知道这东西该怎么解。   如果小美人练魔功的话,他倒是可以想想办法把这寒毒吸入自己体内,可偏偏,对方是个仙修,自己的功力与他的相冲,别说帮他,可能还会让他死的更快。   三日之期很快就过了,涅野自外边掠进来寻找百里长珩。   一进殿,他就感受到了殿内强大的灵力威压。   这威压,与归早那九境大魔也不逞多让。   只不过归早的威压里一股子血腥的杀意,让人恐惧害怕,而这威压,却让魔自心底而上,生出一股子想要俯拜的感觉,有种天上仙人不可侵犯的神圣感。   涅野捂着脖子努力甩开脑子里那股想要跪拜的念头,进入里间。   所有的锁链全部不翼而飞,正中央的地板上,金色的八芒星阵法转动。   “你来了。”   涅野抬头看去。   百里长珩明明穿着魔族的露肩膀的衣裳,涅野却能很清楚知晓,这是位仙人。   仙人端坐凡尘,神色淡漠,眼底是一望无际的往生海。   涅野突然觉着直视对方是一种非常罪恶的行为,他低下头不敢再看,低声含糊的应了一下。   “入阵法中间。”   涅野也不敢反驳,乖巧进入阵法中央。   八芒星转动。   百里长珩念动咒语,身上的灵力被迅速抽走,殿内威压慢慢消散,涅野抬眼,发现百里长珩又变成了那个会骗他,会跟他一起玩幼稚小游戏的小美人。   但是明明,他跟刚刚没什么区别啊……   涅野不能明白为什么只是一会的事,同一个人给了他两种不同的感觉。   八芒星法阵分出数个小的八芒星法阵,分别围住了涅野上方左右前后。   此刻,涅野感觉自己就像是只笼中鸟。   百里长珩身体里的灵力被迅速抽离,但是他还没有感受到涅野身上的禁锢有抽离的迹象。   若是按这个速度,等百里长珩体内所有灵力都被抽干了恐怕也解不开那层阵法。   三百年前的大能可真是厉害。   百里长珩咬牙,一口气将体内大半灵力全送了出去。   涅野感觉自己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乱窜。   他偏了偏头。   百里长珩大喝一声,“涅野,凝神!”   涅野瞬间回神,闭眼感受在体内乱窜的四团灵力。   “把它们赶出来!”   涅野浑身一震,赶紧催动魔功将这四团灵力往外逼。   强大吸力的加持下,四团灵力被逼得退到了涅野身体的边缘。   百里长珩再次抽离灵力加入阵法。   阵法发出耀眼的光芒,嗡嗡乱响,与此同时,涅野身体里的灵力迅速被阵法从他的体内抽离。   双手双脚同时抽长,身上的衣服被撑破,涅野恢复了成年人的形态。   数个八芒星阵法迅速合为一个,涅野跳出阵法。   八芒星缩小。   中间被灵力撞出一个小包,鼓鼓囊囊,在屋子里乱窜。   百里长珩道,“赶紧出去,被这东西入体我可就白费功夫了!”   此时涅野离百里长珩还有点远,他一听说会再次被压境界,瞬间蹿出了宫殿。   而百里长珩抽空了自己的灵核,寒毒漫上心脉与四肢百骸,他跑不了了。   八芒星自然也感觉到了这屋里还有一个活人。   百里长珩毫无反抗之力被这东西入侵灵核。   清凉的八芒星一入体,寒毒迅速回缩。   百里长珩讶然。   他站起身。   发现自己不仅耳聪目明,而且体内灵核前所未有的充盈。   因祸得福了?   想想也是,大能的阵法是用来削弱大魔的实力的,那么里边必然含有强大的灵力而百里长珩身为仙修,自然不受这阵法的压制作用,反而,这阵法里的灵力还能为他所用。   当然,前提是他有一个强大的灵核。   若是他的灵核孱弱,是受不起这强大灵力的,更可能的是爆体而亡。   里边没了声,涅野探头悄悄观察了一番发现扒芒星不见了这才进来。   他换了身合适的衣裳,负这手走过来的时候倒是有这么几分像魔主。   百里长珩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九境?”   涅野扬了扬下巴,“可不是?”   还是那个臭屁小孩。   百里长珩失笑,“可我怎么看着有点水?”   涅野勃然大怒,“你才水,你全家都水!”   “人倒是长大了,心智却还没有。”百里长珩摇摇头,这结盟对象好不靠谱,他深觉自己前途堪忧。   涅野道,“胡说,我哪里像小孩子,我可是要做大事的魔主!”   “行。”百里长珩点点头,“请问做大事的魔主大人,咱们接下来去做什么?”   “灭了影魔。”涅野握拳,“据暗信传来消息,影魔进入了神州,现在被削弱,只有八境,趁他不在,咱们直接捣了他的老窝。”   “然后进驻祁天!”   嗯,然后抱抱长随。   百里长珩非常赞同涅野这个决定,趁自己现在还有灵力在身,耳聪目明,“事不宜迟。”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看评论里都在想念长随,应该……明天或者后天重逢了趴……反正快了快了,别急,小小分离是必要的,爱情的催化嘛——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第34章   那是……逆鳞!   涅野座下那群魔等这天可是等了太久了,涅野九境一恢复,他们便开始调兵遣将,准备拿下西北影魔的地盘,但是对于那位归早魔主,大家都默契地没说话。   这位早在好几百年前就已经是九境,当时联合了数位大能才能勉强将他赶回魔都封印,现今这么些年过去了,他必然精进不少,九境再往上,那可就达到此间无人能匹敌的境界了。   而百里长珩凭借记忆画出前世在百里家禁地那供奉的白玉像时,涅野给了他答案。   是归早。   也就是说,仙魔大战时的仙修领头人和魔族领头人现在混到了一起去。   归早有了百里家的助力,要打只会更加麻烦,于是百里长珩也默契地没有提这件事。   涅野带着人浩浩荡荡前往西北,途中他叮嘱百里长珩,“这儿都是魔族,即便你恢复了灵力也最好不要用,跟影魔这一战,你别出手,本座吩咐了魔侍保护你,留在外围就行。”   百里长珩应了。   他其实也没想出手。   毕竟魔与魔打,那算内斗,他插手只会把仇恨往自己身上拉,没半点好处。   西北影魔的地盘上能打的魔不多,大部分都被影魔带入了祁天,于是大本营空虚,有九境大魔主涅野打头,很快他们就攻入了对方的宫殿。   百里长珩远远坠在后边,涅野怕自己打着了前边没注意到他,还派了四个魔侍前前后后保护他。   百里长珩自偏僻处进入影魔的宫殿,正好撞见一群魔功低微的仆从自偏门向外逃窜。   百里长珩默默让开了道,让人家先逃。   魔迭也在其中。   她入魔都,只不过是想找个机会寻百里长珩,谁知道那影魔根本不信任她,除了影魔的大宫殿,不让她去任何地方。   可百里长珩显然不在影魔的手上。   没办法,魔迭只能假意逢迎,顺带寻找机会出魔宫,可没想到才呆了这么点日子,有九境大魔打进来了!   魔迭可没有替影魔保护宫殿的义务,正想趁着这机会溜出宫殿去别的地方寻寻,没想到直接在这小路上碰面了。   魔迭想喊百里长珩。   但百里长珩身边有四个魔侍,她拿不准这四个魔侍是干嘛的。   若是随意喊了,扰乱了主君的计划可就麻烦了。   魔迭咬牙,正想把四个魔侍全灭了却突然感受到了什么。   她抬头。   黑云滚动,翻成一个大大漩涡,一只手自漩涡中出现。   “糟了,影魔回来了。”魔迭瞧瞧百里长珩,又瞧瞧上方的魔云,掉头就跑。   影魔此时回来,必然会跟那位九境大魔打起来,此时可是她回神州的最好时机。   通道无人把守,顺带还会有魔回来支援,若是长随能趁着混乱摸进魔都,那他不就能见着主君了?   反正现在大魔打架,他们这种小蝼蚁也没人在意,魔迭迅速掠了出去,高高兴兴想,她这样也不算食言。   说不定,主君还会夸她干的好。   百里长珩与四位魔侍落在墙上,一瞥眼却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再想仔细看时,却不见了。   是……谁呢?   还没等他想明白,就听见了正上方传来的轰隆雷声,八境大魔的威压轰然砸下,百里长珩身边四位魔侍摔落,面色难看跪在地面上。   向外逃的小魔们惨叫还没出口,瞬间化作一团黑雾直接被自祁天回来的大魔吞噬。   大魔的实力节节攀升。   百里长珩的面色也不太好看。   这位影魔曾是因为瞧不惯归早吞噬同族来修炼而带魔出逃,可现在,他的做法与归早,又有何分别?   百里长珩闭了闭眼,吩咐底下的魔侍有多远跑多远,他自己去找涅野。   这群魔侍只听涅野的话,即便百里长珩有心让他们远离风波,他们也不愿,执拗地跟着百里长珩保护百里长珩。百里长珩没办法,只能任由他们跟着。   百里长珩运气不错,很快就找到了涅野的大部队,在涅野九境大魔的庇护下,他的手下倒没有被影魔吸食。   “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避着点么?”涅野回头看向百里长珩身边的魔侍,“怎么当的差?”   “我执意要来的。”百里长珩道,“这位大魔可不一样,他很强。”   涅野不屑,“他才八境。”   “可他的八境足以灭你这位九境,你没发现你的威压有些弱于他么?”百里长珩摇摇头,“别大意。”   影魔怎么说也比涅野多活了那么几百年,他的部分魔功又是靠吞噬得来的,血腥无比,同涅野这种老老实实修来的还有些差别。   但是,差别这么大也有些离谱吧?   百里长珩问:“涅野,你的九境,全是你自己修来的吗?”   “这时候你们还有心情聊天儿?”衣着清凉的魔女翻了个白眼,抬手抽出长刀就冲了上去。   影魔的得力手下已经慢慢从祁天往回抽,很快就跟涅野的手下打成了一团,而两位实力强悍的魔主,却不知在思量着什么,都没动手,只任由底下小魔撕咬。   百里长珩也没动手,他与涅野并肩,冷眼瞧着对面的影魔。   影魔的面容团在浓重的黑雾里,瞧不真切,漆黑的袍子将他的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教人完全无法辨认对方的真面目。   “我的魔功,有半数是族里前辈传我的。”   百里长珩讶然。   他还以为他听不到涅野的答案了呢。   若是传功,那确实留有水分,涅野想以此打一个实打实的,只是被压至八境的九境大魔,还是有些勉强。   影魔说话了,声音昏沉,像是迟暮的老人,“涅野,没想到你竟沦落至与低贱的人族为伍。”   “人族再低贱,也曾压了你们三百年。”百里长珩笑了,“倒是您这位高贵的魔主大人,怎么就学了你老主子那些吞噬同族提升境界的法子?”   “就不怕自降身份?”   他可不敢让涅野接这影魔的话,毕竟涅野前不久才被这位大魔骗的去打头阵,被削弱境界。这位大魔一看就活了许久是个道行极深的老狐狸,让涅野接话,他指不定把自己卖了还给对方数钱。   影魔沉默片刻,“你倒是伶牙俐齿,就不知道手下的功夫如何了。”   话音落地,天上魔云迅速化作三眼六臂的魔怪,踏着虚空,猛然冲向百里长珩!   他竟然……竟然已经可以驱动魔怪了!   涅野咬牙,从虚空中抽出一根长鞭,抽向魔怪。   魔怪被抽中面门,长长的荆棘嵌进魔怪的身体里,涅野一扯,大半的魔气被打散,露出里边黑乎乎一团的身躯。   魔怪大吼一声,身体迅速恢复,再次朝着百里长珩与涅野冲来。   百里长珩结印,在涅野又一鞭子抽上去之后往前一推,金色的法阵框住那魔怪,让它不得寸进。   涅野不放过任何机会,长鞭上魔气涌动,一鞭子下去,直直把那魔怪打散了。   紧接着,他挥鞭而上,直直抽上端坐屋顶的影魔。   高坐的影魔身形化虚,消散在风中。   涅野瞳孔一缩,不好,中计了!   涅野迅速回身,他瞧见,百里长珩身后开了一个巨大的黑洞,一只手从那洞中钻出。   “百……”   “你生的有些眼熟,本座曾见过你。”百里长珩的脖子被一只漆黑的大手扣住,昏沉的声音打在他的耳郭,激起他一身的鸡皮疙瘩。   影魔扣着百里长珩重新来到了尖尖的宫殿顶,“在哪儿见过呢?”   这只魔实在太强了。在他的身侧,百里长珩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力流失的速度在加快,寒毒蠢蠢欲动。   百里长珩攥了攥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面上挂上不失体面的假笑,“这话倒好笑,本君这是第一次做客魔都,魔主大人怎生会瞧我眼熟?”   “是吗?”影魔轻轻道,“让本座想想。”   影魔说想想,可扣着百里长珩颈脖的手却越来越用力,百里长珩完全无法从他的手下挣脱,面色越发白了。   涅野也没想到影魔会冲着百里长珩去,现在人在对方手上,他投鼠忌器,不敢打。   “按神州的日子来算……应当是八年前。”影魔像是陷入了回忆,“那是本座脱离归早三百年后再一次进入他的的宫殿。”   “那时候他的手里掐着个精致漂亮的小孩,双脚离地,被生生拖入岩浆之中。”影魔笑了一声,“我一眼就瞧上了那个孩子,他眼里的恐惧和绝望,是最美味的食物。”   影魔的鼻息打在百里长珩的颈脖上,“跟你的灵魂一样美味。”   百里长珩咬牙。   “可惜当时没能吃了他,若是让本座再次见到他,本座想问他一声,不知他身上临霜可还有发作?是否日夜煎熬?”   影魔嗟叹:“那可是本座送他的见面礼啊。”   话音才落地,一柄漆黑的剑自虚空窜出,猛然劈向影魔!   那是……逆鳞!   即便百里长珩从没见过长随的逆鳞,但是一眼,足以他认出。   百里长珩不可置信抬眼,朝着虚空处瞧去。   影魔带着掠过逆鳞,落在另一边的房顶上,低头瞧百里长珩,“你想看见什么?你的体内,有渴望的味道。”   影魔再次扣紧百里长珩的颈脖,百里长珩体内的灵力迅速被抽走,寒毒自暗处蔓延,自灵核处沿着奇经八脉,迅速冻住那些还在流动的灵力。   百里长珩的眼前开始蒙上一层白雾,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是有千万只蚊虫怼着他的耳朵叫。   百里长珩徒劳地瞪大眼睛,隐约听见一声嘶喊,“长珩!”   一抹黑色映入他的眼睑。   作者有话说:   小长随来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第35章   我很想你。   自八境大魔来了祁天后,祁天的情况就更不乐观了。   城主府目标太大,很快就被攻破,不得已,百里风和桃虹只能带着百姓们往别处逃。可四方城门已封,城主也身受重伤提供不了任何的庇护。   越来越多荆棘藤撞破地面朝着人来,傀儡不停歇的进攻已经耗尽修士们的灵核。祁天已经经历不起再一波的进攻了。   长随想了想,做主让百姓上虹桥。   虹桥早早由蛮荒子民占了,没有长随的命令,祁天百姓是上不了这船的。   即便上了虹桥,蛮荒子民也只允许他们在一楼大厅修养,二楼是不许他们上的。   长随认为自己给他们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已经是仁至义尽,也不管蛮荒子民那些小小的刁难。   只要没有闹出人命,都行。   祁天城内依旧有修士在寻找还躲藏在各角落的百姓,将他们带上虹桥,长随也一样。   他寻了好几天没合眼,灵核耗尽,这才回了虹桥休息。   大厅里躺躺坐坐也差不多有上百人,挤的满满当当只留出几条供一人通过的路。   长随裹着一身寒气上船,一上来,宋怀虞就迎了上来,“有长珩的消息了吗?”   长随摇摇头,瞧见宋怀虞双眼下已经乌青一片,面上皱纹也多了好些条。   这位是百里长珩的母亲,长随知道百里长珩会希望自己照顾好她。   长随缓了语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温和一些,可实际依旧僵硬无比,“夫人上楼休息,有消息我会通知您。”   说着安慰的话,语调却像是上门讨债。   宋怀虞摇摇头,“他们都在这儿,我上去不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他们若对您不敬,只管打。”长随道,“主君希望您好好的。”   这句话说动了宋怀虞。   长随揉揉眉心楠枫,绕开地上的百姓,带着宋怀虞上楼,才上到一半,听见有人桀桀笑,“长随大人回来了?主君呢?”   长随没理他,径直上楼。   “长随大人最近可是好威风啊,不仅私自让底下那群神州人上我们的地盘,还为他们遮风挡雨,可真是高义啊。”   蛮荒恶人多,对神州更是恶意满满,这种只是嘴上说说的,长随向来不搭理。   因为真的不满他的,会直接动手,只有废物,才会动嘴。   “哟,还带小美人上来,怎么,是想春风一度么?”   此话一出,长随瞬间扣住他的脖子将人狠狠甩出去,恶狠狠道,“管不住嘴我便替你管管。”   说着,逆鳞出鞘,鲜血飞溅。   那人连惨叫都没能发出,舌头就已经落了地,他捂着嘴在地上打滚。   长随收剑,冷冷道,“捡起你的舌头,滚。”   那人愤愤捡起自己的舌头,眼底的阴霾恨不得吞了长随。   但是长随不在意,反正他也打不过自己。   别的人瞧见了这热闹,自然不敢再来触长随的霉头,老老实实回屋锁门。   长随安置好宋怀虞正打算出去,便听见她问,“你们在蛮荒,经常这般吗?”   哪般?天天打架吗?   长随不明白,他回头瞧了眼宋怀虞,僵硬道,“夫人早些休息,其他的,您问主君。”   长随实在不习惯跟一个温温婉婉的女修士聊天,多说多错,他逃也似的回了自己的屋。   才放下长剑上床,就听见外边魔迭激动的喊叫,“长随!我找着主君了!长随!”   长随睁眼,迅速拿了剑出门,同时,这二楼几乎所有门都开了,宋怀虞也靠在门边上,抓着帕子紧紧盯着来送消息的魔迭。   长随拦住魔迭想要进门的冲动,“在这儿,说。”   魔迭瞧了眼周围,翻了个白眼,“平常也不见你们这么热心找,一听说有消息了就想抢头功,我告诉你们,这次的头功,是我魔迭的,若谁跟我魔迭抢,那就等死吧。”   魔迭放完狠话,这才看向长随,“主君在影魔的地盘,嗯……看起来没受伤,而且好像能看见了,你跟我去接他。”   宋怀虞走出一步,“我也去。”   魔迭上上下下打量宋怀虞,“这位是?”   “主君的母亲。”   “啊!是夫人!”魔迭瞬间挂上笑脸,“夫人我也想带您去啊,但是这次我们是去魔都,你不是魔族也不是魔修,进不去的,您放心,我跟长随一定把主君平平安安带回来。”   长随可懒得等魔迭,得到了消息大步跨出去。   魔迭瞧见人走了赶紧去追,“诶,等等我啊!识路么你个小傻缺!”   通往青峰山的路异常顺利,路上的魔族都在往上赶,长随混迹其中,一身黑衣冷脸肃杀,比魔族还魔族。   宫殿内,白玉台上有一个巨大的黑洞,这就是魔都与神州的通道。   长随没等魔迭,率先掠了进去。   一进去,就瞧见了自家主君被一只魔扣着脖子,面色白的吓人。   这他能忍?   逆鳞出鞘,率先飞了出去,长随紧随而至。   涅野见过长随,知道这位是百里长珩的人。   他来到长随身边,对他说,“别轻举……”   话说一半,长随已经冲了上去,逆鳞上杀气腾腾,猛然劈向那位影魔!   影魔带着百里长珩有些不便,堪堪避过长随一剑。   百里长珩现在差不多快看不清了,眼前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只能隐约瞧见一点黑影。   耳朵里蚊虫嗡嗡声过了后便再无响动,百里长珩猜他应该是聋了。   熟悉的疼痛与寒冷侵蚀,百里长珩被掐着脖子连缓一口气都做不到。   松快的日子这么快就结束了他不在意,眼瞎耳聋他也早有准备,但是有一件事他觉着很可惜。   就差一点点,他就瞧清了长随。   在雾蒙上的前一刻,他只瞧见了一抹黑衣。   来人身姿利落,一剑可劈天河。   百里长珩张了张嘴,无声喊了句,“长……随。”   长随瞳孔染黑,一头青丝自发根处染白,繁杂的魔语自衣领下的颈脖蔓延,直直蔓上他的侧脸。   他提着剑,宛如地狱爬上的恶鬼,再次猛然劈过去,“把百里长珩,还来!”   涅野暗骂一声,提着鞭子迎上,与长随一同攻向影魔。   影魔避过涅野的长鞭,却因着手边提着人不太方便,被长随的长剑斩断一臂。   影魔急速退后,失去的左臂上黑雾缭绕,很快,一只新的手臂又生了出来,他呵呵两声,“有点意思。”   一只小魔跃至屋顶,遥遥朝影魔行礼,“魔主大人。”   影魔瞧也没瞧,将手上的百里长珩往那小魔身上一扔,“关入地牢,等本座先灭这这两个。”   长随一瞧见百里长珩被抛出去,下意识就要去追,影魔来到他的面前,伸手抓去,“小子,你的对手,在这儿。”   长随无法,只能和涅野一起与影魔纠缠起来。   小魔接住百里长珩后迅速带着人下地,往宫殿去,边跑她边小声喊,“主君,主君醒醒!”   这位小魔就是魔迭,她也没想到,大功从天而来砸到她的头顶。   本来她只是想假意顺从一下影魔,顺便暗中给他来一刀,谁曾想,这位心大的影魔直接把主君扔给她了!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这宫殿内暂时都是影魔的手下,而魔迭现在也是影魔的手下,走在里边毫不违和,没一只魔看她。 第36章第36章   他要那只魔,偿命。   我也想你,长随。   百里长珩虽然听不见也瞧不清,但是他知道长随会说什么。   他在心底回应,嘴上却什么都不说,只是将双手搭上长随的脊背。   熟悉的温度自手心传入身体,百里长珩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觉着有些不太真实。   他的前半生磕磕绊绊,做什么事都是一波三折,即便做好了万全准备,结果也总是不尽如人意。   这回与长随的重逢,是他平生以来做的最顺利的一件事。   太过顺利,反而让百里长珩有些不敢相信。   他压着人脊背,发狠的压着,试图将对方嵌进自己的骨血里瞧瞧这位是不是真的是他的长随,还是什么别的妖魔鬼怪假扮的。   长随能感受到脊背上的疼痛,但他一动不动。   疼痛可以让他保持清醒,让他清楚明白的知道,百里长珩在他身边。   这一次的分别实在太久了,自百里长珩来到蛮荒后,他们分别的所有时间加起来,都没有这次长。   魔迭站在门口,瞧见这情况勾了勾唇,识趣地把边上的魔侍一起扯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两人。   长随在百里长珩的膝头趴了许久,才抬起头,两只眼睛红通通的,而百里长珩腿上的布料,不知何时被濡湿了一块。   百里长珩感觉到凉意,有点惊讶,他试探着摸上长随的发顶,“你哭过了?”   “没有。”长随撇撇嘴,不乐意承认。   过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下次不许再丢下我一个人,不管你去哪儿,都得带上我。”   长随还不知道百里长珩听不见了,他只以为对方同平常一样,只是看不见而已。于是他瞧百里长珩不说话,觉着对方是不同意,瞬间就急眼了,“你快答应我,否则,否则……”   仔细想想,长随好像没有什么可以威胁百里长珩的。   他泄了气,挫败地垂下头,“我很担心,你知道吗。”   “我差点想直接冲进去把你带回来,然后锁进屋子里,再也不让你出来。”长随轻轻道,“这样,你就永远也不会离开我了。”   百里长珩什么也不知道,但是他能感觉到长随心情很是低落,他拍拍长随的头,无声安抚他。   长随趴在他的膝盖上,絮絮叨叨说了许久,最后,竟然把自己说困了,在百里长珩的膝头睡着了。   “主……”   魔迭听里边没声了打算进来,一进来就瞧见百里长珩轻轻拍着长随的背,而长随,竟然直接跪在地上睡着了。   他太困了,精神紧紧绷着太久了,找到了百里长珩他的神经才敢放下来。一放松,疲惫像是开了闸口的水,涌泉似的冲满了他的四肢百骸。嗅着熟悉的气味,他睡得很熟,有人进来了也没发觉。   魔迭小心翼翼走近,低声问,“是否要让他换个姿势,这样睡,醒来您和他的膝盖都会受不了。”   说完瞧百里长珩一点反应也没有这才想起人听不见了。   她叹了口气,退出去了。   人两口子的事情,她还是别掺和了。   也是造化弄人,要是长随早一点入魔都,说不定,两人还能见上一见,可惜了,他就晚了那么一会儿。   魔迭在门口停了停,吩咐魔侍远远跟着就行不必靠近然后先回虹桥上去报平安了。   等长随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他的双腿又疼又麻,动都动不了。长随嘶了一声,微微抬眼去瞧百里长珩。   百里长珩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撑着雕花扶手睡着了,但是他显然睡的不深,长随一动,他就惊醒了。   长随瞧见百里长珩的鸦羽轻轻颤动几下,如蝴蝶振翅,飞了起来,露出里边一双雾蒙蒙的眼睛。   百里长珩伸手去摸,“长随?”   “我在。”长随握住百里长珩伸来的手,那双手太凉了,长随下意识捂热了才放开。   百里长珩道,“赶紧起来,腿不麻?走两步缓缓。”   长随哦了一声撑着雕花扶手起身,绕着屋子走了两圈回来在百里长珩面前蹲下,“主君的腿麻吗?”   百里长珩不答。 第37章第37章   “我……舍不得。”   那位仙修初出茅庐未曾见过世事,嫉恶如仇,什么都没有了解便揣测是魔迭勾引了谈北,打算吸食对方的精血。   仙修自认正道的化身,怒气冲冲冲进院子打算揭发她,魔迭无法,只能同他打了一架。   此时魔迭已经同谈北在一起五年了。她恢复了三境魔功,打一个才堪堪入灵的仙修自然不在话下,她本想将人杀了一劳永逸,但是想到谈北心又软了,只施咒不许仙修说出自己的身份。   仙修自认身份高贵,被一只低贱的魔打了心里咽不下这口气,回家族后见了长辈解开此咒,将事情添油加醋禀报了上去。   仙修的族亲自不可能看着自家小辈受欺负,与他一同,来到了魔迭所在的小村庄。   人去楼空。   魔迭知道仙修们不可能如此罢休必然会再次找来,一回家就同谈北说搬家的事情,谈北什么也没问,一口答应下来,两人只收拾了一点细软就匆匆逃离。   魔迭不敢走大路,带着谈北在林间穿梭,正午的阳光很大,即便头顶有一片林子遮挡谈北也走出了一身汗。   但他只闷头跟着魔迭走,什么也没过问。   而魔迭此时只想着赶紧离开,没发现谈北的不对。   即便魔迭有先见之明,可谈北毕竟是凡人,跑累了得休息,两人还是被一群仙修给拦了。   两人被带回仙修的家族。   具体是哪个家族魔迭记不清了,反正……也就是个三流家族,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位仙修的族亲看中了魔迭,想要让魔迭做他的炉鼎。   这位仙修一头白发,下巴上也留着长长的白胡子,瞧起来仙风道骨,没想到也只是装模作样。   魔迭被锁在水牢里,臭气熏天的水漫过她的腰肢,双手被吊在天花板上,脚无着地,只能随波逐流。   仙修坐在雪白的飞行法器上,捋着胡子等魔迭的答案。   魔迭瞧不上他,不仅没答应,还骂人家老牛吃嫩草。   那仙修也不恼,只说,“你若跟我,我便会放了同你一起的那个凡人,你若不从,我也可以说他自甘堕落,与魔女成亲,嫉恶如仇的仙修们,你猜猜他们会如何做呢?”   仙修不等魔迭答,自己缓缓道,“他会被压上驱邪台,受七七四十九驱魔鞭,你觉着,他能活下来吗?”   四十九驱魔鞭。   就算是个破妄境的仙修也扛不住,何况一个凡人。   魔迭攥紧了铁链,“我答应你你便放了他?”   “自然。”仙修颔首,“我会说他是被你蛊惑,误入歧途,仙修们对误入歧途的凡人宽容,多为教导,他会活着离开这儿。”   这似乎很好选,魔迭没有犹豫太久,便答应了那名仙修。   事情若到这里结束,那魔迭就不会入蛮荒,百里长珩沉默地想,怕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才是关键。   魔迭答应了仙修之后便从水牢转到了仙修的卧房,漆黑的铁锁扣着她的脚踝将她栓在床脚。   天黑之后,仙修来了。   魔迭做足了心里建设,告诉自己熄了灯便当自己被狗咬了一口,仅此而已。   可等仙修把她压在床上之时,她发现,她做不到。   锋利的钗子刺入仙修的眼睛,魔迭反应过来之时仙修已经倒在床上捂着眼睛哀嚎。   声音太大,魔迭怕人听见,在仙修拔剑之前举着钗子从仙修的喉管插了进去。   仙修举着剑摇了摇,倒在床上。   他好像死了,又也许只是晕了,魔迭没管,从对方怀里找出钥匙解自己腿间的锁。   手抖的厉害,试了好几次才开了锁。   魔迭小心翼翼推开门。   许是仙修怕人打扰他的好事,周围一片,都没有人。   魔迭在隔壁的房间里找到了谈北,两人偷偷摸摸躲着人试图逃出去。   大门口守卫太严,即便只有魔迭一魔,她也没有逃出去不被发现的把握,而她身边还带着谈北。魔迭咬咬牙与谈北一同躲入后山,想着等明儿他们发现人不见了趁乱混出去。   谈北握着魔迭的手,背靠着大树轻声询问,“你真的是魔族吗?”   魔迭一僵,垂着头不敢看谈北的眼睛,“你,你从哪儿知道的。”   “那日你与仙长斗法,我躲在一旁。”谈北道,“今日仙长的话,证实了我的猜测。”   “所,所以呢。”魔迭攥紧了自己的裙子,全身泛冷,她觉着,她可能会受不了对方绝情的话。   “你早该同我说的。”   魔迭眨眨眼,有些转不过来,“啊?”   谈北目光平静,语调也平稳,“我们拜过天地,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夫妻该是你荣我荣,你损我损,你同我成亲许多年,还怕我不要你不成?”   魔迭现在也明白谈北不会不要自己,说话的语调带上了些许委屈,“怕啊,我是魔,世人说魔都是杀人不眨眼,会食人血肉,你怕你也这么看我,怕你不要我,怕你畏惧我。”   谈北问,“你杀人不眨眼么?”   魔迭摇摇头,“我……今天第一次杀人。”   “那你食人血肉么?”   魔迭答:“太恶心,吃不下。”   “你一不杀人二不食人血肉,我怕你做甚么?”谈北将魔迭揽入自己怀中,“别怕,即便是死,我也同你一起。”   魔迭回抱住他,“你不会死。你记住,若是我们被抓了,仙修问你你与我什么关系你就说,是我勾引你,你只不过是被惑心智,如今已迷途知返。”   “你这般说,他们便不会杀你。”   “可我不愿。”谈北道,“你若死了,我不独活。”   天慢慢亮了,那位仙修的死讯传遍了家族内外,现在所有人都在找寻两人的踪迹。   魔迭与谈北没能逃出去,两人在门口时被发现了。魔迭耗尽魔功拦住那群修士,与谈北往外跑。   他们慌不择路,跑到了悬崖边。   这个家族的府邸本就建在山崖上,两人上来时被蒙住眼睛不知道,现今才发现,他们根本逃不了。   下边是万丈深渊,后边是追兵无数。   只要回头,谈北就能活,但是两人都默契地忽视了这个选项。   谈北看向魔迭,“怕吗?”   魔迭摇摇头。她不怕,她活了上百年,早就活够了,如果能跟谈北死在一起,也算是好事。   他们十指交握,双双坠入深崖。   魔迭眨眨眼,泪珠自眼角滑落摔在她的裙子上消失不见,她笑了笑,“我是魔啊,即便是魔功耗尽,我也不会因为摔下山崖而死。”   “死的,只有谈北。”   “我们都太傻了,以为如此便可生死厮守,可没有,我醒来后发现谈北就躺在我身侧,断了呼吸。”魔迭道,“那时我已有死志,不再想逃。”   “我很快就被修士找到,他们没杀我,说,让我活着,才是最痛苦的。”魔迭站起身,“于是我入了蛮荒。”   “遇见你之前,我想过无数法子去死。现在倒是不想了,若人真的有轮回,我想找找。”   “主君,你若是问我那时候后不后悔与他一同跳崖,那我告诉你,我不后悔。”   “因为我同他都见过最美的景色,就在落崖时。”   “可我不想他死,我想他活着,活的好好的,逢年过节,记着来给我上柱香就行。”百里长珩垂眸,“你看看你如今,瞧着是没心没肺,可实际呢,不过行尸走肉。”   “长随不能如此,他有许许多多的时间,他的后半生,不能像你这般行尸走肉,我不愿他同我死在一起,也不愿他余生为我守坟。他应该有自己的道,应去看遍繁花。”   “你问过他吗?”魔迭偏头瞧百里长珩,“你怎知他爱看繁花?也许他的道,就是你啊。”   “你没给过他选择的机会,只一味的自以为好,你到底是在为他好,还是求心安?”魔迭道,“你与长随的事我本不想多言,但是长随……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从十岁便跟着你,他会长成如此,是你潜移默化的影响,你既招惹他,该对他负责。”   “若我能好好活着,我怎会不想?”百里长珩闭了闭眼,“又或许,他对我的喜欢,不过是因为……生死契的影响。”   魔迭听了这话倒是笑了,“生死契影响?没想到蛮荒霸主,也会有不自信的一天。”   百里长珩道,“也许吧,我总想不明白,他到底喜欢我哪儿,我从前经常因为他学不好剑罚他,也曾因为他字丑打过他手板,在他本该贪玩的年纪,却逼着他陪我周旋在各大首领之中。”   “除了生死契,我想不到别的,他喜欢我的理由。”百里长珩攥了攥衣袖,“你也说了,他的前半生一直跟着我,身侧只有我,误认了心思也可能。”   “那既如此,你该别招他,你说想放手,又同他一床被子,你这不自相矛盾?”魔迭真是服了百里长珩,“要么断干净,要么对他负责。”   “我……舍不得。”   既舍不得断干净,也不能对他负责。   魔迭翻了个白眼,她从不知道百里长珩是这般踌躇不决的人。从前在蛮荒,百里长珩向来是独断专行,没人能在他决定了的事情上提建议,没想到现在竟然栽在了「情」字上。   魔迭想,也只有对于喜欢的人,才会如此矛盾,想放手又舍不得。   魔迭决定不管对方的家事,让两人自己磨去。可没想到百里长珩竟然喊住她,“魔迭,你准备一下,明日便替我与长随解开生死契。”   魔迭一愣,“为何……这般急。”   百里长珩摇摇头,“我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可不能让长随殉了我。”   魔迭不赞同:“长随不会同意的。”   “他若要闹,便由着他闹吧。”   作者有话说:   晚安-亲戚造访,我先睡一步——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第38章   “你想软禁我?”   第二天一大早,涅野果然带着魔侍登上了虹桥。   才进大厅,里边在休息的修士们起身拔剑,警惕地盯着涅野。   涅野实力太强,修士们瞧不出深浅,但是他身后那两个随从,修士们能明显感受到他们身上的魔气。   修士一拔剑,涅野身后的魔侍也抽出武器护在涅野身前,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涅野突兀地笑了一声,温和道,“别紧张,我没有恶意,只是来找人的。”   高靴踩在木制的阶梯上发出「噔噔噔」的响声,一袭红衣的魔迭自二楼下来停在最后一节楼梯上,她撑着扶手,裙角掀起露出白嫩的大腿。   藕白的手臂上挂着金色的小铃铛,她抬手将飘至前边的发别到耳后,露出一个非常艳气的笑容,“魔主大人,主君还未醒,请您上楼稍作休息,奴家这就去唤。”   魔迭引着涅野上楼,请对方在大厅的软榻上稍等,自己去喊百里长珩。   涅野身后的魔侍上前替他斟茶。   走廊上各屋住着的修士都从屋里出来了,或坐或站,远远盯着这位实力强悍的魔主大人。   涅野瞧见了他们手心的武器。   怕是他一有异动,他们就会冲上来。涅野嗤笑一声,即便他们全上,也不过阻他半刻而已。   魔迭一出了大殿,恶狠狠打了个寒噤,没想到人到中年,还得出卖美色。   她可不像刚刚表现的那么游刃有余,境界上的压制以及血脉上的畏惧让她差点在瞧见涅野的时候就跪下去。   二楼其他的魔族就更不必说了,连门都不敢出。   魔迭来到百里长珩房门前,才抬起手门就从里边拉开了,露出一张冷冽的面庞,“何事?”   “魔主来了,喊主君起身吧。”   长随没说话,只冷冷盯了魔迭一会,“昨晚,你同他,说了什么。”   涅野一愣,倒没想到长随知道百里长珩昨晚跟她见过。   “没说什么,一点正事罢了。”魔迭笑了笑,“去喊他起身吧。”   长随打定了主意要知道昨晚他们聊了什么,“什么正事?”   这就……   魔迭深吸一口气翻了个白眼,“想知道自己猜去,我凭什么告诉你。”   她说完转身就走,不欲搭理长随。   长随回身瞧了瞧还在睡的百里长珩,关门出去。   “主君还在休息。”长随背着剑来到大厅,说了这么一句便转身离开。   涅野:“?”   所以呢?   他站起身,“他在休息,那就喊醒。”   长随回身睨着他,“不行,你等。”   真是好笑,他一个魔主,要等别人睡醒再谈事?   那人睡到晚上,他难道要等到晚上?   涅野觉着万分好笑,“百里长珩住哪?”   长随理也没理,径直回房。   魔迭靠在门边上,抬手扶额,她就知道会这样。   长随心眼小的厉害,只要他在,就没人能吵百里长珩休息,即使是火烧眉毛的急事。   魔迭只能硬着头皮进大厅哄涅野。   她微微俯身,露出自己修长的颈脖和白皙的臂膀,笑道,“魔主大人,主君身体不好您是知道的,昨夜发热闹了半宿,天蒙蒙亮才歇下,魔主大人可否……稍等片刻呢?”   涅野没注意到魔迭故意露出来勾引人的脖子,只注意到她说,百里长珩昨夜发热。   也是,被影魔掐了脖子,是容易生病。   涅野重新坐下,“那我等等他。”   涅野坐下后便琢磨着要勾搭百里长珩修魔。仙修和凡人都脆弱,即便是通天大能,也不过活五六百年,而对于魔族来说,百年不过弹指,活千年也不是问题。若是百里长珩修了魔,不仅能活长一点,还可以抵抗些寒毒,至少不至于日夜煎熬,跟个废人一样。 第39章第39章   “您要明白,这祁天城主的位置,不止您一人能坐。”   黑云遮住了天幕,一场大雨突如其来,浇湿了天地。   轰隆隆的雷声炸响在天幕之下,往生海的海面泛起波澜,大浪翻滚,即便是虹桥,也在这巨浪下往远处飘了飘。   修士刚掀开帘子就被风糊了一脸水,赶紧放下帘子往里撤,带着一身水汽进入后厨,“长随大人,雨太大了,要不明儿再起航吧。”   长随起身前往夹板瞧了一眼。   风大雨大,天黑水深,确实不适合行船。   修士拿着伞打在长随头顶,扯着嗓子喊,“大人还是回去吧,雨太大了。”   长随瞧了一眼,回身往里走,用不容质疑的语气道,“升帆,回蛮荒。”   修士看了看已经被雨淋湿的三张帆,觉着还是得劝一劝,“大人夜里行船颠簸,您受得了主君不一定受得了,要是出了什么事……”   修士没有说下去。   长随冷冷看了他一眼。   雷声在耳边炸响,电光似张牙舞爪的枯树根自半空落下,整个夹板在那一瞬间亮如白昼,修士分明瞧见,长随的瞳孔全黑,里边是无尽的深渊。   修士猛然顿在了原地,凉意自脊椎往上,他总觉着,他要是敢再说一个字,长随定会毫不犹豫,要了他的命。   修士赶忙垂眼,额上爬满冷汗,“属下这就去升帆。”   “不用。”长随道,“你说的对。”   长随往回走,随口道,“我倒不知,你何时如此忠心于百里长珩了。”   修士小心翼翼跟上,大气不敢出。   长随大人从前从不与他们聊天,话少,一句话五个字已经算是极限,而现在,长随大人却说了这么一长串。   这可半分不是好事。从前长随大人虽说对他们没有好脸色,却从不会随意杀人,而今长随大人面上虽平静,语调却让人胆寒,最可怕的是,长随大人在喊主君时少了从前那份恭敬。   修士陪着长随一路从走廊走向后厨,这中间他脑袋转了好几个弯,想到主君如今被关在屋内不许任何人探视,胡乱猜测这蛮荒可能是要换主人了。   “赶紧的,把药喝了。”魔迭自窗口翻进百里长珩的屋里,随手捋了把半湿的长发,“你家那位崽子看你的药看的极严,要不是他出去了,我还找不着机会把药偷出来呢。”   魔迭把封好的水壶给百里长珩,“时间紧迫,也懒得管什么分三次了,你全喝了吧,等他回了后厨很快会发现药被掉包了的。”   百里长珩拔开塞子,“你先走,别让他发现了。”   魔迭坐在凳子上不乐意动,“我看着你喝了带走水壶。”   百里长珩只好咕噜咕噜将药灌进嘴里,皱着眉把水壶递过去,“赶紧走。”   魔迭给他倒了杯水。   门外已经传来长随急促的脚步声,魔迭不敢再留,抬手消灭了自己带进来的水汽就赶紧翻出了窗。   长随推门进来。   百里长珩躺在床上,似乎睡着了。   长随没吵他,绕着屋子走了一圈,问门口的守卫,“今儿有没有人来过?”   “魔迭大人来了一趟,属下说主君已经休息了她便走了,之后便没人来。”   长随觉着不对,“夫人也没来?”   “夫人一大早就下楼了,到现在还未上来。”   长随挥了挥手让守卫退下,自己来到百里长珩的床头,静静盯着人瞧了好一会儿,“我等不及了,本想今夜便带你回家。”   “可惜天公不作美,雨太大了,主君只能在船上多呆一日了。”   百里长珩闭着眼,被子底下的手却紧紧攥住手中的杯子。他向来很能忍痛,但是这药入体太难受了,奇经八脉像是注入了滚烫的岩浆,与本就在体内的冰霜开始争抢地盘,互不相让,冷热煎熬。若是长随再不走,百里长珩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多久。   长随只是说,没打算让百里长珩听见,“主君,您的药被人拿走了。”   “是魔迭吗?”长随冷冷道,“这船上,我也就能想到她了,她来过了?”   百里长珩感觉到身侧的被褥下陷,长随坐了下来,抬手抚摸百里长珩的面颊,“不重要了,反正……您要跟我离开了。”   这句话百里长珩听见了,起先声音特别小,听不太清在说什么,但是能听得出来在说话,后半句百里长珩倒是听明白了。   长随掀开被褥,从百里长珩的手里拿过杯子,“主君好好休息,长随不打扰您了。”   被发现了。   百里长珩坐起,拢了拢滑落的衣裳,喊住要出门的长随,“你去哪儿?”   长随回身,咧嘴笑了一下,“自然是,杀了魔迭。”   “可魔迭,就在这儿。” 第40章第40章   想要他花团锦簇,光芒万丈。   魔族入驻的事宜谈了一个晚上,也算是尘埃落定。魔族占祁天城的南面,人族在北面,中间的一线天和领属小镇便归了蛮荒。   即便人族再不愿,此事也不可能再更改,并且比起影魔来,涅野进驻,已经算是最好的选择了。其余的,也只能留给时间去解决了。   天蒙蒙亮时涅野和城主拿着盟约分别离开,百里长珩由魔迭陪同回屋。   魔迭跟在百里长珩身后,有些不太理解,“魔族与人族都占了不少地界,并且分别有自己的大本营,魔族占了青峰山,而人族有城主府,那我们呢?”   “您要的地盘太小了,还都是小镇子,也没什么大的屋殿可以当做您的府邸,底下人会不满的。”   百里长珩偏了偏头,“咱们可没有吃亏,光是虹桥,便已经赚了,从此,咱们可就可以随心来返蛮荒,蛮荒剩余的亲眷和妇孺全部可以用虹桥接过来。”   “有了大地盘,反而不是好事。”百里长珩道,“蛮荒人少,多了地盘也用不了,反而会引起其他人的觊觎,咱们要的少,人族与魔族都会觉着亏待了咱们,以后行事,能方便许多。”   百里长珩笑了笑,“再说了,这场战,咱们也没出什么力不是么?”   这倒是。   一入祁天,他们的首要任务是找百里长珩,至于救人杀魔,那是顺手的事,后来占了虹桥,蛮荒那群人精更是一个个赖在里边,不曾出去。即便是后来带着魔前往魔都助阵,那也是对方已经筋疲力尽之时,据报上来的消息,蛮荒,无人战死,只有几个运气不大好的受了些伤。   魔迭「哦」了一声,将百里长珩送到门口,指了指房门,“那我回去休息了,你屋里那个,你自己搞定。”   百里长珩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进屋。   长随还没醒,百里长珩松了口气。他今儿跟城主那狐狸定盟规拉扯了许久,现今脑袋嗡嗡响,实在没想好要如何面对长随。   人没醒正好。   百里长珩脱了衣上床,把人往怀里一搂,闭眼休息。   长随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梦里光怪陆离,一会儿瞧见百里长珩捅了他一剑,说他这把弑主之剑无需再留。   长随才瞪着眼睛瞧向胸口的长剑画面一转,又来到了红烛喜房,百里长珩跟一个看不清面目的人同宿一床。   长随还没来的及把人拉开画面又一转,百里长珩躺在冷冰冰的棺材里,边上看不清面目的人非要把他埋了,说入土为安。   梦境千奇百怪,可没有一个好结局。   直到他落入一个微凉的怀抱,嗅见了熟悉的苦茶味。梦境终于踏实了,这回,长随瞧见了在蛮荒的日子。   他梦到了自己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百里长珩,他们从日升走到日落,又从日落,走到日升。   梦里人不知疲倦,也没有什么逻辑,但长随却觉着,如果能这样,从青丝走到白发,也未尝不可。   长随醒过来的时候百里长珩还在睡。   他自百里长珩怀里钻出,坐在床头目光复杂瞧向百里长珩。   生死契已解,他的心里轻松了许多也清醒了不少。从前生死契与心魔同在,就相当于在长随的胸口处压了两块大石头,而现在一块大石头被搬开,压力骤减。   但是即便如此,他也不后悔昨夜为了把百里长珩带回蛮荒而做出相当于反叛的事。   只是可惜,没能早点发现百里长珩的阵法,否则,现今他们已经踏上了回蛮荒的路。   他明白百里长珩解开这咒契是为他好,也知道百里长珩想要让他一个人出去闯荡,想要他有自己的世界。想要他花团锦簇,光芒万丈。   可是长随不想,他不想要也不需要别人的赞誉,不想欣赏这万里山河也没兴趣尝遍珍馐美馕,他只想同百里长珩一起,无论风霜雪雨,在一起就行。   他的世界,就是百里长珩。   可是百里长珩为他操得心太多了,长随知道自己不能,也不愿再忤逆百里长珩了。他不想百里长珩以后,再把这种算计用在自己身上。   若是百里长珩想要一个光芒万丈的长随,那长随做不到,他实在不喜成为别人闲余饭后的谈资,也不喜与人交谈。   但是他可以做到独立,不再日日跟着百里长珩。   长随坐在床头良久,才缓声道,“如果这是主君要的,那长随……如您所愿。”   长随起身穿衣,束发,推开了房门。   对面同样打开房门的魔迭与他刚好撞上,吓了一跳。手一拉,瞬间关上房门。   天,小崽子醒了,而且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   魔迭觉着长随是隐忍不发,等百里长珩醒了,两人指定得吵。   魔迭可不想掺和,她回身往床上一倒。   接着睡。   等百里长珩醒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   他抬手摸,没摸着人,起身喊长随,也没声。   百里长珩仔细听了听,屋外走廊有脚步声。   百里长珩确认自己没耳聋后便铺开神识,发现长随确实不在屋内。   人呢?   百里长珩摸了下床头柜上的魂石。   魔迭敲门后进来,百里长珩直接问,“长随呢?”   魔迭摇摇头,“不知道,一大早出去了,他那说杀就杀的性子,我也不敢跟啊。”   “取我衣服过来,然后派人去找找。”   魔迭替百里长珩取了衣服,顺带帮着穿上,“这么大个人了,不会丢的,别担心。” 第41章第41章   蛮荒霸主,名不虚传。   送走了胡雨,百里长珩独自在屋里静坐。   日头西移,斜斜通过窗棂漏进屋里,打在花瓶里那几只支粉白娇艳的芍药上。   芍药感受到阳光,在花瓶里小小摇曳几分,一片不太规矩的花瓣随着风摇摇晃晃飘至百里长珩的身边。   百里长珩松愣抬手,似乎想要去摸摸那片花瓣。   就在这时,魔迭着急忙慌冲进屋内,直奔桌前拿起水壶猛灌。   百里长珩攸然回神,手落回膝头,笑着抬眼,“这是怎么了?”   魔迭灌够了水,缓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摆摆手,面色并不好看,“今日午后送你出了虹桥后本来打算去找长随的,可谁知,才上街不久我就受到了影魔的召唤。”   “也怪我,脖子上的项圈一直没动静我也忘了,谁知他今儿突然召所有下属。”   “没办法,我只能去了一趟,可真是吓死我了,跪在角落里大气不敢出,生怕他想起了那日是我从他手上接过了你。”   百里长珩真诚感谢,“此事难为你了。”   魔迭心有余悸,“幸好他受伤不轻,出来训话的不是本人,而是他手下护法,反正呢,大意就是要我们北迁,迁去岩浆深处,我猜测他约莫是想休养生息,以待来日。”   魔迭接着说,“在那儿折腾许久后,我闲着没事,想着来一趟魔都不能亏了,就想去归早的地盘转一转。”   百里长珩剥了个橘子递过去,“你进去了?”   魔迭非常理所当然接过自家主君给她剥的橘子,一瓣一瓣往嘴里放,“没,归早的地盘铁桶一块,我转了四个城门入口,都不太行。”   “明里守门的魔卫都有四境,暗里还不知道有多少高手呢!他们如此谨慎,定然在谋图什么大事,可惜我被压制后只有五境,为了这条小命,不敢贸然进入查看。”   “不去是对的。”百里长珩抬手画阵,在魔迭吃了橘子站起来的那一瞬打入她的体内。   魔迭震惊眨眼。   金色的八芒星入体,那股禁锢自己魔功的灵力迅速被阵法包裹送出体外,魔迭体内魔功攀升,她伸出手,七境大魔的实力在掌心汇聚。   魔迭长舒一口气,闭眼享受了一小会,这种魔功充盈的感觉她已经许久没有体会了。   尔后她睁眼,单膝落地,“多谢主君!”   百里长珩将八芒星纳入体内,扶住魔迭的手,弯眉笑道,“你为我办事多年,我却没能给你什么,小小心意,快起来吧。”   魔迭站了起来,“那是否要属下再去探一探那归早的魔宫?”   百里长珩摆手,“不必。”   “通知涅野一声,让他派人去,魔都的事,咱们不要插手,被涅野那边知晓了,会说咱们越俎代庖。”   百里长珩起身,“现在先送我回虹桥。”   “白日里长随不打一声招呼出了门,夜里总该归家,我想去虹桥等他。”   魔迭叹了口气,“行吧。”   两人乘法器,直接从半空中掠回了虹桥。   魔迭陪着百里长珩上楼,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住脚,“你用过饭了吗?”   “晚饭还未。”百里长珩头也不回上了二楼,踏入长长的廊道。   魔迭追上去,“午饭呢?”   百里长珩想了想,“也没。”   百里长珩从屋里推着自己的轮椅进入甲板,迎着风坐着。   魔迭站在他面前半晌才道,“昨晚折腾阵法和同盟事宜,你没时间用晚饭,今天一天,你也没用饭,你是怎么,长随一不在,你就要辟谷是吧?”   百里长珩抬首,“你又怎知我没有辟谷?”   “留着点灵力对付寒毒吧。”魔迭翻了个白眼,“即便现在天热了,但是这儿临海,又近夜,风大着呢,主君珍惜点儿自己的身子吧,属下去给你取披风和吃食。”   百里长珩喊住她,“别去,等会长随回来了,瞧见我如此,也许就不舍得同我生气了。”   百里长珩催促,“你也赶紧走,让我自个儿坐会。”   魔迭张了张嘴,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堂堂蛮荒霸主,竟沦落到卖惨来讨好。   可偏偏啊,长随就吃着套。   人两口子的事,魔迭也不想多说什么,转身下楼,顺口让手底下的魔传扬出去,说主君见不到长随大人,茶不思饭不想,还上甲板吹风。   事情越传越离谱,等传到长随的耳朵里,已经变成了,主君见不到长随大人,吃不下睡不着,血吐了三次,现在竟然上了甲板想要跳往生海。   长随:“……”   半个字他都不信。   百里长珩是什么人。   从不被情感左右的狠人。再说了,他长随不过是主君手下一把剑,何德何能,主君会为了他不吃不喝?还吐血?还跳海?   也不知这荒唐话谁传出来的。   嘴上说着不信,脚却违背主人的意愿,自发地拐过湿漉漉的石板路,踏上了前往一线天的路。   才靠近往生海,长随就瞧见了孤零零坐在甲板上的百里长珩。   长随飞身而上,落在甲板上,离百里长珩有十步之遥。   夕阳沉入往生海,天逐渐昏黑。海浪滚滚,散发着莹蓝的光。   长随遥遥看过去。   他记得,百里长珩说过,这往生海里只生养着一种生物,这种东西像是水母,有大大的透明的盖,底下生着数不清的带着刺的触手。   她说这种生物是人的魂魄化成的。   往生海之所以叫做往生海,不仅仅因为入此海者无有生还,还因为人死后会不由自主飘荡至此处,化作一只巨大的水母,顺着海水往下,飘至世界的尽头。   有些执念强盛的,不愿随着大流涌向这个世界的尽头,就会停留在这往生海,一年,两年,百年,直到执念消散,才会离开这个世间。   此刻整片海域全是莹蓝的,它们……是否都有着自己割舍不下的东西呢?   那时候长随还小,被百里长珩抱在怀里,扬起脑袋问,“是不是每个人都会化作水母呢?”   “会啊。”百里长珩那时候同他说,要是他死了,也会飘荡到此处。   小小的长随那时候还很天真,固执地反驳,“长珩才不会死,长珩会活好久,活到天地倾塌。”   长珩笑,“那不是老怪物了。”   后来百里长珩哄了小长随许久,小长随才不情不愿承认,百里长珩以后也会化作大水母。   那时候小小的长随拽着百里长珩的袖袍,撅着嘴说,“就算长珩化作大水母,也是最漂亮的一只,我一定能一眼就认出来。”   现在想想,可真是荒唐。百里长珩说不定什么执念也没有,一入往生海就飘走了,哪里轮的到他来寻。就算他有什么执念化作了水母,这往生海水母千千万,一眼看不到头,他又有什么本事,一眼就认出来呢?   长随默了默,没靠近,也没出声。   夜里风大,百里长珩的单衣被风鼓起,显得他异常单薄。   他站起身,单手抓住栏杆。   长随想起了自己听见的荒唐言说,双腿不由自主上前,等他回过神来,自己已经拽住了百里长珩的手腕。   真是昏了头了,百里长珩怎么可能跳海?   长随松手退后一步,俯身行礼,“主君。”   百里长珩有些失落,他不着痕迹摸了摸自己被长随拽过的手腕,“回来了?”   长随嗯了一声。   尔后便是长久长久的沉默。   两人皆不知道该说什么。   风越来越大,黑云滚滚,瞧着像是要下雨。   长随率先打破沉默,“要下雨了,属下先推主君进屋吧。”   百里长珩眨了眨眼,茫然地想,他说什么?属下?   长随从没这么称呼过自己。   他这么说,是要跟自己划清界限,告诉自己君是君,臣是臣了么?   “主君?”长随看百里长珩没反应,又喊了一声,“主君请坐。”   百里长珩稀里糊涂坐上轮椅,大脑里灌入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从前长随都是强硬把自己按上轮椅的,什么时候这么恭敬了?   尔后又想,这不是你自作自受么,不是你做主要解开生死契么?不是早就明白长随对你只不过是契约影响么?   现在这样不是很好?长随不再视你如世界,不再喜欢你,以后你死了,也许难过一小会就忘记了,将来会娶妻生子,也许还会带着妻儿来你坟头祭拜。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是我想要的吗?百里长珩茫茫然反问。   百里长珩被推进房间。   长随在香炉里燃上安神香,推门出去。   “长,长随,你去哪儿?”百里长珩听见脚步声远离,急急忙忙站起,“你去哪儿?”   “属下去给您做晚膳。”   做晚膳啊。   百里长珩重新坐回去。   长随出去后魔迭自窗户翻了进来。   百里长珩像是溺水中的人抓住救命稻草,猛然抓住魔迭的手臂,“魔迭,你说,他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魔迭轻声道,“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百里长珩换了片刻,松开拽住魔迭手臂的手,松愣道,“是啊,是我想要的。”   “可是为什么,我会这么难受呢?”   “比我得知我中了寒毒,命不久矣的时候还难受呢?”   魔迭怜悯地瞧着百里长珩。   许久,她说,“你要是舍不得,你就告诉他,也许……他心里还是有你的。”   要吗?   百里长珩问自己。   要。百里长珩的内心在疯狂叫嚣。   但是他说出口的却是,“不了。”   百里长珩最是擅长藏起自己的脆弱,就这么一会儿,他又戴上了自己那副什么都不在乎的面具,“筹谋良久,如此这般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百里长珩冷淡道,“我与长随,此后便是君臣。”   “你确实狠心。”魔迭观察半天瞧不出百里长珩半点不舍的表情,踱步出门,“蛮荒霸主,名不虚传。”   作者有话说:   极限拉扯;   我们调了课,从今儿起我没有周末了!我周末都要上课了,呜呜呜-好难受啊 第42章第42章   “背着长随和你私会,可不就是偷情。”   魔迭自百里长珩房里出来后径直去了后厨。   长随正敛着眉目在切鱼片。   他的刀工极好,厚厚的鱼肉被切成薄如蝉翼的一片又片,魔迭随手捏了一片放进嘴里。   太薄,入口即化,没尝出什么味道来。   魔迭找了个椅子坐下,想了想后说,“昨夜那件事……”   “是我的错。”长随打断魔迭的话,“此后以后别提了。”   “你身上的生死契已解,百里长珩身侧又从来不缺守卫,你若真对他无意,何不早点离开?”魔迭撑着脑袋道,“你从没欠过他什么,真不必一直守着他,你可以去干你喜欢的事啊。”   长随抬眼扫了魔迭一眼,热油,将切好的鱼片倒入。   鱼片一入锅,冒出刺啦啦的声响。   长随在这声响中回,“快了。”   快了?什么快了?   魔迭还没弄明白,长随已经把最后的鱼片捞上盘,用食盒将三菜一汤装好,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留下魔迭一魔独自面对一片狼藉的后厨。   魔迭觉着长随在拒绝交流。从前长随话也不多,但是有问必答,从不像这样,语焉不详随便说两个字就走。   像是有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的门,将长随和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分开。   心门已关,魔迭叹了口气,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魔迭夹在两人中间,她很清楚地知道两人都还喜欢对方,可是碍于种种原因,皆不说出口,还要装作什么都没有一样。   她瞧着都别扭。   长随敲门,得到了允许才进屋,他行礼后将灯点上,推着百里长珩来到桌前,将食盒里的饭菜取出来。   一碟青菜,一碗蛋羹,一盘竹笋炒肉和一碗鱼片汤。   都是家常菜,长随取了筷子往百里长珩手里塞,尔后道,“主君用膳吧,属下去打扫后厨。”   百里长珩捏着筷子张了张嘴,“你吃过了吗?”   “未曾。”   百里长珩捏着筷子转了两圈,小心翼翼道,“坐下一起用点吧。”   长随躬身行礼,“多谢主君美意,属下还要打扫后厨,就不……”   太恭敬了,百里长珩心里实在是太难受了,就像是有人给了他一拳,这一拳外表看起来没伤,连红痕也没落下,可内里,血肉已碎。   百里长珩受不住这种氛围,他没听下去,摆摆手让长随出去。   长随深深看了百里长珩一眼,悄声退下。   门吱呀一声关上,百里长珩撑起的脊背砸在轮椅的靠背上,寒毒肆无忌惮的蔓延,百里长珩却生不出半点反抗的心思。   他任由寒毒冻上他的耳朵,冻上他的双腿,冻僵他的双手。   百里长珩抬手,试图去夹什么,可才抬起手,筷子就从手间落了下去,「噼啪」砸在地上。   百里长珩愣了愣,躬身去捡。可他看不见也听不见,他不知道长随给的筷子落到了哪里。百里长珩尽力摸索,附近摸了个遍也没有筷子,百里长珩想往远处摸摸,一个不查,整个人从轮椅上摔下,膝盖猛然磕在冰冷的地上,疼的百里长珩白了脸。   百里长珩摔倒在地上,终于摸到了那一双筷子。他抓住筷子塞进怀里,整个人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半天不动。   百里长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如此,不就是一双筷子吗,掉了喊人来捡,或是换一双,不就行了,何至于此?   可他明明清楚,却还是这般做了,弄得自己狼狈至此。   直到听见外边传来脚步声,百里长珩才急急忙忙转动灵核压下寒毒的蔓延,起身坐回轮椅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给自己盛了一碗鱼汤。   长随敲门后进来,皱了皱眉,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着,这屋里比刚刚他离开时冷了许多。   长随看向百里长珩。   百里长珩正在安安稳稳喝鱼汤,瞧不出半分不对,“不是说打扫后厨去了?怎能这么快就回来了?”   长随默了片刻,“魔迭扫过了。”   百里长珩哦了一声,悄悄转动灵核活动手腕,他绝不愿让长随知晓刚刚那事。   长随等百里长珩吃完了,扶着人上床后回去收拾碗筷。   百里长珩靠在床头,没话找话,“胡言……死了。”   长随一顿,没能想起来那是谁。   对于这种不重要的人和物,他向来是懒得记,现在想不起来胡言是谁,不知如何搭话,只能沉默着收拾东西。   而在百里长珩看来就是长随连与他谈话都嫌浪费时间。   百里长珩偏了偏头,实在是不想接受,脆弱的喉结滚了滚,他缓了口气,疲惫道,“收拾了东西你就出去吧。”   长随应了一声,提着食盒离开。   屋内又重新安静了下来,百里长珩拥着被子坐在床头,竖着耳朵听外边的动静。   脚步声远去,外边安静了一会儿骤然响起了敲门声。   一股魔气票进屋内。   百里长珩敛了眉目,披上外衣,“进。”   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魔侍推门进屋,跪在百里长珩面前,“大人,魔主遣奴来服侍大人。”   百里长珩挥挥手示意他起来,可有可无道“爱跟着便跟着吧。”   魔侍起身,悄无声息融入灯火照不见的黑暗里。   百里长珩叹了口气,脱了外衣往被窝里一钻,非常想长睡不醒,一了百了。   长随收拾了碗筷回到后厨,魔迭从他手里接过食盒,“你去吃点东西,我来洗碗。”   长随一言不发,从魔迭手里抢回食盒,放在小桌子上将里边的菜一一端出来。   和平常一样,即便只做了三个菜,百里长珩也只是每样吃了一点点,捡着边上吃,若是不仔细看,可能都会觉着这些菜没人动过。   长随非常自然从出轨里的取出新的一份新的碗筷,给自己盛了碗汤。   魔迭:“……”   对不起,是我打扰了。   魔迭没再管长随,从窗户翻进百里长珩的屋子,一眼就瞧见了低调立在角落处的魔侍。   魔迭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了许久,皆看不出这位魔侍有什么熟悉的地方,可她就是有一种古怪的知觉,这魔……她见过。   百里长珩从被窝里探出个头来,“有门为何天天翻窗?整的跟偷情似的。”   魔迭笑了,“背着长随和你私会,可不就是偷情。”   “滚。”百里长珩笑骂一声,坐起身来,“说吧,大半夜闯我卧房,到底何事?”   “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些闲。”魔迭件了个凳子坐下,朝着角落里的魔侍努努嘴,“那位涅野魔主不放心你?怎么还派了个耳朵来?”   “说是保护我,任我差遣。”   魔迭哼哼两声,“理由罢了,实际上是监视吧。”   百里长珩不以置否,只说,“没事便出去,等会长随会来,被他瞧见咱两在一个屋不好。”   魔迭叹了口气,摇摇头站起身,“是,属下告退,您等您的意中人吧。”   魔迭走后没多久,长随果然回来了。   他一进门,也发现了在角落的魔侍,百里长珩以为长随会发火,会把魔侍赶出去,他都已经做好了准备跟长随吵一吵,然后让长随把不开心和委屈都发泄出来,再哄一哄。   可长随只是面色不虞盯着魔侍看了一会,便转头朝着百里长珩行礼,“主君,属下来替您点安神香。”   百里长珩的期待再次落空,赌气似的道,“不用,出去。”   长随顿了顿,也不太明白百里长珩这又是生哪门子气,他想了想,还是往香炉里填了香才出去。   长随出去后也没走远就靠在百里长珩的门边上,抱着剑发呆。   走廊上只有百里长珩的房门前点了烛灯,别的地方都是黑黝黝的一片。   长随的影子划过走道爬上对面墙壁随着烛火摇曳轻轻晃动。   虹桥的夜里很安静,安静到长随能听见往生海浪翻滚的声音,还能隔着屋子听见百里长珩均匀的呼吸声。   长随明明知道这儿很安全,百里长珩不会出半点事,但是他还是不愿意换个房间休息,反正……换个房间也睡不着,反而站在百里长珩门口,听着百里长珩的呼吸声,他有了睡意。   长随闭上眼迷迷糊糊地想,百里长珩呼出的气每次都带着微微的凉意,打在他的颈脖上有些痒,非常不舒服,但是百里长珩却非常喜欢这样,他说,看小长随在他怀里蹭来蹭去,他非常开心,寒毒都不疼了。   听了这话的长随信以为真,就这么任由百里长珩将下巴抵在他的颈脖上,起先是非常不习惯,一爬上床,还没进被窝,长随先红了耳朵,时间长了,他倒是脸皮厚起来了,不仅习惯了,还有些依赖。   半夜里下起了雨,噼里啪啦砸在外边的甲板上,凉风从帘子间的缝隙中钻进来,冻的长随一个激灵。   他稍稍站直了身子,给墙上的壁灯填上点灯油后想了想,还是敲响了百里长珩的门。   里边没声音,怕是睡熟了。   百里长珩向来不锁门,长随小心翼翼推开房门往里瞧了一眼。   因着百里长珩看不见,他屋里的灯向来是整夜整夜地燃着,长随轻易瞧见了床上那位只露出小半张脸的百里长珩。   长随悄声走进去,搓热了手伸进被子里摸了摸百里长珩的手。   这不摸不知道,一摸吓一跳,百里长珩的手像是结冰了一样冷。长随再仔细看百里长珩的脸,这才发现他的眉间已经结了些薄薄的霜。   长随手摸上百里长珩的额头,滚烫的厉害。   这下长随可管不了这么多了,赶紧将人扶起来,“主君?百里长珩?长珩?”   长随喊了好几声,百里长珩也只是皱了皱眉,没有要醒的意思,外边风大雨大,就这样带着人出去显然不现实,而且……医师住哪儿他也不知道。   之前长随从后厨出来的时候碰见了魔迭,魔迭说自己回去了,让长随守着,现今这虹桥上就只有他与百里长珩两个人。   长随管不了什么君君臣臣,坐上床脱了外衣把人往自己怀里塞,试图直接把百里长珩长珩整个人塞进他的胸膛里去。   可惜塞不进,百里长珩依旧是双手双脚冰冷,额头滚烫。   长随正焦急着,眼角却突然扫进来无声无息立在角落里的魔侍。   魔侍看长随盯着他,自黑暗中出来,半跪在地上,“是否需要奴去通知魔主大人?”   “快去!”   长随低声吼完,低头焦急地去摇百里长珩,“长珩别睡,起来陪我说说话,长珩,长珩别睡。”   百里长珩被摇的实在难受,迷迷糊糊睁眼,瞧见一张俊俏的面庞。   作者有话说:   晚安安-哎呀好像看见了呢——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第43章   “百里长珩,是你先招我的。”   少年看起来遇见了解决不了的事情,神色紧张。他眉峰微微蹙起,一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向上翘起的眼尾还带着一抹红痕,就连鼻尖也粉红粉红的。   百里长珩眯着眼瞧着俊俏的少年,他抬起手,冰凉的指尖准确地碰上少年的眼角,百里长珩此刻已经不大清醒了,少见地露出了些许少年时的风流做派,“这是哪儿来的俊俏少年郎?怎生要哭了?”   “别哭,哥哥疼你。”   此话不说,长随还没什么想哭的意思,一出,长随却控制不住,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砸在百里长珩另一只手的手背上。   长随不可遏制地想起,这话还是两年前,他与百里长珩情意最浓时百里长珩在黑暗中哄诱他时说的。   那时候房屋破败,两面漏风,蛮荒独有的滚烫热气从外边飘进屋里,两个血气方刚的少年滚在一张狭小的木板床上。   百里长珩在黑暗中吻过他的眼角,吻过他脸颊上的热汗,也舔过他的鼻尖,他们在黑暗中唇舌纠缠,缠绵悱恻。   长随本以为他们会一辈子如此,可现在想想,却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   泪珠滚烫,百里长珩无意识蜷了蜷手指,鸦黑的羽睫颤了颤,他无措地摸上长随的面颊,替他把泪痕擦走,“长随不哭。”   长随一把将百里长珩按进自己的胸膛,才藏了一日的心思暴露在灯光下,长随想,这辈子,他怕是离不开百里长珩了。   百里长珩被他按的生疼,不满地挣扎,双手按上长随的肩膀,试图从他怀里出来。   百里长珩用力想要挣脱,长随更是用力,将百里长珩牢牢按住,他不想让百里长珩离开他片刻,至少今夜不想。   长随不想知道今夜百里长珩是昏了头还是被夺了舍,反正,今夜的百里长珩,属于他。   即是明日他们又会变成白日里那般疏离也没关系。昙花一瞬,一瞬便是永恒。   长随的眼尾红的滴血,他发狠道,“百里长珩,是你先招我的。”   百里长珩迷迷糊糊应了一声,一个翻身,将长随压在身下,双唇碰上长随通红的鼻尖,百里长珩下意识舔了舔,“你好热啊。”   手脚快冻到无知觉的百里长珩一朝遇上滚烫烫的火炉,二话不说开始扒人家衣服。   长随气血上涌,被这一下给舔懵了,脑子里胡乱的想,我在干什么?我要干什么?   百里长珩早就烧糊涂了,发现长随不太配合,眉头一皱抓了自己腰间的带子给长随一捆,等长随从混乱的思绪中抽出意识来时,他的双手已经被被百里长珩捆好了。   “百里长珩!”长随像是才清明了过来,懊恼自己刚刚那胆大包天的想法,百里长珩烧昏了头他又没烧昏头,怎能跟着胡闹?   要是闹出了什么事情,他指定后悔一辈子。   长随皱着眉挣扎,吼道,“你还在发烧,不能……”   百里长珩听不进去半点话,抓着带子一扬,直接给他捆在了床头的柱子上。   紧接着,百里长珩撕了长随身上质量不太好的衣裳,双手一抬,直直按了下去。   长随猛然瞪大眼睛,被冻的一激灵,百里长珩却满意地眯起了眼睛。   百里长珩似乎还不满意,压住长随的双腿俯身向下,长随瞪大了眼睛胡乱想,发热了的话做这种事会不会……   “砰!”   百里长珩的大门猛然被撞开,魔迭和涅野着急忙慌冲进来,百里长珩和长随骤然看过去,一位眼角发红,明明处于弱势还非要装出一凶狠样,另一位面目温和,眼底却藏着浓厚的杀意。   八目相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谁更尴尬。   涅野:“……”   魔迭:“……”   长随:“……”   百里长珩∶“滚!”   魔迭瞬间低头,揽住涅野想要往前走的脚步,“对不住,走错了。”   话音未落,魔迭扯着涅野闪了出去,抬手关门,一气呵成。   魔迭心有余悸,“吓死我了。”   谁能想到傍晚还要分道扬镳的两人半夜又躺一张床去了,还玩的挺花。   “干柴烈火,年轻人血气方刚。”魔迭唏嘘。   “谁能想到,平日里温温和和的小美人在床上竟然如此烈,还是上面那个,倒是那位冷面杀神,出乎我意料啊。”涅野摸了摸下巴,“杀神化作小奶猫的样子,也别有一番风味呢。”   长随假装凶狠的喊叫和挣扎声不停,紧接着又传来一声不一样的剧烈的响动,长随高亢地喊了下便没了声,接着一些低低的、不可言说的声音替代了挣扎和喊叫。   这声音太过甜腻,勾的人心火直往上窜。   “我算是知晓小美人为何喜欢他了。”涅野感叹一句,不再听下去,掉头离开。   “魔主去哪儿?”魔迭忍不住发问。   涅野摆摆手,“找几个小美人泄火!”   魔迭抽了抽嘴角,看了眼紧闭屋门,骂骂咧咧在墙角蹲下,捂着耳朵念清心咒。   直到天蒙蒙亮,屋里才安静下来。   魔迭顶着两个黑眼圈麻木起身,推开百里长珩的屋门。   里边飘出来的涩气熏了她一头一脸,魔迭停了片刻,散了散味才进去。   屋内的油灯烧了一夜已经熄了,厚厚的窗帘遮着光,魔迭借着走廊里不大明亮的光大概扫了眼里间。   言语形容不出,只能说,一片狼藉。   魔迭念了好几声「非礼勿视」这才小心翼翼绕过乱七八糟散在地上的碎布料来到床头。也不知他们昨晚到底干了什么,床帘都给他们撕了。一半可怜兮兮挂在床脚,一半落在地上,魔迭不敢去看什么可疑液体,先是抬手摸了摸百里长珩的额头。   还好,不烧了。   魔迭松了口气,绕到另一边,抬手去解捆着长随的衣带。   别看百里长珩昨夜烧迷糊了,手下动作却不含糊,加注了灵力的腰带捆的严严实实,一个晚上长随也没能挣开。   魔迭一动手,长随瞬间就睁了眼,眼底清明,不见半分疲态,魔迭尴尬缩回手,指了指长随上扬的手臂,“我给你解开……”   长随听罢,闭上眼又睡了过去。   魔迭确信他睡过去了。   刚刚那怕是长随在蛮荒那么多年来的习惯,一有人近身,他就会迅速睁眼,不管自己多累多困多难受。   魔迭心里唏嘘手上不停,替长随解开后还拉了拉被子,挡住一胸口暔渢的青青紫紫,退了出去。   至于屋内的狼藉,就等他们醒了自己收拾吧。   魔迭可不乐意去收拾人欢好后的屋子。   外边的雨不知何时停了,魔迭慢悠悠晃出去,欣赏了片刻海景,呼吸了新鲜空气,心底的阴霾一扫而空,一抬头瞧见了立在桅杆上魔侍。   大白天的,魔侍也把自己从头到脚裹了起来,不仅带着宽大的帽兜,还扣了漆黑的铁面具,全身上下无半点皮肤裸露在外。   魔迭有些好奇,这魔到底是有多见不得光,要如此装扮自己?   魔迭垫了垫脚,“诶!你叫什么?”   魔侍一言不发,就像没看见魔迭这魔。   这整座虹桥,还没人敢不把她魔迭当回事。魔迭来了兴致,脚尖一点轻飘飘跃上桅杆,立在另一边上,下巴微抬,“本大人同你说话呢!听不见是吧!”   那魔侍还是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蛤?”这不会也是个哑巴吧?又或者是个又聋又哑的?   魔迭顺着桅杆去到魔侍所在的一边,抬手在魔侍面前挥了挥,发现对方没反应后大了胆子,扬手就要揭魔侍的面具。   魔侍眼疾手快往后一仰,避开魔迭的爪子后他后退了一步,继续一动不动站在那儿。   “呆子。”魔迭翻了个白眼,“我魔族怎会生出你这种呆子来!”   “今儿你不让本姑娘看,本姑娘还偏就要看!”魔迭脚下瞬移,劈手去夺魔侍的面具。   魔侍再次往后一退,魔迭不服,抬手就朝着魔侍劈了过去。   魔侍的境界实力与魔迭相当,他抓住魔迭的手腕,把人往甲板一甩。   魔迭在甲板上滚了几滚半跪起来,目光凶狠,除了那几位大人物,很久没人赶这么对她了。魔迭飞身而起,红发张扬,身侧魔气散开,朝着魔侍攻去。   魔侍半点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抬手便跟魔迭打了起来。   外边叮叮哐哐,实在太吵了,长随睡了一会没办法,皱着眉头睁了眼。   他偏头瞧了瞧,百里长珩昨夜又烧又闹一整夜,现在倒是没精神,外边震天响他还是睡得舒舒服服。   长随起身,刚起到一半,下边那不可言喻的地方传来撕裂般的疼痛,长随没能爬起来,砸回了被窝了。   长随震惊了。   他被人一刀砍在胸口,就离心脏有半寸之遥的时候,他都能爬起身来再将对方反杀,现今只不过……只不过是荒唐了一夜,怎么就……就起不来了?   长随不敢相信,他咬着唇,攥着床栏坐起来,一动,却感觉有什么液体从体内落了下来。   长随瞬间僵硬,耳朵红的似要滴血,昨夜的荒唐似乎又在眼前,长随在床上磨蹭了片刻,才勉勉强强站起身,双腿打着抖去地上捡衣服。   地上的衣裳已经被撕碎的不成样子了,根本不能蔽体,长随打开衣柜随便拿了件百里长珩的衣裳胡乱套上。   他抓着门口盯着还在熟睡的百里长珩看了会,去了后厨。   后厨已经烧好了热水,边上也贴心安好了屏风,长随抿着唇提水倒入浴桶,脱了衣裳泡进去。   昨夜灯光昏暗瞧不太轻,现在天已经大亮,打眼一瞧,胸膛上,大腿根能看见的地方都被捏的发红,严重的都青紫了。   疼倒是不太疼,就是瞧着比较吓人,谁能想到平日里对所有人都温温和和的百里长珩在床上像是个猛虎,不管不顾的。   长随在浴桶里泡了一会,僵硬着把手伸下去。   蛮荒大多人玩的都比较开,长随在十六岁跟百里长珩在一起的时候便暗搓搓了解过了,那种东西入体后是要洗出来的,不然会发烧。   可惜那时候了解了再多,百里长珩也没碰他,没想到现在两人分开了,百里长珩倒是……   长随没再想下去,洗干净了就从浴桶里爬出来,穿好衣裳回了屋。   长随推开窗散味,将地上的衣裳一件件捡起来扔掉,再换上新的被子和床帘,瞧起来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长随在床头坐了会,脑子里一片混沌,不知道等会百里长珩醒了要如何说。   外边叮叮哐哐吵的要死,长随从窗户口翻出去,“别打了!”   作者有话说:   嘘-悄悄按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第44章   “那个少年是谁?”   夹板上魔侍魔迭两人打到兴头上,长随这么一喊,魔迭下意识收了手。   魔侍向来耳聋,此时也没管长随的话,抬手就是一拍。   魔迭的站位本就离边缘近,毫无防备被魔侍这么一拍,整个魔迅速往后退,膝盖在栏杆一磕,身体控制不住地倒翻下去。下边便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往生海,魔迭猛然闭上眼睛。   天,她实在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栽在这种地方。   下坠的速度极快也极慢,才那么一眨眼的功夫,自己就停住了。   魔迭闭着眼睛上下摸摸,“诶?没死?”   魔迭悄悄睁开眼睛。   魔侍趴在栏杆上抓着她的脚踝,而她整只魔倒挂在虹桥外围,迎着风飘扬。   魔迭赶紧招手,“拉我上去!”   魔侍一扬手,魔迭在空中画了一个大圆,落回夹板上。   魔迭把自己上上下下检查一遍后刚想骂人,百里长珩的屋叮哐响了一下。   长随魔迭瞬间抬头,对视一眼。   魔迭一指长随,“你去。”   长随没反驳,深吸一口气,抬着沉重的脚步从窗户翻进百里长珩的屋。   百里长珩已经坐起,正靠着软枕揉额头。   长随犹豫片刻,轻轻喊了一声,“主君。”   声音太小,百里长珩没听见。   昨夜太过烧的太厉害,导致现在百里长珩的记忆有些凌乱,一会儿看见自己拿腰带捆了个俊俏的少年郎,一会儿又看见少年郎红着眼,被自己胁迫说一些羞耻的话。   这如何可能?   不说他看不见,如何能知道对方是个俊俏的少年郎?就算他看得见,他喜欢的是随,如何会同别的人做那种事?即便是他会,这虹桥上也没什么别的少年郎让他折腾,再说了,长随定然是不可能任他如此的。   这个梦太过荒唐了。百里长珩嗤笑一声。   而得不到百里长珩回应的长随心猛的沉了下去。   也是,昨夜主君神志不清,今儿记不记得另说,就算记得,想要主君负责?那不是自取其辱?   长随冷了冷脸,抬了抬声音,“主君。”   百里长珩一顿,松了手揽了揽锦被,面色如常朝他挥了挥手,“什么时辰了?”   长随疏离道,“回主君,再有一炷香就正午了。”   即便昨天已经听了一天长随如此说话,今日再听见,也还是胸口一痛,百里长珩顿了顿,“你去准备午膳,喊魔迭进来。”   长随眼神阴郁,立在原地不动,百里长珩在这一瞬感觉自己被什么野兽咬住了,但是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他蹙了蹙眉,再次出声,“长随。”   长随强迫自己敛了眉目,压下在心底肆虐的魔气,咬牙应了一声退下。   “你看看他,昨夜还叫你心肝儿小宝贝,今儿连服侍他穿衣也不让,他在赶你走——”心魔从长随身体里冒出来趴在他的肩膀上低低地笑,“他宁愿要魔迭,也不要你。”   “还有涅野,他可是与百里长珩独自在魔都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呢,要是发生什么……”心魔道,“再可能不过。”   “住口!”长随疾步走进后厨,一挥手,边上的碗筷噼里啪啦全砸在了地上,“滚出去!”   “我不说,这事便不存在了吗?”心魔攥着长随的颈脖,“你说,他昨夜如此,是不是把你当成了旁的什么人?”   “比如……涅野。”   “涅、野。”长随双瞳漆黑,一字一顿道,“杀了他。”   “对,”心魔笑容扩大,“杀了他,再造一个金笼子,将百里长珩关进去,不让他有任何招人的机会,独占他。”   “长随!”   长随攸然回神,周遭的魔气眨眼间散的一干二净,他回身,瞧见走近的魔迭。   魔迭惊讶地瞧着满地的碎瓷片,“赶紧出来,踩一脚还得了?”   长随沉默绕出来,低声道,“主君找你。”   魔迭一愣,找我干什么?   一大早的不找长随续情找我干嘛?   魔迭一脸迷糊进入房间,又被干净整洁的房间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好容易找回理智,一抬眼,就瞧见百里长珩露出的半边胸膛上暧、昧的咬痕。   魔迭张了张嘴,没靠近,“你这,你这,主君,昨夜你们都……都那样了,你现在喊我一个姑娘家给你梳洗不太合适吧?”   “昨夜?”百里长珩迷惑,“昨夜如何?”   魔迭瞪大了眼睛,疾步上前,“你不会忘记了吧?”   百里长珩沉默。   “你真忘记了?但是你这,你这身上的痕迹也不作假啊,”魔迭指了指百里长珩颈脖上渗血的咬痕,“这没感觉的吗?”   百里长珩后知后觉往自己脖子上一摸,“嘶。”   身上早就习惯了疼痛,起床时百里长珩虽觉着有些不对劲,但是一想到寒毒,又什么都对劲了。   百里长珩摸到了自己身上扁扁的咬痕,他有些震惊,难道昨夜……不是做梦?   “昨夜……”百里长珩脑袋迅速转过无数思绪,可每一个都停留不久,他抬头,攥紧手下锦被,“那个少年是谁?”   魔迭眨眨眼,有些没明白,“除了长随……还能有谁?”   此话一出,百里长珩不是该喜还是该忧。   喜的是在自己死前还能跟自己爱的人共赴巫山,忧的是自己昨夜那般蛮横,不仅捆了人家,还弄哭了他好多次。   也不知道长随会不会记恨自己,而且今早起来……长随一没提这事二没跟自己闹,反而更加疏离。   长随长大了,他们又没了生死契相连,百里长珩实在拿不准长随对这件事的态度。   魔迭等百里长缓了缓,才轻轻说,“要不要我去喊长随来服侍你?”   “不必。”百里长珩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长随,“替我把衣裳取来,我自己穿。”   魔迭停了停,“行,那主君自己小心些。”   魔迭从衣柜里取了套宽松舒服浅金色衣裳放在床头,出门时又想起来了,“刚刚瞧见长随在后厨发脾气,碎了一地碗,我看他可能挺生气的。”   百里长珩点点头,“我知道了。”   魔迭回头看了百里长珩一眼,尔后关上门,前往后厨。   后厨地上已经清扫干净了,长随像往常一样,敛着眉目将细面放入烧开的锅里。   魔迭靠在门边看了会,才问,“昨儿的事,你打算……”   “昨儿什么也没发生。”长随头也没抬,冷冷回了一句。   “主君没要我服侍,我只给他拿了衣裳就出来了。”魔迭轻声问,“你吃醋了?”   “没有。”长随回的很快,“主君想要谁服侍,那是主君的事,与我无关。”   魔迭叹了口气,“你就倔着吧,我先走了,昨夜传来消息说他发烧可吓死我了,熬了一个晚上没睡,我困得要死,先去睡了,你煮了面后去看着他点,再出事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魔迭说完,也不等长随的回应,转身离开。   长随等人走后站直了,双手环抱后背抵上柱子,抬头瞧爬了些细细蛛网的屋顶,直到香味浓郁,锅里的汤咕噜噜响这才将面捞起,端着去百里长珩的屋。   百里长珩说自己穿衣裳,可是等魔迭走了也还是没动。   他在床上坐着,双目茫然地睁大。   他记着昨夜看见的是个俊俏的少年郎的,少年郎面容已经长开,初见凛冽。少年郎长眉如刀,下边生这一双锐利的鹰眼,鼻梁高挺,下颚线干净利落如刀削斧凿,第一眼瞧过去,大多会觉着此人不好惹。   从前百里长珩看不见,也曾无数次想象过长随的容貌,长随小的时候他想,小长随可可爱爱,定然是个圆圆的小孩儿。长大些他又想,长随向来好说话,不跟人争吵,定然生了张让人见之便心生喜欢的面庞。可现在真正瞧见了,百里长珩才恍然觉着,他的长随就该长这样,冷冽如刀,似一尊杀神。   无人敢靠近,只有他敢。无人能得他温柔,只有他能。   直到外边传来了敲门声,百里长珩才猛然回神,“进。”   喊了进才想起了,自己还没穿衣裳。   来人脚步很轻很稳,带着一股淡淡的沉木香。   他将什么放在了桌上,然后冲着床头而来。   百里长珩不自觉扯了扯被子。   来人站在他的床头,强烈的侵略气息打下,对方恭敬问,“主君,是否需要属下为您更衣。”   百里长珩不自觉想到那张冷俊的面庞,突然有点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长随瞧见了百里长珩的不自然,他蹲下身去摸百里长珩的额头,“没发烧。”   百里长珩拉下他的手,偏开头哑着嗓子道,“我没事。”   百里长珩几十年没开过荤,初次开荤还是在自己意识不太清醒的时候,现在想想,着实有点亏。   长随低头时瞧见了百里长珩白皙颈脖上的咬痕,也想起了昨夜自己的荒唐行径,耐不住的时候,一口咬上了百里长珩的颈脖,没收住力,此刻还在往外渗血。   长随皱着眉瞧那伤口,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现在还流血。   他取出药,想了想,屁股挨着床沿坐了一点点,用手摸了点药膏,“主君,属下给你处理下伤口。”   百里长珩喉口滚了滚,嗯了一声。   长随掀了百里长珩的被子,将那些渗血的咬痕全部涂上凉凉的药膏,再服侍百里长珩穿衣起身梳洗。   等一切都打理好后,面早就凉了,长随推开面,打算去后厨盛过一碗。   百里长珩喊住他,“昨晚……”   长随的眼睫颤了颤,要说什么?说昨晚是意识不清醒下的胡闹?   心底有个声音蛊惑长随,“他要兴师问罪了。”   “他凭什么?昨夜的事情是他招你,他还招蜂引蝶。”   “他不知检点。”   “打断他的腿,废了他的灵核,让他只能依赖你,让他一辈子,只能依赖你。”   心魔的声音带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长随有一瞬觉着他没说错。   长随眼眸猛然漆黑,指尖长长,一头乌黑的发从根部开始变白,凶猛的杀意冲了出来。   长随深吸一口气,手指紧紧攥着门框,冷硬道,“昨晚主君发烧了,折腾了一夜,其他的……主君别多想。”   百里长珩没想到自己先提还会被长随打断。   看来长随是打定主意不提这事了,而且还让自己别多想。   是觉着昨晚被强迫,失了颜面?还是只是因为被强迫,才不得已跟他发生了关系?   百里长珩不敢深想,他深吸一口气,想顺着长随,反正他已经半截黄土埋身,剩下的时间不多,没必要跟长随闹僵。   百里长珩嗯了一声,不再过问。   长随关门后退了出去。   长随抵住门,抬手捂住脸猛然喘了几口气。心口的魔像是要窜出来,疯狂往他的灵力上撞。   白色的发丝贴在脸颊上,长随想,不能这样下去了。   作者有话说:   人心最是复杂;   晚安—— 第45章第45章   “长随说,长随想回家了。”   “然后呢?”   “还能有什么然后?”百里长珩搁下茶杯,抬眼看主位上毫无形象的魔主大人,“长随不乐意跟我说谈论昨夜的事,我还能逼他不成?”   魔主大人昨夜风流,折腾了好几个姑娘,此时看起来竟有些虚,斜斜倚靠在软软的宝座上,脚边跪了两三个衣着清凉的魔女,在给他捏脚捏大腿。   反正百里长珩也看不见,涅野心安理得搂过一个魔女香一口,笑道,“我倒没想到,小美人玩的也这么花,丝毫不逊色于我嘛!”   “你说你跟我魔族如此投缘,不如索性修了魔,以后跟着我混,说不定几年后也能混个九境魔主做做呢。”涅野还是没放弃招揽百里长珩,“再说了,你身中寒毒,要是修了魔,活的岁月长了,寒毒说不定自己能消散,这岂不是两全其美?”   百里长珩笑了笑,“很令人心动,但是不行。”   “我暂管蛮荒,做你与习城主的传话筒,你们魔族信我,那是因为你实力强悍镇能压反对的声音,也因为我与你缔结的契约,可修士对我的信任,全部依赖于我的身份,我是仙修,是他们的同族。”   百里长珩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人族把这话看的极重,我若想平衡两族之间的关系,必须得是仙修。”   “他们只会相信百里家的大公子,绝不会相信一个入了魔的百里长珩。”   “唔。”涅野似懂非懂,他琢磨片刻,“可这般是为了什么?不顾自己的性命也要救这一城仙修,你该不会是为了什么虚无缥缈的大义吧……”   涅野不太相信自己认识的小美人是个想要以一己之力拯救天下的大好人。   百里长珩敛了眉目,低低笑了,“大概是前世做了太多的孽,今生来还债吧。”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这话不是说着玩玩的。前世百里长珩为了飞升,为了叩问仙门,实实在在干了不少杀人夺灵核的事,那时候他被至亲背叛,眼底心里都埋着深深的恨意。   蛮荒远离神州大陆,百里长珩报不了仇,于是他想飞升,成为一名真正的仙人后借人躯壳重临神州,让那些伤害他的都付出代价。   可寒毒不除,他始终无法更进一步。   于是他想到了杀人夺核,将夺来的灵核用禁术汇聚,嵌入自己的身体。   百里长珩知道这不是正途,但他不在乎,他借助夺来的灵核修了偏门禁术,实力攀升很快,随之而来的,是比平常凶狠好几倍的天雷。   长随为了护他,死在了天雷之下。   这辈子他护佑蛮荒,阻止大规模的战争,长随与他,虽说一路走来不算顺利,但至少全须全尾。   涅野可不相信什么因果报应,他以为是百里长珩不想说,随便找个理由搪塞他。   人不愿意说,涅野只好作罢,他抬了抬腿示意魔女退下,“你今儿来,是做什么?”   “魔迭说你昨儿一听说我生病了,意志坚定从温香软玉中爬出来看我,不胜感激,来谢谢你罢了。”百里长珩笑了笑,“但今日一见,魔主的腰好像不太利索?”   “去,懒得跟你掰扯。”涅野坐起身,“说真的,修魔对你好处多多,你回去后考虑考虑。”   涅野往外瞧了瞧,“天快黑了,留在这儿过夜?”   百里长珩还没答,外边先进来了个魔卫,“魔主,外边有个修士求见,说是来带他家主子回去的。”   “啧啧,才说要你留宿,正宫就来了,这什么耳朵?”涅野摆摆手,“让他进来。”   长随背着剑大步跨进来,看也没看主位上的涅野,径直来到百里长珩面前,躬身行礼,“主君,属下来接您回家。”   百里长珩嗯了一声,站起身,“那我就先走了。”   涅野面露嫌弃,“走走走,赶紧走。”   百里长珩笑了声,瞧了眼长随,“走,回家。”   长随心口一颤,回家这个字眼,实在是太美好了,美好到长随不敢多想。   他顿了顿,面色平静跟上百里长珩。   两人踩着夕阳的尾巴踏上了回程之路。   百里长珩体内的寒毒被涅野送来的银剑压制了大半,只要百里长珩供给足够的灵力,走路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长随跟在百里长珩后边,垂着头专心踩百里长珩的影子。   踩着踩着,长随撞上一个并不宽厚的胸膛。他捂着鼻子,有些呆地抬头,正好对上百里长珩微微下垂的眼睛。   明明对方看不见,眼睛里是雾蒙蒙一片,长随还是不自觉心跳加快,快的像是要蹦出他的胸膛。   百里长珩扶住长随,“怎么这么不小心?咋儿晚上做贼去了?”   是啊,做贼去了,不仅没偷到珠宝,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长随小声嘀咕一句。   百里长珩没听清,抬手自然拽住长随的手腕,“走吧,这下不会撞上了。”   长随一愣,一时没有挣扎,便一直被百里长珩从青峰山脚牵到了主君府。   长随边走边想,要是这条路能一直走下去就好了。   可是再长的路也会有尽头,百里长珩在主君府门口放开了长随,两人一前一后踏入府内。   天已经完全黑了,曲折的回廊里每隔一段路就点上了两个红灯笼,瞧起来不仅不喜庆,还有些渗人。   周围路上不见一个下人随从,屋子里也不见任何交谈声,安静的有些不对头,长随下意识抽出了剑。   百里长珩听见声音回头,他似是知道长随在紧张什么,安抚道,“没事,今儿白天我把人都打发回去照顾家里人了,现在府里大概只能东苑有人。”   百里长珩安抚完,两人回了自己清幽的竹苑。   百里长珩用完晚膳后早早就睡了,长随睡不着,独自坐在屋顶盘算着什么。   今夜魔迭没回来,整个小苑只有百里长珩和长随两个人。   长随坐的便是百里长珩的屋顶,在屋顶上,他能清晰听见百里长珩浅浅的呼吸声。   这呼吸声像是有什么魔力,长随听见了便不愿意放耳,脑袋里想的那些事情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只专注听百里长珩的呼吸声。   ——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之间,池塘荷花都开了,树木郁郁葱葱,蝉鸣声聒噪。   魔族与修士建造房屋的速度向来很快,短短两个月,曾经大战留下的痕迹就已经消失在了祁天的各个角落。   可是表面看不出来了,伤痛还藏在心里。魔族与仙修依旧不睦,两方谁也看不上谁,蛮荒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到处拱火。   酒足饭饱,魔族与修士终于在一个午后爆发,两方人打起来,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百里长珩听见这事的时候脑壳疼的要命。   蛮荒诸人在祁天没有根基,开头建造屋子和买取粮食的钱全部是百里长珩掏的,这些日子已经快把他掏空了,正到处想法子挣钱,没想到在自己的管辖地又闹了这样的事。   两方打架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这一个月内都是些小打小闹,武力镇压也就罢了,可这回带头打架的,是涅野手下一个得力的魔女和白笙。   底下人要不传来消息,百里长珩都要差点忘了白笙这人。   白笙怎么说也是城主的亲儿子,武力镇压肯定是不行的。   百里长珩问过起因,才知道是白笙嫌弃那魔女不知廉耻,不管不顾去攀他,而那魔女嗤笑白笙伪君子,面上假装不要实际上不知道玩的有多花,说着说着又说仙修皆如此,道貌岸然。   这话可捅了马蜂窝了,白笙一怒就推了那魔女一把,魔女顺势一倒,哭兮兮说说白笙欺负魔,两方皆义愤填膺,互相推搡。蛮荒众笑嘻嘻混在其中,添油加醋,于是两方火气更旺,打起来了。   百里长珩∶“……”   真是吃饱了没事干。   百里长珩吩咐人通知了涅野和城主,让他们把人领回去,然后派了长随去把那群看热闹的全部打一顿。   在蛮荒来说,打服,是最简单的方法,反正他们个个皮糙肉厚,打不坏。   此事一完,各方首领又开始朝百里长珩伸手要钱,这他哪里还有?   祁天被迫与神州其他四城断了联系,灵石最多的只能数城主府。   魔族那边没有灵石,但是他们也不怎么需要花费,他们有荆棘藤编造房屋,做成吃食,简直省心。   就只有百里长珩,困在了一个「钱」字。   他从蛮荒带过来的积蓄都败地差不多了,想要再弄灵石来,只能回一趟蛮荒。   那儿还有三条灵脉没有挖走,是他留给蛮荒众人应急的。   现在看来,也必须挖了。   但是谁去呢?   他自然是走不开的。   一走这边还不得闹翻天。   百里长珩召了众首领商量此事。   百里长珩一提,各个首领开始眼睛放光,恨不得磕在百里长珩面前说我去。   百里长珩想了想,“若是去,那么你们得把还留在蛮荒的老弱妇孺全部带回神州。”   此话一出,众首领沉默了,“可是监管者不会放任我们这么干的。”   “让他们也一起跟着来。”百里长珩道,“就说本君说的,只要他们回神州,本君许诺他们仙道坦途。”   蛮荒首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有些犹豫。   百里长珩仔细想了想,其实,要真让他们去,他也不太放心。   立在百里长珩身后的长随从进殿就一直沉默,此时却从后边走了出来,单膝跪在百里长珩面前,“属下愿前往蛮荒,将灵脉带回。”   百里长珩一愣,长随……从没主动往自己身上揽过事情。   他怕长随不愿意与他分开,始终没往长随身上想,没想到对方先开了口。   若是长随去,那他再放心不过。   百里长珩想了想,“那边你同魔迭一起去吧。”   此事百里长珩敲定,首领们一一退下,百里长珩有些好奇,“长随,你为什么会突然想回蛮荒呢?”   “是有什么东西落在那儿了吗?”   长随摇摇头,“没有。”   长随退后一步,将百里长珩整个纳入自己眼睛,“主君,这神州人太过复杂,长随觉着有些累。”   “长随此次回蛮荒,便不打算回来了。”长随道,“主君身边有魔迭,有魔侍,有数不清的侍卫,所有人都希望您活着,您……不再需要长随了。”   “而长随,也想回家了。”   百里长珩愣了愣,他攥紧手下的衣裳,有些没听明白,什么叫,想回家了?   “你说什么?”   “长随说,长随想蛮荒了,那儿虽然环境恶劣,但长随不在意。”长随轻声道,“长随习惯了。”   他弯了弯眉,“等天冷了,神州落雪,主君要是嫌冷也可以来蛮荒住,那儿不冷。”   百里长珩毫无由来地感到一阵心慌。   作者有话说:   小长随一直觉得,蛮荒才是他的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第46章   “你不喜欢百里长珩了?”   曾经百里长珩想尽了办法想让长随独自一人出去闯荡,希望他在没有自己的未来也能很好的过活。   现在不用想了,长随主动说想要离开他的身边,这是好事。   可他为什么高兴不起来?   百里长珩指尖隔着衣袍掐住大腿,防止自己在长随面前失态,他停了又停,艰难问,“你……想好了?”   长随点点头,“属下不喜人多,喜欢安静,蛮荒很安静,等人都走了,蛮荒就是我一个人的天下。”   “这样很好。”   “你既然决定了。”百里长珩停顿的时间越来越长,掐的也越发用力,他勉力维持着清醒,“那就去吧。”   “但是记着,在八年之前一定要返回神州。”   长随虽然不明白是为什么,但他向来没有问为什么的习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会的。   百里长珩摆了摆手,“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   长随应声退了出去。   盛夏已至,天热的不像样,火辣辣的阳光自大开的窗户和正门漏进来,在地上扫下大片的光斑。   空气燥热,像是能把人烤熟了。   主殿的四角不仅没放上冰盆,反而还烧着碳。各个进了主殿谈事的首领们出来都是满头的汗。   明明如此热,百里长珩却觉着这天比数九寒天还冷。   他攥着宝座上镶金嵌玉的扶手,整个人疼的厉害。   心脏像是被谁生生挖空了一块,百里长珩缓了好几口气,都没能缓过来。   长随怕是……真不喜欢他了……   这个认知让百里长珩感到恐慌和害怕。   可这是没道理的。   长随不喜欢他,在他死后便不会伤心,这明明是件很好的事。   可百里长珩半分也高兴不起来。   百里长珩躬身,整个人弯下腰去,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无声张大了嘴。   太疼了。实在是太疼了。从前明白百里长珩也猜测长随不喜欢他了,但那时至少,长随还陪在自己身边,而且那时候他主动忽略了长随会离开他这件事,疼痛也不过一时。   可现在他明白,如果长随离开,这种疼痛,怕是会一直陪伴他到坟墓。   百里长珩虽嘴上说着不喜欢了最好,私心里却依旧希望长随喜欢他。   而且想要长随很喜欢很喜欢自己。   可是这不行啊。   喜欢有什么用?喜欢不能让人快乐,反而只会让人痛苦。   这种喜欢只会害了长随。   人啊,可能就是这么复杂,心口不一,循环反复。   魔迭进来的时候瞧见百里长珩躺在主位上睡着了。   高位上那张垫了软垫的檀木榻特别宽大,别说一个人,两人躺上去都可以,可百里长珩只占了里边的一点点位置,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这是个非常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魔迭站在底下叹了口气。一出魔都,她就得知了长随同他一起回蛮荒这个消息。   她想着长随不会无缘无故主动说要回蛮荒,定然是两人又出了什么事,一进门瞧见这般情形。   只能暗叹一声果然。   魔迭没打扰百里长珩休息,只让人取了毛毯,长随跟了进来,瞧见百里长珩睡着了一愣,“主君怎么了?”   魔迭扫了长随一眼,“可能是舍不得你跟我回蛮荒挖矿吧。”   长随没答,心里却是不信的,他接过下人送来的毛毯,上去给百里长珩盖上。   他一动,百里长珩便睁了眼,虽然看不见,百里长珩的眼睛却还是准确的盯住了长随。   眼尾上扬,目光警惕。   百里长珩嗅到熟悉的气味敛了眉目,微微偏开头,不咸不淡地问,“怎么回来了?”   “主君若是困了,属下扶您回屋睡吧。”长随伸手去扶。   人都是趋利避害,在百里长珩得知长随要长长久久离开自己并痛了好长一段时间后,他就不太打算再同长随亲近,有距离,对两人都好。   他希望在未来的日子,自己可以不那么痛。   百里长珩避开长随的手,冷淡道,“不必了,本君想回去的时候自然会回去。”   “你出去。”   长随手伸到一半尴尬停住,目光紧紧盯着百里长珩,没看出百里长珩有什么不对后应下,“属下告退。”   长随一走,魔迭就凑了上去,没做那金贵的宝座,只是站在后边扒着椅背问,“你两又怎么了?”   “都已经君是君臣是臣了,还能闹什么脾气?”   百里长珩扫她一眼,“你有什么事?”   “哦。”魔迭想起来自己来这儿还是有正事的,她站直了,轻声道,“影魔今儿扯着我的项圈把我喊了回去。”   “他似乎想要闭关,将周围的手下全召了回去,发了通告,说十日后封闭宫殿,不允许任何魔再出入。”   “魔族的十日,在神州也不过三日多一点,等随着长随回来后我就得过去,封一段时间。”   百里长珩皱眉,“不能不去?”   “要是能留下我自然愿意留下,但是看样子不行,我脖间有他的禁制,无法解。”魔迭摇摇头,“反正没什么危险,去就去了,顺便回来的时候替你探听点消息。”   百里长珩沉默。   长随要走,魔迭也要离开,他两一走,自己身边就真没什么能说些知心话的人了。   他闭了闭眼,“去吧,行事小心些。”   魔迭应下。   两人聊完后魔迭陪着百里长珩出来,沿着长廊,两人走了一段。   魔慢吞吞开口,“主君还没说,您与长随闹什么脾气了呢?”   “要是我回了魔都,您身边就只有他一个信得过的了,少同他置气,您时常都需要他在身边。”   以后,怕是想置气,也难了。百里长珩暗叹一声。   他不太想谈论这件事,仰头瞧了会天,尔后低低嗯了一声。   魔迭将百里长珩送到院子门口,“我就不进去了,还有些东西要收拾。”   百里长珩又嗯了一声,自己进了小院。   院子里很安静,连蝉鸣声也听不见,百里长珩在门口站了会,鬼使神差,他走到了长随的屋门前。   百里长珩想回去,可来都来了,不见这一面,怕是下一面很难再见了,百里长珩推了推门。   门只是虚虚掩着,百里长珩一推,就吱呀一声开了。   凉气从里边冲出来,直逼百里长珩面门。   长随讶异回身,“主君怎么来了?”   百里长珩在门口站了会,“我的屋里,是不是很热。”   长随不明白百里长珩问这话做什么,“还好。”   可你的屋,和我的屋,完全不一样。   少年人最是血气方刚,耐不住半点热,可为了护着百里长珩,长随几乎日日都在百里长珩生着炭炉的屋里守着。   百里长珩瞧不见,从不知道长随被热出多少汗。他身有寒毒,在烧着炭火的屋内也感觉不到热,下意识以为长随陪他这么久,也是如此。   现在才知,原是自己太过理所当然了。   理所当然要长随守夜,要长随与人交流,要长随陪着他。   百里长珩知道,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次他真的得放手了。   不管长随将来会成为什么样的人,那都是长随自己的事,沉默孤僻也好,四面逢迎也罢,那都是长随自己愿意的,他不能……再将自己的意愿与想法强加给长随了。   长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一个有自己想法的人,不是一柄兵器,要按照他的喜好打磨。   “主君?”长随瞧着百里长珩在自己房门口发呆,有些疑惑,“主君要进来坐坐吗?”   百里长珩勉强笑了笑,“不用了,就是来看看,你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差不多了。”长随想起了什么,从乾坤袋取出一小袋魂牌,“这是各首领的魂牌,以后,主君得自己保管了。”   百里长珩笑着点点头收起,想了想不太放心地叮嘱,“记得多带几身衣服,食物也要多带些,蛮荒炎热,你要受不了,就用监管者的灵石联系祁天。”   “我会向城主要过祁天对蛮荒的监管权,你若想要回神州,随时都可以。”百里长珩想了想,“灵脉挖走两条就行了,还有一条留着吧,你在蛮荒修炼,需要灵力的供养。”   长随一一应下,“主君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了。   需要叮嘱的,都叮嘱完了,别的,长随自己就能做好。   百里长珩在长随的门口踌躇片刻,低低说了声“我回屋了。”便匆匆离开。   长随立在原地,注视着百里长珩略微慌乱的步伐。   他弯了弯眉,“主君,长随以后不会再拖累您了,祝您……余生顺遂。”   夏日里燥热的风将长随的话吹入百里长珩的耳朵里,余生顺遂四个字让百里长珩一僵。   时间总是喜欢捉弄人,你想要它快一点的时候,它总是慢悠悠的让你心烦,可你若是想要他慢一点的时候它又像是踩上了神州最快的法器,呼啸一下就过去了。   长随和魔迭带着手下站在虹桥的夹板上,数十个首领与他们告别。   长随面冷剑也冷,诸位首领都不乐意上去贴他冷屁股,只跟着自己熟识的手下打打招呼。   周围一片热闹,就连魔迭身边也围了好几只魔,而长随身边,却是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瞧起来倒有些可怜。   长随却不觉着自己可怜。   昨夜已经同百里长珩道过别了,他没指望百里长珩今日还会来送他,如果百里长珩来了,他说不定……就舍不得走了。   长随越上虹桥正中间的那根桅杆上,单腿屈起漫无目的地往下瞧。   来道别的基本都走了,虹桥收了进出的路,写着百里的三张长帆同时升起。   长随在偏头前,意外地瞧见了远离人群的一角青衣。   这青衣太熟悉,长随瞬间站起看过去,可什么都没看见。长随垂下了眼睑。   魔迭跃上桅杆,“怎么了?主君没来送你不开心了?”   “就去几天,过两天就回来了,这么大个人了,主君没来送还矫情上了。”   长随摇摇头,“我不回去了。”   长随说完,从桅杆上跃下进了里间。只留下魔迭一人在风中凌乱。   什么叫做不回去了?   百里长珩之前没说啊!   魔迭想要去问个明白,长随要是不回去了,百里长珩怎么办?   让他一人面对群狼?   那那群狼不得把他给撕了?   魔迭急匆匆下桅杆,抓住一个手下就问,“看见长随了吗?”   手下指了指后厨。   魔迭掀了帘子进后厨,劈头盖脸就问,“你不守着主君了?”   “主君身边高手无数,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长随面无表情往锅里下面,冷冷道,“出去。”   魔迭咬咬牙,“你不喜欢百里长珩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第47章   “长珩,我们到家了。”   不喜欢?   怎么可能。   长随拿着筷子捞面的手一顿,指尖被热气熏的发红,他稍稍抬眼,“我喜不喜欢,与你何干?”   魔迭被这话一噎,刚想要骂人的话卡在了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长随捞了面,碗重重磕在灶台上,发出「咚」一声响,“魔迭大人管的未免太宽了。”   魔迭呆愣在原地。   风吹起她的发,她明明没中寒毒,可没由来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从前长随再怎么冷,再怎么闹,也不会对她这个长辈这般无礼。   长随像是只刺猬,对外人竖起利刺对自己人总还是能说几句贴心话的,而现在,他的利刺无差别对待所有人,刺伤真正关心他的人,也刺伤他自己。   魔迭无言注视着长随端着一碗什么都没加的面出了后厨,一路进了百里长珩的房间。   这间屋子曾经是百里长珩住,百里长珩没上虹桥,长随便自觉住了进去,魔迭不相信长随现在对百里长珩一点感情也没了,否则虹桥二楼房间如此多,他为何单单只挑这一间?   长随用力关上门,插上阀,将热气腾腾的面搁在床头,自己倒进床上。   这间屋子向来是长随打扫,自那日两人荒唐后,没人再进过这个屋。   床上的锦被还是之前那一床,上边有着独特的,百里长珩的味道。   长随像个染上毒瘾的将死之人,将头埋在锦被里,贪婪吸食着锦被上越发浅淡的香味。   长随明知这是饮鸩止渴,可还是忍不住。   他缓了许久,才抬起头来,束的整整齐齐的发散乱披在脑后,长随眼尾通红,一点点扫过这个熟悉的房间。   桌子前百里长珩捏着筷子动作优雅吃饭,他回身,眉眼弯起同长随说,“坐下来一起。”   衣柜前百里长珩皱着眉头取了件衣裳胡乱猜测衣裳的颜色,猜完了,他回过身举着衣服问“长随,我猜对了没?”   “你猜对了。”长随红着眼,将从前没回答的问题回答完。   可那个人没有把衣服塞他怀里让长随帮他换上。   窗户前百里长珩倾身推开窗,雪花打着旋儿飘进来,落在他发梢与狐裘上,他说,“长随,我才开了一会儿,不冷。”   长随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屋里空空荡荡,一个百里长珩也没有。   长随这才后知后觉想起,百里长珩没跟来,以后,也再不回如此同他说话了。   长随在床上呆了好一会儿,直到外边穿来阵阵敲门声他才回过神来,床头的面已经坨了结在一起,卖相实在不敢恭维。   长随端起面,胡乱往嘴里送。   塞进嘴里没怎么嚼直接往喉管里咽,咽了好几口,长随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哦,忘记加油和盐了。   但是没关系。   味道这种东西,他向来不在意,也就只有百里长珩会挑剔这个咸了那个淡了。   百里长珩以后再也不会挑剔了。   他可以随着心意放油和盐,也可以不放。   这是好事啊。   长随想着,手背却一凉。   他垂下眼,发现手背上掉了几颗圆润润的水珠,长随想,屋内下雨了吗?   外边的敲门声愈演愈烈,大有长随不开门就不罢休的意思,长随却没管,强硬将整碗面塞进肚子。   雨还在不停的下,长随想,真是有点大啊。   长随将最后一点浑浊的汤也倒进胃里,抹了把脸又在床上坐了会,这才起身去开门。   门被拉开,外边的人猝不及防,没站稳往屋内倒,长随让开,冷眼看着对方摔在木板地上。   他双手抱胸,上半身藏在阴影里,“有事?”   摔进来的魔迭从地上爬起,怒气冲冲质问,“为何不拉着我?”   长随回,“不想。”   魔迭在原地站了会,才慢慢说,“你想清楚,离开的话,主君身边可能会有别人代替你,会结婚,会生子,从此,他的身边再没有你一席之地。”   “主君规划的未来里,从没有我。”长随的声音冷的可怕,“再说,你凭什么认为,我规划的未来里,会有他?”   “他难伺候,容易生病又脾气不定,谁乐意伺候谁伺候去吧。”   魔迭震惊,真不敢相信这话是从长随嘴里说出来的。   魔迭在厨房门口缓了又缓,想想刚刚的对话长随一个答案也没给她心里不舒服,一口气闷在胸上,本打算进来要个答案,可现在……   魔迭咬了咬牙,一摆手,“行,你们的事,老娘不管了!”   “我最后提醒你,别后悔。”魔迭说完,不打算再理长随,摔门而出。   至始至终,长随都藏在黑暗里,没人能瞧清他的神情。   人走了,长随关上门,沉默坐回去。   逆鳞被他从背上解下靠着床沿放着,长随眼睛看过去,思绪却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也不知道百里长珩……现在在干什么。   百里长珩在散步。   自悄悄去一线天送了虹桥后,他就一人慢悠悠打算晃回去。   来时没有带侍卫,回时自然也没有。   百里长珩在街上太像一个失意的贵公子了,神识未铺开,迎面走来的男人瞧见百里长珩,三角眼里露出了奸诈的笑意。   两人猝不及防相撞,百里长珩吃痛,退后一步,还没来的急开口道歉,对面的怒吼便先劈头盖脸砸了下来,“你怎么走路的?眼瞎啊!敢撞你大爷我!”   周围渐渐围了些许人,百里长珩想,要是长随在,必定不会让这些个人撞上自己。   可毕竟现在长随不在,百里长珩又没带手下出门,于是好脾气道,“对不住。”   “一句对不住就可以了?”对面人逮着点错处便不放,“你可是撞疼我了!”   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百里长珩揉着眉头听了一耳朵乱七八糟的笑声和一些略带怜悯的话。   无非是他面前这人生的虎背熊腰,天天正事不干就在街上瞧那些独自出门的贵公子碰瓷。带着仆役的贵公子惹不起,像他这种看起来失意的,一碰一个准。   百里长珩实在不想跟他纠缠,也不管是对方要讹自己多少,“那你要如何?”   “要如何?”对方呵呵笑了两声,目光下流的从上到下打量百里长珩。   这目光太脏,百里长珩心生厌恶,对方笑呵呵开了口,“小少爷要不陪我一夜,此事就算揭过?”   话音未落地,百里长珩精准抓住对方想要摸上自己脸的手腕,用力一折。   对方发出了杀猪般的叫声。   百里长珩没松手,戾气在眼底蔓延,“本君今儿心情不好,可你非要撞本君的枪口,那便怪不得本君了。”   百里长珩说完,扭着对方的手狠狠将人掼在地上,百里长珩抓着他一直手往上提,脚却踩上他的头颅,像是要把他的手给生生扯断。   他在对的的惨叫声中微微躬身,“下次若再让我在这条街上碰见你,折的就不是一只手臂了。”   百里长珩起身,扔掉对方的猪蹄手,抬脚跨过,在围观人群的叫好声中离开。   跟了百里长珩一路的涅野自阴暗中显出身形,身后魔侍上前一步,“大人,那人……”   “本座还没下手的人,他倒胆子大。”涅野阴鸷道,“他不是喜欢和人欢好吗?”   “废了孽、根,送入南风馆,本座不想他这辈子从男人身上下来。”   魔侍领命退下。   涅野想了想,越上屋顶飞快走了一段,追上百里长珩,露出笑容,“小美人好巧啊!”   百里长珩停了停步子,“魔主大人这个时候怎么在这儿?”   “去你府上找你,他们说你不在我就随便溜达喽。”涅野弯了弯眉,“没想到在这儿被我遇见了。”   百里长珩无奈道,“什么事?”   “请我吃饭我告诉你。”涅野从屋顶上跃下来,高高兴兴去牵百里长珩的手。   百里长珩不着痕迹躲开,轻巧转开话题,“怎么,魔主大人温柔乡待腻了,舍得出来?”   “温柔乡如何能同你比。”涅野笑着收回手,同百里长珩一起进了附近一家酒楼。   二楼雅间,涅野兴致勃勃点了不下十个菜,直到百里长珩无奈说够了才作罢。   酒菜上来,香味飘散,三餐没怎么吃的百里长珩还是提不起什么兴致,他象征性捏了筷子尝了几口,“说说吧,为何如此高兴?”   涅野笑了笑,“听说你身边那位冷面杀手回蛮荒了?”   “耳朵挺灵的。”百里长珩不咸不淡答了一声。   “今儿一线天都传开了,不想知道也难啊。”涅野道,“他走了,没人缠着你了,不如回我的宫殿歇息?”   百里长珩心细如发,自然能从这句话中听出些许别的意味,他冷淡地搁下筷子,“魔主大人这话什么意思?”   “小美人不明白吗?”涅野笑了笑,“你曾说你有家室,我不干拆人家庭的事情,没动你,后来发现你所谓的家室只不过是与自己的手下有非同一般的关系。”   “这我也觉着理所当然,你的手下实力强悍,忠诚,你生的如此漂亮,他起些歪心思也是应当的,你为了巩固地位,不得不委身我也理解。但他现在走了,你是自由身,若是同我……”涅野舔了舔唇,“我也同样能够庇护你,让你立于山巅,万万人之上。”   百里长珩豁然站起身,“魔主大人怕是弄错了三件事,第一,长随不是我的手下,第二,是我对长随起了歪心思,不是他对我,第三,你恐怕不知道,我只做上面那一方,”百里长珩倾身,“魔主大人,愿意被我压吗?”   涅野一愣。   百里长珩笑开了,眼尾上挑,露出一个有些勾人的笑容,“魔主大人,我与你不过盟友关系,若是您再如此出言不逊,您的位置,换只魔,一样坐。”   百里长珩直起身,转身离开。   今儿也不知是吹的什么风,一个两个争着来跟他说要与他春风一度。他嫌恶地拍了拍衣袖,像是要把那些不干净的东西都拍掉。   涅野依旧坐在原地,他侧头往下看,窗户外的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他一眼就瞧见自己想看的人。   那人穿着素衣,肩背笔直,行走间自有一般风味。   涅野砸吧嘴,“不论是红衣还是白衣,小美人穿着,都这般好看。”   “就是烈了些。”   涅野站起身,将灵石搁在桌角,撑着窗户一跃而下,落在百里长珩面前。   “小美人生气了?”涅野身上的银铛叮叮当当响,他弯弯眼,“下次我不说了还不行嘛?”   百里长珩绕开他,“魔主大人自重,从此以后,不许再这般喊我。”   “那喊什么?百里长珩?不行,太生疏,百里?不行,太普遍,长珩?”涅野双手交握在脑后倒着走,“长珩好听,以后我就这般叫你?”   “长珩长珩。”   百里长珩实在没想到涅野会突然转了性子,变得如此……一言难尽,他停住脚步,“你还是叫我小美人吧。”   涅野笑了下,放下手臂没再闹,“我送你回去。”   百里长珩略退一步,“魔主大人日理万机,不扰烦您。”   “不扰烦。”涅野凑过去与百里长珩并排走,走了一段后涅野突兀开口,“不过是看你今儿心情不好,逗你玩儿罢了。”   “那魔主这玩笑也开的太大了。”百里长珩踏上主君府的前阶,“我到了,魔主大人请回吧。”   涅野唔了一声,“是逗你开心,但是我说的,也是真的,你若哪天混不下去了,可以来找我,我不会逼你。”   “谢谢你的好意。”百里长珩头也不回进了府。   涅野在门口站了会,也掉头离开。   百里长珩一进府,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桃虹就迎了上来,“主君,老爷和夫人今晨去主苑找过您,当时您不在,您看您现在回来了,是否需要……”   百里长珩摆了摆手,“我知道了。”   他深吸一口气,勉强打起精神,调转脚步前往西苑。   也有些日子没去给父亲和母亲请安了。   住在一个府内,三人见面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百里长珩踏入西苑,给百里风和宋怀虞请过安后又陪他们说了许多体己话。   三人用了晚饭,天黑透了百里长珩才起身从西苑离开。   踩着晚风回到自己的院落,百里长珩看不见,也懒得点灯,摸索着进入自己屋里往床上一倒,什么都不想思考。   今儿父亲和母亲找他去的用意他也清楚。   不过就是为了百里长明的事情。   他们虽然没说,但是百里长珩清楚他们很担心百里长明,毕竟他一人陷在百里家的龙潭虎穴里,生死难测。   也是该拜访一下其他城城主了。   百里长珩闭上眼,躺了好一会儿才爬起身去厨房烧点热水洗浴。   从前这些事是胡言胡雨两人在做,胡雨走了后就是魔迭和长随,现在这两人也走了,轮到百里长珩了。   桃虹问过是否需要派几个得力的丫头进来苑子伺候,百里长珩当时犹豫了片刻,还是拒绝了。   百里长珩长这么大还没生过火,立在厨房门口不知该先干什么。   魔侍从黑暗中现身,“大人需要做什么,只管吩咐奴。”   是了,忘记身边还有这么只魔。   于是百里长珩心安理得吩咐他去干活,自己回了屋。   魔在黑暗中也不需要灯,整个主君府,别的院落灯火通明,这儿却漆黑一片。   百里长珩洗漱完躺在床上想,此刻长随也因该到蛮荒了吧。   确实到蛮荒了。   一路顺风,没遇上任何问题。   长随拿了面巾遮住脸,带着人率先下了虹桥。   瞧见虹桥,蛮荒的人民早早就在这儿等着看,人一来,他们两眼放光,正打算捞些好处就瞧见长随。   即便这人围着面巾遮住脸,他们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毕竟他身后背的那把剑,在蛮荒无人不知。   长随一下来,他们就知道捞好处的事没戏了,到手的粮食和衣物都飞了。   个个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垂着头往回走。   长随身边的修士喊住他们,魔迭此时也出来了,她走到长随身侧,扩大自己的声音,以便让这群人都听见,“主君说了,明日,挖了灵脉,诸位都可以随我们去神州!”   “神州已经有咱们的一席之地了!”   全场寂静,随之而来的,是震天响的欢呼。   今夜的蛮荒注定是不眠夜。   老人孩子全部被吵醒爬起来收拾东西,生怕赶不上明日的虹桥。   魔迭带着人去了挖灵脉,长随一个人前往百里长珩出蛮荒前画的阵法那儿。   这儿都是沙漠地,百里长珩的阵法画在沙子上,即便过了这许久,沙子也无法将阵法掩盖。他依旧浮在人一眼能看见的地方。   罪大恶极之徒在百里长珩还在蛮荒的时候就处理了,现在蛮荒的恶人其实不多,剩下的也都赎够了罪,百里长珩亲口答应他们,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但是他们耳后的囚徒印不会让他们离开。   百里长珩的阵法可以消除囚徒印,灵力不够一次只能十个人。   这般太慢了,长随站在阵法边缘,抬手注入灵力。圆形阵法发出耀眼的银光,将半边天都照亮了。   长随抬眼瞧了瞧,直到自己有些吃力,他才停了手。   挖灵脉的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长随不打算去凑热闹,朝着人群的聚集地走去。   他走过了大半个蛮荒,拐过好几个小巷,进了西北角一间最偏僻的院落。   那院落里只有两间茅草屋,茅草屋又破又旧,瞧着像是病入膏肓的老人。   长随推开木制的矮门,轻轻道,“长珩,我们到家了。”   作者有话说:   五千算是加更了吧……我不行了,我眼都要花了。   隔壁新摸了一下召鬼的文案,文名改成《钓系美人又在撩鬼了》,有兴趣的可以去瞅一眼,求收藏鸭——   (PS∶话说,大家接受女装攻嘛?好奇jps)   好啦,大家晚安——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第48章   (捉虫)   去找百里长珩。   燥热的风吹走长随的声音,没迎来回应。   长随沉默着,踏入小院。西侧的菜地已经荒芜长满了杂草,长随顿了顿,那儿曾经种满了绿色的蔬菜。   百里长珩娇气难养,不吃硬邦邦的糗也不吃干巴巴的油饼,没办法,长随只能从别人那儿换了点菜籽,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在院子里种下。   本也没想能活,没想到过了两个月,竟然瞧见了种子抽芽发条。   自那以后,这片菜地再也没空过。   长随眨了眨眼,看向另一边。   东侧只种了一颗大树,大树枝繁叶茂,即便他们走了这许久,依旧长的很好,树下有有不太平整的大石头做桌子,桌子边上有一张木质的摇椅。   百里长珩最喜欢那张椅子,经常在那儿一躺就是一整天。   那时候长随就在后边劈柴或练剑,想起来了就去摇一下椅子,没想起来,百里长珩也不在意。   此时那张椅子上也结一层薄薄的蛛网,长随没走进,而是推开了房门。   草屋内不像它的外表那般破旧不堪,而是精致的厉害。壁上油灯无风自动,整个地面铺着厚实的羊毛毯,瑞金兽香炉摆放在外室的正中央,里边燃的是这蛮荒内能找着的最好的安神香。   往里,纯净的灵石被打磨成了一颗颗圆润润的珠子用绳子串了起来充当帘子将内外两室隔开。   内室的木质地板上也铺了厚实的羊毛毯,周围摆了十个火炉,里边无味的炭正烧的厉害。   火炉围着的正中央的大床用厚厚的床帘隔开,长随总有一种错觉,他掀开帘子,就能瞧见还在熟睡的百里长珩。   长随眨了眨眼,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百里长珩走前给这里下了法咒,这里的时间将会停留在他离开之时,直到有人再次踏入这间屋子才会继续流转。   可知道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了。   长随三两步跨上,猛的掀开床帘。   什么都没有。   连被子都是他亲手收走的。   长随敛了眉目,在硬实的床板上躺了一夜。   第二天下午,长随将最后一个人送上虹桥。   有人在甲板上往下望,向里边招手,“没人了没人了,都上来了!”   “升帆,起航!”   上船的路被收起,船帆升起,虹桥发出轰鸣声。   尖叫与欢呼再次席卷蛮荒整个天际,魔迭从里间挤出来,趴在栏杆上大声喊,“长随!快上来,咱们去找主君!”   去找百里长珩。   这真是很令人心动。   可是不行啊,他的入魔征兆现在越来越明显,从前只是打架时瞳孔漆黑,可上次在虹桥百里长珩屋里,自己不仅瞳孔漆黑,连发都白了。   虽然没一会儿就消失了,但是在那一瞬,他真的被心魔说动了。   长随自认自己不是个意志坚定的人,若是被心魔影响做出点伤害百里长珩的事来,他会后悔一辈子。   也许分开,他才不会伤到百里长珩。   长随眼睫颤了颤,不动声色退后一步。   他挥挥手,头也不回转身朝着蛮荒深处走。   魔迭无法,只能看着长随的身影越来越远,逐渐化作一个小黑点,消失在沙漠中。   虹桥颤动,开始返程。   长随回了小院,隔得老远,还能听见虹桥上人们的欢呼声。   长随来之前带了一乾坤袋的水,他倒满了屋外的两个大水缸,又找了个木盆装了水开始擦院子里的石桌和木椅。   等擦完日头已经偏西,长随等了等,拿了锄头去除草。   这次他带了好多菜籽回来。   等把地翻了,种上菜,几个月后,这儿就会像之前一样。   长随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疲惫,一直干到天黑透了。长随在围栏上挂上两盏罩好的油灯,接着翻地。   天黑了又亮,东方破晓,橙光自地平线下升起,将天染成金色。长随没觉着累,他柱着锄头眯眼看了会,欣赏不来这种美。   要是百里长珩在……百里长珩又看不见,自然也欣赏不来。   长随嗤笑一声,将种子撒下埋好。   等一切都弄好后长随打了水在院子里冲了个凉,湿漉漉的头发披散在脑后,长随懒得管,随意裹了件衣裳踱步进了卧房。   整个院子只有两间房,一间厨房一间卧房,长随自然是同百里长珩睡一张床。   屋里地上的毛毯已经全部收了起来,厚实的窗帘床帘也全部揭开,长随赤脚踩在木制的地板上,黑发如瀑布披在脑后,水滴滴答答跟了一路。   长随上榻坐下,取了布巾随意擦了把头发,往后一倒,也不管头发有没有擦干,眼睛一闭,打算去梦里擦会。   若是百里长珩此时在,定然会把人从床上揪起,告诉他,湿头发不能睡觉,然后接过布巾,一点点替长随把头发擦干。   可是百里长珩不在啊。   长随这回倒下去睡觉,可没人拉起他来擦头发了。   长随醒的时候脑袋疼的要命,头发倒是干了,就是脑袋像是被人打了一拳,有些意识不清。   长随揉了好一会儿才舒服一些,他起身穿好衣裳打算去厨房弄点吃的,一出门才发现日头又已经偏西,他睡了一整天。   长随立在门口,抬眼隔着木制栏杆看向外边七拐八绕的小巷,虹桥……怕是到神州了吧?   确实到神州了。   午膳后百里长珩便得到消息,说虹桥已近神州,长随当场搁下筷子亲自带人前往一线天相迎。   虹桥上人一个一个的下来,从他身边走过,可每一个都不是他想要等的人。   百里长珩知道长随跟他一样,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怎么可能就这么跟着虹桥返回,但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来了,站在这儿顶着大太阳等。   人走尽了,魔迭最后一个从虹桥上下来,瞧见百里长珩一愣,连忙抬头看了看天,艳阳高照,晴空万里。   魔迭松了口气,紧接着又担心上了,“主君怎么出来了?这大热天的,要是晒伤了怎么办?”   百里长珩还没来的及答,魔迭转头又把矛头转向了跟着百里长珩来的桃虹,“你怎么回事,这么大热天的,也不知道给主君打把伞,晒出点什么事来你负责……”   “好了。”百里长珩打断魔迭的话头,轻声问,“长随……跟着回来了吗?”   魔迭刚刚嚣张的气焰瞬间就落了下来,她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能说出。   百里长珩微微偏头,露出笑意“没回来是吗?”   “主,主君,你要是不开心就同我说,别笑好吗?”魔迭有些担心,“我不去影魔那儿了,我陪着你吧。”   百里长珩摇摇头,“是有些失落。”   “但是也挺开心的。”百里长珩轻轻说,“长随能有自己的选择,挺好。”   百里长珩往虹桥上走,“你们都回去吧,别跟着了,还有魔迭,回魔都吧,这儿你不用担心。”   魔迭站在原地,还是不太放心,“可是……”   “回魔都吧,别让我再为你操心了。”   百里长珩说完,身影消失在了虹桥的通道。   “主君!”桃虹想去追,才走两步就被魔迭拦住,“都回去。”   桃虹往里边瞧,明显不愿意走,“可是主君……”   “回去。”魔迭不容置疑地说,“这儿我来等。”   桃虹不情不愿应下,三步两回头,走的不甘不愿。   魔迭没进去,就靠在虹桥入口的门框上,慢悠悠等。   颈脖上的项圈一次一次又发出召集信号,魔迭随手往下扯了扯,露出被烫的发红的一小节。   魔迭抬头瞧了瞧天,有些担心百里长珩会在里边待一个下午。   她叹了口气,从乾坤袋里摸出张油饼打算先吃一点垫一垫,做好了在这儿蹲一个晚上的准备。   可显然她是想多了。一张油饼还没吃完,百里长珩就从里边出来了,而且看起来心情不错。   ——至少面上是这样。   她收了饼站直身,小心翼翼喊,“主君?”   百里长珩摆了摆手,“吩咐人锁了虹桥,没本君的命令,不准上去。”   魔迭应了一声,跟上百里长珩的步伐,“主君要不想个法子帮我去了脖子上的项圈,我不回魔族了,跟着您吧。”   “若是有办法,我早替你去了。”两人一路回了主君府,百里长珩边走边说,“影魔召你了?那就去吧。”   “我不去。”魔迭翻了个白眼,“你这样我要是走了,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   “桃虹明显不怀好意,小事吩咐他也就算了,大事可不敢指望,你再看看蛮荒有哪个首领是能用的?”魔迭说,“我、长随一走,你就等于没了牙齿和爪子的虎,谁都敢上来踩一脚。”   百里长珩无奈,“我也没你说的如此不堪。”   “反正我不走,我不放心。”魔迭道。   “我当时答应走,那是因为我以为长随会陪着你,这才敢放心离开的,现在长随不陪着你,我必然得陪着你。”   魔迭打定了主意不走,一路跟着百里长珩进院子。   百里长珩无奈,魔迭说是他的手下,其实他更把魔迭当做可以交心的朋友,再说了,这事只能魔迭做决定,他逼不来。   魔迭一咬牙,“我去找涅野,他指定有办法。”   百里长珩没拦,这事确实应该只有涅野有办法,再说了魔迭说走就走,他也拦不住。   百里长珩进里屋换了身衣服,由桃虹陪同前往城主府。   他与城主约好,今天下午用千里传音法阵与其他城主联系,看看是否能打开封闭网,让祁天再次与其他四城通商。   城主府的人早就等着了,由白笙迎接百里长珩,领着他一路进了议事堂。   正中央法阵已经摆好,三面水晶屏平铺在墙上,三城城主已显出身影,剩下一个还没到的,是定安城百里家。   三位城主显然都在干自己的事,喝茶的喝茶,看书的看书,一副不打算在百里家主来之前开口。   百里长珩也是这么打算的。   大热天的,他披着皮裘进来,在这屋里另外一把椅子上坐下,软软的皮毛挡住他的颈脖和小半张脸,让他看起来非常无害。   在百里长珩打算打个瞌睡的时候第四块水晶屏亮了,有声音传出。   “家主大人,您请。”   好大的架子啊,百里长珩想。   他稍稍抬眼,瞧见了一袭深紫华服的百里家主。   其他四城城主皆是长胡子老头,也就只有百里奚,还是青年面貌。   明明坐着差不多的椅子,对方却偏偏能做出比别人高半截的气势来。   他的眉峰常年蹙着,一双三白眼微垂,只静静看着你,都能让人从心里感到一阵寒凉。   古书说,下三白者多恶。   百里长珩深觉这话说的不错。   人到齐了,百里长珩站起身,做足了姿态,“作为晚辈,长珩在这儿先给诸位叔叔伯伯们问好。”   “长珩?你不是……”   “我不是死了?”百里长珩笑了笑,“侄儿命大,没死成。”   “没事怎么不回家啊?”青霖城主问。   “侄儿也想回,这不是回不去了。”百里长珩勉强笑了笑,咳嗽两声,“侄儿受奸人所害,在蛮荒度过八年,想极了家,谁知一出来就遇见魔族肆虐,好容易解决了此事,却发现出不去城了。”   “还请诸位叔叔伯伯行个方便,让侄儿回家。”   “这……”   几个城主对视一眼,目光看向了百里奚。   百里奚沉默一会儿,道,“祁天城中尚有魔族,本座不能因你一人,引狼入室,即便你是我的亲侄儿。”   百里长珩垂下眼睑,“诸位叔叔伯伯的城池固若金汤,祁天的这些个小魔,又如何能进叔叔伯伯们的城池呢?”   这话可说进几位城主的心坎里去了,不开这封闭网,不就说明他们怕了这几只小魔吗?   城主们悄声讨论,虽说一致同意了百里长珩的话,但还是看向百里奚。   百里长珩轻声道,“城中也有许多同侄儿一样的,是诸位叔伯的子民,不过是来祁天走亲访友,哪想遇上无妄之灾,已经好些月未能回家了,家里人担心,他们也担心呐。”   “诸位叔伯自然不会任由自己的子民流落在外吧。”   “这……”城主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长珩,你说的对。”百里奚慢悠悠开了口,“长辈们自不会怕了那些魔族,你既如此想回家,等封闭网开了,我遣人来接你,正好,也告诉伯伯,到底是什么贼人敢陷害你。”   就是你啊。家主大人。   这话百里长珩自然现在不能说。   他轻轻问,“如此,是否会太麻烦家主?”   “不会,长珩的事自然是我的事。”百里奚淡淡道,“长珩就在城主府住着等回家吧。”   百里长珩应了一声好。   其他城主显然还不知道此时祁天的情况,这情况也不太好当面说,想要让魔族与其他城通商还是得从长计议,私下探讨。   百里长珩暂时不打算暴露身份。   有时候,适当的示弱更容易让人放松警惕,博取同情。   百里长珩退出议事堂,在正厅等了会城主。   城主一炷香之后出来,同百里长珩说里边的情况。   几位城主都同意了重通商路,但是唯有一点,不能有魔族。   百里长珩想了想,“我会通知涅野,让他的魔隐藏好。”   其他的,就不是他现在能解决的了。   作者有话说:   感觉女装攻好难把握,我琢磨琢磨,晚安——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第49章   (捉虫)   “不敢?我看你们可敢的很啊。”   城主们的动作很快,说要重通商路,当天晚上就已经打开了封闭网,允许祁天城城民进入别城。   就是进城门时有些麻烦,需要反复核实身份,确认对方不是魔族假扮的。   蛮荒的修仙者和一些原住民,他们可不是魔族,城主给他们做了户口,他们也能离开祁天,前往别城。   百里长珩向来提倡以德服人,从前在蛮荒没办法,只能以武服人。可来到神州,蛮荒民众在这儿落脚的事情百里长珩几乎都是亲力亲为,又是给他们找住的地方又是掏钱建房,现在还能允许他们前往别城。   这些事蛮荒民众嘴上没说,心里却记着百里长珩的好的。   蛮荒民众,有恩必报,而百里长珩对他们,恩同再造。   此事百里长珩自然是不知道的。   他裹着皮裘,由白笙送着出府,在门口,百里长珩瞧了白笙一眼,“虽然城主大人家竭力隐藏,但是我还是看出来了,城主大人在之前那场大战中伤了元气,恐怕还没恢复,你作为他的儿子,多看着点吧。”   白笙一愣,没想到百里长珩会这么说,他停了停,“多谢。”   百里长珩摇摇头,“白笙,不管你信不信,我依旧拿你当朋友,若今后遇上了什么难题,可以来主君府找我。”   百里长珩说完摆了摆手,示意白笙不用再送。   白笙立在城主府门口,沉默了许久。   桃虹陪着百里长珩一路回了主君府,进入小院后小心翼翼问,“主君真的要回永安城吗?”   “回。”百里长珩上了软榻把鞋蹬了,“此事我已经骑虎难下,百里奚定然会大张旗鼓来接,我若不回,其他城主会怀疑我与百里家的关系,会再次衡量与祁天的通商。”   “此事虽表面看起来是城主做保不会有魔族能前往其他城,但其他几位城主都是看在我的面子上,而我哪有这么大的脸面?”百里长珩嗤笑一声,面色似有疲惫,“他们是看在我身后的百里家。”   “那我替主君收拾衣裳?”桃虹悄悄抬眼瞧百里长珩。   百里长珩半躺在软榻上,皮裘盖在他身上,软软的毛围住他整个颈脖,只有鸦羽般的长发随意铺散在软榻的边上,露出来的小半张脸如白瓷般细腻,眉眼精致,薄唇红艳。   即便是这神州最厉害的画师也画不出他三分神韵。   桃虹自认自己实打实是喜欢姑娘的,可瞧见百里长珩,还是不自觉滚了滚喉咙。   百里长珩已经阖上目,头朝着里打算睡了。   桃虹没再打扰,自屋内退了出来。   日头已经偏西,很快,夜晚就要来了。   魔迭从涅野的宫殿出来,脖子上的项圈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圈红色的痕迹,她哼着歌儿掠出青峰山,进了主君府。   这个点,百里长珩自然早就睡了,魔迭没去打扰他,而是跃上房顶同魔侍坐在一起,“诶,你到底叫什么啊?”   魔侍不理她。   魔迭也没不高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对一只魔侍好奇,也许是看他功夫不错?   魔迭往魔侍边上挪了挪,“你上次还差点把我从虹桥上甩下去,怎么连个道歉也没有?”   “你家主子就这么教你的?”   魔侍的眼睛终于眨了眨,他轻声说,“从三。”   “啊?”魔迭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从三?”   “我的名字。”   “这不是会说话嘛!声音还挺好听,干嘛装个小哑巴?”魔迭撑着脑袋看着魔侍笑。   从三偏了偏头。   天上星辰闪烁,身侧容貌艳丽的姑娘穿着一袭红裙冲着他温婉地笑,藕白的臂从袖中露出来,晃的魔心生荡漾。   也许是今日的风太暖,身侧的魔太温柔,从三不自觉放松了些,“多说多错,主人不许我多说话。”   魔迭点了点头,“这样啊……那你为什么天天把自己裹得这么严实呢?”   从三沉默半晌,轻声说,“面上有咒印,难看、吓人。”   “这样。”魔迭没再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给别人瞧见的脆弱,魔也一样。   她与从三肩抵着肩,同时抬眼瞧漫天的星辰。   今日运气好,两人坐了会,竟瞧见流星划过。   魔迭兴奋地抓着从三站起身,“快,快许愿!”   从三一愣,“我没什么愿望。”   “没也要许一个。”魔迭拉着从三双手合十,两人一起许了愿。   “你许了什么?”从三问。   “说出来就不灵啦!”魔迭笑着从房顶跃下,挥挥手,“回去睡觉了,你守夜吧!”   从三立在屋顶上,呆呆地瞧着魔迭钻进自己屋子。   百里奚说要来接百里长珩,那就是要来接。   百里家的飞行法器向来厉害,日行万里,昨儿才在法阵说了要来接,今儿一大早,飞行法器已经到了祁天城门口了。   看城门的守卫急急忙忙报给了城主,城主在睡梦中被吵醒,着急忙慌穿了衣裳又遣人去通知百里长珩。   百里长珩倒是早就起了,端着茶坐在正厅听手下念的近期灵石支出情况。   底下一堆首领垂着脑袋不敢讲话。   有了灵石后,这些首领个个想扩大自己的宅院,花灵石如流水。   此时到了这儿听见主位侧边魔侍一板一眼念的这些天文数字,心虚的不行。   魔侍念完了,百里长珩也搁下了茶碗。   “诸位,心倒挺大的。”百里长珩淡淡道,“本君开始想,诸位骤然从蛮荒来到神州不太适应,给你们灵石建造属于自己的家园,现在看来,倒是本君想错了。”   “诸位都是有钱人,怎会看上本君库里那点灵石。”   “从今儿起,本君再不会给诸位提供一块灵石,想要,自己想办法挣吧。当然,诸位要是有本事将本君从这个位置挤下去,那库里的灵石都归你们也无妨。”   首领们全身一颤,纷纷跪地,“属下不敢!”   “不敢?我看你们可敢的很啊。”百里长珩说话的语气一如既往,不疾不徐,不重不轻,就像是平常朋友间聊天一般。   可跪地的首领个个额心冒汗。   大殿内落地可闻针。   百里长珩突兀笑了一声,“诸位起来吧,本君不过同诸位开个玩笑罢了。”   首领们可不相信他刚刚是开玩笑。   首领们战战兢兢起身,个个像个鹌鹑一样,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守卫就是这时候闯进来,告知百里长珩百里家来人了。   百里长珩面色一变,从主位下来,走到大门口一顿,“对了。”   首领们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诸位首领个个出手阔绰,想来之前借了本君的灵石也能很快还上。”百里长珩站在大殿门口,身后是漏进的阳光,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之下,像个天上仙人。   首领们还未来的及说话,百里长珩快刀斩乱马,“魔迭收好账本,首领们还了灵石得记清楚。”   百里长珩出了主殿,殿门口的丫鬟赶紧追上,边走边给百里长珩披上狐裘。   百里长珩疾步往东苑去,“城门开了吗?百里家的人进来了吗?”   “未曾。”守卫答,“城主大人才起,吩咐人先查验他们的令牌。”   “让你们的人查久点,路上的守卫嘴严实点,千万别给百里家的人听到一点有关本君身份的消息。”   守卫领命下去。   百里长珩先去东苑报了平安,再说明了自己的去向,又跟追上来的魔迭交代事情。   “你记着,这些首领不还灵石,你就去烧了他们的宅院,杀一儆百,这些灵石得逼他们吐出来。”   百里长珩接过魔侍从竹苑收拾好的乾坤袋,看向魔迭接着说,“我不在你需强势些,小事自己做主,决定不了的画阵传讯,每天晚上我会与你通一次消息,若是超过三天没通,你去找涅野。”   城主派来接百里长珩的人已经到了,百里长珩坐进圆形法器里,“魔侍留下帮你,杀人放火的事让他干,你小心些。”   魔迭抓着百里长珩的衣袖不让法器启动,“那主君不带人去?”   百里长珩摇摇头,“都是魔,我一个也带不进百里家。”   百里长珩轻声道,“松手,我得走了。”   魔迭盯着百里长珩的眼睛,“活着回来。”   百里长珩点了点头,“会的。”   魔迭松手,法器如离箭之弦般窜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魔迭深吸一口气,召集首领,重回大殿。   她立在主位边上,抬手抽下了腰间围着的长鞭,“主君有事外出,在此期间,蛮荒诸事皆由我魔迭代劳,有不服者,可以上来挑战。”   “若没有,那便得听我的规矩,我不如主君好说话,也不懂跟人玩心眼,我看不惯的,只会杀,至于欠了的灵石,诸位首领抓紧还。”   魔迭说完,七境大魔的威压释放,长鞭在地上一甩,发出极大的声响。   另一边。   百里长珩前脚被接到城主府,后脚百里家的人就进了城主府。   城主派了白笙去迎接。   城主在后院给百里长珩找了个屋子,里边已经做成了有人长期住着的样子,百里长珩随意挂了几件自己的衣裳进衣柜里。   百里长珩收了自己灵脉间的灵力,任由寒毒蔓延。   双腿顿痛,百里长珩一下站不住,单手撑住边上的桌子摸索着坐下。   “有必要如此?”   “做戏就要做全套。”百里长珩咳嗽两声,在城主的眼里,面前的人刚刚还好好的,现在已经成了一个看起来随时都可能厥过去的病秧子。   “可以了,过犹不及。”城主出声。   百里长珩缓了缓,从乾坤袋掏出自己的轮椅坐上。   城主的嘴角抽了抽,“百里主君,你需要带几个人去么?”   “看你一人没带来,到了百里家,怎么着也需要几个信得过的。”   百里长珩摇摇头,“百里家都是人精,你的人去了只怕会坏事。”   城主沉默半晌,“你把四丫带去,她是个哑巴,不识字,一直待在后院,别的一概不清楚,她可以照顾你的近身事宜。”   话说到这份上,百里长珩没再拒绝城主的好意。   来接百里长珩的是百里家对百里奚最忠心的一支,齐字辈。领头的是百里齐南。   齐字辈个个都实力强悍,最弱都已经入了破妄,最强的,就要数这个百里齐南,问虚前期。   同百里家主也只差了一个境界。   城主没同百里长珩说几句话,百里齐南就已经到了百里长珩的门口。   百里长珩听见声音,稍稍抬头,看的方向却错了。   百里齐南先是对城主行了一礼,环视整间屋子后皱眉看向百里长珩,“他怎么了?”   城主摇摇头,“不知,我见着他的时候他已经如此了,灵脉尽毁,双腿只能勉强站立,不能行走,眼睛也瞎了。”   “是齐大人?”百里长珩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齐大人日理万机,让您来接我,真是大材小用了。”   百里齐南没回应百里长珩的套近乎,只说,“大公子,我们走吧。”   “不留下用了午膳再走?”   “不了。”百里齐南道,“在下还有许多公务要处理,我家大公子这些日子多有叨扰,家主吩咐属下给您带了礼物,已经放在了正厅。”   百里长珩微微颔首,“那我们就告辞了。”   百里齐南走进屋握住百里长珩的轮椅把手,推着他往外走。   路上多有门槛和阶梯,百里齐南直接抬起轮椅搬过去,走到平地再推。   百里长珩缩在狐裘里,微微眯眼,“辛苦齐大人了。”   百里齐南没说话,推着人出了城主府,抬眼便瞧见自己清一色藏青校服的队伍里混入了一个穿着翠色衣裙的小姑娘。   他皱眉问,“她是谁?”   “回大人,城主府的人说这姑娘是伺候大公子近身事宜的丫头,说是怕别人伺候的不尽心,让我们带上她。”   百里齐南正要拒绝,百里长珩先开了口,“她叫四丫,是个没修仙的凡人,我腿脚不便,许多事只能由人服侍,齐大人带上她吧。”   百里齐南只能同意。   百里家这次来接百里长珩的是家族里速度最快也最华丽的穿云舰,消耗灵力,可在云间穿行,速度极快。   穿云舰太大,与虹桥相比也不逞多让,路上放不下,此刻悬停在半空中。   百里齐南抓着百里长珩的轮椅飞身而起,落在穿云舰的甲板上。   其他人也纷纷飞身而起,一个女修士抓住四丫的肩膀,把她也带了上来。   百里齐南推着轮椅往里走。   百里长珩轻声道,“我身体不太好,不似大人们可以受得了日行万里。”   “还请大人顾惜我的身体,放慢点速度,左右,我不是已经接上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第50章   “规矩没学会,那就滚回家重新学。”   百里齐南是个面冷心也冷的修士,年仅三十五岁,就已经是齐字一支的二把手,也算的上是年轻有为。   百里奚非常倚重和信任他。   他的出身不太好,母亲是个妓子,父亲……根本不知道是谁。   十岁那年,唯一照顾他的母亲去世,百里齐南卖身葬母,被百里奚一眼看中,接回家中。   百里奚替他葬母,给他住给他穿,还把他送入家族中的学堂,花了大价钱培养他。   而百里齐南也没让他失望,在众多子弟中脱颖而出,仅仅十五年,就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童成了问虚高手,期间,为百里家扫清了数不清的障碍。   若他是个贵族家子弟,可能也同当年的百里长珩一般,能得个少年天才名头。   可惜他不行,他只是个下人,是百里家的一条狗。   他那时候还没资格姓百里,在百里家,外姓总归是低人一等,即便他已经问虚,也还是被人看不起。可百里奚没有,百里奚在他入了问虚的第二年,力排众议,为他赐姓,入族谱,将他提拔成齐字一脉的掌权人。   可以说,百里奚就是百里齐南的伯乐。没有百里奚,就没有今日的百里齐南。   所以说,百里奚同百里齐南说的所有话,他都奉为圭臬。   而百里长珩猜,百里奚不会让他死,至少,不会让他死在这艘穿云舰上。   所以他敢让百里齐南开慢点。   百里长珩猜对了,百里奚给百里齐南下达的命令,是让百里长珩活着回去。   百里齐南将百里长珩安排在自己屋的隔壁,以便对方有什么事自己都能最迅速地知道。   四丫急忙跟进屋子,站在一边。   百里齐南看了四丫一眼,没说什么从屋里退了出去。   人走了,四丫才敢上前推百里长珩的轮椅,四丫把百里长珩推到床边上,开始铺被子。   屋里的被子是薄薄的蚕丝被,这东西对别人来说刚好,对百里长珩来说可远远不够。   四丫环视整个屋子,从衣柜下方取出厚实的冬被铺好,想扶百里长珩上去躺会。   百里长珩止住她,“你拿着茶壶出去,说我要喝热水。”   四丫点点头,从桌上提了茶壶。推开门,两只手迅速伸出来拦住她的去路。   四丫吓了一跳,退后两步才看出来是有人拦在了门口。   “什么事?”   四丫举了举手上的茶壶,往屋里边指了指,又指指茶壶,嘴里啊啊了两声。   守卫不明白了,“茶壶里有水。”   百里长珩自己滚着轮椅从里间出来,“可我要的,是热水。”   他微微笑,“麻烦两位了。”   守卫嘀咕一声娇气,碍于之前自家老大的叮嘱皱着眉接过茶壶去打水,另一个守卫道,“大公子有什么事直接吩咐我们便成。”   百里长珩礼貌道谢,尔后喊,“四丫,进来。”   守卫将门关上。   这便是要软禁了。百里长珩试探完了这些守卫对自己的态度,由着四丫重新将他推回床边。百里长珩起身上床,脱了外衣递出去,自己往床里边挪了挪。   四丫放下床帘,出了里屋开始拿着布子将屋里所有的家具一一擦过。   百里长珩躺在床上,从怀中摸出一颗黑漆漆的石头。   这是之前百里长珩从城主府要来的唯一能与蛮荒互通消息的灵石。   它里间刻了阵法,每次传讯,都需要向阵法注入灵力。   百里长珩没注入灵力,只摩挲着石头轻轻说,“长随,我好想你。”   灵石发出柔和的白光。   它的内里还有上次使用者未耗尽的灵力,所以即便百里长珩没有注入灵力,这些话已经穿过云层,穿过往生海,抵达百里长珩与长随的家。   长随是个做事要做就做绝的人,他既决定了要离开百里长珩,自然不会再向百里长珩传半点消息。他的灵石被他塞在衣柜的最底层,用厚实的棉被挡着。   而他本人则在屋外边劈柴。   烈日炎炎,长随脱了上衣扎进裤子里,皮肤被晒成小麦色,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他的颈脖向下,划过胸膛,路过腹肌,没入瞧不见的衣服里。   风中好像带来了百里长珩的消息,长随劈柴的动作一顿。他抬了抬头,尔后想,真是昏头了,不说百里长珩不在这儿,就算在,他也绝说不出想谁的话来。   长随甩了甩头,接着劈柴。   天这么热,其实没必要劈柴,从前劈一堆柴也只是因为百里长珩怕冷,可现在没有怕冷的人了,长随还是习惯性劈上一大堆柴。   没人用,柴越堆越多,都快堆满一整面墙了。   ——   百里齐南离开百里长珩房间后去了穿云舰的主控室。   主控室的地面上画着一个巨大的法阵,四名修士各自站在四个角,他们正前方都是一个用纯色的灵石搭建的台子。   百里齐南进入主控室,“速度放慢些,那位大公子受不了。”   站在右侧边的修士嗤笑一声,“百里家的大公子,是个要靠轮椅的残废,此事要是说出去,我们百里家还要不要脸?”   “从前喊他大公子我心服口服,现在嘛……”另一名修士呵了一声,“他当不起。”   “不过大公子这些年倒是生的越亮了,不是说蛮荒日子苦摧残人么?怎么我瞧着他倒是没受半分苦,细皮肉嫩的,难不成用了什么别的手段换取好日子?”   此话一出,室内的修士们大笑。   百里齐南皱了皱眉,“家主没发话前,他依旧是大公子,你们这些话私下说说也就罢了,别说到他面前去。”   修士们肃了脸,低声称是。   百里齐南将自己腰间一面刻着齐一面刻着百里令牌放入阵法的正中央,示意修士们启动穿云舰。   四名修士同时转动灵核,灵力从手心输入灵石台。   灵石台亮起耀眼的银光,修士们脚下法阵转动,穿云舰启程。   “控制灵力,两天到达永安即可。”百里齐南叮嘱一句,走到阵法外围打开了穿云舰的保护网。   主控室的一面墙上铺满了水晶屏,上边放的全是穿云舰外边的各个方位,需要有人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盯着外边情况,以防撞上别家的飞行法器或是某些会飞的妖兽。   一个人盯总归太吃力了,有三名修士一起盯着,百里齐南偶尔也在这儿看看。   说去替百里长珩打热水的那名守卫走着走着就拐进了主控室,跟边上守门的守卫聊了会,提着茶壶进来同百里齐南报告了此事。   “大人,那位是大公子还是大公主?这么热的天,不仅围个狐裘在身上,还说要喝热水又娇气又难伺候。”   百里齐南想了想,从椅子上起身,“走吧,我随你去看看那位大公主。”   此话又引起满室哄堂。   百里齐南也难得地勾了勾唇。   作为一个自小在泥塘里摸爬打滚,每一口吃的每一件衣服都需要耗尽力气才能得到的人来说,他最看不上的,就是百里长珩这种世家公子。   他们在家族的期待中降生,一出生就受尽万千宠爱,自小锦衣玉食,仆役成群。   磕了碰了都会惹来一大堆人的心疼和慌乱。   什么年少成名,不过是几个世家子弟约着一起点到为止的打一打,打赢了就得个少年天才的虚名,而实际,他们半分疾苦也未曾尝过。   百里齐南接过守卫的手里的茶壶,抬手敲了敲百里长珩的屋门。   百里长珩从床帘里探出个头来,“谁?”   “大公子,您要的热水。”   百里长珩转了个身,不太想爬起来接待人,“哦,我现在不要了。”   守卫看向百里齐南。   百里齐南一把推开百里长珩房门,正在擦杯子的四丫吓了一跳,手里的杯子没拿稳,“噼里啪啦”砸在了地上。   百里齐南走进环视一圈,“百里长珩呢?”   四丫抖着手指了指里间。   百里长珩阴郁起身,除了长随,还没人敢在他明确拒绝后闯他的屋。   百里齐南大步跨进里屋,一把拉开床帘。   百里长珩长发披散在背后,里衣松松垮垮披在穿在身上,腿上盖着锦被。   他没抬头,只冷冷道,“我倒不知,百里家齐字一脉都是如此讲规矩的。”   跟着过来的守卫一愣,不知所措看向百里齐南。   百里齐南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幕,稍稍退后一步,“抱歉。”   “道歉只一句话?”百里长珩稍稍抬头,额发垂下遮住上半张脸,教人瞧不清他的神情,“规矩没学会,那就滚回家重新学。”   “放肆,你怎么敢……”守卫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指着百里长珩的鼻子骂。   “我怎么敢?我如何不敢,”百里长珩截断守卫的话,历声道,“我是百里家名正言顺的大公子,你们只是依赖于我家的旁支别系,吃我家的用我家的,闯我卧房我说你们几句还说不得了?”   “有本事你当了这个百里大公子去?”   守卫咬咬牙,躬身赔礼,“属下不敢。”   百里齐南自小长在齐字院里,与百里长珩一支的长院隔了十万八千里,在族中那么多年,百里齐南也只跟百里长珩见过几面而已,两人根本没打过什么交道。   百里齐南没想到百里长珩是个这样的性子。嚣张、跋扈。   不过这也对,贵族公子,受尽宠爱,跋扈些也很正常。   百里齐南明白此时不是同百里长珩撕破脸的时候,若百里长珩回到百里家,依旧被奉为大公子,依照他的性子,他们这群在穿云舰惹过他的人,决然不可能好过。   深宅大院,要不动声色弄死一个人太简单了。   百里齐南提着茶壶抱拳,“下属言行无状,公子大人大量,别同他一般计较。”   四丫这时候也急急忙忙绕进了内室,拿了边上的衣裳替百里长珩披上,百里长珩微微侧脸,“吓到了?”   四丫摇摇头,想起百里长珩看不见,自己又说不了话,啊啊了好几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百里长珩拍拍四丫的衣袖示意她安静,自己看向百里齐南。   他虽看不见,但是也知道百里齐南忌惮他的身份此时应还保持着赔罪的姿态。   百里长珩轻声道,“说了这么些话,我有些口渴。”   四丫正想上前去取百里齐南手中的茶壶,百里长珩拉住她,“没叫你。”   这便是在叫自己了,百里齐南咬牙,转身回外间给给百里长珩倒了一杯水,茶壶里的水依旧滚烫,百里齐南想,烫死他算了。   百里齐南将茶碗碗奉上,“大公子请用茶,之前是属下失职,冲撞了公子。”   百里长珩接过茶碗,唇才挨了个茶碗的边,下一瞬猛然将水泼了出去。   百里齐南眼疾手快挥下防护罩,可即便速度再快,还是有滚烫的茶水溅到他的脸上,守卫怒不可遏,“你!”   “茶太烫,对不住。”百里长珩笑了笑,抬手,杯子往外边一扔,砸在地上又发出一声响,“齐大人,本公子身体不太好,受不得惊吓,以后您进门,请先征得本公子的同意,否则,下一次手滑摔得,那我就不知道是什么了。”   百里长珩说完,整个人往被子里一卷,“四丫,送客!”   四丫有些不太敢,她替百里长珩收好衣裳,拉上床帘,就站在床头看两人。   百里齐南狠狠抹了下被热水烫红的脸,“公子好好休息,属下不打扰了。”   百里齐南带着火冒三丈的守卫出去。   关上门,守卫立刻道,“大人,你看看他,实力弱脾气大,仗着自己的身份如此对您,真是太过分了!”   “谁让他有一个身份煊赫的的爹,有一个身为家主的伯父。”百里齐南道,“惹不起咱们便躲着,看住门,别让他出这个屋子,除此之外,他要什么给什么。”   守卫们低声称是。   百里齐南拂袖而去。   百里长珩这番,不仅为了出气,还为了试探百里齐南对他的态度,也是百里奚对他的态度照他看来,百里奚现在,还承认他的百里家大公子身份,并且不知为什么吩咐了百里齐南对自己恭敬点。   否则百里齐南绝不会如此顺着他,连被泼茶水也不反抗。   如此,百里长珩便安心喊外边的守卫往自己屋里加了好几个炭盆,又搬了个香炉进来。   悠闲度过一日。   第二日,百里长珩推开门问守卫,“现在到哪儿了?”   守卫答,“已入青霖城境内,约莫明天早上,便可抵达百里家。”   百里长珩点点头,“去喊百里齐南,就说我找他。”   百里齐南挑眉,有些意外。   他拍拍衣袖起身,在离百里长珩三步之外,一个极为安全的距离站定,“公子找我什么事?”   百里长珩开门见山,“我要下去。”   作者有话说:   晚安——   好像好久没发过红包了,看看自己的余额,还有一点,评论发个红包趴—— 第51章第51章   “百里长珩?!”   百里长珩这话太突然,百里齐南第一反应是百里长珩想跑,但是转而一想,又不可能,哪个想逃跑的还跟别人说?   而且这是在空中,跑,能跑到哪儿去?   百里齐南挑挑眉,“公子这是何意?”   百里长珩道,“青霖城,我母亲的娘家在这儿,外公年迈,担忧我好些年,此番回家,我得先去看看他,报个平安。”   百里齐南想也不想,“不行。”   “我必须下去。再者,家主说让你平安带我回去,有说中途不让我去看外公么?”百里长珩道“你若不让我下去,回去后我必参你。”   百里齐南犹豫片刻,“只有我陪你下午,一会儿就得回来,回来后穿云舰得加速,明早必须回百里家。”   百里长珩一口答应下来,“可以。”   百里齐南回主控室喊了停,将穿云舰倒回青霖城门口,在城门口检查过令牌报备后回来带着百里长珩下去。   穿云舰继续飞行,停在宋家头顶。   百里齐南同时也推着百里长珩敲开了宋府大门。   门房是个穿着破旧佝偻着背的老人,双眼已经浑浊,他拉开了门的一条小缝,眯着眼睛打量来人,“是大公子?”   百里长珩露出一个笑容,微微颔首,“秋叔,好久不见。”   “大公子可是好久没来了,老祖可是想你想的紧,天天问你什么时候来呢。”秋叔笑呵呵拉开门放百里长珩两人进来,陪着他们往里走,一路絮絮叨叨。   百里长珩也不嫌他啰嗦,笑着听他说,偶尔应两声。   秋叔年纪大了,有些老糊涂,明明看见了百里长珩坐着轮椅,也没想起来问。   秋叔带着百里长珩穿过长廊,转过三道圆弧道,进了后花园。园里百花齐放,假山流水,有小孩儿咿咿呀呀的笑声。   百里齐南看过去。   在假山边上,有一把木制的秋千,上边有个老人抱着一个小孩儿在逗。   小孩儿笑的可开心了,软乎乎的小手试图去抓老人的长胡子。   秋叔高声喊,“老祖别玩小娃娃了,快来看看谁来了!”   百里长珩赶紧把身上的狐裘解开递出去,百里齐南多年前伺候惯了人,下意识就接了过来,接过来才反应过来,我为什么要接?   百里长珩自己滚了滚轮椅,高声喊,“外公。”   老祖抬头,瞧见百里长珩一愣,半天没反应过来。   百里长珩又喊了一声,“外公。”   “诶,诶诶。”老祖将怀里的娃娃递给边上的奶娘,三两步来到百里长珩面前,粗糙的大手捧起百里长珩的脸颊仔细辨认,“是长珩?”   百里长珩笑,“是我。”   老祖忽然落下泪来,猛的将百里长珩的搂起,“你个没良心的,小时候在外公家住这么些年,长大了倒是一次都没回来,前些年又听说你走火入魔,被关在了祠堂,你可吓死我了你。”   百里长珩微微笑,“长珩这不是好好的嘛,外公别担心了!都是下人胡乱传,长珩明明是在闭关,可惜长珩太笨,闭关多年也不得寸进,让外公失望了。”   “小小年纪闭什么关,没人要求你成仙,快快乐乐就行了。”老祖退后一步,仔仔细细打量百里长珩,皱眉问,“这腿怎么了?”   “是不是你爹那个老匹夫打的?”老祖眼睛瞪圆了,“这老匹夫,我的外孙也敢打,看我不打先打断他的腿!”   “不是爹。”长珩笑,“我爹连只蚂蚁都不敢踩,怎么会舍得打我?”   “那是百里奚?”   百里长珩笑着摇摇头,“也不是,伯父人很好。”   百里长珩解释道,“出门太急,门槛上绊了一跤,膝盖破了,有些疼,然后我就懒了,不想走路,让人推着多舒服。”   在老祖眼里,百里长珩不管长多大都只是个小娃娃,养了多年,磕破点皮都是天大的事,摔了膝盖那可不跟天塌了差不多,当场就要喊医师来给他看看,还是百里长珩好说歹说才勉强劝住了。   几人一同回了主殿,百里长珩轻声问,“舅舅和舅母不在?”   “他们?一大早出去了,娃也不带,天天到处疯玩,几百岁的人了,跟个小屁孩似的。”老祖把奶娘怀里的孩子抱起放百里长珩怀里,“看看,这是你弟弟,宋家的小公子。”   百里长珩看不见,但是他依旧弯了弯眉,“真可爱。”   “生的像舅舅。”   老祖呵呵笑。   “长珩这次来住多久?外公让人把你之前的屋子打扫出来,住上个十年八载再回去怎么样?”老祖道,“反正百里家一堆的子弟,也不缺你一个。”   百里长珩弯弯眉,“不行,外公,伯父说让我赶紧回家。”   “哦,对了,”百里长珩指了指百里齐南,“这位是伯父最为倚重的下属,叫百里齐南,才比长珩大十岁,可是已经问虚了呢。”   “这次伯父派他护送我,他还有许多正事要做,在这儿呆不久的。”   百里齐南抱拳行礼,“老祖。”   老祖不咸不淡撇了百里齐南一眼,“你叫齐南是吧。”   百里齐南称是。   老祖道,“你若有要紧事,你带着你的人先回去,就跟百里奚说,长珩在我这儿住下了。”   “这……”百里齐南抱拳,“不行。”   “老祖别为难下属,家主非常担心大公子,想赶紧让属下们接他回去。”   老祖不理百里齐南,“听话长珩,你留下,百里奚这些年不知道在干些什么,一直各处收拢势力,他野心不小,你别掺和,留在这儿。”   “只要你说你要留在这儿,没人能从宋家把你带走。外公虽然老了,但是不管谁,都得卖我几分面子。”   外公,心意我领了。   百里长珩笑着摇摇头,“可是长珩想娘了,想要赶紧回家见娘亲。”   老祖点点头,“也是,你娘亲担心你,你得赶紧回去,哦对了,下次记得喊你娘亲一起回家住一段时间。”   百里长珩点头。   老祖带着百里长珩聊了一会儿,百里齐南数次想要开口告辞,可半句话插不上,不仅如此,老祖还哄诱百里长珩在这儿吃了一顿午饭。   百里齐南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答应了下来。   等百里长珩和百里齐南要离开宋家的时候,日头都已经偏西了。   老祖差人装了三个乾坤袋的各种吃的用的给百里长珩,说是让他带回去。   百里长珩拒绝好多次都没成功,只能收下,可转头就把东西交给了秋叔。   秋叔乐呵呵收下,在门口挥手送百里长珩离开。   百里齐南抓着轮椅把手回到穿云舰,有修士接过轮椅,将百里长珩推回屋。四丫迎上来,修士们瞧见四丫就退了出去。   百里齐南前往主控室,“已经耽搁太久,你们快点,明日破晓前,一定要进永安。”   修士们答应一声,手下灵力比之前更疯狂涌入阵法。   入夜以后,穿云舰的速度快了许多,百里齐南给百里长珩送饭的时候顺便看了看他的情况。   百里长珩的面色实在算不上好看,懒洋洋趴在桌子上把玩着一块看不出形状的黑色石头,说话的声音也有气无力。   百里齐南有些担心他会不会死在半道上。   百里长珩不用看也知道百里齐南的担心,他直起身,随口说,“死不了。”   百里齐南∶“……”   四丫接过百里齐南手里的食盒,将菜食一一摆在桌上。   摆盘八盘,每样都很精致,也都少的可怜。 第52章第52章   “家主,您说,我哪样污蔑您了?”   百里长珩弯弯眉:“好久不见,百里长明。”   对方开门之前,百里长珩就听出了百里长明的声音,只是他没想到,百里长明竟然沦落到在这儿看大门。   他还以为百里长明顶多被百里奚软禁在院子呢。   百里长明像是忘记了那天捅百里长珩一刀的事情,一脸不情愿地拉开门,“你怎么回来了?”   “想你了。”百里长珩随口道。   百里长明暗骂一声屁,推着人往里走,大门开了,百里齐南自然带着手下走大门。   百里长明扫了百里齐南一眼,低声问百里长珩,“他怎么在这儿?”   “齐大人接我回来的。”百里长珩问,“你在这儿做什么?”   说到这个百里长明就来气。   前几天他同另一支的几名修士去偏僻的村落处理一些事情,结果一不小心踹烂人家府衙大门。本来小事,赔了灵石就算了,谁知那一支都是些小人,背地里把这事告楠/枫了百里奚,百里奚说他这么喜欢踹门,索性去看几天大门。   于是,他已经两天没睡了,穿着皱皱巴巴的衣裳坐在门后边看大门。   有人轮流盯着他,不许他睡。   此事如此丢面,百里长明傲娇惯了,怎可能同百里长珩说。   他松了轮椅把手,让位置给百里齐南,“送你到这儿,我接着看门。”   “我都回来了,你还看什么门?”百里长珩稍稍抬眼,“百里奚这是在给我下马威啊。”   百里长明没明白。   百里长珩没打算解释。他是两天前从祁天被接走,而百里长明是两天前开始看大门,这里边,要说百里奚没半点私心谁信。   百里奚这是在告诉百里长珩,百里长明在他手上,让百里长珩做事顾及点血脉亲情。   不过既然百里长珩这样说了,百里长明乐的不用看大门,同百里长珩一起往里走。   他们步子快,四丫得小跑才能跟上,百里长明回头看了眼,“长随没跟来?那姑娘是怎么回事?”   “那姑娘是我现在的丫鬟,吩咐人先带她去你的院落吧,别让她跟着了。”百里长珩垂了垂眼,“至于长随……有事没来。”   稀奇。   宋长随这样的人,也会离开百里长珩?   人多眼杂,百里长明没再问,几人一路安安静静往里走。   不得不说,百里家真的大,从前门走到大殿,他们走了近半个时辰才到。   殿内正在议事,百里长珩他们在外边等。   百里齐南不用等,交了武器和令牌,直接进了大殿。   百里长明瞧见嗤笑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百里齐南是家主的亲儿子。”   百里长珩没接话。   没过一会儿,里边的长老们都出来了,百里齐南最后出来推百里长珩,“家主喊你进去。”   百里长明怕极了百里奚,此时站在门口犹豫要不要跟进去,被百里长珩拉了一把才反应过来,慢吞吞跟了进去。   进了大殿,百里齐南和百里长明一齐单膝跪地行礼,“家主。”   百里长珩微微颔首,也喊了一声,“家主。”   主位上的百里奚依旧一身深紫色长袍,不怒自威,让人不敢直视。   “都起来吧。”   百里长明和百里齐南起身。   百里齐南上前,立在百里奚身后。   寂静了片刻之后,百里奚主动开了口,“听说你中途去了趟宋家,老爷子身体如何?”   百里长珩答,“还行,能跑能跳。”   “怎么突然想起了回宋家?你去那儿做什么?”   百里长珩淡淡道,“离开太久,想外公罢了,外公年迈,舅舅舅母寄情山水,唯一的子孙还在牙牙学语,家主,你说我能做什么?”   此话过后,又是亢长的沉默。   百里长珩慢慢开口,“家主,宋家在强盛时助您良多,如今仙长仙逝,宋家没落,您若还顾念半分情义,就别为难宋家。”   百里长明没听懂,什么叫为难宋家?宋家不是母亲的娘吗?家主为何要为难宋家?   百里奚没正面回答百里长珩,只问,“你父亲和母亲呢?”   百里长珩摇摇头,“不知。”   百里奚还没说话,百里长明先瞪圆了眼,猛然看过去,“我离开时父母还与你一同吃饭,你说你不知?”   百里长明是个火爆脾气,一把攥住百里长珩的衣领,“祁天遭遇魔族进攻,你不护着母亲你去干什么?你现在跟我说你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若他们出了什么事,我要你的命!”   百里长珩,“……”   我怎么会有这么个笨蛋弟弟。   这下百里奚定然知道父亲母亲之前同他在一处了。   果然,百里奚微微勾了勾唇,“长明,放开他。”   百里长明咬牙,碍于百里奚,恨恨松开百里长珩的衣领,后知后觉想起百里长珩不可能不管自己父母,刚刚定然是随口胡说。   百里长明∶“……”   百里奚笑着道,“长珩,既然回来了,那就安安心心在家待着,好好将养身子。”   百里长珩歪头,“家主这是要软禁我?”   “伯父是担心你的身子。”百里奚顿了顿问,“听说你在蛮荒做了霸主?”   百里长珩笑了笑,没否认,“家主消息灵通。”   百里齐南和百里长明暗暗吃惊。   他两都想象不出,一个坐着轮椅的病秧子要在那人吃人的地界活下来,还要成为蛮荒之主,这是什么样的逆天的能力。   “蛮荒恶人众多,做什么霸主总归不是正途,再说了,你已经回了家,自是不会再去那荒凉之地。”百里奚此时像个平常家里的长辈,慈祥地瞧着百里长珩,“长珩,时至今日,伯父依旧相信你的天赋和能力,你是我百里家的大公子,只要你愿意,将来这百里家主的位置,伯父还是会传给你。”   此话要是百里长珩答应了下来,那他就是下一任的家主,百里齐南将来必然是要在他手底下做事。百里齐南暗暗庆幸自己在穿云舰上没太为难百里长珩。   “家主,长珩很想答应您。”百里长珩仰了仰头,有什么晶莹的东西在他眼底一闪而过,“长珩也知道,即便是虚与委蛇,我也应该答应您,以便为我将来的动作行方便。”   “但是长珩说不出。”百里长珩道,“蛮荒八年,我多次在梦中忆起当年情状,我无法忘记供桌上那个小姑娘未曾闭合的双眼,岩浆上数不清的、还未被吞没的白骨。”   “他们盯着我,让我开不了这个口。”百里长珩闭了闭眼,“家主,年少时我最瞧不起父亲,因为他懦弱,连只鸡都不敢杀,我认为您与老祖是百里家的天,我崇敬您,觉得有您在,百里家就不会倒,百里家的每个人,都能活的很好。”   “可是我错了,那一日我才明白,父亲不是懦弱,是善良,而伤百里家至深的人,是您与老祖。”百里长珩问,“家主,您有一日睡过安稳觉吗?午夜梦回,那些被你害死的族人,是否会扯着你双手双脚,要你去死呢?”   “放肆!”百里齐南猛然上前一步,“百里长珩你想清楚了再说话,污蔑家主可是死罪。”   “我污蔑你了吗?家主?”百里长珩攥紧了手下的雕花扶手,话越来越尖利,“您给族人下主仆契,您将他们送给魔做食物,您跪在魔的玉像前,说您懦夫,长珩都觉着侮辱了懦夫这个词。”   百里长明在百里长珩说了第一句的时间就开始扯他袖子示意他别说了,可百里长珩不管不顾,非要说。   “家主,您说,我哪样污蔑您了?”   百里奚沉了面色,“长珩,我顾及血脉亲情,当年没有杀你,不代表今日你可以这般同我说话。”   “血脉亲情?”百里长珩觉着这话实在嘲讽,“家主若是顾及血脉亲情,如何会把我扔去蛮荒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如何会在长明身上下主仆契?”   百里长明拉扯百里长珩袖子的手一顿,瞪大了眼睛,什,什么主仆契?   百里长珩厉声喊,“您让整个百里家给魔族做奴仆,这就是您所谓的血脉亲情?”   “放肆!”百里奚猛然拍下案桌,临近通天大能的威压骤然释放,避开百里长明直直冲向百里长珩。   百里长珩只觉得脖间一凉。   百里长明瞪圆了眼,“哥!”   百里长珩的脖子被这道威压直接割裂,鲜血迸溅,百里长珩白了脸色。   修仙者自然不像凡人那般脆弱,随便一抹脖子就死了,看着比较吓人,血流了挺多,但实际,百里奚没想要了他的命。   百里奚沉沉道,“我让百里长明去看门,让你进门第一眼看见他,是希望你能顾念亲情,改过自新,可看来,你依旧执迷不悟。”   “当年我就该废了你的喉咙,徒劳让你多说了这几年话。”百里奚起身来到百里长珩的面前,卡住他的下颚抬起百里长珩的头,“百里长珩,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百里家能够更大更强,你应该理解我,并且继承我,你回去好好想想,想明白了,我放你出来,想不明白……”   “百里家也还是能养的起一个废物公子。”   百里长珩已经没力气了,他眯着眼笑了笑,不知道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百里奚。   他张了张嘴,好像在说什么。   百里长明已经呆了,他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他抓着百里长珩的轮椅,下意识道,“家主,我哥他疯了,他不是故意的。”   “我,我,我带他回屋,他睡一觉醒来就好了。”百里长明想把百里长珩带走,百里奚一个眼神就将他定在了原地,一步也挪不动。   百里奚一把甩开百里长珩的下颚,喊,“齐南你来。”   百里齐南今儿听了这么多也有些晃神,百里奚一喊,他赶紧敛了心思上前。   他不过是个下人,主子要他做什么,做便是了,知道太多的下人,向来没好下场。   “大公子言行无状,带大公子上思过崖,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能见他。”   百里齐南应了一声去推百里长珩的轮椅,百里长明攥紧了把手不让百里齐南推走。   百里齐南挑眉,“二公子,松手。”   百里长明咬牙,单膝跪地,“家主,我哥畏寒,思过崖阴冷,他熬不住的。”   百里奚看了百里长珩一眼。   百里长珩已经说不了话了,头歪在轮椅上,眉眼间结了薄薄一层霜。   百里奚闭了闭眼。   “齐南,带大公子回你院落,给我锁住了,他要是走出来一步,你提头来见。”   百里长明松了一口气,“多谢家主。”   百里齐南应了一声,推着百里长珩出去。   “对了。”百里奚道,“他既已回家,身上的那些污秽之物,就都丢了吧,拿几身干净的衣裳给他应急,等量好了尺寸,让制衣局那群绣娘多给他做几身衣裳。”   百里奚说完,疲惫地揉揉眉心,挥挥手,“走吧。”   百里齐南老实应了,推着百里长珩离开。   百里齐南的院落在西翼一角,位置算不上好,但胜在周围清幽,住的人少。   百里齐南将百里长珩安置在东厢房,四丫也被他接过来继续伺候百里长珩的近身事宜。   四丫进屋看见百里长珩的脖子吓得眼泪直直往下掉,小碎步挪着靠近,又不敢动。   百里齐南问,“会包扎吗?”   四丫摇摇头。   她平日里都是在后院干一些端茶倒水的活计,连药都认不全,更别说包扎了。   百里齐南叹了口气,喊人打来了热水,四丫大着胆子接过帕子,给百里长珩擦了擦脖子上的血。   百里奚下的手不重,只是伤了百里长珩的声带。百里齐南给百里长珩上药,包扎,然后靠在门框上等他醒。   百里长珩醒了之后百里齐南示意四丫把桌上的衣服给百里长珩。   “家主说了,要你吃穿用的,都属于百里家,大公子是自己来,还是要属下自取?”   百里长珩偏了偏头,张嘴发现自己确实说不了话后只能作罢,将腰后的乾坤袋扔过去。   百里齐南接过,“发冠,衣裳,鞋袜,下人已经替你备齐,大公子需要人服侍换下吗?”   百里长珩摇头,示意四丫推自己进去。   四丫推着百里长珩入了里间,百里齐南在外边威胁,“四丫,大公子身上的东西都得除干净,若是让我发现一件不属于百里家的东西,大公子我是不敢动,但是我可以杀了你。”   四丫手一抖,捧着的发冠差点掉了。   外间与里间隔着屏风,百里长珩自轮椅上站起,示意四丫替他去衣。   四丫将衣裳和发冠放在床上,在等身铜镜前解开百里长珩的腰带。   这腰带并不只是一根普普通通的带子,白玉相连,中间有许多的环扣,即便是四丫这种干惯了下人活的丫鬟,解开它也花了半柱香。   四丫替百里长珩除到里衣,百里长珩示意她转身。   四丫非常听话,别过身面对着屏风,什么都不敢看。   百里长珩自己去了里衣,从床上翻检出里衣亵裤穿好,披上中衣后才拍了拍四丫的肩膀。   四丫目不斜视,替百里长珩系好暗扣,再配上蓝田玉腰带,罩上银蓝外袍。   百里长珩坐回轮椅,由着四丫给他套上蓝底银边的靴子。   四丫整理好百里长珩换下的衣服,先把衣服拿出去,再回来推百里长珩。   百里长珩单手抓住发冠,随意一扯取下,里边的发带也随之滑落,如绸般的长发铺泄而下,落在他的脊背上。   百里长珩将发冠往桌上一抛。   百里齐南眼疾手快接住,这发冠可不便宜,在市面上,怎么着也能卖好几十来块灵石,当然,百里家给他们大公子准备的发冠更贵,买好几千灵石都不是问题。   百里齐南用剑尖将百里长珩换下的衣裳挑起数了数,确认没问题便喊人拿出去。   出祁天之前,百里长珩就已经做好要被软禁的准备,此时被他们如此对待也还算心平气和。   实话说,若是他要软禁人,根本不可能让被软禁的对象离开自己人的视线去脱衣。   只有万分谨慎,才不会出错。   百里齐南在百里长珩的轮椅上系上锁链,另一端锁在墙面的暗扣上。   “这根锁链的长度足够你来回走这间屋子,有事拍门。”百里齐南说完,带着东西退出了房间,顺手在门上画上封印阵法,再用最普通的办法,给百里长珩的房门上了把大锁。   人走了,百里长珩也懒得装残废,站起来进了里间。   刚刚穿上的外衣被他随意攀在屏风上,他蹬掉鞋子上床,将床帘放下,缩进被子里从枕头底下掏出一块黑色的圆润石头——那是他刚刚在找衣服时塞进枕头底下的。   百里长珩摸摸石头,心想,长随,我今儿做了一件错事,但是我很开心。   这件事压在我心里好久好久了,我不敢跟你说,怕你心疼,也不能跟魔迭说,怕她咋咋呼呼,也不愿跟父母说,怕他们担心。   藏着藏着,这成了我一块心病。   可是今天,这块心病没了,我说出来了,没对着你们,对着这件事情的参与者。   回百里家的时候,我想了一路,想尽了各种与百里奚周旋的办法,但是见到,不,听见百里奚声音的那一瞬,我什么都忘了。我只记得那天滚烫的岩浆和血淋淋的头颅,我忍不住说出来,哪怕别人都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哪怕听众只有我自己。   我知道我会被软禁,甚至有可能被百里奚所杀。   我不后悔,长随,但就是有些想你。   想你煮的清汤面,想你身上的的沉香,想你的一切一切。   作者有话说:   小长珩,长随也很想你——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第53章   百里长珩他是天生的掌权者   夏去又冬来,转眼之间,百里长珩已经被锁在东厢房半年了。   今儿永安城下了第一场雪,百里家的保护网撤下,任由大雪落满枝头和屋檐。   百里齐南今儿罕见的没任务,在屋里坐了会便推开了百里长珩的屋。   百里齐南推开窗,任由刺骨的冬风夹着雪花落进来,他靠在窗户口,看向即便在屋里,也裹得严严实实的百里长珩,“下雪了。”   百里长珩身上裹得严严实实,双手却被冻得通红也不愿意缩进去。   他左手手里有一块巴掌大的的木块,右手拿着一把形状奇怪的小刀,在木块上雕着什么。   百里齐南知道,那是一个人。   半年来,百里长珩不吵不闹,给什么吃什么,唯一提过的要求,就是要一大块木料,一套坯刀和主刀。   只要他不跑出去,没什么不能满足的。   百里齐南得了指令,给百里长珩找了最好的木料和刀。   自那以后,百里长珩便开始了他的木雕之路。   他看不见,一开始总是伤到手,经常十指包着纱布,即便如此,他依旧坚持。   时间长了,百里长珩不再伤到手,他开始能刻一些东西。   先是看不出形状的小鸟和丑兮兮的猴子。   后来是活灵活现的狗和狼。   再后来,便是刻人。   百里齐南很难想象一个眼瞎的人要如何在看不见的情况下雕刻一个人。   第一次,百里长珩刻的人面目扭曲,丑陋无比,刻人与刻动物还是不太一样的,百里长珩刻了好半个月,才勉勉强强能看出刻的人应当是个背着剑的少年。   自他会刻人后,百里长珩不再刻动物,日复一日,都在刻同一个人。   先是形,再是神。   每一个木雕都同样,又都不同。他们都背着一把剑,有不一样的神情,不一样的动作。   百里齐南不知他刻的是谁,后来百里长明得了令可以来陪百里长珩一天,百里齐南从百里长明的嘴巴里,知道了百里长珩刻的这人名字——长随。   这个人应当对百里长珩很重要。百里齐南如此认为。   不然谁会把一面墙上摆放的所有玩件全部取下,放的都是这个人的木雕呢。   听见百里齐南说话,百里长珩停了动作。   半年前百里奚只是伤了他的喉咙,并未完全废掉,将养这么些日子,早就好了。   半年以来,百里齐南偶尔也能和百里长珩心平气和聊两句。因为他发现,百里长珩好像和那些世家公子不太一样。   百里长珩放下刻刀,在边上的盆子里净了手,微微抬眼,“不知不觉,竟在你这儿打扰了大半年。”   四丫取了布子给百里长珩擦干手,再往他怀里塞一个汤婆子,强硬开狐裘把百里长珩的手塞进去。   跟着百里长珩久了,发现他人非常温和,不仅不苛待下人还没有半分脾气,四丫也跟着胆子大了起来,经常强硬收了百里长珩的刻刀赶着人去睡觉。   百里长珩无奈笑笑,“我不冷。”   四丫才不管,收拾了桌上的刻刀和木雕,让百里长珩没东西可刻。   “还有一个多月就是除夕,家主让我问你,改变想法了吗?”   百里长珩垂了垂眼睑,“没有。”   “天有些冷了,扰烦齐大人以我的名义取些炭盆,再冷下去,我握刀的手都要拿不稳了。”   百里齐南∶“如此记挂他,那时候为何不把他一起带回来?”   “带回来如何?带回来同我一样成为这笼中雀?”百里长珩摇摇头,“他是雄鹰。”   百里齐南还想再说什么,外边已经传来了百里长明的声音,“百里长珩!”   百里长明自那日百里长珩被软禁后天天都来,可惜不能进门,只能在门口站会,后来百里奚看不下去了,说他要是好好修炼,任务不出错,偶尔就让他同百里长珩见一面。   一开始见面的时候百里长明尴尬无比,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又不想好不容易换来的机会就这么你看不见我我看你这样过去。   后来还是百里长珩先开了话头,同百里长明不远不近聊了些。时间长了,两人见得多了,百里长明心里那层说不清的隔阂也慢慢淡了,他又变成那个小时候咋咋呼呼跟百里长珩后边的小屁孩。   有一点不同的是,这个小屁孩长大了,傲娇了,不轻易喊人哥哥了,只有遇上大事了,要求人了才会喊,平常都是喊他大名。   百里齐南偏头从打开的窗户口看过去。   百里长明穿了一身亮金色的衣裳,腰上,手腕上都挂着贵重的玉石。   他给百里齐南亮了从百里奚那儿得来的令牌,进了百里长珩的屋。   百里长珩偏头看他,“什么事,这么高兴?大老远就听见你喊我。”   百里长明哼哼两声,“白笙来了你知道吗?”   百里长珩失笑,“我如何知道?我足不出户。”   “年前各个家族都会互相送礼来表示友好,这回出去送礼的名单里没有我,没想到送礼的名单里有白笙,他已经到正殿了。”   百里长珩皱了皱眉,他可不觉得白笙来是好事。   “他是不是要见我?”   百里长明讶然,“这你如何得知?”   百里长珩叹了口气,还真被他猜中了。   “我离开祁天之时城主的身体已经不大好了,作为城主的继承人,白笙此时不在城中主持大事,却被派出来送礼,不难想,那是有人不想让他当这个城主。”   百里长珩话才说完,白笙就被人领着来了,百里齐南出去迎接,领白笙来的侍卫同百里齐南交代了几句,转身离开。   百里齐南带着白笙进来。   白笙虽然穿着一身华服,身上挂的玉也是贵重无比,但是他看起来,非常憔悴。眼下青乌,脸颊也瘦脱了形。   他一进来,就扑到了百里长珩的轮椅前,“长珩兄,我父亲病危了。”   “我真的,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白笙眼睛通红,低声哽咽,“医师说父亲坚持不过这个冬天,可是,可是他没了我怎么办?”   “长老们不服我,他们趁我父亲起不来床,阳奉阴违,一杆子把我支这儿来了。”   百里长珩叹了一口气,“我猜到了。”   “你还太年轻,资历少,手下追随的人也少,不难想象。”百里长珩道,“但是你不能慌,越是这个时候你越得沉住气,长老们不服你,他们也不会服彼此,每个长老都想坐那个位置,他们争得头破血流,你才能渔翁得利。”   “可是……可是他们想杀我。”白笙道,“来的路上,我遇见了两次刺杀。”   白笙抹了把脸,定定地看着百里长珩,“长珩兄,那天在城主府门口,你说,有困难就来找你,这话,作不作数。”   百里长珩沉默半晌,“作数。”   白笙顿时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长珩兄要如何帮我?”   “连夜启程,你回去。”百里长珩道,“别告诉任何人你的路线。”   “回去后……”百里长珩抓住白笙的手,在他手心写了一个字。   “你去找她,跟她说,我让她帮你。”   百里齐南皱眉,字写的太快,他辨认不出。   白笙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可有什么信物?或者你的贴身之物?让她一眼就能认出的那种。”   “没有。”百里长珩说,“只有我的口头承诺,她信不信,就看你如何说了。”   白笙眼睛里的光熄灭了一大半。   百里长珩叹了口气,厉声道,“站起来白笙。”   白笙一抖,猛然从跪坐在百里长珩面前的地毯上弹了起来。   “你之前在秘林骗我灵石那股子机灵呢?”百里长珩道,“若你自己都不相信你自己能行,即便我帮了你,你在这个位置上也坐不长。”   “去不去,怎么做,你自己决定,我只能帮到这儿。”   白笙问,“可我回去了,要怎么解释呢?”   “这有何难,说你担忧城主的病,吃不下睡不着,索性回去了。”百里长珩道,“你记得,回去后你要在床前尽孝,半步不能离开城主,而且你不能一个人。”   “屋里得有城主的亲信,城主走前定然会指派新任城主,你若在他跟前伺候多日,那城主的位置你有九分胜算。”   百里长珩眯了眯眼,“人老了,也就贪恋这点儿,病榻前有人服侍,身死后有人摔碗捧灵,只要城主亲口承认,他的亲信自然会同你一条心。”   “他若过世,你要表现的颓废,无心大位,让那群老家伙狗咬狗。”百里长珩往后一靠,“后面的,你应当会了。”   白笙点头称是。   百里长珩都说的如此清楚了,他还有什么不会?自然是等他们两败俱伤,再用城主的亲信,借助蛮荒的力量,登位。   白笙沉默一会儿后垂了目光,“长珩兄,我有时候真的觉得你很厉害,明明只比我大不了几岁,可是就已经成为了蛮荒之主,能跟我爹聊一起去,还能算计那群长老,我要是有你一半厉害就好了。”   百里长珩歪歪头,“可我却宁愿我什么都不懂。”   百里长明实在看不下去了,咳嗽一声。   白笙这才发现挨着墙站立的百里长明,“百里公子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百里长明翻了个白眼,“我一直在。”   “不过说实话,我真没想到,你两能是亲兄弟,明明你两性格差这么大……”白笙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小到听不见。   百里长珩听见了,他弯弯眉,“长明其实脾气很好。”   情人眼里出西施,白笙没应。   他突然一拍脑袋,边说边从乾坤袋里往外一包一包掏裹得严严实实的糕点,“对了,当时出发的时候想到你在百里家,好久没回祁天了,就顺带给你捎了些点心,也不知道你和长随喜欢吃什么,就都带了点……”   “哦对了,长随呢?平常我要扑你腿上,他不得打断我腿?现在我人都站起来他人呢?”白笙向来情绪走的很快,刚刚还在哭怎么办,这一会儿又想起了长随,满屋子找了个遍没找到真人,但是发现了一整面的长随。   震惊死他了。   他走过去,一个一个看过去,嘴张的合不拢“天,这是谁刻的,也太像了吧……长珩兄你天天对着这些不会睡不着吗?”   百里长明觉着这人实在是没有眼力见,一把扯过白笙,“别问了。”   “都是我刻的。”百里长珩笑了笑,“闲来无事。”   “厉害。”白笙鼓了鼓掌,“可是那长随呢?”   百里长珩垂了垂眼睑,“没跟来。”   白笙张大了嘴巴,回头看百里长明,果然,百里长明一脸你死了的表情。   白笙识趣不敢多说。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   白笙想了想,又从乾坤袋里掏出了两件厚实的狐裘递给百里长明,“瞧我这记性,来之前遇见宋夫人,她说天冷了,要你们好好照顾自己,然后让我把这个带给你们。”   很明显,那件又厚实又大的自然是百里长珩的,另一件没那么厚实的是百里长明的。   太厚实了,百里长明反倒耐不住。   白笙又在屋里待了会便由着下人送了出去,百里长明在这儿的时间也到了,于是捧着自己的狐裘同白笙一起离开。   人都走了,百里齐南收了桌上的糕点和那件厚实的狐裘也打算离开。   “齐大人。”   百里齐南回头。   “糕点你若不放心都可以拿走,但是那件狐裘,检查后若发现没问题,可否还我?”百里长珩咳嗽两声,轻轻说,“这是我母亲托人带来的。”   百里长珩裹着白色的狐裘,雾蒙蒙的眼睛看向他,百里齐南一时分不清是百里长珩更白,还是狐裘更白。   看着这般的百里长珩,百里齐南不由得想到了年幼时的自己,想到了自己已经过世的母亲,他本不能答应百里长珩,可不知为什么,却说了好。   等回过神来,话已经放出去了,百里齐南懊恼离开。   查过那件狐裘后百里齐南去了百里奚的书房。   今日百里长珩与白笙的对话,百里齐南一字不差的传达给了百里奚。   “齐南,你觉着百里长珩如何?”   “大公子……”百里齐南犹豫道,“大公子是个非常厉害的人物,他不出房间,却对祁天的局势一清二楚。”   百里奚笑了笑,“没错。长珩……他是天生的掌权人,够狠,够谋算,若不是……我还真想将家主的位置留给他。”   “就是顾念亲情这点……”百里奚想了想,“也罢,人有弱点,才好掌控。”   “把狐裘给他,然后去查查那个叫长随的现在在哪儿,若是要他继承这个位置……这个长随,会是突破点。”   作者有话说:   憋大招中……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第54章   谁想我?   白笙走了之后,他的事情百里长珩没再跟进,每日晚上画阵法也只是为了给魔迭报句平安,其他的事,百里长珩一律不管。   他说要白笙靠自己说动魔迭出兵助他自然不是说着玩玩的,事实上,百里长珩在正事上,从不开玩笑。   永安的雪越来越大,百里家的保护网又开了起来,巨大的灵石消耗,直接将雪和冷气当在了外边。   可即便如此,百里长珩的身体还是一日不如一日,他睡得越来越多,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最近别人同他说话,也得刻意地放大声音,这与天气越来越冷有关,也与百里长珩自己的放任有关。   百里奚自然不想让他死,遣了好几个医师给他看,开了一堆药,效用不大,却苦的要死,百里长珩不爱喝,就霍霍窗口的盆栽。   一个月后,这盆栽长势喜人,竟然在冬天开出了花。   临近年关,百里齐南和百里长明也开始忙了起来,百里长珩难得清净,睡醒了就刻刻木雕,刻累了就睡,浑浑噩噩,也挨到了除夕。   百里家保持着凡人的传统,这夜是要与家人吃团圆饭的。   百里长珩在这一夜也难得被放了出来,百里齐南推着他去了百里奚的院落。   院子里各处摆了好几颗拳头大的夜明珠,把整个院子照得像是白昼,院子中央摆了一张长桌,往年百里长珩不在,就是百里奚和百里风他们一起吃,今年百里风不在家,桌边就只坐了两人。   老祖常年闭关,自然不会参与除夕。   加上百里长珩,这院子也还是冷清了些,百里奚喊了百里齐南坐下一起吃,也算是凑了四个人。   长桌上摆满了各种佳肴,因着百里长珩看不见,四丫也跟着过来伺候,替百里长珩夹菜。   四人都不是多话的,饭桌上一时安静得只剩下碗筷相撞的声音。   百里长珩神色恹恹,吃了几口就不愿意吃了,他没倒人兴致,不愿意吃也没走,就裹着宋夫人给他做的那件狐裘靠在轮椅上打瞌睡。   等百里奚放下筷子,百里长珩迷茫地擦了擦眼睛,问,“可以回去睡觉了?”   百里奚皱了皱眉,问百里齐南,“他最近睡得很多?”   “是。”百里齐南答,“耳朵也越渐不太好使,说话声音得大些才能听见。”   百里奚站起身来到百里长珩的边上,伸手去拉他的手腕。   寒毒已经蔓延了百里长珩所有的灵脉,心脏和灵核处都结了一层薄薄的霜,若是这样下去,百里长珩撑不过这个冬天。   百里奚放下百里长珩的手,“长明,你先回去,齐南,带上他,去禁地。”   百里长珩耳朵里嗡嗡响,就听见「去禁地」三个字,他狠狠皱了皱眉,“我不去。”   百里奚看他,“你想死?”   “死我也不去禁地。”   “这儿哪有你说话的份?”百里奚率先朝禁地去,百里齐南只能推着轮椅跟上。   实话说,这也是百里齐南第一次进禁地。   穿过黝黑寂静的林子,三人来到了雪白的宫殿前。   大殿被荆棘藤团团围住,没有任何可供人进去的道路。   百里奚停在了荆棘藤前,他抬手,主殿门口的荆棘藤推开分出一条路,雪白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   宫殿里边发出的白光能亮瞎人的双眼。   这地方百里长珩来过一次,与上次相比,空气中的血腥的臭味越发浓郁了。   “进去吧。”   百里奚率先进去,百里齐南沉了气,抓着轮椅的把手用了点力,推着进去。   大殿内有好几根白色的承重柱,柱子上刻着百里齐南看不懂的符文,间隙里镶嵌着数不清的夜明珠,抬头往上,玄黑的铁链交错,找不到根源,也看不到结尾。   大殿的正中央立着白玉像,前边的供桌上没有贡品。   百里奚上前,从边上拿了一炷香点上插进香炉。   黑烟向上腾空,缠绕上白玉像。   在百里齐南的面前,那座白玉像突兀化作了一道黑雾。   这道黑雾能勉强辨出人形,面容却隐藏在黑雾里瞧不清楚。   百里齐南喉结滚了滚,他意识到这是个大魔。   “百里奚,找本座何事?”   声音沙哑,像是迟暮的老人。   这声音百里长珩听过。   在魔都。   百里奚开门见山,“寒毒如何缓解?”   “寒毒?”大魔往上飞了飞,瞧见了坐在轮椅上的百里长珩,“啊,是小美人。”   这话从涅野嘴里说出来就是调侃,从一个迟暮的老人嘴里说出来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百里长珩抽了抽嘴角,“影魔大人,好久不见。”   大魔飘在半空中撑着脑袋问,“怎么着,涅野那小魔满足不了你了,又回来找本座了?”   “多谢关心,暂时还没有这个打算。”百里长珩淡淡反问,“倒是影魔大人,怎么,被涅野这个小屁孩打的找不着裤子,又回去做归早的储备粮了?”   百里奚厉声道,“放肆。”   影魔却觉着百里长珩很有意思,明明处于下风,只要他轻轻一捏,百里长珩就会死,可他不仅不害怕,反而还敢挑衅他。   影魔嗤嗤笑开了,“没关系,我喜欢他。”   “我知道涅野那小子喜欢你什么了。”影魔道,“其实小美人,你也是我的储备粮。”   百里长珩面无表情,“可是你的储备粮要死了,你要吃不上了。”   百里奚∶“大人与我家侄儿见过?”   “见过,他还是九境大魔涅野的入幕之宾呢。”影魔道,“百里大人没想到吧。”   这百里奚实在没想到。   回到蛮荒才一年左右,百里长珩竟然已经搭上了九境大魔。   入幕之宾可不是什么好词,百里长珩皱了皱眉,“影魔大人,若没什么事,我回去休息了。”   “小美人,若你与魔交合,大概能多活几年,若你想靠自己硬熬,你撑不过这个冬天。”   “所以呢?”百里长珩冷冷抬头,“影魔大人是想被我压么?抱歉,你年纪太大,我倒胃口。”   百里长珩对人说话向来温和,他也有意识在做一个温和有礼的人,但是对上影魔,百里长珩做不到。毕竟这魔不仅给自己下过寒毒,还让他在魔都失去了看见长随的机会。   不可原谅。   百里长珩说完,不再管大殿里的其他人,自己滚着轮椅往外。   影魔没拦。   他看向百里奚,“这是唯一的办法。”   说完,影魔没入白玉像,消失不见。   百里奚沉声道,“回吧。”   百里齐南跟着出去,识趣地什么也不问,他快走两步追上百里长珩,抓住他的把手往外推。   百里奚先走一步,“送他来我书房。”   百里奚走后,百里齐南推着百里长珩走了一段,问,“你如何认得魔族?”   “祁天沦陷,我不小心摔进魔都,然后就认识了。”百里长珩知道百里奚找他,也是问这事的。   他有些疲惫揉了揉眉心,“在书房你可以听到全部。”   今儿除夕,百里家里边到处都是欢声笑语,甚至还有人在放烟火,明明是个这么好的日子,百里长珩却要被逼问。   本打算趁着人都睡了,自己开了灵脉悄声摸进百里奚书房查查他与归早的关系或是这一人一魔到底在琢磨什么。现在不用偷偷溜了,光明正大进去,但是查关系就别想了。   这一夜百里奚书房的灯一直亮着,百里长珩从他前往青峰山被卷入魔都开始说,中间略过了自己与涅野达成的盟约,只说自己做对方的军师,对方带自己回神州这样。   最后的大战,也被他改成了两败俱伤,涅野与影魔都需要休养生息,而他趁机自己逃了。   说完,百里长珩唇干舌燥,眼睛都快要眯成一条缝了这才被百里齐南推回屋。   百里长珩扑进被子里,觉着这一天都不用起了。   他往被窝里摸了摸,摸到那块圆润的小黑石后安心睡了。   影魔说百里长珩活不过这个冬天,百里奚上心了。之前他觉着百里长珩此次回神州必然会把他做的那些事捅出去,所以急着要百里长珩的命,可现在百里长珩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并且回来半年,他一个字也没往外说。   百里长珩有天赋、有能力,又是他看着长大的。是百里奚看好的继承人,若是能继承他的位置,那比让百里长珩死,不是更划算吗?   即便百里长珩不与他一条心,只要百里长珩不出幺蛾子,就像他之前说的,养一个废物大公子,百里家也养的起。   实在没必要闹出人命。   百里奚打算给百里长珩找只魔女,可想了想,若是百里长珩不愿意,他即便是找一百个魔女也没用。他若是想要,自然会提。   此事搁置。   日子一天天过去,百里长珩虽然看起来确实精神一日不如一日,可他这最后一口气却依旧吊着,熬过了开春,熬过了立夏,转眼之间,又迎来了深秋。   他可能是百里奚这辈子遇上的最舒心的囚犯,不吵不闹,比他做大公子的时候还让人安心。   百里奚也曾想过百里长珩回来,是不是带着什么阴谋,是不是想要干些什么,所以他在百里长珩到家的第一天切断了他与外界的联系,将他锁在重重的监视下。   可是没有,一个月两个月可以说是百里长珩不熟悉情况,不敢下手,可是五个月六个月一年呢?   什么阴谋阳谋,一年了也早该计划周全,动手了,可百里长珩没有,即便百里奚曾故意支开百里齐南院里的所有人,百里长珩也没动手做什么。   这让他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百里长珩即便再有谋算,他也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孩子,自己派人去接他去的如此快,百里长珩在那么短的时候根本不可能筹谋什么,并且他身体不好,就算想做什么,也有心无力。   百里长珩在家呆的时间越长,百里奚也渐渐对他放松了些许看管,若是有百里齐南陪着,去院子外边走走也无妨。   ——   蛮荒。   蛮荒没有春夏秋冬,日日都是一个样,都是能晒死人的酷暑。   在这儿住着,很容易忘记时间。   长随脱了上衣,只穿着裤子躺在百里长珩喜欢的那棵树下,眯着眼睛瞧从枝叶间漏下来的光影,他伸出掌心,光斑从他的指缝间漏下来,打在脸上。   他不知道神州现在是秋天还是冬天,只知道自己家菜园子的菜摘了又摘,放着吃不完,烂了又烂。   从前长随以为自己离开百里长珩后,就可以慢慢淡化他在自己心里的地位,就可以摆脱心魔。   可是过去了很久很久,久到长随觉着比他之前活得十九年还要长。可过去了这么长时间,长随没觉着自己不爱百里长珩了,反而觉着自己更想他了。   起先刚回蛮荒的时候倒还好,他把精力发泄在菜园和劈柴上,可是后来,他劈的柴堆满了四面墙,再也没有地方可以给他堆了。   没了柴劈,长随选择了看书。   屋里有很多书,部分是从别的地方弄来的,部分是百里长珩自己凭记忆写的。   长随翻了几本,每一本每一本里都有百里长珩的笔迹,长随还能清楚地记得百里长珩写每一本书的样子。与其说是在看书,不如说他是在看百里长珩。   越看越想,想知道百里长珩最近睡觉是否安稳,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受人欺负,有没有……成亲……   这个念头一出来,长随就觉着已经销声匿迹好一阵子的心魔又从胸腔里冒出来,蠢蠢欲动。   他不敢再想。   不能看书,长随决定去练剑。   可是啊,他的剑招,每一招每一试,都是百里长珩教的。   百里长珩有时候会站在他身后,将他揽在怀里一个动作一个动作教他,有时候又拿着一根从树上折下来的枝条,绕着长随走。   他不需要看见,他只需要听长随剑破开风的声音,就知道他哪儿错了。   百里长珩会拿着枝条抽他动作失误的地方,一下又一下,直到他的剑招没有半点错漏。   做饭,劈柴,种菜,看书,练剑,每一样每一样,都有百里长珩的影子。   长随也试图像百里长珩那样,倒头睡上一整天,可是他每每一闭眼,百里长珩就非常自觉跳进他的梦里,同他笑,同他说话。   同他吃饭,同他……欢好。   虹桥上荒唐的一夜不仅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淡,反而没隔上几天,就要在长随的梦里上演一遍。   大汗淋漓地醒来,身侧没有熟悉的味道熟悉的人,只有漏进来的、燥热的烈日。   长随也想过联系百里长珩,告诉他自己想他了,告诉他自己想回去。   可每每这个想法一出来,心魔便开始冒头,哄诱他,让他囚禁百里长珩,让他打断百里长珩的四肢。   让百里长珩只属于他。   他爱百里长珩,也希望百里长珩只属于他,但他不希望百里长珩因为他受到哪怕一点点的伤害。   更何况,若是天冷了,百里长珩受不了了,自然会回来。   长随想,若是百里长珩自己回来了,那便不算是他的错。   于是他等啊等,等啊等,还是没等来百里长珩哪怕只言片语的消息。   长随想,百里长珩是不是有了别的,顺手的剑,是不是早已忘记他。   没人能给他答案。   除非他离开蛮荒,自己去找。   长随想了又想,离开蛮荒是不可能的,挣扎了又挣扎,决定联系魔迭,问问百里长珩的近况。   长随进屋,从衣柜底下翻出能够传出消息的小黑石头,注入灵力。   阵法转动,隔了一年多,百里长珩那句清浅的呢喃不知为何又传了出来。   “长随,我很想你。”   长随定在了原地。   他眨眨眼,不可置信般看向那块平平无奇的黑色小石头。   谁想我?   是谁?   作者有话说:   我想你啊,小长随-感谢在2022-05-0508:38:17-2022-05-0617:56: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第55章   这句想你足够长随开心好久。   百里长珩他说想我。   长随举着小黑石在阳光下照了照,觉着今儿的天也不是很热,有风,很轻,直直吹进人的心里。   长珩说他想我。   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想他?   长随挪了挪,迫切想知道百里长珩的近况,想知道百里长珩到底是如何想他的。   长随觉着自己该矜持一点,可微微翘起的嘴角怎么也放不下了来。这要是让认识他的人瞧见了,还以为冷面杀神被夺舍了呢。事实上,在遇上百里长珩的事情上,长随总是很难保持冷静。   他没直接联系百里长珩,而是通过小黑石的阵法,联系魔迭。   他还未开口,小黑石的另一边先传来一道暴怒的女声。   “滚出去!明日若是再想不出个章程,提头来见!”   这是……魔迭?   长随认识的魔迭,可是不轻易如此的。   长随默了默,“魔迭?”   魔迭不耐烦抬头,“什么事?”   “蛤?”大殿内空空荡荡,只有烛火幽幽飘扬,哪儿有什么人啊。   魔迭突然觉着刚刚的声音有些熟悉,不会是……   魔迭手忙脚乱低头去摸自己的袖子。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有气势,魔迭放弃了自己喜欢的各种露肩膀露大腿的清凉漂亮的衣裳,换成了死气沉沉厚重的漆黑华服。   华服看起来是有气势了,就是又重袖子又大,找个东西都不方便。   魔迭摸了许久,才摸出那块小小的黑色的石头,此时这块石头正在发光,魔迭喜极而泣,“长随!”   长随∶“……”   “谢天谢地长随你终于联系我了,你知道我想你想的眼泪都快熬干了吗?你现在怎么样?过得好不好?缺不缺吃的穿的?”   “你可别不说话,你快说点什么,这一年多我都要无聊死了,还有,你联系我是不是想回来了?我派虹桥去接你啊。”   长随有理由怀疑魔迭这些话憋了一年了。   他犹豫片刻,佯装冷淡问,“主君……还好吗?”   魔迭想要疯狂输出的的欲望一顿,她沉默片刻,心虚道,“还,还好吧……”   什么叫做还好吧?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长随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的面色瞬间冷了下来,“你去喊他,我要同他说话。”   “现在……不行。”   “他人呢?”   “嗯……”魔迭想了想,觉着将此事告诉长随说不定也不是什么坏事。   长随是什么人,是个把百里长珩看的比命还要重要的疯子,他若是知道百里长珩身侧无半个信得过的手下,只身陷在狼窝这还不得发疯似的赶回来?   而百里长珩呢?这些日子传消息时越发敷衍了,常常都是她讲一大段百里长珩回个一字半句。   每一日,她都会问百里长珩什么时候回来,起先百里长珩还会说再等等,快了之类的话让她安心,后来却避而不答。   他完完全全做了个甩手掌柜,出发前说拿不定主意的可以问他,出发后却像个无情无义的负心郎,问他一大堆他也不见得回两句。   魔迭知道这不是个好现象,但是她没有办法。   可若是长随回来,应当会有所不同。   百里长珩向来不愿意长随卷进百里家的恩怨里,只要长随一回来,他必定去百里家找百里长珩,百里长珩为了让长随抽身出去,肯定得有所动作。   长随这人死犟,自然不愿意自己一个人抽身离开,不拖着百里长珩,他是一步都不会走的,两人互相拖,说不定能早点回来呢。   魔迭打了一手好算盘,她酝酿了会,泪珠很快爬上眼眶,哽咽道,“长随啊,主君他,他……”   长随有些着急,恨不得立即飞过去,“他怎么了!”   “他去百里家了,呜呜呜,百里家的人非常强,他们二话不说,抓了主君就走,一年多了,我根本没有主君的消息,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被欺负,有没有吃不上饭,寒毒有没有发作。”   魔迭,“呜呜呜。”   百里家。这个长随知道,百里长珩就是被自家人废了灵脉,种下寒毒,扔进蛮荒的。   这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人。   百里长珩去了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长随此刻也管不了这么多了,“魔迭,我要回去。”   “好,呜呜呜。”魔迭哭的有些停不下来,“我派呜呜呜虹桥去接你。” 第56章第56章   “即便是我百里家的一条狗,死也该死在百里家。”   天火。   这灾难百里长珩上辈子亲眼见过,他深知这东西的威力。   但是天火不应该是六年后才降临蛮荒吗?为何提前了?   等等……长随还在蛮荒!   百里长珩瞳孔骤缩,扯了边上衣带往腰间一绑,“魔迭,马上派出虹桥!”   魔迭赶紧回,“万幸,昨夜虹桥已经从一线天出发,但是到达蛮荒还需要半天时间,这半天……”   “我去。”   百里长珩说完,掐断了法阵。   ?   你去?你去哪儿?   你如何过去?   魔迭发懵立在庭院里。   若是之前,百里长珩自然没有半点办法以这么快的速度前往蛮荒。   但是昨夜夜探百里奚书房,刚好给了他这个本事。   也许是这辈子好事做多了,又也许是上天给了长随一线生机,昨夜虹桥离开一线天前往蛮荒,昨夜百里长珩碰巧发现了书房里拥有通向蛮荒的单向法阵。   百里长珩系好腰带,大步跨至门口拍门。   拍了三下,没反应。   也就是说,百里齐南不在院子里。   此时布法阵定然是来不及,况且刚刚那法阵的灵力波动,不一定就没被发现。   长随生死未卜,什么藏拙什么放松警惕全部扔到了天边,百里长珩抬手,体内灵核转动,被冰封的灵脉极速流转,灵力汇聚与掌心。   百里长珩往前一推。   “砰砰!”   面前的门板连带着百里齐南在此立下的防护罩同时碎裂,百里长珩在四丫震惊的目光下掠了出去。   他的速度极快,但是这百里家问虚上百,夜间他们休息了,树叶遮盖不易被发现,白日里可就不好藏了。   百里长珩也没打算藏,他以最快的速度,最便捷的路,掠向百里奚书房,身后四名问虚高手在追赶。   正在大厅同百里奚谈事的百里齐南骤然抬头,“家主,大公子逃了。”   百里奚猛然起身,“他还能逃?”   于此同时,数个传讯灵石同时响起,所禀告的只有一件事,百里长珩出逃,不顾守卫队的阻拦,冲进了您的书房。   书房里有什么百里奚再明白不过,但是他不明白,即便百里长珩要动作,这么大张旗鼓不是自寻死路?   即便百里长珩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可他又能如何带走呢?   百里奚从主位下来,沉声道,“去看看。”   百里齐南跟在百里奚身后,一齐前往书房。   百里长珩的速度太快了,即便问虚大能们卯足了劲,也没能追上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百里长珩一掌劈开百里奚书房门,冲了进去。   倒也不是这些问虚大能完全没办法,只不过百里长珩现在不管如何也还是百里家的大公子,作为下属,即便他们是问虚大能,也不敢随意对百里长珩拔出武器。   对主家公子亮兵器,那可是死罪。   于是他们只敢拦。百里长珩有恃无恐,完全无视他们直接冲进百里奚书房。大能们在书房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即便因为门坏了看见百里长珩打开暗门进去也不敢冲进去。   擅闯书房,同样是死罪。   大公子闯了,死不死他们不知道,但是他们闯了,那就得死一死了。   百里奚和百里齐南到的时候就瞧见四五个大能堵在书房门口,不知所措。   百里齐南重重咳了一身。   大能们回头瞧见百里奚,纷纷让开路来,“家主。”   “百里长珩人呢?”   “进了暗道,属下不敢跟。”   百里奚大步跨前,“齐南跟我进去,其他人守在门口,若是百里长珩出来了,拿下他,准许你们动用武器。”   百里奚说完,已经大步跨入暗门,百里齐南紧随其后。   里边太黑,百里奚抬了抬手,墙上的油灯依次亮起,百里奚带着百里齐南往下。   两人来到岔路口。   “家主,该向……”   话音未落,巨大的灵力波动从右侧传出,百里齐南不再说话,单手按住腰间长刀。   百里奚自然知道那里边有什么东西,可他不明白百里长珩去那儿做什么。   他沉了面色,大步跨入甬道,百里齐南紧随而上。   石门未关,百里奚和百里齐南在门口便瞧见了百里长珩的动作。   屋内无风,百里长珩的发却高高扬起,他背对着两人,双手张开,身上不输于问虚大能的灵力疯狂涌入两边矮台。   百里奚怒喝,“百里长珩,停下!”   百里长珩并未回头,身上灵力涌动更快,百里奚道,“拿下他。”   百里齐南领命,长刀出鞘,猛然劈向百里长珩右肩!   长刀在离百里长珩一寸之地停住,不论百里齐南如何灌注灵力,长刀始终无法寸进。   百里齐南退后,聚力,再次劈上。   银色的光屏自百里长珩身上亮起,长刀撞上银屏,发出「铮」一声响。   强大的灵力震的百里齐南虎口发麻,他再次后退,甩了甩有些发晕头,“家主,大公子身上有道防护罩,不知道是什么法器。”   百里奚抬头,灵力聚于掌心,“我再说一次,百里长珩,停手。”   百里长珩骤然睁眼,他轻声说,“我有我不得不去的理由。”   话音落地,台上法阵亮起。   法阵已经启动,百里长珩站上矮台,微微弯了眉眼,鲜血从唇角溢出,“这些时日多谢家主照顾。”   随着百里长珩话音落地,他的身形越来越淡,百里奚手中灵力汇聚许久,猛然拍出。   强大的掌力擦着百里长珩的身形猛然拍入他身后的石墙,石墙从中心开裂,才一眨眼,整座墙轰然一声塌了,屋顶颤动,四个角的石灰顺着墙根滑下。   百里奚看也没看转身出去,“齐南,你带着人去祁天。”   百里齐南收刀行礼,“是。”   “祁天老城主死了,你带着礼,去祝贺新城主上位,同时暗中调查虹桥的的情况。”百里奚道,“若是虹桥动了,等它回到祁天后截下,百里长珩,你得把他带回来。”   “不论死活。”   百里奚拂袖出了暗室,眉目沉沉,“即便是我百里家的一条狗,死也该死在百里家。”   百里齐南躬身领命。   出了书房,外边围着的一群大能鹌鹑似的垂头行礼,恭送百里奚。   百里齐南动作很快,百里奚说了要他去祁天,转眼他就点清人数,带上礼物,上了穿云舰。   灵力不要钱似的注入主控室阵法,穿云舰急速朝着祁天前进,同时,往生海上,虹桥也将速度拉满,朝着蛮荒冲去。   可他们再快,也快不过天火,快不过百里长珩。   百里长珩落地,头晕目眩,差点一个踉跄跪倒在地上。   他甩了甩头,耳边是呼啸的风声,鼻间是滚烫烧焦味。   百里长珩勉强稳住身形,用袖袍抹去嘴角的鲜血,神识铺开。   蛮荒并不像百里长珩以为的那样所有人都走光了,其实,还是有些原住民不愿意走。   他们年纪大了,自认活不长了,老人都注重落叶归根,他们出生在这儿,也愿意葬在这儿。   这些老人心肠都软,或多或少帮过长随或是百里长珩,而长随是个记性极好的人。   他记得所有伤害过百里长珩的人,也记得所有给过他们善意的人。   天火降临的时候他正好在院子里发呆想百里长珩,想虹桥何时来,一抬眼就看见了这东西是朝着蛮荒来的。   天火坠落的速度极快,长随只来得及起身,略出庭院,两颗巨大的陨石就已经砸进了长随的院落。   长随院里别的不多,就是柴火多,天火砸入后迅速蔓延,很快,这儿就成了一片火海。   长随不是没想过用水把它浇灭,可事实是,水不仅没有半点作用,还可能让这火蔓延的更快。   越来越多的陨石砸入蛮荒,长随咬牙,朝着还住着人的地方掠去。   陨石像是长了眼睛,追着长随砸,长随绕了一个绕过了两个没能绕过第三个。   逆龄出鞘,一剑劈开陨石,长随自劈开的陨石中央掠出,任由火星落在他的衣袍。   他没有时间去管,闯进了院子。   院子里有一颗熊熊燃烧的陨石,木栅栏,茅草屋,全都已经起了火,长随能感觉到屋里边还有人活着。   他咬牙,往身上拍了个防护罩扒了已经开始起火的外衣就冲了进去。   屋内浓烟滚滚,味道不算好闻,长随顾不得许多,从床底下拽出年过半百的老人背在背上往外边冲。   着火的门墙被长随一脚踹开,长随头也不回冲了出去。   蛮荒虽大,可想要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不容易,长随没时间耽搁,只能把老人放在相对空旷的沙漠上,这儿至少没有遮挡物,没有可以着火的东西。   长随没缓,再次冲向住宅地,那儿还有好几个人等着他去救。   百里长珩立在阵法中央,神识无限铺开,他要,接管整个蛮荒!   所有的陨石来到蛮荒上空,就已经进入百里长珩神识之内,漆黑一片的识海里,房屋,陨石,人,一览无余。   百里长珩猛然咳出一口鲜血,扶着膝盖喘了几下才有力气起身。   即便他这辈子已经通天,可想要接管整个蛮荒还是有些吃力,特别是在耗费了巨大灵力启动传送阵之后。   百里长珩咬牙抹去鲜血,朝着神识内有人的地方掠去。   沙漠上已经停了有三位老人,却不见长随。百里长珩一过去,他们就开始颤颤巍巍行礼,百里长珩急急问,“长随呢?”   “还在里面!”老人指了指已经成了一片火海的住宅地。   百里长珩偏头看了一眼,“长随,等我。”   尔后百里长珩转身,背起一个老人就跑。   在这儿迟早会被陨石波及,百里长珩得把他们带到安全的地方才不枉费长随救他们一场。   老人走不快,百里长珩身上没有半点法器,等他们走还不如自己背来的快。   百里长珩一路避开陨石将人安置在他上辈子闭关修炼的洞里。   百里长珩在洞上方罩下保护网,再次冲了回去,陨石追着百里长珩咬,百里长珩无法,只能转动灵核拦住那些冲来的陨石。   将最后一人送到,百里长珩灵核内的灵力已经耗的差不多了,寒毒蔓延,百里长珩双手结霜。   至少,让我亲眼看见长随安好。   百里长珩再一次从洞内冲了出去,这一次,他的目的地是住宅地。   百里长珩将神识缩小,集中在住宅地这一片火海里,很快就找到了活人,还不止一个。   百里长珩没走下方七拐八拐的小巷,直接从上方掠了过去,落在庭院外边。   这间院子已经完全被陨石砸穿,里边的屋子也是,天火连成一片,想要活着从里边出来,很难。   但是百里长珩知道,长随就在里面。   百里长珩闭眼,灵核再次转动的同时任由寒毒蔓延,整个人覆上一层薄薄的霜。   百里长珩借着寒毒的霜,冲了进去。   “长随!”   作者有话说:   晚安-感谢在2022-05-0716:24:11-2022-05-0818:09: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第57章   “长随,跟我回神州吧。”   这间屋子实在烧的太厉害了,两边已经塌了,中间还围了一圈天火,即便身上罩有防护罩,长随也不敢保证自己能从里边把人救出来。   可就在他犹豫的时候,他听见了小孩微弱的哭声。   长随没再犹豫,顶着天火冲了进去。   门框早起了火,在长随冲进去后塌下,整个门都被天火堵死。   长随只看了一眼就转身去寻找之前哭泣的小孩,屋里浓烟四起,长随喊了好几声都没听见小孩的回应,反倒是自己呛了好几口。   就在他焦急的时候,意外瞧见了露出衣柜的一角布料。   长随三步跨过去拉开柜门,瞧见了已经昏迷的小孩儿。   长随才把人抱起,头顶上的房梁突然吱呀一声塌了,长随瞬间抬头,可房梁倒下的速度太快,即便长随已经在发现的那一瞬滚身避开,还是被房梁一角砸中了后腰。   灼烧的痛感后知后觉从后腰爬上长随大脑,他咬了咬牙,从衣裳上扯了点布条看也不看往腰上一缠,太过用力,以至于额头上爬满了细汗,双唇发白地颤抖着。   长随把孩子从衣柜里抱出来环视一周。   四边已经被天火封死,头顶的茅草还时不时滚落,烟越来越浓越来越呛,长随抱着孩子半跪在滚烫的地上,眼前越来越模糊。   就在他迷迷糊糊要睡过去的时候,他听见了一道刻在骨子里的声音。   那声音里带着焦急和慌乱。   但是这道声音怎么可能出现在这儿?   长随甩了甩头,汗珠从发上落下砸在面前的地板上又瞬间蒸干。   长随勉强睁眼,瞧见一抹银蓝不顾横拦在面前的天火,直直冲了进来。   长随双唇动了动,无声喊出了那个自己日思夜想的名字,“百里,长珩。”   寒毒并不能完全抵挡天火,跨过倒塌的房梁和半屋高的天火依旧给百里长珩带来了灼烧感。   双臂和裙摆全部烧了个干净,露在外边的皮肤也也被烫地起了一颗颗红红的泡。   百里长珩没在意,他冲进去将长随搂住,触碰到了真实的,活着的长随后这才算是放下了半个心。   他没喜极而泣也没打算在这儿跟长随扯一堆话,他只想赶紧把人带出去。   这儿实在太危险了。   他百里长珩捧起长随的脸拍了拍,“别睡。”   浓烟呛鼻,百里长珩咳嗽两声,从长随的乾坤袋里取了水给长随和他怀里的小孩喂了点,尔后又拿沾了水的帕子捂住长随和小孩儿的口鼻。   长随眼睛清明了不少,他紧紧抓住百里长珩的手臂,“你怎么来了?”   “我要不来,你就死在这儿了。”百里长珩面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让小孩儿和长随自己拿帕子捂住口鼻后就在长随面前蹲下,“趴上来,我背你。”   长随被这烟呛得脑子都迷糊了,也没多思考听话的趴上百里长珩看起来不宽,却让人十分安心的脊背。   百里长珩的身上带着寒毒的凉,浑身滚烫的长随贪恋这点凉意,整个人都蹭了上去。   百里长珩身上银色屏障亮起,他单手托住长随,另一只手抱起小孩,抬脚往已经烧的不成样子的墙上一踹。   墙一倒,整栋房子没了支撑,也开始噼里啪啦倒,百里长珩速度极快带着人往外边冲,就地一滚,在房屋倒塌前一瞬将两个人都好好带了出来。   百里长珩满身尘土从地上爬起。   神识遍布之下,数不清的陨石依旧在往蛮荒落,百里长珩站起身的时候骨头突然发出一声「咔嚓」声,才站起的那条腿又猛的跪了下去。   这一跪太猛,疼的百里长珩差点厥过去。   灵力耗得太多,他的双腿已经支撑不住了。   百里长珩回了回头,长随在他的脊背上呼吸渐弱,百里长珩咬了咬牙,再次催动体内灵核,“长随,撑住。”   百里长珩站起,背着个人手里还抱着个向院外掠去。   神识铺展之下,百里长珩背着人避开一颗又一颗陨石,眼看就要到了,百里长珩避开最后一颗陨石的时候没注意脚下有块石头,重心不稳,带着人摔进沙漠里。   还好里边山洞里的老人听见了声音,拄着拐杖出来查看。   百里长珩从沙地里抬头,“把孩子先抱进去。”   老人们七手八脚把洞口的孩子往里挪,百里长珩从沙地上爬起,踉踉跄跄去摸长随。长随被这一摔也摔了个半醒,自己从沙地里爬起来抓住百里长珩手臂上灼烧比较轻的地方。   两人相互扶着进了山洞。   一进山洞,百里长珩就跌了下去,长随这会儿倒是清醒了,跟着坐在百里长珩边上,瞧着百里长珩满身的伤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他的眼睛红的滴血,嘴唇动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百里长珩倒是笑了,他仿佛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缓声问长随,“伤哪儿了?”   长随抿住唇摇摇头,停了一会才低低问,“你来做什么?”   “你还委屈上了?”百里长珩听出了长随声音里的哭意,勉强换了个姿势面对长随,“我吃饱了撑着来这儿感受一下天火不行么?”   百里长珩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说自己很担心他,应该把长随抱怀里哄一哄,说点体己话让长随开心一下,但是他说不出。   劫后余生没有喜悦,只有恐慌。   要是自己到的晚一点,要是自己没找到那屋子,要是自己被陨石砸中了,每一个可能,都仿佛要在百里长珩胸膛里挖一块肉。   疼的要命。   “自己什么实力不清楚偏要逞能?”百里长珩数落他,“救了人不走留那屋里做什么?准备烤个肉先吃一餐?”   百里长珩说的话不算刻薄,但长随还是有些失落。   他以为至少,百里长珩会先抱抱他。   可百里长珩没有,百里长珩只骂他。   百里长珩抬手点上长随的鼻子,“我告诉你长随,要有下次还敢逞能,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百里长珩骂完了,舒心了,伸手去摸长随。   长随的上衣早就不知道上哪儿去了,现在只在腰间缠了一层白色的布条。   布条已经让血染红,百里长珩不摸长随还没感觉,百里长珩一摸,他就「嘶」了一声。   百里长珩放轻了动作,摸索着去解开布条,“很疼?”   不知道为什么,长随突然娇气起来,他用力点了点头,哑声道,“很疼。”   百里长珩手上动作一顿。   这么多年了,也就小时候自己教长随习剑的时候长随偶尔喊过疼,别的,没有了。   百里长珩垂眸收了手,从长随的乾坤袋摸出止疼药给长随喂了点。   然后小心翼翼替他把缠着很紧的布条解开,取了水清洗伤口。百里长珩看不见,但是也能猜到,长随这伤不浅,外边的皮肉只不过被天火碰了一下就全部被烧焦,发黑发黄,隐约可见里边的血肉和森森白骨。   长随乾坤袋里药是好药,可即便如此,这伤也得一两天才能好。   说疼的长随没看自己的伤口,眼睛直直盯着百里长珩的手臂。一颗一颗发红的指姆大的水泡结在一起,爬满了百里长珩整个白皙的手臂,看起来又可怖又恶心。   但是长随眼里心里只有心疼。   他曾单膝跪在百里长珩面前说,从此往后,他要一辈子保护百里长珩。   可是现在,是他要保护一辈子的人保护了他。   百里长珩替长随清洗了伤口,又上好药,从乾坤袋取出干净的布条打算给长随包扎。   他的手有些抖,缠了几次,都没能缠好布条。   百里长珩垂下眼睑无奈笑了笑,布条拍在长随手上,抬头睨他,“自己包扎,懒的惯你。”   长随没看见百里长珩之前的动作,只以为百里长珩不想给他包扎,抿着唇自己缠好打结,“主君手上的伤……我给主君包扎吧。”   百里长珩没拒绝。   长随将药撒在百里长珩的手臂上和同样被烧伤的小腿上,又从自己的乾坤袋摸了件衣裳给百里长珩披上。   即便他离开百里长珩一年多,他的乾坤袋里,依旧留有百里长珩需要用的一切。   就在长随给百里长珩上药的时候,整个山洞突然震了震,暗黄的石沙顺着墙根落下,落了百里长珩一头一身。   百里长珩的面色白了三分。   这整个洞都只靠他的灵力支撑,陨石砸上来,就是直直砸上他的脊背,压得他一弯。   百里长珩甩甩头发上的灰,抓着长随的肩膀勉强起身,“我去海岸看看,虹桥来了没。”   百里长珩之前是将神识覆盖了整座蛮荒,虹桥来没来自然不用自己去看。可他的灵核里的灵力越来越少,想要铺开如此大的神识网太过耗费心神,他怕他撑不到虹桥到自己先倒下了,便只覆盖了附近一小块地方,虹桥离得远,来没来只能过去看一眼了。   百里长珩正要走,长随皱着眉一把将他扯回,“我去。”   百里长珩有些不放心,长随腰间受了伤,现在出去……   长随见百里长珩没反应,又认真地说了一次,“我去。”   百里长珩迟疑点点头,“路上小心,要是看见虹桥了就回来,没看见的话,附近如果有地方躲就别大老远跑回来,要是没地方躲,那就回来。”   “知道了。”长随松开抓着百里长珩的手,才迈了一步又被百里长珩抓住,百里长珩叮嘱,“一切以你的安全为重。”   “是。”   这回长随出去百里长珩没拦,就站在洞口听他掠远的声音。   人走远了,百里长珩才能稍微撑着墙喘几口气。   墙面和地面都已经很滚烫了,百里长珩回头用神识一一扫过洞里的三个老人和一个小孩,知道这样下去,他们撑不了多久。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虹桥快点来。   长随往里走了两步,拄着拐杖的老人迎了上来,“主君,我们都是一把老骨头了,就算救了我们我们也活不了多久,您和长随大人别管我们,自己走吧。”   “哦,这孩子还小,要是可以,把她也带上。”   “你们是本君的子民,本君断然不会放弃自己子民自己逃跑,再说了,你们是长随救出来的。”百里长珩弯了弯眉,“长随想要的,我都希望他能得到。”   百里长珩偏了偏头,“让我去看看那个孩子。”   老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答,拄着拐杖让开了路。   剩下两个围着孩子的老人也让了开来,百里长珩走进,抬手将灵力注入孩子的体内,“她没事,睡一会就行了。”   百里长珩找了个角落坐下,闭上眼休息,顺便等长随。   长随的速度很快,眼睛很亮,腰间的伤上过药已经在好转,百里长珩又来了,怎么说,他都得把百里长珩安安全全送出去。   还未到海岸线,长随就远远瞧见了白色的帆。   虹桥已经属于蛮荒,上边的帆自然也是后来长随陪着百里长珩选的,长随一眼就认出来了。   长随没多看,只扫了一眼就往回跑,即便扯动伤口也不在乎。   一颗又一颗陨石擦着他砸落在沙漠上,长随目不斜视,一路疾驰回了山洞。   百里长珩神识内探到了他的消息,想要起身相迎,在地上撑了一下却没能起来,百里长珩懊恼地偏了偏头。   这时候长随已经掠进了山洞,他环视一圈找到百里长珩,走进,“虹桥到了。”   百里长珩故作轻松,仰着头问,“没受伤吧?”   “没有。”长随说。   百里长珩点点头,拽住长随的手臂借力起身,“长随,跟我回神州吧。”   “我可以为你在神州造一个家,一个只属于你的家,以后就别回蛮荒了,好吗?”   长随摇摇头,“不好。”   作者有话说:   十一点半,写完收工;   晚安-我也看小说去了,嘻嘻。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第58章   “我想要的,从来都只有你,百里长珩。”   不好?为什么不好?   不想回神州,还是不喜欢自己的安排?   前半辈子,极少有人敢在大事上对百里长珩说不,那些说了的,大多都入了坟墓,剩下的也都再也不能说话,可对方是长随,百里长珩有些茫然。   他不可能动长随,也不愿意再强迫长随做他不喜欢的事。   百里长珩极其缓慢地眨了下眼,张了张想要问些什么,可脑袋里里滚了那么多的词句,他一个也挑不出来问。   百里长珩垂了眼睑,鬓边散乱的发落下将失落与悲伤掩盖,他拽着长随手臂的手指蜷了蜷,慢吞吞往回收。   “主君,我不需要大宅院,也不需要一屋子的仆人,您是从来不知道我想要什么,还是您知道我想要什么……”长随的目光很认真,直直盯着百里长珩,“却不想给?”   不想给?   百里长珩想了想,也没想出有什么他不能给长随的。   他张了张嘴,极其轻微地问,“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主君。”长随微微仰头,眼睛里倒映着面上沾了尘土,颈脖缠着绷带无比狼狈的百里长珩,一字一句道,“我想要的,从来都只有你,百里长珩。”   想要……想要我?   百里长珩晃神。这话好耳熟,四年前,他也同长随说过,说只要长随,可惜后来道路跌撞,所有爱意掩埋在了他深深的湖底。   时隔四年,他再次听见这话,不同的是,这次,是长随说的。   百里长珩经常说别人是懦夫,其实他自己,也是一个懦夫。   他不怕死,也不怕痛,但是却很怕这个自己养了八年多的少年。   从前他怕长随不喜欢自己,怕长随对他只是兄弟之情;后来得知长随喜欢自己又怕自己这破身体耽误长随,怕长随太喜欢自己等自己走后会撑不下去;现在啊,他怕长随之前喜欢自己是因为主仆契,怕蛮荒一年半磨尽了两人的情谊,也怕这一年半什么都没磨灭。   他是一个极致纠结的人。   脑袋里这个怕那个也怕,这个想那个要,到头来,什么都没得到不说,还把自己原有的也弄丢了。   百里长珩闭了闭眼。   想起长随在十岁,一个能懂事明理的年纪遇上了自己,此后八年,他的每一步路,都有自己陪着。   百里长珩教他识字,读书,习武,看着他从一个青涩不爱理人的小孩儿长成如今冷峻强大的少年。   他很欣慰,也对长随寄予厚望,希望他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可是他千不该万不该,在四年前喜欢上了长随。   喜欢上长随其实并不是一件很突然的事情,即便重活一世,初到蛮荒,百里长珩依旧意难平气难顺,那些日子着实不太好过,幸好自己并不是一人。   与其说百里长珩在教导长随,不如说是长随在漫漫的蛮荒岁月中陪伴他。   百里长珩不知道自己确切是在什么时候喜欢上长随的。   也许是自己握着他的手拿木棍在沙地上写字,嗅到长随身上麻衣涩涩的味道的时候;又或许是在树下,长随靠着自己膝头睡着发出轻微呼吸声的时候;反正当他发现的时候,早已经情根深种。   那时候百里长珩的寒毒还没有如此严重,他不知道自己活不长,发现自己喜欢长随后他开始试探长随对他的态度,很幸运,长随也喜欢他。   没什么比自己喜欢的人刚好也喜欢自己更让人满足。   那时候的百里长珩可以说是春风得意,觉得世界尽在他手。   百里长珩可能是上辈子做多了错事,这辈子事事不顺,才在一起不久,断腿、被断定活不长和长随私自用禁术救他这些事一前一后砸进百里长珩的脑袋里,那时候他就知道,不能这样下去了。   长随不能被他拖累了。   他们在一起时很平静,没有昭告天下也没有正式的说过什么,以至于他们分开的时候更加平静,长随没有闹也没有哭,只是沉默地,在他床头坐了三天两夜。   期间他什么也没做,一句话也没说。   百里长珩看着自己床头墙上那一扇窄小的窗,与他同样僵持着。   两人僵持过了,谁也没能先服软,打破僵局的,是百里长珩的再次吐血。   尔后两人就将那段快乐时光当成了禁忌,谁也不再提,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在暧昧之间拉扯。   可谁也不再戳破那层窗户纸。   一个是不能,一个是不敢。   上辈子长随为了救百里长珩而死,这辈子,百里长珩希望长随能好好活着,活的长长久久,活的比这世界上任何人都好。   所以他谋划成为蛮荒之主,谋划出蛮荒入神州。   复仇只是一个幌子,他真正想要的,只是在神州给长随留下一个立足之地,给他一个坚实的后盾,让他在做任何事都可以无所畏惧。   所以说即便没有入蛮荒与涅野结盟这事,百里长珩也会寻到别的方法,在祁天打下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就是要麻烦些了。   而现在长随说他不要,不要大宅院也不要权势地位,他说他只要百里长珩。   百里长珩一时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心情来对待这件事。   他像是分成了两半,一半开心的能飞到天上去,另一半又担心的沉入了地底。   他开心长随如此喜欢自己,又担心长随在自己走后会非常痛苦。   百里长珩太久不说话,长随有些拿不准百里长珩的心思。   从那句「想你」到今天奋不顾身从神州回蛮荒来救他,他以为百里长珩依旧是喜欢他的,所以他才敢在时隔四年后的今天,再次提起此事。   可是百里长珩的反应让他害怕,他怕百里长珩又要推开他,又要说什么伤人的话,于是他先开了口,“没关系主君,你要是不喜欢我也没关系。”   “我不需要别的,你就让我跟着你,我可以接着做你的侍卫,保护你,照顾你,再不越雷池半步。”长随急急道,“我不会妨碍你,我只是,只是想陪着你而已。”   百里长珩眼前模糊。   他认识的长随,向来是个又冷又傲的少年,即便是满身骨头打碎,他也从不曾在别人面前低头,可是他眼前这个长随呢?   小心翼翼,卑微地说着祈求自己的话语,而逼他至此的,是一直自以为对他好的自己。   什么时候伤长随最深的变成了自己?   百里长珩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时至今日,他才发现,原先做的所有推开长随的事,不仅没有得到应该有的效果,相反,这让长随变得不像自己,他像百里长珩手底下其他的手下一样,面对他时如履薄冰,甚至开始看他的脸色说话。   这从来都不是百里长珩想要的。   可他却在不知不觉中将长随变成了这样。   都说只有爱的太深,才会变得卑微,才会想方设法的,即便一辈子得不到回应,也要留在爱的人身边。   与其如此两人都痛苦,不如用自己余下的生命对长随好,至少,长随能开心一段时间。   百里长珩什么都不想了,他只想把这个被自己伤了的少年揽入怀中,对他说好,说都依你。   百里长珩这么想了,也就这么做了。他一把将长随揽入怀中,喉口滚了滚,可里边像是压了一大块石头,让他半个音都发不出。   一年过去,长随又长高了些许,额头刚好触到百里长珩柔软唇瓣。   百里长珩用的力太猛,长随又没有防备,饱满的额头骤然接触到了一点清凉。   长随呆住了。   以他十九年来的经历,这他实在无法理解。   “主君……”   百里长珩不想再听长随那些委屈求全的话,他将长随按在自己肩膀上,哑声道,“别说了。”   “别说了。”   长随虽然无法理解,但是他能感觉到百里长珩现在心绪波动很大,他回抱住百里长珩,不再说话。   良久,百里长珩才轻声道,“长随,回神州吧。”   “我和你一起,建造一个共同的家。”   这话长随等了四年。   今天终于等到了。   长随书读的不好,词句匮乏,见识也浅薄,他无法用自己见过的东西描述自己现在的心情。非要说的话,应该就像是第一次见百里长珩的时候,那时候百里长珩已经不行了,见到他却从怀里掏出了自己唯一的吃食。   令人震惊,疑惑,不解又心动。   他不知道为什么百里长珩在自己那样说之后改变了态度,也不知道百里长珩为何突然对他这么好。   但是他……很开心。   嗯,很开心。   他想说些什么,头顶再次传来震动。 第59章第59章   百里家百里齐南,请大公子回家   神州。   天已经完全黑了,夜色下的主君府灯火通明,挂着烫金大字的太和主殿大门紧闭,各色的柔光从大殿门上的晶石打下,在殿前的石板上组出一只长明鸟的样子来。   长明鸟嘴角衔灯,头颅微扬,是极为高傲的模样。   有人自长廊拐进,在深夜绕过长明鸟,停在了屋檐最前方。   白日里下过雨,空气中带着一股微湿的潮意,大殿边上的古树仅剩的几片叶子也掉了个干净,裸露出来的树干上坑坑洼洼,能看出来,这棵树活不过这个冬天。   魔迭盯着那棵树看了许久,眉目间满是忧愁。   上一次这么忧愁,还是知道了长随要回蛮荒的时候。   这一次,却是对方要回来。   城主府传来消息,说是傍晚百里家的人带着礼来祝贺白笙登位,而他们的穿云舰却停在一线天的高空。   百里长珩才从百里家离开,他们立刻就来了人,飞行法器还正正好对着虹桥停靠的地方,这不得不让魔迭怀疑。   可怀疑又怎么样呢?   自己又不能带人去拦。   这一年多来百里家越来越嚣张,之前与百里家主齐平的几家不是在不知不觉中没落就是已经依附百里家。   百里家不仅打压别的家族,还独揽了神州飞行法器的生意。各大家族想要飞行法器,只能依靠百里家。   百里家族现今在神州的地位可以说是跺跺脚,大地都要跟着震三震。   祁天的城主那就更不必说了,刚刚上位,根基不稳,资历浅薄,又是个还没摸上问虚的小孩儿,哪敢跟百里家对着干?   百里家的人一来,他就急急带着人迎上,还留了人家夜宿。   显然是不敢与之为敌。   若来的只是几个小喽啰,主君和长随自己自然是可以应付,轮不到她魔迭来发愁。   但是就在刚刚,从三传来信息,虹桥已经启程回神州,可百里长珩和长随的状况都不太好。   两人的灵核内的灵力都消耗尽了,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其中,百里长珩受的伤最重。   他的灵力完全耗尽,灵核枯竭,寒毒已经蔓延至他的全身。   从三说,百里长珩活不了了,并且他自己也有这种感觉,已经交代了遗言。   魔迭当时还不敢相信,可从三把当时的情况复述了一遍。   当时百里长珩为了救长随,直接从甲板上扑了下去,灵核转动,剩余一点灵力全部耗尽,百里长珩眼睛原本浅灰的浓雾直接转黑,神识一清,外界的感知如潮水般退去。   即便长随及时扑过来抱住他,即便长随疯狂将自己灵力传给百里长珩,即便虹桥甲板上的其他修士着急忙慌把几人弄回虹桥,都无济于事。   百里长珩感觉自己站在了一片漆黑的世界里,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从他的耳朵、眼睛、嘴角溢出。   他看不见,听不清,也摸不到。   都说人死前会有回光返照的一刻,百里长珩觉着这可能是假的,不然自己都要死了,为什么最后,都不能让他亲眼看一眼长随。   百里长珩的身体比之前任何一次结霜都更严重,从双脚开始,眨眼睛就已经覆盖到了膝头。   长随一言不发,像是看不见百里长珩嘴角,双眼和双耳溢出的血,他只知道将自己的灵力传入百里长珩体内。   他没有慌,反而冷静的令人害怕。   百里长珩张了张嘴,血沫争先恐后从他的喉口滚出染红他的颈脖、领口,他艰难道,“长,长随。”   百里长珩的头枕在长随的大腿,一只手垂着,一只手被长随紧紧握着,长随听见声音,漆黑的眼瞳转了转。   “你,你听我说,我,我房间床头柜里,最底下那一层,给,给你留了东西。”   “你别难过,我其实,早就预料到了……今天……的结局。”   “你记得……以后……别回蛮荒了,有什,什么事都可以去找魔迭。”百里长珩咽不下喉中的血沫,只能任由它灌满喉口含糊地说。   他知道自己这次应该撑不过去了,他听不见长随的回应,但是他得告诉长随自己给他留的东西,得把自己死后的事情安排好,得让长随好好活着。   他一直知道自己的时间不长了,但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突然。   百里长珩刚刚才决定和长随在神州建一座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宅院,才决定用余下的日子同长随在一起,让长随开心一阵子。   可世事就是这么无常,长随还没来的及同他一起过快乐的日子就要先难过,就要接受他的离开。   没人能想到他们想到上一瞬还在规划美好未来,下一瞬就要天人永隔。   长随垂了眼睑,他一点也不想知道百里长珩藏了什么在自己房间,也一点都不想找魔迭。他只想和百里长珩有一间可以遮风挡雨的屋子,百里长珩看不见也没关系,走不了也没关系,听不清也没关系,他可以在百里长珩手心写,可以推着百里长珩去所有他想去的地方。   他不贪心,没想过两人能白头到老,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十年也好,一年也罢,他都接受。等百里长珩走了,他就守在百里长珩的墓碑旁,一直到自己生命的尽头。   他这辈子只有这么一个心愿,他不明白为什么连这么个小小的心愿上天都不能满足他。   他的双瞳转为漆黑,身上的魔气外溢,他冷冷道,“别说了。”   百里长珩听不见,还试图说些什么。他总觉得时间过的太快,快到他还没有好好将那些自己学过的教给长随,快到他还没有叮嘱长随要照顾好自己。   可是来不及了啊。   白霜蔓延的太快,从大腿一直往上,很快就没过他的胸膛,没过肩膀,没过他的头颅。   地板上,长随的身上,也都结了厚厚一层霜。   有修士远远站在大厅一角,不忍看长随跪坐在冰面上徒劳将自己灵力传入一个死人体内,小心翼翼道,“大人,主君已经走了,节哀。”   放屁。   长随周身黑雾涌动,将他与百里长珩全部包裹起来。   他不乐意听见任何人说百里长珩哪怕一句的坏话。   乾坤袋里的灵石被他随意倒在地上,灵石里边的灵力被长随吸入灵核,流转过又通过灵脉传给百里长珩。   长随不会歇斯底里的喊叫,那样太不体面,百里长珩不喜欢。   他相信百里长珩没死。   百里长珩也不会死。   他只是睡着了。   就像往常一样,一睡好几天,可终有一天,百里长珩会醒过来。   而他只需要将灵力传给百里长珩,让他醒的早一点。   长随搂着百里长珩,整个大厅溢满了他的魔气,任何人都不能靠近。   虹桥在往生海上急速前进,天微微亮时,就已经能在甲板上瞧见一线天海岸。   魔迭一夜没睡,一得到消息就入青峰山见了涅野。   都快两年了,涅野没有半分变化,依旧无所顾忌在会客的偏殿里搂着两个衣着清凉的魔女,当魔迭不存在似的将手伸进魔女的衣裳里。   他稍稍抬了抬眼,“本来呢,小美人的事本座应当帮忙的,但是本座首先是魔主,再是小美人的追求者。”   “百里家这些年越发厉害,他们知道了本座的存在,没与本座为难不过是因着我没碍着他们的事,若是本座妨碍他接侄子回家,那可能就不是这么个情况了。”   涅野的手依旧在魔女的衣裳里游动,微微低头叼了魔女唇间剥了皮的葡萄,慢吞吞道,“我族需要时间休养生息,并不想打破这来之不易的和平。”   魔迭明白他的意思了,“所以魔主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出手相帮了?”   “诶。”涅野伸出食指摆了摆,“本座可没这样说。”   “本座虽不能替你们拦住百里家的人,但是本座可以带小美人走。”   魔迭是只精明的魔,自然明白涅野的意思,“我会带人拦住百里家的人,主君,就拜托您从虹桥中带出了。”   出了青峰山,魔迭立刻带了人前往一线天。   他们换上黑色夜行衣,身上所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都没有带,就连武器,也都是各个武器店里都能买到的便宜货。   虹桥靠岸,一线天海岸线上百里齐南带着人拦在了虹桥的面前,只要百里长珩一下船,立刻就能拿下。   虹桥甲板上有修士瞧见了底下那群人,匆匆进了主控室。   虹桥通向神州的大门和阶梯迟迟不开,有修士立于甲板上,质问百里齐南,“你们是什么人?这是蛮荒的虹桥。”   “百里家百里齐南。”百里齐南单手按住腰间长刀,“请大公子回家。”   修士喊,“这儿没有你们的大公子。”   百里齐南的声音灌注灵力,响彻整个一线天,“百里长珩,家主遣属下来接您。”   修士的面色徒然一变,匆匆往里边走。   从三沉默坐在主控室,带着黑手套的手搭在桌子上,一下一下点着桌子。   百里齐南看出了虹桥上的人不打算开门,那就只能从甲板上往里闯了。   百里齐南刚吩咐完,不知道从哪儿冲出了一群黑衣黑裤的蒙面人,他们二话不说,拿着武器就冲了上来。   对方的每个人的实力都不强,但是架不住人多,很快就把百里齐南带来的人绊住。   一阵黑风扫过,涅野已经趁乱卷进了虹桥。   大厅里长随的魔域展开,周围都是浓厚的魔气,涅野一挥手,那些魔气识趣地退开,露出正中央跪在地上的长随和完全被冰封的百里长珩。   涅野在边上看了会,才走进两步地上窜出尖利的黑刺,拦住他的步伐。 第60章第60章   (捉虫)   这百里家,到底有多大啊。   穿云舰。   主控室内一片低气压,百里齐南坐在椅子上,面色比这夜还黑。   他的面前,围了一圈的修士,个个垂首敛目,大气不敢出,生怕百里齐南把没抓到人这罪名扣在自己头上。   没能在虹桥上逮到百里长珩,接下来要想在这偌大的祁天中找人就更难了。   祁天再如何也是一个城,有自己的城主,他们要想在城内大张旗鼓找人根本不可能,而且这儿屋檐众多,若是百里长珩有心要藏,城主或是别的什么势力有心要帮他藏匿,别说四五天,一个月都不一定能找到人。   就在百里齐南想要如何回去复命的时候,穿云舰的保护网突然被攻击,整座穿云舰晃了晃,有修士跌跌撞撞从外边进来,“齐大人,外边一辆飞行法器上,有人说要见你。”   “外边的飞行法器?”   百里齐南皱着眉起身,他可不认为自己能在祁天遇见什么老朋友,而且也不认为自己有哪个老朋友敢就这么攻击这百里家的飞行法器。   百里齐南抓了桌上的刀,率先出了主控室,“去看看。”   甲板上的角落嵌了夜明珠,即便是在漆黑的高空也能瞧清楚对面的情况。   甲板对面是一方造型奇怪的飞行法器,呈扁圆形,整个法器都没有穿云舰的甲板大,百里齐南出现在甲板上以后,对面的扁圆形法器也开了门,一个穿着火红衣裙的姑娘站在门口露出了姣好的面容。   “阁下攻击我百里家的穿云舰是什么意思?”   “来给你送人而已。”那姑娘让了开来,百里齐南眼尖,一眼就看清了对方法器里边紧闭双眼,头发散乱,靠在阴暗中另一人的肩膀上的百里长珩。   百里齐南抬手撤了穿云舰上的保护网,放了几人进来。   那姑娘身形轻盈,率先跃入甲板。   通向里间的那一边围了一圈修士,个个手都搭在武器上,目光警惕。   尔后一个少年揽着百里长珩跃上甲板。   这少年有些眼熟,百里齐南总觉着自己应该在哪儿见过。   但属实是想不起来了。   百里齐南不明白,人明明被他们带走了,为何现在又要送回来,这什么章程?   他皱着眉问,“你是谁?”   那姑娘勾了勾唇,“蛮荒魔迭,现在是蛮荒暂时的首领。”   百里齐南久违地想起了家主说过百里长珩是蛮荒之主的事情。难道这是内斗?想篡百里长珩的位?   “我家主子受了伤,不太好治,听说他家里财大气粗,拥有整个神州最珍稀的药材,没办法,我只能将人送回来了。”   魔迭笑了笑,这时候她倒是不怕暴露身份,“齐大人,人呢,我是给你们了,但是希望你们能不负我的期望,治好他。”   “我蛮荒都是些粗鄙之人,不会讲道理,我们的主子要是没了,我们也不怕,与你们百里家鱼死网破。”七境大魔的威压猛然释放,魔迭红衣猎猎,黑发张扬,“我蛮荒即便人少实力弱,怎么着,也要撕下你百里家一块肉来。”   整座穿云舰上溢满了魔气,甲板上的修士们基本都抽出了武器释放灵力格挡这强大的魔气,百里齐南面色也不太好看。   他很想对着这只大放厥词的魔说点什么,可是在这强大的威压下,他连嘴都张不开。   魔迭看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满意地收了威压,“齐大人,我家主人可交给你了。”   百里齐南冷冷盯着面前嘴角上扬的魔女,“你如此做,就不怕百里家报复?”   “怕?”魔迭呵笑一声,“之前确实怕,但是我家主子都要没了,还怕什么?”   “你百里家再厉害,要想吃下我蛮荒,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百里齐南站在原地想了想。   反正他都是要把百里长珩带回百里家的,而看家主的意思应当是对方不反抗,就不用要百里长珩的命,那有人把自己的任务送上门来了,自己有什么不接的道理?   至于能不能救活,只能看命。   百里齐南转身往里走,“跟我来。”   魔迭悄悄摆摆手,示意长随赶紧跟上。   围在里边的修士自觉让开一条路供几人过。   百里齐南将三人带到百里长珩之前住的房间。   长随替百里长珩脱了鞋和外衣,塞进被子里。   “长随,我不能陪你去,你自己一个人去百里家千万小心。”   长随抿着唇说,“我不是一个人。”   他叫长随?   百里齐南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觉着长随眼熟了,原来他就是那个百里长珩念了近两年的那个少年,是别人提及就会变脸色的存在。   “好,那你照顾好主君,凡事别冲动,一切以自己和主君的安危为重。”   魔迭靠在门框上,“齐大人,人我交给你了,希望你能安安全全把他送到百里家。”   百里齐南本不想搭理一只魔,但是想到之前自己与百里长珩也算是能聊几句话的朋友,还是松了口,“放心,家主没想过要他死。”   魔迭点点头,看向床边坐着的长随,“我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魔迭没等到长随的回应,叹了一口气后在各种警惕的目光中离开长廊,从甲板上跃回自己的飞行法器。   百里齐南站在门口看了会,确定长随并没有别的动作后大步朝向主控室,“启程,回永安。”   长随在床头坐了会,开始从乾坤袋掏火炉,一座又一座,足足把整个屋子围了起来。   百里长珩的双腿上的冰霜蔓延到膝盖停了,长随再次往百里长珩的体内传灵力。   他不知道这有没有用,但是他现在,只剩下这一身灵力能给百里长珩了。   穿云舰的速度很快,百里齐南抽空联系了一趟百里奚,得了允许可以直接将穿云舰开进永安。   穿云舰穿过永安的保护网,从上方进入百里家,停在了一块巨大的空地上。   大门打开,数十个修士进入穿云舰一一核查舰内修士的身份。   百里齐南推开百里长珩的屋门,差点被里边的热气熏走。   来核查身份的修士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什么,瞬间抽出武器。   “谁?”长随从内室出来。   百里齐南和修士都看见长随被汗湿的发和衣裳。   两人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长随拦在门口冷冷问,“什么事?”   百里齐南∶“查验身份,不然你进不了百里家。”   长随转身进内室。   修士进屋查验了一番,最大的异常就是这一屋子火炉,除此之外,别的什么都没有。   修士退了出去,百里齐南同他一起往外走,修士道,“齐大人,家主说要亲自来一趟,现在应该快到了,您还是带人到下面去迎一迎。”   百里齐南一愣,家主日理万机,竟然有时间来这儿?   他带着人刚下穿云舰,正好瞧见身后跟着一名女修的百里奚。   百里奚惯常威严,百里齐南带着修士们见礼,百里奚走近,“百里长珩呢?”   百里齐南答∶“大公子在屋里还没醒,怕是不能来给您见礼了。”   百里奚哼了一声,“走时不是很有气势?回家倒就知道卖惨,九年了这方面倒是一点也没变。”   百里奚往里走,“带路。”   百里齐南起身,快走几步替百里奚领路。   一伙人来到百里长珩的房门口,百里齐南犹豫片刻,推开了门。   热浪滚出来,百里奚掩了掩鼻子。   长随从内室出来,一见到百里奚,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人很强。   他打不过。   长随抬手按住背后的逆鳞,“你是?”   “这儿的主人。”百里奚上下打量长随,“倒是个修炼的好苗子,跟我出来。”   百里奚转身前往大厅。   长随犹豫片刻,还是跟上了。   这儿既然是人家的地盘,那么救不救百里长珩也就对方一句话,长随不敢冒险。   众人来到大厅。   百里奚在主位坐下,修士们分别守住各个出口,百里齐南和一名女修分别背手立在百里奚身后两侧,像两大护法一样。   长随站在大厅正中央,即便周围都是他不认识的,他也没半点惊慌。   他把自己湿漉漉的头发捋到身后,抬眼直视主位上的百里奚。   百里奚问,“你叫什么?”   “长随。”   百里奚点点头,“不卑不亢,长珩倒是没有看错人。”   “听说你在蛮荒就跟着长珩了?”   “是。”   “倒是长久。”   百里奚抬了抬手,他身后的女修端着托盘来到了长随面前,托盘上放着两个银环,上边用金刻着长随看不懂的符文。   长随曾听百里长珩说过,这东西是限制灵力的,带上后灵力完全用不了,跟普通人差不多。   长随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百里家与蛮荒不同,蛮荒自由散漫,这儿规矩森严。”百里奚道,“你若不适应,可以现在离开,没人拦你。”   长随咬牙,将拿起一个扣在手腕上,一扣上,这银环瞬间缩小,变成契合长随手腕的大小,想要取下是不可能的。   长随将另一个扣好。   托盘上的银环拿走了,可那女修并未退下,依旧立在他的侧面。   长随看向百里奚。   “既然进了我百里家,那么你的吃穿用度百里家自然会负担,其他不属于百里家的,就留下吧。”百里奚从怀中掏出一颗漆黑的小石头把玩。   那是……百里长珩与在蛮荒的他传话的灵石!   长随瞳孔一缩。   “别想着偷偷藏东西,被发现后,本座会很为难。”百里奚将石头放在案牍上,“百里长珩虽是我的亲侄子,但若是这个侄子本座无法掌控,那不要也罢。”   长随很想动手,他闭了闭眼,一遍一遍告诉自己要忍耐,要忍耐,只有他们才能救百里长珩。   百里长珩将自己的乾坤袋和逆鳞都放在了托盘上。   百里奚起身离开,“会有人把衣服送进你们屋,换好之后有人会送你们去住的地方,记住,没本座的命令,别出院子。”   女修端着托盘跟上百里奚。   百里奚离开后,长随回了房间。   他坐在百里长珩的床头,手伸进被子里去握百里长珩冰凉的手,“主君,你在百里家,从前是不是也如此被人限制自由?”   百里齐南敲了敲门,带着人推门而入,“衣服已经准备好了,你和他都换上,换下的衣服也要交上来。”   长随沉默起身,取过衣服走了几步后停住,回头看百里齐南,“百里长珩在百里家是不是受欺负了?”   百里齐南一愣。   他摇摇头,“没有,他是大公子,没人能欺负他。”   限制自由自然不能算是欺负,毕竟要是可以待在屋里干自己想干的,不用出去办事也衣食无忧,那可是百里家许多人想过都过不了的生活。   长随没再说话,拿着衣服进了内室。   百里齐南退出房间,把门带上。   长随换好衣服,站在等身铜镜面前皱了皱眉。   他习惯穿黑衣,这种银边蓝底的,他着实没穿过,这样看着,非常怪异。   但是百里长珩就不一样,百里长珩的衣裳上纹路比长随多很多,瞧起来非常华丽,而百里长珩就适合这种华丽的衣裳。长随是这么觉着的。   抱着百里长珩踏出了穿云舰。   外边站了两排修士,中间是一辆琉璃瓦的马车,长随抱着百里长珩上了马车。   马车行过长长的青石板路,又拐进木制的长廊里,长随听见了流水声。   他掀开帘子一角往外看。   他们此时在长桥上,底下竟然是一条宽大的河流。   长随抬眼,竟然瞧见不远处飞流直下的瀑布。   这百里家,到底有多大啊。   马车行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百里齐南的院落。   长随把百里长珩抱进房间,一抬眼,却愣住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第61章   (捉虫)   要是百里家未来的夫人真成了个男人……   即便是百里齐南这个「齐」支二把手院里的东厢房,那屋子也比百里长珩在主君府的屋子要大许多。   百里家铺张惯了,百里长珩又是百里奚看重的继承者,即便他现在与百里奚之间有些矛盾,百里奚也不会在这方面为难百里长珩,反而,会把更好的送进百里长珩的屋里。   这间屋子经过修建,比百里齐南的主屋还大,里边摆放的、用的东西换了又换,一样比一样珍贵,随便一样拿出去,都够那些普通人过一辈子。   整间屋子分为三部分,入门便是隔断的木质镂空屏风,两边摆着一对白瓷花瓶,里边插着开得正好的嫩黄木槿。绕过屏风,后边挨着屏风放置木架,每一个格子都摆上价值连城的珍惜物件。   为了照顾百里长珩,左右两翼地上都用了最好的毛毯,用珠帘隔开,左侧内室用山水屏风挡着,放着一张能容纳四人共躺的精致拔步床,贴着半面墙的雕花衣柜,另一面墙上的檀木架上没有任何珍稀的摆件,而是摆着一个又一个的木雕。   从粗糙到精巧,从小到大,每一个每一个,刻的都是长随。   长随将百里长珩安置在床上后,一抬眼,便瞧见了这些木雕。   不用想也知道,这东西是谁刻的,又能是谁刻的。   长随的眼睛突然就红了,他无法想象,这一年多,百里长珩到底是如何在看不见的情况下,抱着怎样的想法,刻出了那么多个他来。   长随曾以为自己不会后悔自己做过的任何一个决定,但是现在他有些后悔,后悔一年前在那个盛夏离开了百里长珩独自前往蛮荒,让百里长珩一个人面对群狼环伺。   他曾以为百里长珩只把他当一把用的趁手的剑,又或者是比较亲密的弟弟,也只是弟弟。   他曾以为四年前两人说的那些做的那些不过是他做的一场梦,一场美到他不愿意醒来的梦。   他一直觉得是自己在深爱百里长珩,而百里长珩……可能从未喜欢过他,说过的成婚,说过的一辈子也不过是逗他开心。   可是看着这一面墙的木雕,长随才知道,百里长珩对他的喜欢,对他的爱可能一分都不比他对百里长珩少。   那长随就更不明白了,百里长珩明明喜欢自己,又为什么要在四年前同他说这一切都是年少轻狂,做不得数?   又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推开他?   长随看向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百里长珩,“百里长珩,你得给我一个解释。”   但是百里长珩无法给他解释。   鱼贯而入的侍女打断了长随,她们一个接着一个进来,低眉敛目,不该看的不看,迅速将手里的炭火炉摆进屋里各个角落。   百里齐南在自己屋里换了身黑衣裳后也踏入了百里长珩的屋,他敲了敲阻隔内外两室屏风的木框,绕了进来,“要是缺什么就跟我说,你的屋子在对面,你要去看看吗?”   长随盯着百里齐南看了会,偏过头去看百里长珩,“我住这里。”   百里齐南一愣。   这屋子虽然大,外室也有能容纳一人的软榻,这话要是别的下人甚至是四丫来说,百里齐南都不会多想,但是这个人叫长随。   百里齐南可是知道每次百里长明提起这个名字,百里长珩的情绪都会低下去,甚至这个名字很长一段时间在这个屋里成了禁忌。   百里齐南隐隐约约猜到了百里长珩对长随的心思,但是没想到,长随对百里长珩,也是这么个心思。   未来百里家主喜欢的是个男人,这本不是什么光明的事情,养在后院当个宠物也就是了,但是看百里长珩的意思,还有这个年纪轻轻就已入问虚的少年,怎么可能安心当个宠物?   要是百里家未来的夫人真成了个男人……   百里齐南不敢想象。   长随冷冷看着百里齐南,“还有事?”   百里齐南回神,觉着自己可真是想多了,百里长珩能不能做家主都还不好说,就算他做了,那他想要迎娶谁做夫人,又岂是他这个下人能干涉的?   百里齐南道,“百里家规矩森严,没有令牌,你不能出这个院子,想要什么或是想什么,都得同我说一声。”   长随对百里家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好感,若不是百里长珩必须依靠百里家,他才懒得忍受这破烂规矩,懒得跟这群伤害百里长珩的人说话,早提着剑将人打了出去。   现在能让百里齐南将话说完,已经是他的忍耐极限,至于回应,想都不要想。   百里齐南见长随不说话,面上是毫不掩饰的厌恶,挑挑眉退了出去,这少年被百里长珩保护的很好,未曾被世俗困扰过,并不懂什么叫做寄人篱下,看人脸色。   但若是百里长珩醒不过来,又有谁能在这神州给这少年留一片净土呢?就算百里长珩醒过来了,也未必能护着少年多久,他想要在神州活下去,终有一天会被世俗污染,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对着讨厌甚至仇恨的人笑脸相迎。   百里齐南关上百里长珩的屋门,出了院子。   说是只有百里家能救百里长珩,可是过了这么久,就只有一个医师来过,查看过百里长珩的身体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长随不是话多的人,人家不说,他自然也不会问。   医师出了百里齐南的院子,掉头就去了百里奚的书房说明了百里长珩的情况,“大公子现今只剩下一口气吊着,若是没有三颗银剑花做引,强大的灵力疏导,大公子怕是活不过明天。”   “只有这一个办法?”百里奚问。   “是。”   百里奚皱了皱眉。   银剑花,据百里齐南所知,百里家这这好几百年的根基,也就有这么一株。   三株,这要去哪儿找?   看来百里长珩的命数到了尽头。   主位上的百里奚哼了一声,“生命垂危,这倒是想起了自己还有这么个大伯。”   他站起身出门,百里齐南赶紧跟上,“家主这是要去哪儿?”   百里奚回头看了百里齐南一眼,“老祖的闭关地。” 第62章第62章   家会有的,成婚也会有的。   内室里无所归处的灵力向外溢散,百里奚将百里长珩重新塞回被子里,自床头下来,一下子仿佛苍老了十岁。   百里奚自成为家主后已经很少用灵力了,不论是打斗还是日常,都有侍奴会打理好,这么大量消耗灵力,百里来可算是头一次。   这次他的灵力近乎耗尽,面上疲惫,就连发间,都露出了几缕白丝。   百里奚抓着百里齐南的小臂看向一进来就冲到百里长珩床头的长随。   长随眼里心里只有百里长珩,其他人在他的眼前就像是空气,他进来后伸手进被子里去抓百里长珩的手,感受到虽然轻微缓慢,但是确实在恢复的脉搏这才松了口气。   百里奚看了会,摆摆手示意百里齐南扶着他离开。   马车已经在外边等着了,百里齐南跟着一起去了百里奚的院落。   百里齐南挥退了上来服侍的侍女,亲自替百里奚除冠去衣,“家主,是否要请医师来看看?”   “不必。”   百里奚站在等身镜前,看着镜子里低眉顺目的百里齐南,突然问,“齐南,你觉着,百里长珩能担下家主这个位置的重担吗?”   “大公子天资过人,自然是能当担重任。”   百里奚摇头笑笑,绕过等身镜坐在床头,百里齐南跪在地上替百里奚褪鞋袜,百里奚低头便能瞧见百里齐南的发顶和他脆弱的颈脖。   百里奚轻声道,“齐南,你已经是齐支的掌权者,这些事,交给下人就行了。”   百里齐南的动作一顿,尔后若无其事将已经褪下鞋袜的一只脚放在脚踏上,去褪另一只,“不管齐南坐到何种位置,齐南都是您的奴才。”   “奴才?”百里奚笑了一声,“这整个百里家可没人敢说你是个奴才,他们都说你是本座在外的私生子,只不过母族低微,入不了我百里家大门罢了。”   “若是本座把这个名头给你坐实了,那你就是本座的亲生子,坐家主这个位置,也是名正言顺。”   百里齐南心下一惊,俯首下拜磕在脚踏上,“属下不敢!”   “有何不敢?长珩确实心智过人,可惜了,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他身体太弱,即便之前在暗室里展现了近乎通天的灵力,也不过是昙花一现。”   “族里各个长老不会服他。”   “但是你不一样齐南,你在众长老中虽然年纪最轻,但他们都认可你的能力,也向本座传达了想要辅佐你的意愿。”   百里奚语气淡淡,就像是真正在询问百里齐南一样,“你是如何想的呢齐南,本座若是给你这个机会,你敢与长珩争一争这个位置吗?”   百里齐南额头抵着冰冷的红木地板,他没有犹豫,在百里奚问完后恭敬答,“家主,齐南是您一手从泥潭中救出来的,没有您就没有齐南的今日,齐南从不敢奢望什么,也没有别的更大的志向,齐南只想尽力辅佐您,等您百年,齐南想自请去守您的陵墓,终生不出。”   “守我的陵墓?”百里奚呵呵笑了,“你还年轻,将来会成家立业,陪我一个糟老头子,那像什么话?”   百里奚道,“起来吧。”   百里齐南跪起身,替百里奚褪了另一只脚的鞋袜这才站起,退后一步侍立。   他眼尖,瞧见了百里奚枕头下边露出来的一角银光。   侍立的百里齐南这时才觉得颈脖发凉,不难想象,若是之前的回答没有让百里奚满意,此时此刻,自己就不是站在这儿了。   百里奚靠在床头,微微阖目,感叹道,“人老了,就喜欢想东想西,长珩心智谋略够,而你的修为不弱,齐南,长珩不是个亏待老人的人,只要你尽心辅佐他,在百里家,依旧有你的一席之地。”   百里齐南不敢吭声。   “下去吧,也累了一天了,这儿不用你伺候。”   百里齐南应了,正要退下又被百里奚喊住,“明日等百里长珩醒了,把他的灵石还他,让他跟百里风报个平安。”   百里奚摇摇头,“自己儿子命在旦夕,也不回来,心可真是狠。”   百里齐南再次应下,朝着百里奚行了一礼后退下。   退出百里奚的房间,百里齐南这才算是真正松了一口气。   有风一吹,百里齐南被汗湿的衣裳紧紧贴住他的脊背,让他有些难受。   但是没关系,至少这关过了,百里齐南自小在各种环境中摸爬打滚,哪里听不出百里奚的暗话。   百里奚还在位,并且看起来还能在这个位置上坐一百年,现在就有长老对百里奚说他看好自己,这怎么可能不让百里奚起疑?   都说伴君如伴虎,百里奚是家主,万万人之上,他的手下各个长老掌控的实力都差不多,并且这些长老相互制衡,才能共同维护百里奚位置。   拉帮结派,这是任何一个君主都不会想看到的。 第63章第63章   “她说你害怕,你在害怕什么?百里长珩?”   长随这一觉睡了很久,过了正午才迷迷糊糊转醒。百里长珩倒是早就醒了,不想吵醒长随,就只揽着长随闭目养神,偶尔轻轻拍拍长随微弓的脊背。   长随醒了也不太愿意起,他向来是不睡懒觉也不赖床的,一般醒了就起,但是今天不知道是被子太暖还是枕头太软,他一点也不想动。   屋内太热,也就只有百里长珩身上还残留一点微凉,长随头埋在百里长珩胸口,大半个身子也贴了上去。   长随整个人往百里长珩怀里缩,百里长珩不小心碰到了滚烫的晋江。   百里长珩感觉到往自己怀里蹭的某人突然一僵,双腿屈起慢慢退出了百里长珩的怀抱,尔后还欲盖弥彰似的转了个身,用背对着百里长珩。   百里长珩低低笑了一声。   长随耳尖,自然没有错过百里长珩的这一声低笑,他咬咬牙,耳朵瞬间红了。   “我,我起床了。”长随慌乱说了一声,正要爬起百里长珩却凑了过来,从背后揽住长随的腰。   长随顿时一动不敢动。   百里长珩微凉的手滑进长随的衣服里,从他的小腹一路向下。   长随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他双手抓住百里长珩的手臂,软声喊,“主,主君。”   百里长珩的下巴搁在长随的肩膀上,偏头亲了亲长随滚烫的耳朵,“别怕,长随。”   长随低低呜咽了一声,脸埋进被子里。   百里长珩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就突然,突然想逗逗长随。   百里长珩双手不停地动作,柔软的唇却贴着长随的耳尖,他第一次如此正面地问长随,“你爱我吗?”   “嗯。”长随低低应了一声,眼尾泛着红,目光迷离,像是进入了什么别的世界一般。   白光一闪,百里长珩再次笑出了声,“我也爱你。”   长随缓了片刻,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百里长珩伸出手给长随看。   长随这下连脸都红了,他跌跌撞撞爬下床去找了帕子过来给百里长珩擦手。   从拇指到小指,从掌心到手背,一点一点,非常细致地擦干净。   百里长珩坐起身,靠这软枕偏头看他,“喜欢吗?”   长随迟疑片刻后点了点头,许久才说,“喜欢,喜欢的。”   “行了。”百里长珩收回手,“快去洗洗。”   长随披了衣裳出去,百里长珩眯着眼睛靠在床头,压内乱窜的燥热。   百里长珩刚刚其实没想太多,下意识便那么做了,长随的反应也很清楚告诉百里长珩,他是喜欢的。   自己的身体在好转,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也许他们会一辈子困在百里家,但是若如此……也不算什么坏事。   想的太多,反而失了初心。   也许是死过一次,百里长珩觉着自己能看的更清楚。   百里长珩想过与长随分开,两人互相冷静,然后让长随慢慢磨淡对他的感情。   他们分开了一年多,一个在蛮荒日日夜夜回忆与他的点点滴滴,一个在屋里一遍又一遍雕刻另一个人的模样,长随和他自己,对对方的爱意都没有磨灭哪怕半分。   既然分开这条路走不通,为何就不能试着在一起呢?   都说得不到的越会想得到,若是让长随得到了,拥有过了,或许失去的时候就不会觉得遗憾。   长随换好了衣裳从外室进来,“外边准备好了吃食,主君要起身尝尝吗?”   百里长珩眨了眨眼,“但是我想吃你煮的面。”   “就你平常煮的那种。”   长随顿了顿,说,“好。”   长随正要往外走,百里长珩喊住他,“这院里又没有厨房,你去哪儿做?”   “我就是想想。”百里长珩招招手,“扶我起来。”   长随抿着唇扶百里长珩起身穿衣,然后为他束发。   外边等着的下人把厨房送来的饭食一一摆在桌上,低声对坐在梳妆台前的百里长珩道“大公子,厨房做了补身子的乌鸡汤,家主希望您能多喝点。”   长随把发冠给百里长珩戴上。   百里长珩应了一身好,然后道,“吩咐人在这院里加一间小厨房。” 第64章第64章   扎竹椅   “所以说,四年前你就开始诓骗我?”   长随本来同百里长珩并排坐着,听完百里长珩说,漆黑的瞳孔不仅没有变回来,反而更黑了。   百里长珩自知此事是他诓骗在先,没有辩解,而是试图把长随往自己怀里搂,“我以后不诓骗你了。”   长随不相信,体内的心魔一遍又一遍告诉他百里长珩惯会哄人,像魔迭,涅野,白笙,哪个不是被他哄得一愣一愣的。   长随咬着牙在百里长珩怀里挣扎,百里长珩现在压根不像是个大病初愈的病人,手劲大的厉害,箍着长随的手像是铁锁一样,教人挣不开。   百里长珩垂头去吻长随的眼角眉梢,“这回我不骗你。”   “我若再骗你,便让我不……”   长随攸然抬手堵住百里长珩的嘴,不让他说下去。   “要堵我,光用手可不行。”   百里长珩俯身绕开长随的手,触上了长随软软的两瓣桃花。   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入侵,长随的身体非但没有排斥,反而在不遗余力迎合。   百里长珩抬手遮住了长随的眼睛,黑暗总是让人不安,但是掌心的微凉,另一个人温柔而不失霸道的气息包裹着他,告诉他不用怕。   长随再次睁眼,眼睛和发根已经恢复了原本的颜色,他软乎乎半靠在百里长珩的怀里,双手攀着百里长珩的肩膀,低声道,“像是做梦一样。”   “这不是梦长随。”百里长珩满意地揉揉长随的黑发,啄啄他的眉心,“别生气了。”   长随嗯了一声。   百里长珩心下暗笑,我家小长随还真是好哄。   他揽着长随从床上起身,“白日里吩咐了人给你做过几身衣裳,现下应当在送来的路上,等会试试。”   长随讶然,“给我做的?”   百里长珩嗯了一声,“这儿再怎么说也是我家,别全想着我让自己受委屈。”   “不喜欢白衣裳让人换了就是,总归百里家还能缺了你穿不成。”百里长珩才把长随从床上拉起,外间的门就被敲响了。   百里长珩高高喊了一声进。   依次进来了五个穿着浅绿色衣裳的姑娘,每个姑娘手里都捧着一套衣裳,玄色为主,其他花色做点缀。   百里长珩穿着罗袜踩着毯子走过去,一一摸过衣裳的料子。   不是绫就是绸,都是好料子,百里长珩捡起一件展开,这件是件束口立领的衣袍,正中间是一大片墨染的莲,瞧着颜色有些太暗,幸好边角用金线纹了百里家的族徽,配上银腰链和银色袖扣,倒也精致。   百里长珩瞧不大真切,偏头去问长随喜不喜欢。   只要不是那种浅色的,长随都觉着还行,他在穿着上没什么特别的偏好,不像百里长珩,不仅面料要好,花纹也要精致,有一点儿不好,他都不乐意穿。   长随随意看了一眼,点点头说好。百里长珩便将衣裳放回托盘上,吩咐丫鬟们将衣裳都收进柜子里。   得了空闲,百里长珩也想起了什么似的问了一句,“四丫呢?”   这丫头再怎么说也是他带进百里家的,他当时想着去救长随,忘了顾及四丫,现在人醒了也没一个人同他说四丫去那儿了。四丫性子软,又是个不会说话的,被欺负了都不知道还手,百里长珩还真有些担心。   幸好百里齐南记性好,百里长珩走了也没为难四丫,只打发她在院子里扫扫地。   百里长珩醒的不是时候,次次撞上四丫在干活,他又没出院子,自然不知道四丫就在自家院子里,只是他的院子人来人往,长随还顶着一张冷脸进进出出,弄得她不敢来敲门。   下人们自然不敢瞒百里长珩,听见他问便一五一十说了。知道人还在院子百里长珩倒是放了心,洒扫的也不差她一个,百里长珩又把人要回了自己身边,也就替他端端水擦擦桌子什么的,其他的长随都包圆了。   吃了晚饭长随看百里长珩身边没什么事就出了屋子,一直在院子里捣鼓什么。   百里长珩好奇的紧,开了窗户去看,院中只有屋檐下挂了几盏灯,不大亮,隔着半透的纱绸,百里长珩只能瞧见一大片的翠绿围着一个黑影,那黑影在院中巨大的梧桐树下敲打着什么。   没人要求他不能出门,百里长珩便大方开了门踱步过去。   已经入夜,这院里没有女眷,百里齐南又还未回,丫鬟们没事干,听见院中的敲打声就围了出来。   长随生的俊,身高腿长,干活的动作利落漂亮,已是深秋,他脱了外衣扎在裤子里,里边白色的中衣紧紧贴着身躯惹了一堆小丫头脸红。   丫头们自知不可能爬上主人家的床,但这位可不是什么主子,这位瞧着冷峻的少年,可同他们一眼,是这府里的下人,若是能与这么个俊俏的少年结亲,也……   小丫头们本害怕长随冷冷的面色,可远远看了许久,却发现长随没有赶她们的意思,于是你推我我推你挪着往前走了几步虚虚围住了长随。   百里长珩一出来,丫头们互相提醒,赶忙行礼,“大公子。”   他们没伺候过百里长珩,不大清楚他的脾性,战战兢兢保持着屈膝躬身的动作,生怕百里长珩说她们不干活计。   百里长珩摆摆手让她们起来,从丫鬟们让出的路走进,瞧见长随的动作却一愣。   也不知道长随从哪儿弄了一堆竹子过来,劈成一片一片扔在地上,边上已经用这些竹片扎了半个摇椅出来。   百里长珩瞧见这摇椅一顿,也回忆起了在蛮荒偷懒时候的日子。   他默了默,“怎么想起扎这个了?”   “你喜欢。”长随头也没抬,拿一根竹钉从侧边用手一拍,固定住摇椅。   百里长珩皱眉,“怎么不喊人给你拿个锤子?伤了手如何是好?”   百里长珩偏头看围了半个圈的丫鬟。   丫鬟们不敢再看,赶紧低声告退跑去拿锤子。   长随倒不在意,他不喜欢使唤人,能做的都自己做,有没有锤子一样,但是百里长珩说了,他也不会拒绝这种小小的关心。   百里长珩抓住长随的手摸了摸,还好,上边没有被竹刺和竹钉伤到,只是有些灰。   明明是很平常的动作,长随还是红了耳朵,“脏。”   百里长珩淡淡道,“也没瞧见你把手往回缩。”   丫鬟很快拿了锤子回来,瞧见两人交握的双手一顿,后知后觉砸吧出了长随是大公子的人这件事。   丫鬟小心翼翼走进,眼睛盯着自己脚尖不敢再抬头,双手将锤子奉上,“大,大公子。”   长随抽了手接过锤子,转身回去看自己做了一半的轮椅,百里长珩吩咐丫鬟,“去提几盏灯来。”   丫鬟应下,喊了人搬了梯子将好几盏灯挂在梧桐树枝上。   这下亮堂了。   百里长珩满意了。   他松了握着长随的手,由着他弓下身去扎摇椅,自己站在边上看。   夜里风大,四丫从屋里取来披风出来给百里长珩披上。   百里长珩示意四丫回去休息,这边不用伺候。他就站在长随身边,微微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长随把整个摇椅都扎好。   长随站起身,还打算把这轮椅洗洗。   他今儿得了百里长珩的保证,心里欢喜,面上不怎么显,但是百里长珩只是,他心里一欢喜就喜欢干活,什么都干。   从前两人在蛮荒长随心里一欢喜就跑去劈柴,即便是百里长珩这种四季烧柴的人都用不来他劈的柴。   现在这儿没有柴给他劈,就开始折腾竹椅,百里长珩怀疑他要是不制止长随能在这儿做一晚上竹椅。   百里长珩一把扯住要去打水的长随,将人往怀里一拉,“我困了,陪我睡会好吗?”   长随总是不太懂得拒绝这样软声软语的百里长珩,低低应了一声。   他从百里长珩的颈窝处往外瞧,正好瞧见几件屋子开了窗,有几个小丫鬟悄悄从窗口往这边瞧。   长随抬手抱住了百里长珩的腰。   他眯了眯眼,无声告诉这院里所有人,百里长珩,是他的。   百里长珩倒没想到长随会回应,毕竟自家小孩害羞,虽然院子里没别人,但他还以为自家小孩放不开。   现在小孩儿回应他了,百里长珩大喜过望,一把把人抱起,大步往屋里走。   长随没挣扎,顺从窝在百里长珩怀里,还拽了拽百里长珩的衣领。   百里长珩把人抱入内室放在浅蓝的锦被上,微微俯身去亲长随的唇。   长随偏偏头,“还没洗浴。”   百里长珩只好直起身,放长随去洗浴,自己从边上的铜盆里净了手,脱了鞋袜上床。   百里长珩从床头柜的第三层摸出一瓶脂膏放在床头,倚靠着软枕等长随。   百里长珩虽说体内灵力恢复了些许,但今日下午也确实废了许多心神,身体疲惫,他本想等长随洗完后逗逗他,但是等着等着就不知怎的睡着了。   等长随洗浴完擦着头发进内室的时候就瞧见了这么个情况。   只穿着里衣的美人脸半埋在在绣着大红的软枕上,眉目舒展,长睫微翘。长随心疑上边是不是停过蝴蝶。   他悄声走进。   美人的锦被只盖到腰部,里衣被蹭开,上半边的胸膛与一侧的肩膀露了出来,昏黄的灯光下,美人露出的肌肤白的发亮。   长随屏住呼吸,慢吞吞上了床,一偏头,却瞧见一小瓷瓶。   这东西为何放在床头?打碎了怎么办?   长随拔开塞子一闻,是一股淡淡的,说不出什么花的清香。   这东西他认得。   两人虹桥上翻云覆雨的时候百里长珩给他用的就是这东西。   长随瞧着这脂膏,脖子连着脸,腾地红了。   他看看已经睡着的百里长珩,又看看手上的脂膏,不难想象,若是百里长珩此时没有睡着,那他们这夜也不用睡了。   长随呐呐将东西塞进抽屉里,自己钻进被子里埋住脸。   没一会儿,他又探出头来吹熄灯,把锦被往上拉了拉盖住百里长珩的胸膛和肩膀。   长随想,睡觉。   嗯,睡觉。   夜里睡得早,第二日晨起的也早,两人像是都忘了昨夜没做的那事,洗漱完就吃早饭,和平的不像话。   百里长珩记着今儿要去谢谢百里奚,趁着时间还早随意吃了几口就打算出门。   长随见百里长珩没怎么吃,也放下了碗筷打算一起去。   “你去做什么?”百里长珩无奈,“在屋里用了早饭就去扎摇椅不好吗?”   长随不说话。   百里长珩无奈,只能带上他。   百里齐南说过不让百里长珩出院子,但是今儿他要去的地方就是百里奚的院子,百里齐南也不好拦,只好跟着去。   院门口的侍卫瞧这阵容也不敢拦,只能放他们出去。   从这儿走到百里奚的院子可有一段路,幸好几人没走就正好遇见偏支的某位公子要出门,百里长珩霸道地征用了他的座驾,示意他喊人再驾一辆过来。   百里长珩身边跟着百里齐南,那位公子敢怒不敢言,只能眼睁睁瞧着几人驾着他的马车走了。   现在时间还早,百里奚也才刚洗漱完准备去用早膳,才出了卧房门身边的大侍女就来报说百里长珩来了。   这倒是少见。   要说从前,百里长珩倒是来他的院落来的比去他父亲的院落还勤,这一年多,别说他锁着百里长珩,就算不锁着,他也不会来自己院落,今儿怎么来了?   百里奚喊人迎了百里长珩去偏殿,说是早膳也设在那里。   百里奚心想这许是百里长珩想通了,来找他吃个早饭,缓和一下关系。   百里奚转眼高兴了起来,近两年的拉锯,还是以自己的胜利告终,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他的小侄子,还是太年轻了。   他就知道,总有一天,百里长珩能想明白。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65章第65章   “那就是是老祖错了!”   偏殿的门已经开了,有侍女引着三人打帘入内。   殿内秉承着百里家一惯的风格,挂件摆饰样样贵重,同百里长珩九年前来这儿时一样。   百里长珩三人跟着侍女进入偏殿东翼,正中央的桌上已经摆满了一桌子的早点,百里长珩偏了偏头,“家主呢?”   侍女躬身行礼,“家主应当快到了,大公子先坐下尝点甜食垫垫肚子?”   侍女端了一托盘精致的糕点进入殿内,跪在地上将托盘上的一碟楠\枫碟糕点摆在榻上的小桌上。   百里长珩嗯了一声,挥退了侍女。他环视一圈,轻车熟路从架子上摸了个圆润的石头,往榻上一坐。   从前他也经常来百里奚的院里寻百里奚。百里奚忙,不是在书房处理公务就是在议事厅跟长老议事,他年纪太小不适合去凑热闹,就在偏殿里等百里奚空闲。他那时候气性大耐性也不行,常常等一会儿就不乐意等了,人走也就算了,每次还得摸走殿里的一件好东西。   常常昨日才摆上的好东西今日便到了百里长珩的屋内。百里奚对这些不太在意,也就随着他拿。   这次再来,倒是不同的心态了。   百里长珩半靠在软枕上,把玩着手中圆润的玉石。   长随自然跟了过去,他站在百里长珩身侧,也不东看西看,眼睛就只盯着百里长珩,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目光委实太热切了些,百里长珩玩不下去了,偏头抬眼瞧他,之前长随穿白衫没注意,这一瞧,百里长珩却发现不对了。   他皱了皱眉,“逆鳞呢?”   长随一顿,抿着唇没说话。   百里长珩坐起,又问了一遍,“逆鳞呢?”   “要进百里家,外边的兵刃自然不能带进来。”百里齐南开了口,“大公子这都忘了?”   百里长珩道,“旁的也就罢了,逆鳞也给了?”   百里长珩突然想到了什么,起身去抓长随的手,一撸袖子,果然瞧见了刻满限制法咒的银镯。   百里长珩正要说写什么,正巧这时外边传来响动,三人同时抬眼看过去。   一身华服的百里奚带着人进了殿内,脚步不停正往这边来。   百里长珩松了握着长随的手,与百里齐南一同行礼,“家主。”   长随瞧百里长珩也行了礼,不情不愿也拱手行了个不大标准的礼。   百里奚今儿心情极好,摆摆手示意他们起身,“都坐吧,陪我用个早膳。”   三人挨着找了位置坐下。   百里长珩来之前已经吃了点东西了,此时心里一直想着长随手腕上的银环,捏着筷子好一会儿也没下筷。   百里奚瞧了他一眼,还以为他是因为看不见才不下筷,招了个侍立的侍女过去替他夹菜。   长随咒了皱眉,不动声色将百里长珩的装着虾仁粥的碗往自己这边挪了挪,同时另一只手在桌子底下戳了戳百里长珩。   百里长珩回神,这才发现自己边上多了个侍女。   “不用,长随会替我夹菜,你下去吧。”   侍女不知所措抬眼瞧百里奚。百里奚摆摆手示意她退下。   此后饭桌上便没了话,几人沉默吃了一会,百里奚突然问,“身体如何了?”   这话自然是问百里长珩的,百里长珩放了筷子,答,“好的差不多了,还未谢谢家主。”   百里奚嗯了一声,“既然好的差不多了,今日用过早膳就同我一起去议事厅吧。”   难得的和平时间,百里长珩本不想打破,但道谢是一回事,同意百里奚的做法,又是另一回事。   这两样事,得分清楚。   百里长珩沉默半晌,没直接说自己不去,只是问,“家主是如何想到要与魔合作的呢?”   此话一出,百里齐南小心翼翼放了筷子,打算减小自己的存在感。   百里奚抬手挥退殿内其他的下人,才道,“为何突然想起问这个?”   百里长珩给长随夹了个圆鼓鼓的灌汤包,轻声道,“随便问问。”   “上一次已经说过,我想要的,只不过是壮大百里家,让百里家成为神州共主,拥有任何人都无法撼动的实力与权利。”百里奚道,“至于与魔合作,不过是因为如此能更快壮大百里家。”   “可要达到这个目的,就一定要与魔合作吗?”百里长珩道,“靠自己不行吗?”   “听说现在替你暂管蛮荒的是个魔女,”百里奚淡淡道,“你自己不也是提拔了魔族为心腹?为何此事到了百里家,你就不能接受了呢?”   “那不一样。”   百里长珩∶“长珩不否认魔族中也有些爱好和平的魔,您要与他们合作长珩没意见,但是归早和影魔是什么?”   “一只,是三百多年前发起仙魔大战的九境大魔,是连自己同族都能吞噬的毫无底线的魔。另一只又是为了活命,能对自己背叛过的魔俯首称臣。”   百里长珩不明白,“他们一个贪婪一个毫无底线,对同族尚且如此,又如何愿意帮您?”   百里奚∶“自然是许了他们好处。”   “他们是不会满足的。”百里长珩摇摇头,“三百年前归早便有了想要让魔族成为神州主人的念头,三百年后,他的胃口只可能更大,您以为您是在利用他们,他们何尝不是在利用您呢?”   “随意,只要能壮大百里家,别的我不在意。”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家主,您说这么做是为了百里家的传承,确实,现在百里家瞧着是越来越强,在神州也算是说一不二的存在,可若是神州没了,百里家又要到哪里去找呢?”   “听说您小时候也见过魔族在神州肆虐的场景,三百年过去了,您想要那样的事重新发生么?”   百里长珩的声声诘问让百里奚面色越来越难看,他冷硬道,“我绝不会让那些魔进入神州。”   “可他们已经入了。”   百里长珩道:“祁天沦陷,您没有见到那里的样子,仅仅几天,祁天死伤无数,房屋尽毁。人族在那些魔的眼里,如畜生没什么区别,他们用尖牙利齿,咬断人的颈脖,无视他们的哭喊与挣扎。”   百里长珩闭了闭眼,“您真该去看看。”   百里奚不屑道,“祁天会沦陷,说到底也不过是城主实力不济,而我们百里家不同,百里家强者无数,自然不会落到那步田地。”   “可这些强者有多少是依靠那位九境大魔得来的?而您为了培养出这么多强者,又供给了魔族多少血肉?”   百里奚对此毫无歉疚,“只要能让百里家强大,别的无所谓,那些灵力微弱的,就当是为百里家贡献自己微弱的力量了。”   百里长珩面色也难看了起来,“那些可都是一条条人命啊。”   他站起身,觉着这饭吃不下去了,“家主,您被利益熏了心了。”   “您前天救我,我以为至少,您还是对这些小辈有爱护之心的,今晨我来,路上告诉自己许多遍,不要同您吵,不要同您吵,但是您的做法和态度,着实让人心寒。”   “与魔做交易,终会被魔吞噬。”百里长珩咬牙道,“您身为百里家家主,是百里家所有人的天,有您在,这个家本该很安全。”   “可是您呢?您不仅没有保护百里家,您还将自己的族人献祭,您如此做,与归早影魔之流,没有半点分别!”   “放肆!”百里奚将筷子狠狠拍在桌子上,豁然站起身,“你怎能如此说你的长辈!”   “我让你读圣贤书,读学孝道,你读到狗肚子了去了?”   百里长珩字字珠玑∶“圣贤书读没读到狗肚子里去长珩不清楚,您的做法,长珩却觉着愧对祖宗礼法!”   百里奚本以为百里长珩同他一样想要壮大百里家,能理解他的做法,可没想到他不仅没有半分理解,还敢来对自己说教,顿时也气昏了头,“此时是老祖定的主意,你难道也想说,老祖错了?”   百里长珩一瞬也没犹豫,厉声喊,“那就是是老祖错了!”   百里奚骤然抬手。   长随眼看不对起身拦在百里长珩面前警惕盯着百里奚。   百里奚手抬了半晌,也没有落在百里长珩的脸上,他恨恨拂袖,转身背对着百里长珩沉声道,“你如此说,如何对的起老祖?”   百里长珩沉默着。   百里奚也就气了那么一下子,被百里长珩那么一句老祖错了喊回了神智,他感到有些疲惫,背着手走了两步。   面前便是支起的窗口,百里奚瞧着外边用灵力温养,依旧开的极好的花道,“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同我吵我不怪你,但你不能说老祖的一句不是。”   可能是人老了,总喜欢回忆从前的事,百里奚缓声道,“你是我百里家第一个孩子,所有人都期盼你的出生,小心翼翼服侍你的母亲,可即便再小心,你出生的时候依旧不足月份。”   “小小一团,不会哭也不会笑,所有人都觉着你活不了,只有老祖不这么觉得。他把你带入石室,用了半身灵力才把你救活,此后一直闭关。”   “你学会的说话的时候,喊的第一声不是父亲也不是母亲,而是老祖。”   “后来你长大了些许,身子好些了,整院整院疯玩。老祖宠你,只要是你去,他闭关的石门次次都开,你父亲性子软,也不对你说教,你母亲更是在那一次生产中怕了你活不了,小心翼翼养着你,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整个百里家,你倒成了小祖宗。”   “也就是如此宠你,才惯成了你后来无法无天的性子,我书房的册子敢乱画,封死了的禁地也敢闯。”   “现在还敢对老祖说教了。”百里奚指了指门口,“你这话别对着我说,去连安峰对着老祖说。”   “看看你能不能说出口。”   百里长珩沉默。   百里奚说的很对,这话对着老祖,百里长珩说不出来。老祖因为救他,至今灵力也未恢复,只能留在石室将养。从前他小不懂事,觉着老祖的白发白胡子非常有意思,见天儿去连安峰敲门,老祖次次都给他开门,任由他扑进怀里。   百里长珩小时候最喜欢老祖了,因为老祖会给他讲各种故事,讲人与魔生下的孩子不被任何人喜爱,讲人与魔相恋没有好结果,讲三百多年前的神州风土。   可老祖明明如此宠爱他,又为何为了一只魔,亲手废了他的灵脉,任由影魔给他种下寒毒呢?   百里长珩不明白。   屋内没人说话,一时安静地可怕,长随站在百里长珩身边瞧百里长珩,他从未见过百里长珩如此与人争吵的模样。   百里齐南早在这场交锋爆发前就立在了角落,眼观鼻鼻观心,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俨然不动。   百里长珩默了默,觉着这儿实在待不下去了,“家主,长珩告退。”   百里奚摆了摆手,“你能站在这儿对我说教,那也是老祖取了两株银剑,你自己好好想想。”   百里长珩带着长随退了出去。   百里齐南小心翼翼上前去扶百里奚,低声道,“家主别气坏了身子。”   “不是气,有些失望罢了。”百里奚借着百里齐南的力道在榻上坐下,“当日将他送去蛮荒真是送错了,蛮荒一群人死猪不怕开水烫,倒是把长珩也教坏了。”   “你回去告诉他,就说我说的,让他没事的时候多抄抄书,别整天想这么多有的没的。”   百里齐南低声应是。   百里长珩带着长随出了院落后没有回百里齐南的院子,而是吩咐车夫送他去连安峰。   回来一年多,还未去给老祖请过安。   作者有话说:   虽迟但到。 第66章第66章   “百里长珩,问老祖安。”   连安峰的山路没有修整也没有贴地砖,还是几百年前的土路,马车往上边走并不十分平稳,时不时还要抖一抖。   车晃人也晃。   百里长珩握长随的手,撸起他的袖子去摸手腕上银色的环扣,他摸了会,发现转不动也往上挪不动,银环严丝合缝扣紧长随的手腕,不给半点喘息的空间。   百里长珩皱了皱眉,“戴着这东西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长随摇摇头表示没有,“就是灵力不大用的出。”   百里长珩摸了摸锁眼,叮嘱道,“要没有不舒服就先戴着,过段时间我寻了钥匙再给你开,要是难受也别憋着,我想个法子给你开了它,总归不会叫你难受。”   长随应了。   百里长珩的手很好看,白的似雪,皮肤只有薄薄一层,长随可以轻易瞧见里边青色的鼓起的血管。他的指节也很好看,根根葱细,指甲修剪圆润。   那是他亲手修剪的,长随有一种莫名奇妙的满足感。   百里长珩的手很凉,在长随的手腕和掌心搓动,惹得他心痒。长随不可遏制想起了昨夜在床头瞧见的脂膏。   若是昨晚百里长珩没睡着,是不是就会用这么一双漂亮的手从白瓷瓶中将脂膏涂在他的身上?   长随的脑中划过一个又一个旖旎的画面,绯红自颈脖蔓上耳根,长随有些狼狈的偏开了眼。   隔着纱绸,在百里长珩眼里就成了长随低着头瞧着两人交握的手好一会儿,然后突然偏开了头,还试图抽手。   百里长珩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两人比这更亲密的都做过了,而且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抽出手去了?   百里长珩抓长随的手没用力,一个不查被长随的手跑了,他正想去抓回来,马车停下了,外边的车夫恭敬道,“大公子,马车只能到这儿了,再往上,便不能了。”   百里长珩对长随道,“你先回去,我自己上去。”   “不。”长随不大放心。   百里长珩笑笑,“这是在我自己家,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样,你要不愿意回去,就在车里等,我去给老祖问个安就下来。”   长随还是不大愿意,他想跟着一起去。   百里长珩凑过去亲了亲长随的眼角,“我不是不想带你上去,只是上边有老祖下的禁制,他向来不喜生人,等我同他问了安,跟他说了你的事,下次带你上去,好不好?”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长随自知自己不能得寸进尺,只能点点头。   百里长珩正要下马车,长随扯住他的袖袍,轻声道,“早些回来。”   百里长珩摸了摸他的发顶,“好。”   长随这才让百里长珩下了马车。   马车离山顶还是有段距离,但这段路只能走上去,以示对老祖的恭敬。   即便是他被宠的无法无天的小时候,这段路都不能免,何况现在?   百里长珩说百里老祖不喜生人,这是真的,但是只因为此便不带长随上去,这话也就长随信。   若是想带,别说不喜,就算是不能带,百里长珩也敢带上去。   百里长珩独自走过荒芜的小路,来到了鸟雀不飞的连安峰顶。   他没像从前那样直接去拍老祖闭关的石门,而是在石门前的空地跪下。   百里奚说的对,整个百里家,谁都能说老祖的不对,唯独他不能。   别的不说,就说他在百里家能无法无天这么些年,除了有家主的放任外,更大一部分原因是老祖对他的宠爱。   老祖虽然常年闭关,但是放眼整个神州,根本找不出第二个能与他并肩的大能。修仙者大多慕强,百里老祖就是他们心中的最强者。   所以从前不论百里长珩走到哪儿,都是人人簇拥,他不需要带侍卫,整个神州修士,都是他的侍卫。   百里长珩不让长随来,也是不想他看见自己跪在这儿。   百里长珩知道,他一跪,长随肯定也会跟着他跪。   但这是没道理的,百里长珩跪自家老祖,那是因为自己出言不逊,愧对老祖的宠爱,而长随与老祖没半分关系,百里长珩不想他跪。   百里长珩没有借用灵力,任由膝盖磕在并不平整的空地上,神识放空,只专心盯着紧闭的石门。   跪了大概有半个时辰,石门终于开了。   百里长珩知道,这是在喊他进去。   他缓了缓,撑着膝盖站起,慢吞吞往里走。   可能是为了照顾他,向来黑黝黝的甬道上嵌满了夜明珠,整个甬道亮如白昼,百里长珩隔着纱绸,也能勉强视路,不至于被碎石绊倒。   石室内和他九年前来时一样,只能用简陋来形容,盘腿坐在石床上的老祖同他最后一次见到的一模一样,没有半点分别。   百里长珩深呼一口气,在石床前跪下,行三拜九叩大礼。   “百里长珩,问老祖安。”   老祖缓慢睁眼,什么也没说,百里长珩却觉着自己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爬了起来,一股强大的神识穿透了他的全身,就像是将他的衣裳皮肉层层剥开,将内里的血肉骨头摆在青天白日下,供人鉴赏。   这是个极其无礼的行为,但是百里长珩说不出半句话,只能俯跪在地,这时候他还有闲心想,幸好没让长随跟来。   这种被人完完全全看透的感觉极不好受,长随这个受不得半点委屈的,指不定当场就要发作,要是有剑,他还得拔剑直指老祖。   若如此,此事便不能善了了。   百里长珩胡乱想完,身上压着的神识一撤,整个人都轻松了,他听见老祖说,“起来吧。”   百里长珩沉默站起。   他已经不是小时候的百里长珩了。   与老祖的亲昵仿佛也留在了上辈子,再见到老祖,百里长珩说不出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给他最好的是老祖,废他灵脉,让他终日与寒冷疼痛相伴的也是老祖。   老祖重新阖目,他不说话,百里长珩便也不说话。   他立在昏暗的石室内,垂着眼瞧地上的碎石。   老祖突兀开口,“此番回来,便别走了。”   这话百里长珩接不上,他还是想走。   百里家他很熟悉,他也很想留在家里,但是后山禁地沉甸甸压在他的胸口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老祖不喜奢靡,也不好权势,长珩想不明白,您为何要与魔合作呢?”   老祖抬眼瞧了百里长珩一眼,“想来也多年未曾同你讲过故事了。”   “你生的像你母亲,同你的祖母也有两分相像,坐吧,我同你讲讲你的祖母。”   百里长珩讶然,他只知自己生的像母亲,竟不知,自己与祖母也有半分相像。   从前老祖总是对他与他的妻讳莫如深,今日突然想讲给百里长珩听。   百里长珩意识到自己今日可能能弄清楚三百年前大战后,老祖如何与归早搭上线,一人一魔又是定下了了什么盟约。   他有些紧张。   探寻多年都没有踪迹的真相就要浮出水面,百里长珩找了块小石墩坐下,攥紧了拳头。   事情发生在元初六十五年,距今四百一十五年。   百里家并不是古老的家族,那时候还并不存在。现今的百里老祖在当年也不过是一个二流家族中伺候千金小姐的仆役。   故事很简单也很狗血。   老祖虽是仆役,却生的英俊,人又温和,会诗词歌赋,会风花雪月。千金小姐足不出户,能见到的男子少之又少,而其中,老祖最为出彩。   背着家中长辈,他们悄悄坠入爱河,在深夜私会,度过了一段非常美好的时光。   可惜千金小姐总是要嫁人的,他的夫君,必然不可能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下人。   那时候老祖知道自己什么都给不了千金小姐,一年的工钱,还不够小姐买身衣裳。他探知了小姐的夫婿是个与千金小姐门户相当的少年郎,性子温和待人诚恳,洁身自好,没有小妾没有外室,二十多年来从未出入过青楼酒馆。   这样的人,老祖相信他能照顾好千金小姐。   都说爱是克制,是希望对方比自己过得好。老祖也同样希望自己的心上人能一辈子锦衣玉食,十指不沾阳春水。   他没有纠缠,也没有再说过任何逾矩的话,还劝了小姐嫁。   小姐不愿意嫁,在屋里哭成了个泪人。   即便是现在,嫁娶也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便小姐再不愿意,婚期也还是一天天近了。   大婚当日,即便是娘家,也是各处热热闹闹,所有仆役得了红包忙里偷闲,老祖却没去,他没接红包,一个人坐在冷清的后厨里生火。   橙红的火光热烘烘印在老祖的面庞上,明明是三伏天,老祖却砸吧出点寒冬的冷来。   他不后悔自己的所做所为,也接受现在的结果。   夜深了,一切都尘埃落定了。老祖却后知后觉失落了,他游魂似的飘出了宅院,不知不觉,走到了新郎官的大宅院。   朱红大门正开,今日是新郎官大喜之日,只要向来讨口酒水喝的,府内都不会拒绝,即便老祖穿着一身粗布短打,也依旧畅通无阻进入了前院。   很奇怪。   今日大喜,即便夜深了也总该还有客人在前院吃酒,可是前院摆满了桌子,桌上饭菜还热乎着,多数未吃完的碗碟摆在那儿,就像是这些人突然同时遇见了什么事,匆匆离席。   前院不仅没有客人,连收拾碗碟,倒酒上菜的下人也不久一个,若不是到处挂着红色的灯笼和围绸,谁知道这是在摆宴席?   老祖觉察出点不对劲来。   他曾经因为探查新郎官的消息来过这儿,此时很快便跑到了新娘的卧房。   卧房门紧闭,外边却围了一大圈人。   中间围着的不知道是什么。   新郎官高挑,老祖一眼就瞧见了他,可他此刻不在洞房,在这外边做什么?   面色还极为难看。   作者有话说:   下辈子还是做个男人吧,女人太痛苦了…… 第67章第67章   百里姜翼   皎月凌空,大红的灯笼高挂,红绸在风中飘扬,空气中都是烟花燃烧过的味道明明是喜庆的日子,却没有人有半分高兴的神色。   老祖意识到了什么,一颗心坠到井底。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拨开人群,挤入围观圈的。   正中央没有尸体也没有鲜血,只有一个女人。   她的身上只凌乱罩了一层薄薄的纱,什么也没能遮住,白皙的肌肤青紫红肿,本该被好好保护的地方也都……   也不知是掩耳盗铃还是什么,那人的面上倒是蒙上了一层红纱。   但是即便有这层红纱,老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躺在草地上、已经被人侵犯过的女子,是他曾捧在手心上的宝贝。   老祖那一刻心都空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衣裳披到小姐身上,也不清楚自己是如何把人抱起,一步一步,踏出新郎官的府邸,踏上漆黑幽深的小巷,抱回自己简陋的家中。   大婚当夜,新娘被人丢在庭院,这不仅对新郎官,对宋家,也就是小姐的娘家,也是极大的耻辱。   此事太多人瞧见了,根本封不了口,一夜之间,戏文满天飞。   有说是宋家得罪山贼,千金小姐宋青雨新婚之夜被山贼,丢弃在庭院,就是为了打宋家的脸。也有说是宋青雨不知廉耻,新婚之夜勾引新郎官家中仆役,两人云雨中被新郎官当场捉住,从屋内扔出庭院。   说来说去,话题的中心都是宋青雨。   宋家就当这个女儿死在了新婚之夜,之后再没派人寻,新郎官的家里也是闹得不可开交,非要宋家给他们一个交代。   不管大人物怎么吵,小人物还是要过日子的。   老祖辞别宋家,留在家中照顾宋青雨。   宋青雨人是醒了,可却不说话,不吃饭,不论老祖怎么哄都没有反应,眼睛睁的大大的,直直盯着前方,也不知道在瞧什么。   老祖没办法,请了一个又一个大夫都说没救了,最后一个大夫告诉老祖,他有一个办法,但是不确定有没有用。   这句话让老祖燃起了希望。   有没有用,试了才知道。   大夫告诉他,宋青雨如此,那是哀莫大于心死,是失了魂自己不愿意醒,若是有修仙者的灵力滋养,也许慢慢的,能恢复自己的魂。   大夫这么说完就走了。   神州修仙者众多,可个个金贵,都在大家族中当差,又有哪个修仙者会会愿意消耗自己的灵力来温养旁人呢?就算有修士愿意,那也需要大量的灵石才能请的起。   老祖无权无势,家中四面漏风也没钱去修缮,何况请修士?   老祖颓废地坐在断了半条腿的凳子上,眼睛顶着床上仿若人偶的宋青雨,一日没动。   第二日他裹了身灰扑扑的衣裳,拿了家中所有值钱的东西上了当铺。   加上所有的钱财,也不过换了二十块小品灵石,这够什么?   只够在街边买二十本初级的修仙入门手册。   老祖买了。   他没打算请修士,他要自己来。   想要引灵入体不是件简单的事,修仙入门手册烂大街,一本才一块灵石,究其原因,不过是买的人多,可能靠自己引灵入体的少之又少。   老祖不算天资极高的那种,若是,那他早被每年巡视的大家族长老看中,被带走前往大家族修炼了。   他的天资一般,想尽了办法,也没能引灵入体。   宋青雨的情况一日不如一日,即便喂辟谷丹,身体也要撑不住了。   老祖一咬牙,将剩下的十九块灵石一股脑送给了这条街上一个酒鬼。   酒鬼是个入了门的修士,年少时意气风发,以为自己无所不能,见到大家族中那些天资卓越的少年,才知道自己不过比凡人好一点而已。   失望所归,整日整日躲在院子里喝酒。   老祖将手里的灵石全买了酒,提到酒鬼的屋里,求他教自己。   酒鬼许是喝多了,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下来。   救人心切,十日后,老祖终于引灵入体,踏入修仙者的大门。   酒鬼一脚把他踹出家门,说以后别来了。   老祖跪在酒鬼的门口,端端正正给他磕了三个头。   引灵入体后,老祖便享有了修仙者最低等的优待,在守灵那里挂牌后领了一百块下等灵石,从此他便成了一名真真正正的散修。   此守灵非彼守灵,这儿的守灵只不过是一个登记用的,能够引灵入体,便是修仙者,守灵者需要登记自己辖下地方所有的修仙者,便于管理。   引灵入体,便算脱离了凡人,此后所有的律法,都依照修仙者的来算,凡人律法再不能拿他如何。   同样的,成为修仙者,若是无故伤害凡人,必会受到更严重的刑罚。   老祖不在乎这些,他拿了那一百灵石回到家中,花了两天一夜的时间吸收了这些灵石中的灵力,再一点一点将灵力传给宋青雨。   这个法子好像真的有用,老祖不过传了十日,宋青雨的面色便好了些许。   可是他不过入灵,此地灵气又稀薄,想要更多的灵力,只能依靠灵石,而修士想要灵石,只能去守灵那里接任务。   老祖才入灵,灵力低下,本不该接任何任务,但是为了宋青雨,他没什么不能做的。   他的第一个任务是剥魔心。   这任务不难,但是老祖活了二十八年,从未杀过人。   他来到了一件连灯光也欠奉的地牢,里边用铁锁锁着一屋子的魔,有大有小,有男有女。   他们看起来与人族没有半点分别,狼狈且虚弱。   那些魔缩在一起,目光警惕盯着老祖。   陪同他来的一名修士推他一把,“快去,你还想不想要灵石了?”   “完整剥出一颗魔石,便得一颗灵石。”   老祖咬了咬牙,握紧手中的匕首。   修士依靠在锈迹斑斑的门框上,眼睛盯着老祖。   若是老祖下不了手,那就只能他自己来。   老祖闭了闭眼,单手抓过一只魔。   这只魔还是个十来岁的孩童模样,浑身上下没有半分力气,露出的手臂和小腿上全是层层叠叠的鞭痕。   他的眼睛很黑,看着人的时候很空,没有半分情绪,有些像是宋青雨。   这个认知让老祖拽着魔衣领的手抖了抖,差点把魔给扔下。   修士在后面催,“快些。”   老祖咬了咬牙,闭眼一刀捅进了魔的身体。   那魔闷哼一声,身体抖了抖后软绵绵垂下。   老祖抖着手,将人放在地上,将胸口挖开,将鲜血包裹的那颗漆黑的魔心挖了出来。   他的脸上,身上,手上,哪哪都是那魔的鲜血,他捧着那颗魔心,交给修士。   修士没接,拿着帕子的手指了指边上的托盘。   老祖将完好无损的魔心小心翼翼放在托盘上,转身回到魔群中。   鲜血的味道着实不太好闻,修士瞧了两眼,退了出去,只留下老祖一个人在里边。   不多时,老祖浑身浴血,眼神冰冷,端着摆满了魔石的托盘出来。   “一百八十颗,一颗不少。”   修士意外瞧了眼老祖,接过托盘,“已经准备好衣裳和热水,你洗过之后去守灵老者那里领灵石。”   老祖应了一声好。   一百八十块灵石被他带回了家。   宋青雨一日日转好,需要的灵力也越来越多。   老祖出去的时间越来越长,在家的时间也越来越沉默。   这天午后,老祖煮好午饭来扶宋青雨,抱住她的时候老祖突然听见了一声很轻的呢喃。   老祖愣了愣,“什么?”   “姜翼。”   老祖差点落下泪来。   姜翼——老祖的字。   两个月了。老祖以为自己一辈子也等不到她醒来,没想到,没想到。   老祖觉着前些时日做的那些都值得了。   手染鲜血没关系,浑身污泥也没关系,只要他心尖上的那个姑娘能好好的。   老祖压下心底的欣喜,“我,我们吃饭好不好。”   “好。”   日子一天天好了起来。   老祖从入灵至破妄,那些低等的事情他不需要再做。   他入了此地修仙大家,在那里做一个打手。   他的刀无情,不论是魔还是人,过他的刀,再无生魂。   白日里他是杀人的恶鬼,回到家中,他却是温柔的丈夫。   两人没有找人见证,就在屋里拜了天地,成了夫妻。   百里姜翼怕宋青雨还介意当年的事,没说过圆房。   两人就这般简简单单,过了五年。   五年,不长也不短,正好够了百里姜翼在大家族崭露头角,升上侍卫长的位置,正好够了宋青雨放下当年的屈辱。   两人在拜堂的五年后,终于圆了房。   两人腻腻歪歪两个月,某天,宋青雨在饭桌上闻见鱼腥味就想吐。   百里姜翼意识到什么,赶紧请来了大夫。   宋青雨怀孕了,足足两个月,胎儿正常,一切都好。   百里姜翼觉着世间最好的事也不过如此了。   他本想告假在家里陪宋青雨,可惜家中大公子要去一趟祁天,长辈不放心,还是命百里姜翼去送。   没办法,百里姜翼只能同宋青雨说了此事,并保证,回来后一定多多陪她。   宋青雨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女子,她明白百里姜翼要养活这个家不容易,而且现在还多了个孩子,自己什么都不懂,只能在家秀秀花,家中一切都需要百里姜翼操持。   她笑着将百里姜翼送出门,同他说别担心自己,自己能过得很好。   百里姜翼搂住宋青雨在她额头印下一吻,“等我回来。”   宋青雨回抱这他,“好。”   “路上注意安全。”   百里姜翼与宋青雨又讲了两句,时间快来不及了,他只能放来宋青雨,奔往大家族的府上。   百里姜翼骑着高头大马,穿一身束口立领的黑衣,身高腿长,勾的街上姑娘们一眼又一眼地瞧。   即便五年过去了,宋青雨也很少上街,她总怕听见有人议论那件事。   可是今日百里姜翼就要离开这儿前往祁天,少说也要半个多月才能回来,宋青雨想送送他。   她穿了一声简单的青衣,带着宽大的斗笠,四边的帷幕遮到腰部,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她立在茶楼上,隔着帷幕也能一眼瞧见与所有人都不同的百里姜翼。   她轻轻抚弄自己的肚子,道,“早归。”   宋青雨没修炼,不会用灵力,传讯用的灵石只能单面听见百里姜翼的声音。   但是这足够了。   百里姜翼只要一有空闲,就会对着灵石说他的所见所闻,每日夜里,都会同宋青雨说一声,晚安。   这场出行异常顺利,一个月后,大公子在祁天办完了事,启程回家。   百里姜翼归心似箭,得知此事喂了马催着人赶紧回。   就连大公子也都打趣了他几句。   一队人马没耽误,很快从祁天返回永安。   百里姜翼推开家门,“青雨,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午安 第68章第68章   “想练剑了。”   宋青雨一直觉着自己是个非常普通的姑娘,出身算不上名门,生的也只能算是小家碧玉,谈不上倾国倾城举世无双,更没什么灵核无法修炼。   她以为自己会像神州每一个普通姑娘一样,学礼数,学绣花,在适合的年龄,同一个未曾见过的男子成婚,此后成为他的妻,照顾他依赖他,为他生一对孩子。   可惜世事无常,她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她哭过也闹过,可惜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姑娘,站在井口几次不敢往下跳,白绫挂了三次也不敢踢凳子。不可否认,她怕死,她还想活着。   知道这个事实后,宋青雨认命了,打算依了父母的意思,嫁给一个自己未曾见过面的男子,将曾经的欢喜与期待全部埋葬,从此为另一个人哭为另一个笑。   天仿佛就不如意她的好,一步一步把她往绝路上逼。   她坐在洞房里,紧紧攥着手下的红帕。不多时,门开了,一阵凉风灌进来,红盖头摇动,打在她的脸上。   很奇怪,进来的只有一个,喜婆丫鬟一个也没来。   宋青雨有些紧张,她闻到了一丝奇怪的香味。   再然后,她失去了意识。   半梦半醒间,她感觉到有人抱住了她,剥下她的嫁衣。   宋青雨想推开他,可是她没了力气,连话都说不出,只能任由对方在自己身上驰骋。   那一刻,她就知道,她完了。   这辈子就这么完了。   有谁会娶一个在新婚之夜被人糟蹋了的人呢。   红盖头一直蒙着她的脸,她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是她明白,这不是她的新郎。   没有哪家的新郎会做出这么不合礼数的事情来。   宋青雨以为自己会死在这儿。   可是这人并不是想杀她,而是就想侮辱她。   来人把她抱至庭院,像是丢什么脏东西一样丢在地上,意识昏迷前,宋青雨听见那人说,“脏货。”   再醒来时周围议论纷纷,所有难听的的词句一句句被人砸在身上,她想动,动不了,想辩解,说不了话。   身上像是被谁下了定身咒,一动不能动。   那些话太腌臜了,她一个深闺里的姑娘,如何听过?   她关了心门,拒绝任何人探入,隔绝了所有的恶意和赤、裸裸打在她身上的目光,同样也隔绝了百里姜翼对她的好意。   五年。百里姜翼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堪堪让她接受自己的过去,放下自己的过去。   她想,自己是时候过一段新的日子了。   都说好事多磨,现今她怀了姜翼的孩子,两人有了一个温馨的家,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可是这个仁委实太短了啊。   宋青雨四肢大张被绑在一张硬板床上时,脑子迅速回顾了自己的一生。   乏善可陈,唯一的温情全都来自她的夫君。   而这一次,她看见了绑架她人的面容。   不止一个。   外围抱剑站着一圈的黑衣杀神,而立在她面前的,是个身上滚着浓重血腥气的刀疤脸。   刀疤从眉骨贯穿眼角,斜斜将他的脸劈成了两半。   那刀疤脸目光阴鸷,“干不过姜翼那小子,拿他婆娘泄愤也算是合理。”   从刀疤断断续续的讲述中,宋青雨明白了。   这位刀疤脸同她的夫君是同僚,两人实力相当,他在大家族干的还比百里姜翼多三年,这次侍卫长的位置,他势在必得。   可惜被百里姜翼截了胡。   打不过百里姜翼,他们就打算拿宋青雨泄愤,一个多月没来,选在今天,也不过是因为今天百里姜翼刚好进城。   他们就是要打百里姜翼的脸。   无妄之灾。   宋青雨非常清楚,不管是哭还是闹还是挣扎,她都不可能逃出去。   并且,还会激起这群禽兽的兴致。   宋青雨的目光如同死水,今日过后,她相信,她不会再像五年前那般懦弱,不论是一条白绫还是一杯毒酒,她都敢。   唯一的缺憾,就是自己无法给百里姜翼生下这个两人都期待了许久的孩子。   百里姜翼回到了家。   院子里摆着一盆还没晒的衣裳,桌上搁着一碗凉透的茶,可是,人呢?   宋青雨是不大喜欢出门的,而且即便是她要出门,也必然不会就这么把衣裳和茶留在这儿。 第69章第69章   “长,长随。”   离正门不远处,百里家的西侧有一间名唤永青的小殿。   小殿奢靡,里边的摆件挂物,乍一眼瞧,有些竟比百里长珩屋里的还要金贵。小殿里边光丫头侍奴就有二十个,个个面容姣好,琴音靡靡,丫头侍奴除了侍立在侧的,其他都跪在一人身侧,替他捶腿捏肩。   百里长珩身侧没带人,自然没有人提前去禀告那位殿主大公子来了,他下了马车,带着长随才走到小殿门口,就听见了一阵儿的调笑与嬉闹声。   门口守着的两名守卫被百里长珩抬手的动作拦住,他好脾气地,“今儿是休沐?”   两名侍卫只有九年前见过百里长珩,那时候他们还在给百里长珩守门,非常熟知自家大公子的脾气。   大公子眼里容不下一颗沙子,也不许整个百里家有人比他更逍遥。   两名侍卫默默替里边的殿主哀默两声,低声答,“今儿不是休沐。”   “不是休沐?”百里长珩勾了勾唇,“那这位殿主可是好兴致啊。”   两名侍卫替百里长珩推开大门。   殿内歌舞声太响,把大门打开的声音都盖了过去,百里长珩一路走,侍立在两侧的侍奴纷纷跪地,半句话不敢多说。   百里长珩进入小殿的西翼。   这儿不像一个处理公务的地方,倒像是饮酒作乐的歌坊舞楼。   红色的纱绸挂的到处都是,给人一种半遮半掩的神秘感。弹琴的侍奴隐在角落,正中央是一个大圆台,衣着清凉的丫头在那圆台上翩翩起舞。   长随一把掀开红绸,百里长珩与坐在榻上衣裳凌乱,身侧还有好几个倒酒捏腿的殿主四目相对。   这位殿主是一个瞧起来就收了许多油水的精明男子。浑身酒气,一张圆脸上堆满了褶子,笑眯眯享受丫头侍奴的服侍。   殿主喝多了,眼神迷离,瞧见百里长珩的第一反应竟是招手,“这个美人好看,快来大人我身边。”   长随一听这话就忍不了,百里长珩生的实在好看,在蛮荒,也有许许多多人朝他说过这种话,用下流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他,但是说过这些话的,无一都被逆鳞送入坟墓。   百里长珩扯住长随的衣袖,示意他别动。   百里长珩一步步上前,来到殿主面前莞尔一笑。   冰川融化,春意阑珊。   殿主沉迷在百里长珩的笑容中。   百里长珩突然抬腿,往殿主下脐下三寸狠狠踩去!   杀猪般的叫声从殿主的口中发出,周围歌舞骤停,丫头侍奴纷纷跪地退后,头垂得极低,生怕瞧见什么不该瞧见的。   百里长珩碾了碾,瞧着殿主那满脸褶子堆在一起,满意地松了脚,“你认不出我,总该认识我腰上的玉牌。”   殿主下意识往百里长珩腰上看。   百里长珩腰间的挂饰并不太多,左右各挂了一个玉佩,一个是百里家象征身份的玉牌,另一个自然是长随挑选的,配这身衣裳的玉。   百里家长公子的玉牌极其好认,白掺绿的翡翠,一面刻着百里一面刻着珩。   而此刻,向外的一面,刻着的就是珩。   殿主的脑袋里轰隆响了一声,喝了许多酒的脑子瞬间清醒,他想,他刚刚干了什么?   他调戏了大公子?!   虽然过去了九年,但是这位殿主也曾见识过百里长珩的的手段。   九年前的百里长珩比这要跋扈的多,谁惹他不脱一层皮是难让他消气的。   殿主脑袋一片空白,强忍住下身的痛,爬起来跪在百里长珩面前,结结巴巴道,“大,大大大公子?”   百里长珩没搭理他,转身前往小殿的东翼。   这西翼里味道浓稠,腥味太重,百里长珩受不了。   东翼倒是干干净净,有书桌案牍,上边摆着文房四宝,墨香晕染。   百里长珩自觉在书桌前坐下,殿主折腾好了自己一身衣服,也不敢管自己身下疼痛的地方,老老实实来到西翼在底下跪了。   百里长珩随手摸了个摆件拿在手里把玩,“家主如此相信你,你便是如此对待他的信任的?”   跪在底下的殿主出了一脑门子汗,不是听说大公子身体不好在院里养着么?   怎么今儿突然来了?   他来,是自己突发奇想还是带着家主的意志?   就这么一会儿,殿主心思急转。   长随立在百里长珩身后,颇觉新鲜。他还从未见过百里长珩如此呢。   在蛮荒惹百里长珩的,向来活不过一刻钟。百里长珩因着腿脚不便,从不巡视领土也不去看自家手下在干什么,有什么都派的长随和魔迭去,自己倒是端坐高台,说话语气温温和和,有人求饶求到他的面上他也会给个面子,手一抬把人放了。   但若是被他发现对方的动作有半分的忤逆他,那么隔天,人们总能收到那些人莫名其妙的死讯。   总之,百里长珩喜欢躲在幕后指点江山,在台前与人争锋,那一般都是长随和魔迭的事情。   当然,长随不会争,长随只会让他们拔剑。 第70章第70章   “也……没有到夜叉这地步吧。”   隔天一大早,百里长珩迷迷糊糊睡醒,习惯性往边上一摸,凉的?   百里长珩骤然坐起,整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隔着薄雾的眸子来来回回往内室扫,长随呢?   内室唯一的窗户支了起来,秋日的凉风习习往里边飘,百里长珩听见了树叶的哗哗声和里边夹杂着的轻微的剑鸣声。   百里长珩提起的心又放了下来。   他也不知怎么了,最近醒来总是会往床边摸,若是摸到长随,那他应当会接着睡会,一但没摸到人,百里长珩就会非常心慌,别说与周公下棋,就算是自己要成仙了也会骤然惊醒,然后开始满屋子寻找长随。   百里长珩还没来得及喊长随,外边练剑的人就已经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满身的热气扑向百里长珩,“主君!”   百里长珩卷着被子靠在软枕上,眯着眼睛瞧他,“这么早就练剑?”   长随嗯了一声,“起身吗?”   百里长珩点点头,“起。”   “我去取衣裳。”   百里长珩瞧长随在架子上放了剑,拿边上的帕子擦了额上的汗,转身去衣柜里找衣裳。   他眯着眼想,要是能这样过一辈子,似乎也不错?   什么魔族什么阴谋什么阳谋都不要管。   就两个人过个简简单单的日子。   晨起前长随替他找衣裳,然后两人一起用早饭,早上再一起练剑,累了就躺在树下休息聊天,中午吃过午饭一起睡午觉,要是不想起,也能在床上慢慢赖一个下午。   黄昏的时候可以去街上走走,等到入了夜,凉风习习,两人提着一盏灯笼,走过青石板路,回到家中。   长随可以去厨房做晚饭,他就在边上打打下手,切菜也好淘米也罢,只要在一起,什么都好。   长随非常不识时务地打断了百里长珩的幻想,“想穿什么衣裳?”   百里长珩顿了顿,“杏金色的吧,瞧起来贵气一点。”   长随的手在几件杏金色的衣裳上停留片刻,转而拿了边上一件雪青色长衫。   四丫听到了动静端着热水进来,干净的巾帕搭在盆沿上,百里长珩取了擦了把脸,长随已经把挑好的衣裳挂在架子上了。   百里长珩站起身,闭着眼由长随替他换上雪白的里衣衬裤,雪青的对襟长衫和衬裙,再罩上一层月牙色雪纱。   长随蹲下身替百里长珩系腰带。   玉带钩上暗扣相接,一换扣一环,再挂上一组玉佩,算是大功告成了。   百里长珩拉起长随,顺手接过四丫递过来蒙眼的纱绸系在脑后,“走了,吃饭去了。”   长随瞧着百里长珩这一身按照自己喜好打扮出来的样子极为满意,就是等百里长珩眼睛好了,那就就不不能阳奉阴违了。   吃饭的时候长随悄悄打量了几眼百里长珩的眼睛,状似无意问,“主君,你的眼睛还要多久才能好?”   “不太清楚,医师没说。”百里长珩放了碗筷,“怎么,不想伺候我了?”   “要是嫌累的话就我喊百里齐南拨几个手脚勤快的下人过来,以后你便不用这么忙。”   长随皱了皱眉,“我不是这意思。”   “我只是担心你眼睛好了,瞧见了我觉着不合你心意,又同我说什么年少不知事。”   “我都二十六岁了,什么年少不知事。”百里长珩失笑,他夹了个皮薄陷多的灌汤包进长随的碗里,“你家主君又不是个只瞧人脸的肤浅小人,再说了,普天之下,我可不觉着还能有比你家主君生的更好看的公子哥。”   “瞧人脸?那不如瞧自己的脸。”   百里长珩接着说,“就算长随丑如夜叉,我也喜欢,我喜欢的是照顾了我八年的长随这个人,旁的不重要。”   长随对百里长珩的许多话都深信不疑,他咬着筷子皱着眉纠结,“也……没有到夜叉这地步吧。”   百里长珩失笑,他站起身来到长随身后环抱住他,“当然啊,我相信,我家长随心这么美这么软,生的自然也差不到哪儿去,定然是个俊俏的少年郎。”   百里长珩微微躬身,长发落在长随的肩膀上,薄唇擦着长随的耳朵,调笑的意味不言而喻,“打马永安朱雀街,定然能收获一水儿的姑娘秀帕。”   长随不知道该说什么,悄悄红了耳朵。   两人又闹了一会儿才喊人进屋收拾碗筷,长随替百里长珩束了发,问今儿有什么打算。   百里长珩摇摇头,在院子里树下那把竹椅上一躺,边上立刻便有识趣的丫头小厮摆上小桌端上糕点和茶水。   百里长珩半眯着眼,“我听你练剑。”   长随应了一声,拎着逆鳞在不远处舞了起来,身姿轻盈动作流畅。   他的剑招花样并不多,是非常常见的横劈竖刺,但即便是这般简单的招式,也依旧惹了一堆的丫头偷看。   碍于百里长珩在院子里,丫头们不敢停留,只能在干活时路过的时候悄悄瞧两眼,然后红着脸飞快跑走。   百里长珩闭着眼听了会风中轻微的灵力流动不由得感叹,不过几年,他已经没什么可教长随的了。   长随天资聪颖,练剑又勤,在蛮荒百里长珩开始教他的时候,他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复习前一日教的,每一个动作,练习一千次。等到百里长珩醒来再比划给百里长珩听,要是有错误百里长珩会纠正,没有的话就学下一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长随有这般成就,百里长珩一点也不意外。   熟能生巧,长随的剑招练的熟,再加上他已经问虚的灵力,百里长珩倒觉着,长随与问虚巅峰的家主,或许也有一战之力。   比之上辈子十八岁的百里长珩,有过之而无不及。   比现在的百里长珩……这倒是不清楚了。   百里长珩自从腿脚不便后甚少练剑,几年来除了之前在祁天耗尽灵力捅的朝阳宫主那一剑,后来也不曾握过剑,多年不碰,生疏必然是有的,但若说打不过长随,那也不一定。   也不一定到了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的地步。   百里长珩来了兴致想要比一比,掌心在竹椅的扶手上轻轻一拍,飞身而起。   百里长珩落在绿叶相间的梧桐树枝干上,摸着折了一段细些的。   长随注意道这边的动静,刚想喊百里长珩下来,百里长珩就已经飞身而来,手中的梧桐枝干在空中挽了个剑花。   百里长珩单脚在梧桐树飘落的绿叶上踩了一下,树枝直指长随面门。   长随倒仰,目光凌厉,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转身刺出逆鳞,百里长珩不退反进,灌注了灵力的树枝架住逆鳞,百里长珩笑了笑,“让我来瞧瞧长随是不是可以出师了。”   长随跟许多人打过,有比他弱的也有比他强的,但是与百里长珩对打,这是第一次。   长随练剑伊始百里长珩还能拿着枯枝指导他,后来他的腿被蛮荒那群领主打折后再不能站起,很长一段时间想要指导长随都是有心无力。后来身体好些了两人闹了脾气,百里长珩又一门心思计划着成为蛮荒之主,整日整日同各种领主打交道,也没有时间陪长随练剑。   再后来百里长珩成为了蛮荒之主,又开始计划着要离开蛮荒,反正各种不得闲。   这次算是长随正儿八经第一次同百里长珩对练。   两人身姿都很轻盈,相比之下,长随的剑招凌厉,百里长珩的剑招确是飘逸与好看许多。   他出身于大贵族百里家,学剑招自然不是为了杀人,观赏性高一些。   但即便是观赏性高,瞧起来像是花架子,长随却依旧不能从百里长珩的树枝下讨到半点好处。   长随的一招一式都是百里长珩自己教的,他会出什么,会如何出,百里长珩一清二楚。他的招式看似花架子没什么用,实际却暗藏锋芒,轻易能化解逆鳞的所有招式,不让他有半分近身的机会。   百里长珩想,多亏自己多活了那么一辈子,若真只靠在百里家学的那些花架子,还真不能打过已经如此厉害的长随了。   百里长珩心里想着,手上动作却不含糊,一阵风似的卷过,树枝在长随手腕上一敲,逆鳞脱手,百里长珩抓住机会,树枝极快架在了长随的颈脖上。   长随认输道,“主君还是厉害些。”   “我可教过你,不论如何,剑不能脱手。”百里长珩从背后拥住长随,“没打过我,那你今儿晚上得听我的。”   长随想起昨夜迷迷糊糊中百里长珩咬着他的耳朵对他说要在窗台来一次,那时候长随虽然已经被折腾得意识不太清楚,但也没答应百里长珩。   此时百里长珩提这事,显然就是想把昨晚没干的今晚干了。   长随咬着唇红了耳廓,“嗯。”   百里长珩开心了,正想亲一口却听见隔壁屋的门开了。   今日百里齐南休沐,难得睡得久了些,现在才穿戴整齐出门,有人看过来了,百里长珩自然不能再如此,他放开长随,往后走几步将树枝往桌上一放,回到竹椅上躺着。   一副好事被扰不想同人说话的模样。   百里齐南挑了挑眉,来到百里长珩的竹椅前见礼,“大公子。”   百里长珩可有可无嗯了一声。   百里齐南直起身,“听说大公子昨儿闯了永青殿。”   长随听见这话,警觉上前立在百里长珩身侧,手中逆鳞紧握。   百里齐南扫了一眼长随手中的逆鳞,“就是取了这么一把剑?”   “如何?”百里长珩掀了掀眼皮,“你来兴师问罪来了?”   “这倒不是。”百里齐南笑了笑,“家主说,刀剑无眼,拿着玩玩可以,伤着人就不好了。”   “放心,不会伤人。”   “那属下就放心了。”百里齐南正要告退,百里长珩却是想起了什么。   他问,“我回来也好些天了,长明呢?怎么没见他过来?”   “家主说大公子您的某些做法实在欠缺妥当,不让二公子见您,说是别学了您的坏风气去。”   百里长珩∶“那他现在?”   “应当是在练剑。”   “家主给二公子换了个师父,这段时间一直盯着他练刀修炼,一刻不得闲。”   说是师父,怕是监视怕他来找自己吧。   百里长珩嗤笑一声,知道人没事就行,反正练练刀也没什么坏处,随他去了。   两人才在院里呆了不久,有下人进来请,“大公子,老祖说让您上连安峰请安。”   “以示孝心。”   百里长珩皱眉。   请安是假,想知道他的想法才是真吧。   这事牵扯到老祖与过世的祖母,又牵扯到魔族,自己算是老祖半个儿子,已经站在漩涡中心,脱不得身了。   百里长珩站起身,“长随。”   “我同你一道去。”   “去那儿有什么意思?”百里长珩揉揉他的脑袋,“留在这儿等我?”   长随不愿意。   百里长珩想了想,“中午想吃你做的饭了,留在这儿做饭给我吃好不好?”   “我吃午饭前一定回来。”   长随游移不定瞧他,“真的?”   百里长珩笑,“自然是真的。”   “连安峰上又没有饭吃,我在那儿同老祖一起喝西北风?”   也是。   长随这才勉强同意。   百里长珩安抚了长随,上了派来的马车。   百里齐南看了一会儿,决定跟上去,也几上了马车。   驾车的有了,于是百里齐南进了马车里。   百里长珩无奈,“也不必跟的如此紧吧?”   “家主的命令,不得不从。”   百里长珩沉默片刻,“若是你明知道家主错了,是将错就错听从他的,还是劝解他呢?”   作者有话说:   午安-准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第71章   “要给我系一辈子的。”   直到马车在连安峰山腰停下,百里长珩也没有听到百里齐南的答案。   两人下了马车,百里齐南表示要送百里长珩上山。   百里齐南有腰牌,禁制拦不住他。   百里长珩只意味不明问,“你非要同我上去?”   这是什么话,家主要自己跟着大公子,自然是要陪他上去的。   百里齐南点头。   “行吧。”百里长珩道,“那就上去。”   两人一路无话走到山顶,山顶的石门没开,百里长珩早就清楚老祖不会就这么让他进去,非常自觉在距门口不远处撩袍一跪。百里齐南震惊于百里长珩的利落,没犹豫,也在他身后一步的位置跪了下来。   跪下来才明白,为何百里长珩要在山腰上多嘴问他这么一句。   老祖在石室内,即便百里齐南有满肚子的疑惑,现在也不敢问,只能沉默跪着。   这地并不平坦,哪哪都是碎石子,膝盖没有任何灵力保护就这么跪在这儿,久了还是有些疼痛的。   百里齐南不敢在老祖的门前胡思乱想,只能专心盯着百里长珩笔直的脊背。   百里长珩的发很多也很长,玄色的长发如绸缎般铺在脊背上,山上有风,吹散的这三千青丝竟能把百里长珩那一截细腰完完全全遮盖。   大公子的腰可真细,怕是还没有自己一只手宽。   百里齐南胡乱地想。   山上并不热,间或还有风过,可跪久了,百里齐南还是出了一脑门汗,两条腿都跪的没了知觉,小时候跪得多了,他倒是还能坚持,让他意外的是,近一个时辰,百里长珩一动也没动。   跪的笔直笔直,如同山间青竹。   两人跪了大概一个半时辰,石门终于开了,百里长珩没起身,拱手道,“百里长珩请老祖安。”   “昨日问你的,想的如何了?”   百里长珩沉默片刻,“老祖的做法,恕长珩无法赞同。”   石门再次合上,老祖威严的声音透过石室传出来,“既如此,那你每日都记着来同本座请安。”   “是。”   百里长珩没有半分犹豫,如果跪几天就能让老祖放弃与魔族的合作,就算是跪断腿他也愿意。   “回吧。”百里长珩轻声说。   百里齐南膝行一步上前去扶百里长珩。   百里长珩没拒绝百里齐南的搀扶,主要是,他自己也站不起来了。   他抓着百里齐南的手臂起身,百里齐南撑着一口气,扶起百里长珩自己也站了起来。   百里长珩抓着百里齐南的小臂,问,“什么时辰了?”   百里齐南看看天色,低声答,“日上正中,正午了。”   百里长珩一听,顿时不顾腿疼急急忙忙就要下山,“我答应了长随,要回去陪他用午饭。”   之前一直跪在百里长珩身后百里齐南不知道,如今一扶才发现百里长珩整个人冷的像是冰一样,面色青白唇色发紫,一走差点直接磕地上去。   百里齐南自己也跪了许久,此时灵力还没能完完全全疏通双腿的灵脉,百里长珩这么一摔,差点带着他一起摔了。   还好他及时稳住了。   百里齐南扶住百里长珩,“大公子,他一定会等您的,这儿离山腰还有一段路,你急不来。”   百里长珩呼出一口气。   站在原地任由百里齐南替他揉了揉膝盖,这地不方便,百里齐南也只能替百里长珩揉到勉强到能走的地步。   他扶着百里长珩一步步往山腰走。   这段路可真远,两人走了一盏茶的时间才走到马车处。   百里齐南扶着百里长珩上了马车,百里长珩吩咐,“快些回去。”   车夫答应一声,驾着马车往山下赶。 第72章第72章   长随,我有礼物送给你。   日子一天天过去,永安落第一场雪的时候百里家秉承惯例,打开大阵。   只一夜,足够白雪覆盖整个百里家。   长随一惯早起,今日也不例外。他小心翼翼掀开一角被子,穿衣裳的时候后知后觉有些冷,支起窗户才发现外边下雪了。   天还未亮,外边是雾蒙蒙的一片,长随瞧不太真切,只知道白雪跟着冷风灌进屋里,落在毛茸茸的红地毯上。   长随只看过一次雪,那还是在去年,哦不,应该说前年了,前年入神州的时候在祁天瞧见的那场大雪。   后来两人上了朝阳学宫,那儿也是有护山大阵,雪落不进来。   虽然只见过一次雪,但这也不妨碍长随讨厌。   他不喜欢下雪,下雪就意味着入冬,入冬就意味着天气冷了,百里长珩最是怕冷,一到冬日就更难熬了。更何况一落雪,什么颜色都被遮盖,什么声音都被掩盖,瞧起来像是给谁办丧事,一点儿也不吉利。   长随关上窗又取了床被子出来,外边雪太厚,长随没打算去练剑,于是脱了外衣又钻回了被窝,等自己身子暖起来了才往百里长珩的怀里钻。   长随一起身,百里长珩就已经迷迷糊糊醒了,他没动,就躺着等长随穿了衣裳出去练剑,可没想到人不知道为什么,穿好的衣裳脱了,又躺回来睡。   百里长珩伸手揽住长随,哑着嗓子问,“怎么今儿不练剑?”   “外边下雪了。”长随闷闷道,“怕是要冷起来了。”   百里长珩低低笑了一声,得益于这两个月不间断的修炼,他体内灵核已经盛满了灵力,寒毒被压制,外边下雪,他也不再像从前那般怕冷熬不住了。   百里长珩蹭蹭长随的发顶,“就下一天,明儿就不下了。”   长随嗯了一声。   百里长珩把人按进怀里用被子罩住,“要是睡不着,咱们做点别的?”   青天白日的,又,又要……   长随呐呐好几声说不出话来,最后伸出手一勾,把帘子扯了下来。   百里长珩明白了长随的意思。   他笑着抓住长随的肩膀,温柔地吻了下去。这次他没有朝着长随索取,而是极尽温柔,按着长随的意思来。   长随说不要了就退,说进来就进去,反正,百里长珩每一个动作都迎合长随。   就是自己忍的辛苦。   天逐渐亮了。   两人荒两次后便起了身,百里长珩披衣喊外边守着的下人打了热水来,抱着熟透了的红虾子放进去,亲自给他洗干净。   长随全身都满身一层薄薄的粉,在百里长珩替他清洗的时候还不自觉哼哼出身,差点惹得百里长珩再来一次。   好不容易两人都穿戴好了,在外间用过早饭。   百里长珩按惯例乘着马车去给老祖请安,长随留在院里练剑。   连续两个月,百里长珩日日不间断,每日都上连安峰。   他与老祖也不说话,只是在石室的外边跪一个时辰,然后老祖问他愿不愿意同他一条心,百里长珩说不愿意。   于是两人不欢而散,一个由百里齐南扶着起身,一个连石门也不开。   说到百里齐南,这人百里长珩倒是看错了。他以为百里齐南跟着他来了一次就不会再来了,也没曾想每日出门,都能在马车的边上瞧见他。   两人一路无话上山,百里齐南跪在他身后一步之遥,陪他跪足了一个时辰。   百里长珩没理解他的想法,劝过两次,百里齐南不停,第二日还是准时出现马车的边上,百里长珩发现这人也油盐不进,只能作罢。   今日雪大,百里长珩特地裹了去年宋怀虞让白笙带来的狐裘,与百里齐南一同跪在雪地里。   今日雪大,才跪了一炷香时间,两人的膝盖就已经被雪淹没,百里长珩发顶,眉梢,肩膀,哪哪都是雪。   等一个时辰到了的时候,那雪已经淹到百里长珩的大腿,老祖的声音穿过石室,又问了他一遍,“是否想清楚了,愿意与本尊一条心?”   这次百里长珩没说不愿意。   他只是实在不明白,“老祖,您说四百年前的神州不如你所愿,您要颠覆它,修改它的规则。”   “这长珩明白,但是仙魔大战已经让原本的世家没落,更多新的家族崛起,仙道规法修改,这也算是已经全了您的心愿。”   “如今神州蒸蒸日上,各大家族尽数依附百里家,您不好权势也不慕钱财,祖母也作古多年,还有什么不如愿的呢?”   “长珩不明白,您为何还要与魔族合作?”   “是啊,神州所有人的日子都在变好,他们无忧无虑,可你的祖母呢?”老祖的声音从石室内传出来,语言癫狂,“她独自一人在空荡荡的地府,那得多孤寂啊,凭什么做了恶的人能好好活在这世上,享荣华富贵,凭什么我的青雨,要独自一人?”   “凭什么修仙者高人一等?凭什么女人天生就要接受世人的非议?”   “本尊要修仙者成为这神州最低等的奴隶,要人族的男人再也抬不起头。”   “我的青雨死了。”   “没人能活。”   百里长珩面色铁青。   他站起身,连请安都没说,转身便下山。   他想,他知道老祖想做什么了。   仙魔大战只不过是第一步,这并不能完全改变神州的格局。   神州依旧会是贵族当道,人族式微,想要完全改变这样的局面,老祖想了另一个法子。 第73章第73章   隔墙有耳   礼物?   长随歪歪头,回顾从前十年,也不见百里长珩有送过自己礼物,今儿怎么?   “什么礼物?”   百里长珩笑了笑,抓了长随的手去撸他的袖子。他按住长随的手腕,另一只手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银色的钥匙,插进锁眼一转。   咔嚓一声,银环分做两半,从长随的手心脱落。   长随眼睛一亮,“钥匙?”   “是。”百里长珩将长随另一只手腕上的银环也解开,“从此以后我的长随,可以自由自在。”   百里长珩捡起地上的银环塞进抽屉里,兴致勃勃拉着长随出去,“堆个雪人吧?”   长随却不乐意动,“太冷。”   他自然是不怕冷的,刚刚还穿着单薄的衣裳在雪地里练剑呢,这句太冷想也知道是说给谁的。   “你堆,我看着,这样可好?”   “不好,太傻。”   百里长珩无奈,“你才多大,装什么少年老成?”   他强硬扯着长随往外,“走吧,堆雪人。”   长随冷着脸被百里长珩扯了出去,开始在院里滚一个大大的雪球。   说好不动手只看得百里长珩也在边上滚了一个,长随拦不住,只能盯着他,一心二意滚雪球。   百里长珩倒是专心,垂着眸子将边上的雪糊在自己的雪球上,黑色的发垂在脸侧,衬的他的脸越发白了。   只剩下两瓣唇,红艳的厉害。   这是长随昨夜吮出来的。   长随盯着盯着,悄悄红了耳廓。   直到百里长珩滚好了一个超大的雪球,长随的也才一点点大。   百里长珩站在长随身侧催促,“快些,等会关了大阵雪球就化了!”   “知道了。”长随答应一声,埋头苦干。   百里长珩看了一会儿就进了屋,他从屋里找了两块黑色的灵石又摸了一根长长的玉石,再出来的时候长随已经将自己滚的稍小的雪球堆上百里长珩那个大雪球上边去了。   百里长珩给雪球安上眼睛和鼻子,长随折了两根树枝插上充当双手。   “好了,雪球堆好了,进屋吧。”长随一看堆完了,忙不迭把百里长珩往屋里推。   真是的,明明才二十岁,却活的似个垂暮的老人,不爱玩也不爱闹,喜欢做菜练剑挑衣裳。   百里长珩有心想带长随走进尘世间的热闹,想让他同一般岁数的少年一样,对什么事情都充满热情与期待。   可惜长随从前的经历让他早就不喜欢这些了。他没能在一个父母双全的家里长大,在别的孩子想着今儿去哪里打鸟的时候他在为一块面饼争得头破血流,他看的多学的也多,对任何的都提不起好奇心。   在蛮荒,多做少看少听,这才是生存下来的长久之道,这样的日子过多了,一朝让他去对堆雪人好奇,那是不可能的。   百里长珩也知道,他只不过……是想试试。   百里长珩被长随推进屋里,拿狐裘裹了,“主君不小了,这种会伤害身体的事,还是少做。”   百里长珩答应。   两人又闹了一会,百里长珩打算同长随说正事。   “长随,这整个百里家,我只信任你。”   长随听出了百里长珩语气中的认真。   他站起身微微弓身行礼,“主君尽管吩咐。”   “百里家的地图我已经画好,你抽空背下来。”百里长珩道,“我要你清楚百里家每一条捷径和每一间屋子。”   “然后呢?”   百里长珩紧紧盯着长随,“然后替我去送一封信。”   “但凡我手里还有半个兵,我也不会让你去长随。”   长随摇摇头,“能够帮到主君,长随很高兴。”   “这说明我这一身武艺与灵力没有白修。”长随回视百里长珩,“主君,我从没想过飞升,从前修炼的唯一目的,就是保护你,现在想要加一条,我想成为主君手中唯一的剑,为您披荆斩棘,为您扫清所有障碍。”   “您想做什么,我都愿意陪着您。”   百里长珩情动,一把抱住长随的腰让人跨坐在自己腿上,两人额头相抵,“那我想要,同长随一起白头。”   长随的喉口滚了滚,“好。”   两人腻歪了一会儿长随便取了百里长珩藏在床下的地图开始记,百里长珩没盯着长随,在另一侧的榻上坐下,体内灵核转动飞快将空中的灵力吸入体内。   两人各忙各的,直到天黑才闲下来。   百里长珩从榻上下来,长随还在看那副地图,百里长珩没打扰他,出门吩咐四丫把晚膳送进屋内,自己敲响了隔壁百里齐南的屋门。   百里齐南拉开门,瞧见百里长珩一愣,“大公子?”   百里长珩主动找他,这可真稀奇。   百里长珩露出人畜无害的温和笑意,“方便进去吗?”   百里齐南回过神让开门,“大公子请进。”   百里齐南的屋子比起百里长珩的来简单了许多。   两侧的架子上空空荡荡,唯有的几个格子也只是放了些不值钱的摆件。   地上没铺地毯,地龙也没烧起来,百里齐南垂了眼睑没到处打量,跟着百里齐南往里。   百里齐南掀起珠帘让百里长珩进,两人在分坐软榻的两侧。   百里齐南倒了茶推过去,“大公子请用。”   百里长珩端起抿了一口,“不请自来,没打扰齐大人休息吧?”   “没有。”百里齐南摇摇头,“大公子来我这儿有什么事吗?”   百里长珩没同百里齐南扯些没用的,开门见山道,“今日在连安峰顶,你都听见了?”   百里齐南迟疑点点头,不太明白百里长珩问这个做什么。   “你同家主说了?”   “没有。”百里齐南道,“听的稀里糊涂,不太明白,不敢污了家主的耳。”   “不敢污了家主的耳?还是不敢得罪老祖?”百里长珩沉沉看着百里齐南,“齐大人,人不能只看眼前,得为未来考虑考虑。”   “问虚大能,在神州怎么说也是可以开宗立派的存在,您就甘心在百里家,做家主手中一把随时会被折断的剑?”   “大公子慎言。”百里齐南郑重其事道,“家主于我有救命和知遇之恩,我愿意成为家主手中利刃,不问前程。”   百里长珩笑了笑对此事不做评价,转而问,“那假如家主被蒙骗了呢?”   百里齐南皱眉,“大公子此话何意?”   “今晨老祖说的话,你说你没听明白,那我便明明白白告诉你。”百里长珩顿了顿道,“老祖想要的,是让魔族成为这神州的主人。”   百里长珩一抬手,脚下阵法显现,迅速裹住整间屋子。   百里长珩笑了笑,抢在百里齐南前面说,“隔墙有耳。”   “大公子说,老祖想要让魔族成为神州的主人?可老祖自己不是修仙者吗?又如何会如此做?再者说,魔族噬杀,若是他们进入神州,神州必起战火,无数人会在这场战争中丧失生命。”   百里齐南警告道,“这种控告极为严重,大公子想清楚了再说。”   “我想的很清楚。”   “老祖根本不在乎修士与人族会死多少。”   “在他的眼里,所有的人族修士,都是害死他夫人的,也就是祖母的凶手。”   “回去之后我想了许久,一开始以为老祖只是想让神州格局变化,想有个种族能制衡修仙者,想让人族或是修仙者成为奴隶。但若只是如此,老祖自己便能做到。”   “老祖临近通天,神州再无敌手,他若想要修士们成为奴隶,大可依靠自己的实力以及百里家的权势,但是他没有,他却与根本不能合作的魔合作了。”   “老祖明知晓那些魔不可能会按着他的心意做事,但是他为何还要与魔族合作呢?那是因为他不在乎,不在乎魔族会杀多少人族,不在乎战火,不在乎自己的生命。”   百里长珩闭了闭眼,他想明白了早晨老祖说的那句「没人能活」是什么意思。   “老祖想要的,从始至终,都是人族灭族。”   “不可能!”百里齐南豁然起身,“老祖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家族也如此……”   “家主并不是老祖的血脉,老祖常年在连安峰待着,对家族的事情一概不管,你说,他能对这个家族有多大情感?”   百里长珩闭眼,艰难道,“那是我的祖父,从小将我宠爱长大,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这话我绝不会说。”   百里齐南沉默。   屋内一时无言。   过了许久,百里齐南冷静了,他冷声道,“此事,得告诉家主。”   百里长珩摇摇头,“他不会信的。”   “老祖是他的义父,你我又并无实证,如何能指证老祖呢?”   “那大公子来找属下作何?就为了找属下说这般辛秘?”   “那自然不是。”百里长珩道,“我们得找证据。”   良久,百里齐南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公子想要属下做什么,直说吧。”   “我不便随意走动,希望齐大人能大概查一下,族中到底有多少人已经被主仆契控制了,还有,族中,有没有魔修藏匿。”   主仆契。   这个词还是两年前百里长珩刚回百里家与家长争吵透露出来的。那时候事情太多,百里齐南根本没时间想这档子事,后来忙着忙着忙忘了,现今百里长珩旧事重提,百里齐南直觉这东西将来会引发轩然大波。   百里长珩道,“看看你的耳后或者是手腕,应该有。”   百里长珩不便久留,说完撤了阵法就起身回屋。留下百里齐南在屋子里消化。   百里长珩推开屋门,长随已经坐在饭桌前了,听见声音,正好抬头对上百里长珩的眼睛。   百里长珩一愣。   屋内烛火昏黄,爱人坐在饭桌前等他用饭,微微抬眼看过来的神情瞧起来很是温柔。这个认知让百里长珩弯了眉。   在隔壁谈正事时沉重的心情骤然一松百里长珩踏进屋反手关上屋门,温柔道,“我回来了。”   百里长珩净手后在长随对面坐下,“怎么不先吃?”   长随摇摇头,“等你。”   “这么晚了,主君出去做什么?”   百里长珩笑了笑,“谈了点正事。”   在百里齐南屋里说的在这儿他不欲多谈,他不想让长随接受太多的阴谋,这些对他未来的修行是会有影响的。   反正,这些事情,由百里长珩一个人解决,就可以了。   百里长珩夹了一块红烧肉进长随的碗里,“吃饭,这些事你不用管。”   “不会有危险?”长随可以不管,只要没危险。   “不会。”百里长珩道,“是让百里齐南去做,我在屋里等结果就行,不会有半分危险。”   那还行。   长随点点头,没再过问。   百里长珩勾唇,小长随就是这点好,不该问的从不问。   他要是问,百里长珩又不想骗他,那就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作者有话说:   午安 第74章第74章   蹬鼻子上脸   一入冬,各大家族纷纷开始往百里家送礼,巴结也好屈于权势也罢,反正这礼是一样比一样贵重,开了一个空的仓库也不够放,不得已,百里长珩只能吩咐人又开了一个仓库来装礼。   天才地宝,美人灵兽,不一而足。   家主是没时间管这种小事的,他有心让百里长珩接他的班,这种不大不小的事情,便完完全全放手,交给百里长珩,自然,百里齐南从旁辅助。   百里长珩已经几天没睡过一个好觉了,底下人偷奸耍滑,很可能会藏那么一两件礼品,这事不大不小,漏了个礼品少进了点灵石对百里家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回礼便会出事。   每样送来的礼记录在册,也不过是方便之后按照送礼的规格统一回礼,要是回的少了,免不了被说些有的没的。   家主最是好面子,这种事情他绝不允许发生,要不然只是送礼单,也不必百里长珩亲自过目抄录。   长随端了甜汤进来,悄悄放在百里长珩书桌边上。   百里长珩专心致志,没察觉到长随进来。   长随不太满意地皱了皱眉,对百里家的讨厌又上了一层楼。他走到百里长珩身后,抬手按上百里长珩的眉侧的穴位。   百里长珩拿着笔的手一顿,放了笔想回身去抱长随,长随道,“别动。”   百里长珩熄了回身的心思,低低问,“怎么没在练剑?”   “这都什么时辰了?还练剑?”长随不满道,“东西又不是送给主君,这么尽力做什么?熬坏了眼睛找谁说理去?百里奚吗?”   百里长珩后知后觉往窗户口看了看。   百里长珩的书房里安了好几颗大的夜明珠,白日里比外间还更亮,晚间自不必说,也是亮的。百里长珩又是个辟了谷的,感觉不到饿,干了一整天,还以为自己只干了一小会呢。   “长随若是不来,主君今夜是打算与这些册子为伴吗?”   百里长珩失笑,他抓住长随的手,“我错了,下次会记着时间。”   “主君每次都如此说,下次还是一样,总是不记时间,不把身体当回事。”   百里长珩把人抱入怀中,翻开一本册子,“谭家送了许多深色的软烟罗和云锦来,明儿咱们去挑挑,给你做几身新衣裳赔罪?”   长随不太买账,“我有很多衣裳。”   百里长珩试图哄他,“那长随想要什么?兵器?灵石?灵兽?”   长随反手抱住百里长珩,软软道,“都不要,咱们回去休息吧。”   两人安生日子过了两个多月,百里长珩在这期间极尽温柔,恨不得把心啊肝啊全掏出来给长随。长随这些日子灵力没什么进益,倒是厨艺和粘人的功夫进步了不少。甚至还学会了撒娇。   看多了长随冷着脸对别人,长随对他的那种黏糊和软软的劲儿百里长珩特别受用。   但是今儿不行。   百里长珩将一封信塞给长随,“要你背下的地图背下来了?”   拿到信,长随就知道今晚是不能睡个好觉了,他岁是百里长珩的爱人,也是百里长珩手中利剑。   他分的清主次,同样也非常愿意替百里长珩使用他,不仅仅是在床上。   他没再闹百里长珩,站起身点了点头,“背下了。”   “把信送进百里长明的屋里,小心些,送完就回屋。”百里长珩极为认真,“不要逗留也不要理其他的,记住,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长随应下,快速掠了出去。   他才走不久,同样穿着黑衣的百里齐南推开门走了进来,“送信而已,大公子何不如让属下去?”   “齐大人是来盯着我的,若是为我送了信,岂不是惹人怀疑?”百里长珩笑了笑,“齐大人请坐,我托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百里齐南在侧边的椅子上坐下,“大公子料事如神,这些天属下以送礼的名义走访了各个分支,发现各个分支里边或多或少,都有魔族或是魔修的身影。”   “这些魔族魔修较为低调,但是在分支里身份并不低,若不是您提醒我观察,还真是发现不了。”   百里长珩闭了闭眼,“这便是我最不想看到的了。”   百里长珩沉默半晌,忽而笑了,“齐大人,看来你现在要选阵营了。”   “家主与魔族合作,不过是想要壮大百里家,那时候我以为劝一劝,总是能有办法让家主放弃这个想法。”百里长珩道,“现在却是不能了,一旦家主放弃了这个想法,那就是让老祖没了臂膀,老祖绝不会允许发生这样的事。”   “别看现在家主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无比荣光,可其实,他的手底下,可有数不清的人想要拉他下马。”   “老祖在,百里奚稳坐家主之位无人能撼动,老祖若不愿他再当这个家主了。”百里长珩意味深长看了百里齐南一眼,没说下去。   百里齐南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未竟之言。   老祖若是想要换人做家主,想必底下某些人会非常开心。一旦换了家主,那么原家主的心腹,百里齐南首当其冲,会成为那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死都是便宜他了。   更可能的是,生不如死。   “齐大人,我知道,你之前帮我,不过是想要证实我的猜测,想要知道真相,那么你现在知道了,该想想,自己的以后了。”百里长珩缓声道,“家主自然是希望我当下一任家主,但是要当家主,首先,这个家得存在。”   “我的选择齐大人很清楚,只不过是想要百里家与魔族斩断关系,不让归早的魔入神州。”   百里长珩在说完这些后没再说话,端起长随送来的甜汤一口一口慢慢喝,坐在软垫上等。   他在等百里齐南的回答。   这个回答,他九成的把握。毕竟百里齐南是个聪明人。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为大义,即便只为自己,百里齐南也得选百里长珩。   他只能站在百里长珩一边。   他知道的太多了。   老祖,家主,都不可能让他活着。   除了……百里长珩。   百里齐南深吸一口气,单膝跪地,“主君,百里齐南愿为您效犬马之劳。”   他没再喊百里长珩大公子,而是跟了长随,喊他主君。   既是主君,那么他的主人,就不再是家主百里奚,而是他百里长珩。   百里长珩起身,亲自走过去将百里齐南扶起,“夜深了,回吧。”   心照不宣,百里长珩和百里齐南一前一后离开书房,前往百里齐南的小院。   “给了长随一炷香,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及时回来。”百里长珩边走边担忧。   “长随……年纪轻轻已入问虚,怕是能跟属下打个五五开,送封信能平安回来。”   两人进入院子,百里长珩推开房门,突然想起了什么,“明日你去向家主禀告,就说半夜长随出了院子,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百里家暗中大能有多少百里长珩也不太清楚,但是他那日偷溜进家主书房,那可是险之又险,而百里长明的院落比百里奚的书房远好多,若说没有一个人发觉,那也不一定。   并且,百里长珩非常清楚百里长明身上还有主仆契,百里长明收到信,百里奚必然会知晓,一猜就能知道是谁送的。   被人发觉,还不如让百里齐南去说,这样可以巩固百里齐南在家主心里的地位。   百里长珩不必解释,百里齐南就明白了他的想法,两人对视一眼,进入各自的屋内。   等到长随回来的时间,百里长珩已经洗浴过了,只穿着中衣躺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书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   长随站在屏风边上好一会儿,这才轻轻咳了一声。   百里长珩抬眼看过来,撑着身子半起,“回来了?”   长随嗯了一声,开始取自己背上的剑。   百里长珩放了书,“外间给你留了燕窝,用灵力护着呢,先用了再去洗浴。”   长随进来的太快,心心念念又全是百里长珩,倒是没发现桌上的汤。   长随回头瞧了一眼,心里暖暖的。   他脱了外衣端着燕窝进内室,靠在床边上慢慢吃。   吃了一会儿还打算喂一口给百里长珩。   百里长珩用书挡了脸,“我可不想再洗漱一遍了,你自个儿吃吧。”   长随只好作罢,吃完后也不想走就站在床头直勾勾盯着百里长珩,也不说话。   百里长珩回视长随,对上那双瞧起来同平常没有半分不同的鹰眼里。   百里长珩也不知为何,莫名就懂了长随的意思,无奈放下书,“信里没写什么,就写了让他有时间来见我。”   “放心吧小长随,这辈子我同你最亲。”   这还差不多。   长随满意了,面上也没半分表示,只略略一点头,转身离开去洗浴。   百里长珩失笑,还装冷。   偶尔吃醋的小长随……瞧起来也挺可爱的。   不哭不闹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你,直到你自个儿交代。说实话,若不是百里长珩与长随曾经很长一段时间的生死契,那时候他能听见长随心底的声音,后来他的察言观色又练的如火纯青,今儿还真就不能从长随那脸上明白他到底要什么。   长随洗浴特别快,没多久就带着一身的水汽上了床,百里长珩拿了帕子替他擦头发,低声数落,“又不擦干,明儿你起来就头疼。”   “主君不是次次给我擦?”   “蹬鼻子上脸。”百里长珩揉了一把长随的脑袋,慢慢问,“今儿去百里长明的院落,花了多久时间?”   “半柱香多吧,有些路线还不是很熟悉,回来的时候便快许多了。”   百里长珩点点头,状似无意问,“百里家的出口,有几个?”   作者有话说:   午安 第75章第75章   “祁天的那位涅野,你认识?”   “加上一个狗洞和两个小门,一共八个出口。”长随心思细腻且敏感,百里长珩的一点点不对劲他都能很快发觉。   百里长珩虽然看似聊天,随口这么一问,长随却免不了想多,无他,百里长珩每次随口的闲聊,大部分都成了真。   他抓住百里长珩还在替他擦头发的手,警惕回头,“主君,怎么突然问这个?”   百里长珩一讪,“考考你罢了。”   长随狐疑道,“只是这样?”   真是太敏感了,百里长珩坐下把长随往自己怀里一搂,“我说过不会再骗你,不只是随口问问。”   “以防万一罢了。”百里长珩道,“百里家早晚沦陷,到那时候,我家小长随总该知道逃跑路线。”   “不是有你吗?”   “你不同我一道跑?”   “同。”百里长珩不假思索道,“所以才说以防万一。”   “以后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我能够做的,就只是将我能想到的一切保命方法都告诉你。”百里长珩吹熄了灯,在黑暗中亲吻长随的眉眼和额角,“长随,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自己的判断,但我还是希望你在对于我的事情上也能理智选择最有利的一条路。”   “长随,假如你被抓了,那些魔用你来威胁我,我不会救你。”百里长珩轻声道,“曾经我在蛮荒建立自己的国度,只是为了送你进入神州,让你在神州还有条后路,但是既然成了蛮荒众生的主人,享受了蛮荒之主的优待,那么我就得负起这个责任。”   “作为主君,我绝不会因为你,置其他人于不顾。”   “我希望长随也一样。”百里长珩轻轻拍着长随的背,“希望如果我被抓了,他们用我来威胁你,别救我,做最正确的事,好吗?”   “不好。”长随想也不想就拒绝,“你是主君,要顾全大局,不救我,我理解也接受,但我是主君的侍卫,是主君手中刀剑,刀剑唯一的任务,就是保护主人,别的,同我无关。”   “可我不会死啊。”百里长珩道“我是百里家的大公子,体内有一半的灵识来自祖母,就凭这一点,老祖也不会杀我。”   “你要做的并不是提着剑飞蛾扑火般救我,结果两人都搭进去,你要做的,是离开。”   “养精蓄锐,计划周全,咱们俩才能都活下去。”百里长珩揽着长随躺下,耐心替他分析,“老祖已臻化境,九境大魔也强的不可思议,长随要是正面打,是打不过的,但是若长随可以联合涅野或是魔迭,用些计策,也许就可以了呢?”   “一味地横冲直撞只会让两个人都落入敌手。”   黑暗中长随看不清楚百里长珩的表情,他觉着有些难过。   莫名奇妙的难过。   他回身抱住百里长珩,闷闷地嗯了一声。   长随并不只是一个莽夫,他有理智,也知道百里长珩说的是对的,但是感情上,他不想接受,也不愿意去想这种可能。   百里长珩被抓,被威胁。这个认知随便他想一想就会发疯。   体内沉寂了许久的心魔又开始往外冒,窜上识海,一点点撕扯他的理智。   长随疼的额头冒出细汗,整个人缩在百里长珩的怀里一抖一抖。   百里长珩像是感知到了长随的疼,没再说话,抱住长随的手臂紧了紧,将灵力传入长随体内。   良久,长随好受了些许,拽着百里长珩的肩膀的手松了松,脑袋在百里长珩胸膛上蹭了蹭,慢吞吞冒出了头来,他张了张嘴,还没说什么就被百里长珩重新按下被窝,“睡吧,明儿还要早起。”   长随抿了抿唇,只能按下。   这夜睡得太晚,第二天两人都没能起来,直到外边百里齐南使劲拍门两人才从床上爬起。   长随速度极快,百里长珩才擦了眼睛坐起,长随就已经穿好了衣裳,站在床头喊了四丫进来。   四丫带着丫头们端着洗漱用的东西进入内室,全程低头敛目,不敢多看。   百里长珩从床里边挪出来,擦脸漱口。长随选了身白底银边的衣裳放在边上,然后擦脸漱口。   百里长珩起身,自己先穿了中衣套了罗袜,长随正好回身过来替他套外衣系腰扣。   两人整理好了后出来,百里齐南就靠在门框上等。   瞧见两人后站直了身,拱手行礼,“大公子。”   百里长珩和长随两人在桌前坐下,净了手后抬眼问,“这么早,出什么事了?”   “大公子怕是没时间用早膳了,家主要见你。”   百里长珩挑眉,“这么急?”   百里齐南点了点头。   “也罢。”百里长珩放了筷子站起身,叮嘱长随,“你先用,我去见家主。”   长随站起身,“我陪主君一同去。”   百里长珩想了想,也没觉着这次去见百里奚有什么危险,点了点头,“带上点点心,路上吃。”   百里长珩几人出了屋,四丫在里边麻利装点心,长随顿了顿,想起了什么转身快步回屋。   百里长珩转头,“落了什么?”   长随没答,出来的时候一手拿着狐裘一手拿着逆鳞。   长随把逆鳞往背上一挂,然后把狐裘往百里长珩身上披,“风大。”   百里齐南摸摸鼻子一抬头,百里家大阵之下,哪有什么大风?   几人刚上马车,四丫便拎着裙子小跑过来,将装满点心的食盒送过来,比划着让百里长珩路上吃。   百里长珩探出头接过,笑着说,“知道了,赶紧回去吧。”   帘子放下,马车开始向百里奚的院落驶去,百里长珩将一盒子点心递给长随,“你吃。”   长随接过,打开食盒将里边的点心一碟一碟取出来摆在中间的矮桌上问,“四丫姑娘是白笙的人?”   “不是,是老城主后院一个伺候夫人的丫头。”百里长珩奇怪,“从前也没见你问,现在怎么问了?”   长随摇摇头,“你身边的人,还是查清楚底细好。”   “行,回头让魔迭去查查。”   说起魔迭,百里长珩倒是想起来了,转头问百里齐南,“齐大人能否从永青殿取出我的传讯灵石?”   “不能,永青殿的东西一动,家主会知晓。”   行吧。   百里长珩点点头,那便只能想别的办法了。   “今年祁天来送礼的是谁?”   “没见过,倒是听说已经住进了百里家。”   百里长珩和百里齐南聊天的时候长随没插嘴,专心吃点心,每样都吃了一块后挑了块比较合胃口的送到百里长珩嘴边。   百里长珩咬了一口,觉着味道不错就着长随的手吃了,才一块点心的功夫,马车就已经停了下来。   “大公子,家主院落到了。”   百里长珩拿帕子擦了长随的手,“下车。”   几人下车,侍女已经在门口侯着,见着百里长珩屈膝行礼,“大公子,家主在偏殿等您。”   百里长珩点了点头,带着人进了书房。   “来了?”百里奚坐在主位上哼笑一声,“要请你可真是不容易。”   “家主说笑了。”百里长珩行礼,“这么急,找长珩什么事?”   百里奚开门见山,“听说你身边这个小朋友昨夜去找了长明,有什么事不能白日讲,非要半夜?”   长随骤然抬眼看向百里长珩,被发现了?   “家主也没给长珩白天讲的机会。”百里长珩笑,“长明是我亲弟弟,做哥哥的,见见弟弟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坐吧。”   百里长珩在边上落座,“家主今儿这么急找我,不是为这事吧?”   “祁天的那位涅野,你认识?”   百里长珩点头,“有过一面之缘。”   “你可知,他手底下的魔正在快速的扩大势力,这才两年,就已经把手伸到了永安。”   “不太清楚。”百里长珩答,“这两年都在家,外边的事情实在不清楚。”   “魔族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禁地的那些是,从祁天进的也是。”百里奚道,“它们现在虽然没什么大动作,但是以后呢?”   百里长珩奇道,“这与我有何干系?”   “那位魔主,可是与你蛮荒现在的主事魔迭关系挺好。你修书一封,让你手底下那位魔给涅野找点事情。最好,送他回了魔都。”   “可以。”百里长珩不假思索,“那么家主可否放弃与禁地那些魔合作?”   “只要家主答应我,别说修书一封,就是绑,长珩也能把涅野绑回魔都。”   百里奚想也不想就拒绝,“这不可能,我还需接住魔的力量。”   “魔的力量?贪念么?”百里长珩起身,“百里家在神州已经一家独大,您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您明明知晓归早不怀好意,何必与他为伍?”   “这你不必管。”   “我可以不管。”百里长珩重新坐下,“只要家主同意我进入禁地加固封印,别的,我都答应您。”   百里奚摇摇头,“禁地被老祖圈了,现在连我也进不去。”   “那么长珩想知道,那些主仆契,连的是谁?是您,还是老祖,又或者,是归早?”   “自然是老祖。”百里奚道,“如此事情,怎可能连魔族?”   连老祖,那可比连魔族还更可怕。   百里长珩∶“……”   真不知道还能再聊什么。百里长珩一时无言,顿了又顿才问,“能解开吗?”   “你这是何意?”   “家主,长珩不想和你兜圈子,生死掌握在别人的手里并不好受,反正他们对大局也不会有任何影响,不如……”   “那是老祖的决定。”   “呃……”老祖老祖,百里奚这孝道可是学的太好了。   百里长珩一点也不想多待,“既然家主什么都不能答应长珩,那么长珩,也什么都不能答应家主。”   “涅野手伸的长,总比被归早入神州强,家主既然不拦着归早,那么我自然也不会拦着涅野。”   百里长珩说完,转身出门,长随紧跟,百里齐南没走,留在屋内瞧百里奚。   百里奚摆了手,他才跟出去,百里长珩快走几步低声对百里齐南说,“祁天来的住在哪儿,带我去。”   作者有话说:   晚安;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第76章   “此誓既成,不死不破。”   百里家规矩森严,一向信奉人多必乱,来送礼的世家百里家不太合适收人家的兵器,便只能让他们住在外院。   外院极大,住的是各路散修一些没有打定主意是否加入百里家的门客,现今来送礼的,也住了进去。   即便是百里家的外院,拢共数了数,也有二三十个,个个宽敞奢华,有些小家族的主屋可能都没有百里家一间招待来客的屋子华贵。   外院二三十个,祁天来送礼的住在哪个,那就只有安排此事的主事才知晓。   而安排此事的,恰巧是百里齐南手底下的人。   趁着百里奚还在生气,暂时不会管他去哪儿,百里长珩要到了住的地方,吩咐马车赶紧过去。   白笙的人,希望能给他带来些好消息。   对方像是早就知道了百里长珩会来,已经在自己院子等着了。   百里长珩一进院子,等着的那人便带着一院子的人躬身行礼,“主君。”   百里长珩摆摆手,“起来吧。”   带头的直起身,这位来送礼的大人生这一张平平无奇的面庞,这面庞要是扔在大街上,百里长珩指定找不出来。   百里长珩赶时间,没有半分寒暄的意思,“你们城主,有让你们捎什么东西,或是捎什么话给我吗?”   “有的。”大人说,“城主说家花不如野花香,百里家的姑娘不如祁天的姑娘,怕大人寂寞,差属下给您送了一个姑娘。”   姑娘?   百里长珩这才瞧见这位大人的身后,站着一个披着雪白斗篷戴着帽兜的人。   这人全身上下都裹住了,叫人瞧不清面容。   此人盈盈上前。   长随皱眉,单手拦在了百里长珩面前。   白笙又不是不清楚百里长珩和长随带我关系,即便要送,也应当是送给小少爷过来,送姑娘是什么意思?   百里长珩一开始还担心是魔迭自己混了进来,但是这姑娘走了两步,百里长珩就放下心了。   不是魔迭。   魔迭走路可不这么慢,也没这么矮。   那姑娘在百里长珩面前跪地下拜,“奴家见过主君。”   声音软软,有些耳熟。   百里长珩道,“抬头让我瞧瞧。”   那姑娘抬手放下帽兜,抬起脸来。   若说是要送姑娘给百里长珩暖床,那这姑娘送的不合格。   面容的不够娇艳身段也不够妖娆,眉心还有道不大好看的疤痕。   长随瞧见这人却皱了眉,“胡雨?”   “长随大人。”   胡雨?   百里长珩想起了自己两年前救下的一对兄妹,可他记忆中的胡雨……好像不是如此。   胡雨跳脱,胆子也小,非常害怕冷脸的长随。在桃虹的院子里能绕长随多远就绕多远,对自己倒是不怕,也没有十分恭敬,经常试图往自己身上扑。   为此,还差点被长随一剑砍了。   但是那个跳脱的姑娘同面前这个面容沉静,语调恭敬的姑娘没有半分的相像。   魔都两年,真是把人变得面目全非了。   百里长珩沉默片刻抬腿进屋,“胡雨起来,进屋再说。”   主屋已经清空了人,进屋的也只有百里长珩几人加上一个胡雨,白笙的人都自觉留在屋外,不探听蛮荒的半分消息。   百里长珩在屋里找了个椅子坐下,上上下下打量胡雨,“身上的气息谁替你掩盖的?”   “魔主大人。”   “在魔都……有没有受欺负?”   胡雨恭敬道,“劳主君挂念,有魔主庇佑,奴未曾受欺负。”   两年多了,胡雨变了太多,不仅对百里长珩恭敬,也不怕长随了。百里长珩问完这一句,还真不知道要如何叙旧。   胡雨主动递出一块漆黑的灵石,“魔主大人差奴送给您。”   长随上前接过,交给百里长珩,百里长珩瞧了瞧,讶然,“通讯灵石?”   瞌睡便有人送枕头,他想与外界联系,灵石就送到了自己手上,那只能说明,外边有人也想跟他联系,“你如何带进来的?”   “藏在衣服里,百里家的人不搜身。”   “行。”百里长珩点点头,“你下去休息吧。”   胡雨知晓接下来的事情自己不便听,点点头退了出去,百里齐南犹豫片刻,“属下去守门。”   “不必。”百里长珩道,“你留在屋内就好。”   百里长珩将灵力注入灵石。   灵石内率先是传来一声略带甜腻的喘息,再是显现出涅野那张俊脸。   眼神迷离,耳廓通红,身上的衣裳散开露出大半个胸膛,上边还能瞧见轻微的红痕。涅野的手隐在屏幕的下方,间或还有女人的呜咽声,百里长珩不用看,都知道他在干什么。   “魔主大人好兴致。”百里长珩突兀出声,吓了涅野一跳。   他猛然坐起,眼神清明了片刻,这才从面前的水晶屏上瞧见百里长珩那张瞧起来风雨欲来的脸。   他摸了摸鼻子,想说什么,刚张了嘴却一顿,发出一满足的嗟叹。   “涅野,从前我瞧不见,你如此做我就当做不知晓,但是现在我能瞧见了,你在我面前最好收起你那些放荡。”百里长珩狠声道,“否则即便隔着十万八千里,我也会过去,切了你多余的一条腿。”   百里长珩的表情瞧起来非常认真,一点也不像是在说假话,在场的几位男子皆是下腹一紧,悄悄往后挪了挪。   涅野烦躁道,“知道了,等会。”   灵石一熄,整个屋子骤然干净了。   百里长珩从怀里掏出帕子,抓了长随过来擦眼睛擦耳朵。   长随任由他动作,还偏了偏头让百里长珩擦的更顺畅,“主君?”   “洗洗眼睛和耳朵,小心长针眼。”   百里齐南,“……”   百里长珩略略坐了一会,灵石重新亮起,此时的涅野已经穿好了衣裳,神色恹恹靠在宝座上,“小美人,你刚刚吓着我了,你得对我负责。”   百里长珩头也没抬,“我嫌脏。”   涅野撇撇嘴,“真是无情,置我们三个多月的情意于无物,上回你身受重伤濒死,还是我救的你,你就是如此报答我的?”   “回去请你吃饭。”   “这还差不多。”涅野撑着脑袋眯着眼,懒洋洋道,“说真的,小美人,你明明可以靠脸在各大酒馆混得很好,何必掺进这乱七八糟的事情中来呢?还有我的魔宫,只要你愿意,魔后的位置永远为你留着,当然你要是小肚鸡肠瞧不管我后宫那群魔女,我也可以为你遣散了……”   百里长珩下意识往边上一瞧,毫无意外,瞧见了面色越来越冷,正在思考什么时候去刀了涅野的长随。他赶紧打断涅野乱七八糟的话,“你嘴上可把点门吧,魔主大人。”   “长随在这儿呢,你莫不是想某夜莫名其妙死在自个儿床上就闭嘴。”   “啊。”涅野像是才看见长随,“抱歉,没注意到小杀神也在,放心放心,我就随口说说,你千万别来暗杀,我可不想在某个美人的床上瞧见你这张杀人脸。”   越说越离谱了,什么在床上瞧见长随,这是什么意思?   百里长珩觉着要是不打断涅野,这魔能说一天一夜不间断,“行了,说正事。”   涅野停下来了。   他顿了顿,伸出手指比了个三,“三件事。”   “第一,你什么时候回来?不说请我吃饭吧,就说那小美人魔迭,她怕是镇不住你那些手下了。你把她架得太高,给了她说一不二的权力,可惜她却没有与之匹配的实力。若是她的魔功与权势同样强盛,那么镇住那群欺软怕硬的自然不在话下,可她才七境,魔功不行,智计也不如你,如何服众?”   “是,你的手下服你,他们感谢你带他们出蛮荒,感谢你给他们立足之地,他们会因为你的命令臣服于魔迭,一天两天可以,一年两年却不行。你比我更了解人性,知道恩情最是靠不住。他们有了钱,有了权并不会满足,他们只会想更上一层楼。”   “贪是人族的共性。”   “前些日子魔迭还遭受了刺杀,若不是我的心腹正好去办事,那小美人,恐怕就不在了。”   百里长珩垂眸,“真是为难她了。”   “我会尽快回去,在此期间,就劳烦你多照顾照顾魔迭了。”   涅野点点头,认真了起来,“第二件事,你怕是看走了眼,你亲手扶持的那位祁天城主,可不是什么善茬。”   “在魔族,改朝换代,怎么着也得闹百年,后边的重建也是按百年百年来算的,神州却不是,神州按天来算。仅仅两年,你若是回了祁天,怕是都要认不出这地方来了。你看中的那位城主是个干大事的,短短的时间,把祁天治理的井井有条,他的身边,还有个查不出身份的黑衣人跟从。”   “你我都以为他是只好拿捏的绵羊,扶持他登上城主之位能便于行。可这次,却真真看走了眼,这可不是羊,是只披着羊皮的狼,祁天动荡结束,城主雷厉风行,迅速处置了我与魔迭小美人安插在城主府的眼线。这不是在当众打你我的脸?告诫我们别插手他祁天的事?”   百里长珩笑了一下,“我可从未觉着他是一只羊,刚入祁天,能从我这儿骗走一大箱灵石的人,如何可能是羊?我知他是狼,却是只幼狼。”   “若是再过十年,我怕是不敢小瞧他,但是这才两年。”百里长珩修长的手搭在棠花桌上,“他太心急了,太想证明自己了。”   “现在便把你我的眼线拔除,这不是在告诉我们,他不想做我们的傀儡么?可他不想又如何?他又反抗不了我们任何一方势力。”   “若是我,我便会蛰伏十年,等我的人实力壮大,等我的地位无人能撼动才会动手。”百里长珩的指关节敲击了下桌子,“他若是现在不动手,我还想着算了,毕竟十年百年后神州的局势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但现在是咱们一致对外的时候,我不想内部出现任何问题。”   “涅野,城主大人想要露出獠牙,那么就请你,帮他把獠牙拔了吧。”百里长珩的碎发垂下遮住眉眼,教人瞧不清他的神色,“吃一堑才能长一智,让他学学,什么才叫蛰伏。”   涅野想了想,“能闹出人命不?”   百里长珩从不是什么心善的人,但是他看了看长随,“别闹出人命。”   涅野换了个姿势,“行吧,那第三件事。”   “半个月前,魔都传来消息,闭关的影魔突然大开殿门,带着人从正门进了归早的地盘。”   “他重入归早门下我早就知晓,但是为何,他今儿非要来这一出呢?就像是光明正大告诉我一般你说,他想干什么?”   自然是想打。   只有已经准备了动手,才会毫无顾忌。而这消息就是专门传给涅野,告诉他,他们想打了。   百里长珩沉默。   涅野的声音低了下来,“百里主君,才两年,对于魔族来说,也才六年,我底下的魔若是对上影魔,那还不打一打,可若是归早出手……”   “你知道的,我撑不住。”   涅野只有在求人的时候才会对自己恭敬些,百里长珩猜到了涅野的目的,他不想答,于是保持沉默。   “百里主君,我知道你可以。”涅野道,“放眼整个神州,我只能想到你,虽然我从未瞧见过你出手,但是你既然可以让我从七境回到九境,也一定能杀了归早。”   “你所有的要求,我都能答应,我也能答应你,若我成为魔界之主,我在位期间,绝不会放任魔族屠戮人族或是仙修。”   “别答应他。”长随面色极为难看。   他从不在百里长珩说正事的时候开口,也从不曾在大事上反驳百里长珩。   但是归早是什么魔?   一个能轻易捏死影魔的魔。百里长珩这病秧子杀他?   别开玩笑了。   百里长珩拉住长随,微微抬眼瞧向涅野,“我没见过归早,也不清楚他的实力,但是他能够将九境大魔当做储备粮,我无法想象他的强大,涅野,你高估我了。”   “若不杀他,百里主君以为,人族能有出路吗?”   涅野道,“归早必须死。”   “归早必须死。”百里长珩重复了一遍,“他确实得死。”   “但我确实没有把握。”百里长珩道,“我可以尽力一试,但不管成不成,只要你魔主,那么你的手下,就绝不能无故杀害人族。”   长随不赞成,“主君!”   百里长珩看了长随一眼,“别插嘴。”   涅野站起身,“父君在上,涅野起誓,从今往后,涅野的手下,皆不能无故杀害人族仙修,如违此誓,魔族将永坠岩浆之下。”   涅野脚下血红法阵滚动,他割破手掌,“此誓既成,不死不破。”   百里长珩脚下阵法扩散,他站起身,反手抽出长随背上的逆鳞往手心一滑,鲜血滴落。   “此誓既成,不死不破。”   作者有话说:   晚好-想着既然晚了,顺手多写了点,今天是四千呢! 第77章第77章   (捉虫)   红绳   又是一日清晨,百里长珩独自从床上坐起,瞧着另一侧空荡荡的床铺叹了口气。   摆着的锦被好好地叠着,软枕圆鼓鼓的,没有一点陷下去的痕迹。   昨夜长随又没回屋睡。   自从两日前百里长珩同涅野立誓之后,长随便不大搭理百里长珩了。   天不亮就起床练剑,深夜了也不见回。   问他为什么不回来睡觉他就说怕打扰百里长珩,宿在了旁的屋。   百里长自知这事是自己惹出来的,人生气了,要自己去哄。   虽然长随不同他同床,但是长随每日早晨雷打不动,会进来服侍他穿衣服。   只不过次次都不说话。   百里长珩打定主意要想法子哄哄他。   他扯开里衣的领口,半露出自己白皙的胸膛。随后低低笑了一声,实在没想到,有一天他百里长珩竟然要用美色来勾引自己的心上人。   百里长珩咳嗽一声。外边听到动静的侍女鱼贯而入,将洗漱用的摆好,百里长珩擦了脸漱了口,长随正好收剑进来。   长随接过侍女干净的布巾擦了额上的汗,一抬眼,就瞧见了百里长珩故意露出来的胸膛和一小截细嫩的颈脖。   内室的一扇窗户支了起来,天光漏进来,刚好打在百里长珩的身上。百里长珩与长随离得不远不近,长随能从这个角度,轻易瞧清楚百里长珩白瓷般肌肤上边细小的绒毛,也可以轻易瞧见隐藏在细嫩皮肤下青色的血管。   只要他伸出手扣上去,轻轻一捏,百里长珩就会……   长随的眼眸逐渐漆黑,身子不受控制上前,一条腿跪上了床榻。   百里长珩微微侧着脸,像是没有发现长随的不对劲,还特地露出自己最人畜无害的模样,低声喊,“长随。”   长随倾身抓住百里长珩的肩膀,整个人凑上去在百里长珩身上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冷声道,“滚出去。”   这话自然不是对百里长珩说的,屋内的侍女很有眼色,悄声退了下去,顺带还关上了门。   百里长珩坐在床上,锦被从胸口滑落至小腹,他微微抬眼,勾着唇去瞧长随。   长随瞳孔完全漆黑,面色极冷,杀气在周身蔓延。   百里长珩不退反进,双手勾住长随的颈脖吻了上去。   长随一呆,周身的杀气眨眼间散了个干干净净。   百里长珩勾着长随的脖子,一个用力将长随翻落在锦被上。   百里长珩跨坐在长随腰上,一只手勾着长随的颈脖,一只手顺着衣裳滑了进去。   长随的眼睛恢复成原来的样子,面红耳赤躺在大红的锦被上,手指紧紧攥着身下的锦被,回应着百里长珩的吻。   百里长珩见长随有些呼吸不过来,遗憾分开起身。   长随偏头传了几下,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裳不知道何时被剥了下来,现在只松松垮垮挂在身上。   长随去抓衣裳,百里长珩按住他的手,往上一提,玄冰锁链绞上他的手腕锁在床头的柱子上。   长随挣扎两下,发现手被捆了,腰又被百里长珩夹着,整个人,除了腿其他地方都不太能动,但是踢百里长珩……   这他做不了。   长随偏开头不敢看百里长珩,颇有些恼羞成怒道,“放开我。”   啧啧。   百里长珩暗暗笑了两声,随便扯了一根布条在长随的胸膛上不紧不慢地抽着。   他没用力,布条落在胸口只有酥酥麻麻地痒。   长随有些不适应,不安地在锦被上蹭了两下。   百里长珩居高临下,“说吧,闹什么呢这几天?”   长随咬牙,“主君为何要答应涅野?”   “归早必须死,即便没有涅野,我也会杀他,既然都要杀,能从中获利,那自然更好不过。”百里长珩笑了笑,“你当心我杀不了他?”   “放心,我又不是一个人去。”百里长珩俯身亲了亲长随的耳朵,“我与你一同杀他,胜率高,若是实在杀不掉,那咱们就把他封印,一样的。”   “我没答应涅野一定杀死他,我只说尽力。我总不能丢下小长随一个人。”   长随冷了好几天面色今儿终于和缓,他撅了撅嘴,“不许骗我。”   百里长珩俯身去解长随的手,“这事真不骗你。”   长随轻轻嗯了一声,攀在百里长珩身上,“衣服都乱了。”   “那就别穿了。”百里长珩抬手,已经挂起的床帘再次落下,百里长珩俯身叼住长随的唇。   白日宣淫,两人都没能起来吃早饭,这一睡,就睡到了午后。   百里长珩拉着长随起身,两人又在床头腻了会这才整理衣裳出门,百里长珩去了书房,吩咐四丫把午膳分成两份,一份留屋里给长随,一份送到书房。   长随这回没要求跟着一起去了。   毕竟两人刚刚才腻歪了一个上午,自己腰还疼着呢。长随此刻真不能直视外边那位温文尔雅的主君。 第78章第78章   动私刑而已。(捉虫)   年关已至,整个百里府都热闹了起来。   侍女小厮们个个喜气洋洋,干活都比平常有劲。   毕竟……过年了各院主子都会给下人们封个红包,图个喜庆。   至于红包里有多少,端看自家主子有多大方,当天心情如何,这一年又赚了多少钱财进口袋。   百里长珩今日心情最好。   主要是长随今儿早上答应了他,今晚怎样,都由着百里长珩来。   虽然平常基本也是由着百里长珩的想法来,但那时候长随总是半推半就,这次可是他主动说,今儿除夕,不管什么姿势,他都行。   百里长珩心情一好,吩咐四丫给百里齐南院里服侍的下人们个个包了一个大红包,用绣着清莲的荷包装了。   百里长珩既然住在百里齐南的院里,那自然也算是这院的主人,更别说为了伺候他,原本只有四个粗使下人的小院现在侍女小厮满满当当,扫地打水洗衣,每样都有好几个。   百里齐南的院子差点住不下,原本能单独拥有一间屋子的下人们没了这待遇,屋子全部改成通铺,大概六七个人一间。   百里长珩想到这事,觉着更该给他们包一个大红包。   四丫把准备好的红包放好,等到入夜吃了团圆饭再由百里长珩统一赐下去。百里长珩拿了个与这些都不同的、绣着红梅的荷包,想着要单独给长随包一个。   春去秋来,他都两年没给长随准备压岁钱了。   蛮荒无日夜,时间是没意义的东西。在遇见百里长珩之前,长随是混迹在贫民窟的没人要,他不知道什么叫做黑夜也不知道形成一个正常少年该有的生物钟。   他惯常是抢到了一点儿吃的就立刻吃掉,因为这东西留不长,若是现在不吃,很快,就会有别的没人要来抢他的。   那时候长随也只是一个半大小孩,同所有的没人要一个样,拳脚功夫稀疏平常,打架不是扯头发就是上嘴,浑身脏污只能瞧见一双黑黝黝的眼。   没人要们也是有阵营的,长随不太会说话,不会拍马屁也不懂得如何讨好人,没人愿意收这样一个手下,于是他只能独自流浪找吃的。遇见一群没人要就躲,碰上一个的就打,为了活下去,别说吃的掉在地上,就是被人踩上几脚,他也能面不改色吃下去。   他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弄吃的,多数还是在睡觉,吃的只有这么一点,他并不是次次都能抢到,抢不到就闭眼躺在某个街角囫囵这么一睡,醒了再说。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的日子从来没有半点新意。   直到他遇见了百里长珩。   百里长珩与蛮荒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他会喊长随小孩,会在第一次见他就给了他三个大饼。   这三个大饼,是他去抢百次也抢不来的。   于是长随把百里长珩带回了家。   不为别的,就为这三张大饼。   这个家长随不常回,屋顶破了好些年也没人修,好在蛮荒不下雨,破了也没什么要紧的。   长随把百里长珩带回家,屋里的床板裂了好几块,勉强完好的那几块也脏的要死,长随看了看被自己扶着的百里长珩。   这位已经晕过去的修士面容白净,即便下巴处被溅上了点滴鲜血也不妨碍他的……他的漂亮。   长随没读过书,在他会的有限的字词里,能用来形容百里长珩的就只有这么一个,漂亮。   对方的衣裳摸起来非常柔软,比长随见过的任何的的衣裳都更柔软也更漂亮,上边绣着他认不出的花纹。   而现在这件漂亮的衣裳上,印上了两个黑乎乎的手印。   这是长随第一次感到自卑和不知所措。   对方的衣裳太白了,人也太白了,就像,就像是他曾经给大人物洗衣裳时瞧见那间大殿最高处供奉的那块莹白通亮的玉。   那是长随第一次见玉。   他跪在地上擦各种各样的脚印,趁着没人艳羡地瞧了一眼那玉,却从没想到,今日自己竟然会得了一块玉。   一块非常大的玉。   长随突然想把这块玉收藏。   他想擦干净手把这块玉放好,却发现自己的衣裳比自己的手更脏,没有任何干净的地方可以用来擦手。   长抿着唇,勉强在自己的脖子上擦了手,又拿了块看起来比较干净的布子擦了床板,将他的玉放了上去。   他的玉。他捡回来的,自然是他的。   百里长珩再次醒来,神识立刻就铺开,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算不上干净也算不上脏的屋子里。   看得出来,屋子的主人尽力打扫过了,但也许是欠缺水,屋子里还是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轻微臭味。   百里长珩往下一摸,发现自己摸到一手的细灰,他勉强坐起,听见脚步声。   来人年纪不大,脚步却很稳,单手按着背后的剑柄,走的小心翼翼。   百里长珩认出了来人。   他闭着眼睛笑笑,想还真是幸运。   随便找个地一晕,都能碰见自己想要碰见的人。   百里长珩抬手化出一大块冰霜。   冰霜砸在长随面前地上,天气太热,很快就就化了水。   长随的眼睛亮了亮,水在这儿是十分稀缺的,以长随的实力,能混到一口别人洗了衣服剩下的脏水已是难得,没想到现在自己的面前,就有个能变出水来的神仙。   贫民窟里的老人说,神仙是可以抬手变出人们内心最渴望的东西。   长随更加确定自己捡回来了一个宝物,一块能变水的玉。   长随咽了咽口水,强忍着没扑上去舔。   百里长珩轻声道,“水我有很多,但你若是想喝,得听我的。”   这一听,便听到了现在。   玉说要长随听他的,却从没有把长随当下人,他教长随识文断字,教他洗衣,教他爱干净,教他日月星辰,教他礼义廉耻,还给他取了名字——长随。   无它,只是那时候长随想要长长久久跟着他的玉。   他的玉很好,每个节日都会给他准备礼物,别人都不过年,只有他的玉过,他的玉要求在那段时间要穿新衣,要煮多一点菜,还会送他一个荷包,里边装着一个铜板。   玉说这是压岁用的,说是在这一天有个叫岁的妖怪会来吃小孩,有这么一个铜板,岁就不敢来了。   这话长随是不信的,毕竟前边十年,没什么铜板也没有什么岁来咬他,但是没关系,玉要给,他就守着。   他喜欢玉给的所有东西。   后来来到神州,长随才知道这是人族的民俗,像百里长珩这种修仙者,哪里有这种说法。   只不过是想逗他罢了。   长随收了回忆,静静靠在门边上看百里长珩将一块铜板塞进荷包里。   他没出声,就这么看着百里长珩将荷包塞进他的枕头底下这才敲了敲门,“主君,有人送了衣服过来。”   “快让他们进来。”   百里长珩绕出内室,瞧着两个侍女捧着的衣裳。   这次的衣裳是百里长珩背着长随亲自画的稿子。   两套新衣,一黑一白,黑的,自然是给长随的。   百里长珩先是抖开长随的瞧了瞧。   黑衣红梅,肩上流苏,是他喜欢的。   百里长珩笑着朝长随招了招手,“过来试试。”   长随走进,瞧见那衣裳,“给我的?”   “不然呢?”百里长珩拿着衣裳在长随的身上比了比,“我又不穿黑色的。”   长随没瞧自己的衣裳,倒是瞧见了另一件白裳上透出来的红。   长随接过自己的衣裳,眼睛一直瞧着另一件,“你的呢?”   百里长珩好笑地抖开自己的给长随看,“除了颜色,料子和纹式,都是一样的。”   白衣红梅,银纹描边,百里长珩穿起来一定好看。   他就同这衣裳一样,是冬雪中的一支红梅。   长随偷偷瞧了两眼百里长珩面上唯一的红,那是他昨夜不得章法,吮出来的。   百里长珩推着长随去了换衣服,自己倒是出了门,在院子的不远处见到了自己想要见到的人。   那人负手立在小坡上,穿一声金袍,带着金冠,整个人金灿灿的。   这还是他十年后,第一次看见自己的亲弟弟。   倒是比他想象中的高。   百里长珩停下脚步,喊了一声,“长明。”   百里长明握着刀的手紧了紧,他回身,瞧见了一身青衣的百里长珩。   同半年前离开百里家的时候没什么很大的变化,最大的变化,也许就是面色好了些许,眼睛也有神了起来。   百里长明脚步挪了挪,不知道该说什么。   百里长珩倒是笑了,“剑眉星目,倒是与父亲长得像些。”   百里长明不知道怎么接这话,岔开话题,“找我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叙旧?”百里长珩道,“来了怎么不进院子?”   “家主不许我进。”百里长明拧眉,“你到底同家主在闹什么?现在他连你院子都不让我进了。”   “小事。”百里长珩笑了一声,“你过来。”   百里长明不明所以走进,才走进,百里长珩出手如闪电,迅速扼住了百里长明的脖子。   百里长明根本没防备,被人一把扼住才想起来拔刀,但是百里长珩察觉了他的意图,另一只手在百里长珩的手腕上一按。   长刀掉落发出「噔」地一声响。   百里长珩压住百里长明的脑袋往下按,百里长明迫不得已露出自己脆弱的后颈。   后颈上,一道黑色的符文没入衣领内。   主仆咒的颜色太深了。   百里长明怒吼,“你做什么!”   “别动。”百里长珩拍了下百里长明的脑袋,“你颈后有东西,我给你取了。”   就算有东西,也不必如此吧!   百里长明才不愿意不动,开始努力挣扎,百里长珩无法,只能化出锁链锁住百里长明的手脚。   百里长珩抬手往他的后颈一抓,黑色的符文像是一根根线被百里长珩抓入手中,百里长明趁着这空档瞬间抬头,正好瞧见了百里长珩手中,从自己身后冒出的散发着魔气的线。   “这是什么?”百里长明惊恐问。   “主仆契的契约线。”   百里长珩单手作刀,正要往下砍,百里长明瞳孔一缩,“小心!”   百里长珩自然也感觉到了来自身后的杀气。他没回头,手刀卷起风刃,斩断黑色契约线,与此同时,身后的长鞭抽上百里长珩的脊背。   百里长珩吃痛,骤然往前扑了一步,鲜血从唇角溢出,身后的长鞭再次甩下,可这次,却没能打到百里长珩的脊背上。   “你。”   逆鳞卷住长鞭,长随面色阴冷,一双鹰眼里全是杀气,语调森然,“找死。”   长随往前一劈,逆鳞荡开绕在上边的鞭子,蛮横的杀气直直扑了过去,在他旋身劈上去之前,百里长珩抓住了他的后衣领。   长随怒眼瞪过去,“主君!”   百里长珩擦了嘴角的鲜血,直起身来,“齐长老好兴致,大过年的不在自家院子里享乐,来这儿看本公子管教弟弟了。”   百里长明手脚上的冰链松了,他捡起刀警惕盯着对面拿着长鞭,气势骇人的齐长老。   这位是百里齐南的上司,齐支的第一掌权人,百里家四长老。   这位齐长老慢条斯理收了鞭子,“百里长明是二公子,要罚他,那得家主说了算,大公子这叫动私刑。”   “动私刑,一般是要进我齐支大牢的。”   “那又如何?”百里长珩从长随腰间的乾坤袋里也抽出了一条长鞭,“私刑嘛,本公子就是动了,你敢把我送进你远大牢吗!”   话音落地,百里长珩的手中长鞭骤然甩出,鞭尾猛然抽上齐长老眉心!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79章第79章   新年快乐   庄严巍峨的大殿之上,圆润饱满的夜明珠垂挂。   百里奚一身深紫华服端坐其上,揉着眉心瞧底下站着的几位。   左侧站着他两个不省心的侄子,右侧呢,是他十分倚重的长老。   百里奚不明白自己的侄子怎么就没事跟长老打起来了呢?   进入大殿前,长随被收缴了剑,此刻正警惕地盯着场下每一个人,生怕有某个人突然暴起冲向百里长珩。   百里长珩姿态倒是放的极其轻松,还有闲工夫捋捋自己在刚刚抽人鞭子时弄乱的头发。   “说说吧,怎么回事?”   百里长珩正打算先行告状,百里奚突然开口,“长明你说。”   百里长珩突兀笑了一下,也是,百里奚怎么会相信他的话呢?   百里长明没想到看个戏也能看到自己身上,顿时惊了,瞪大了眼睛本能看向百里长珩寻求帮助。   可百里长珩此时垂着眸子,额发垂下教人瞧不清他的神情,百里长明看见了他悄悄从宽大的袖袍里伸出两指去捏边上站着长随的掌心。   百里长明抽了抽嘴角,既然你不仁那我自然也不义,他抬眼抱拳行礼,“家主。”   “起因是百里长珩约侄儿在小山坡上见面,然后没有任何缘由就绑了侄儿从侄儿的后颈扯出许多黑色的魔线,在他要砍断那些魔线之时,齐长老来了,一鞭子抽在百里长珩背后。”   “后来便是百里长珩缓了过来,取了鞭子回抽了齐长老一下。”   百里奚瞧着齐长老面上那道血淋淋的伤口摆了摆手,“带齐长老下去包扎,至于你。”   百里奚看向百里长珩,“到底想做什么?”   百里长珩笑了一下,“做上次没能做完的事罢了。”   百里奚顿时明白他干了什么,他微微向前倾身,“你给他解开了?”   百里长珩笑着颔首。   百里奚∶“解契的咒可是禁咒,谁教你的?”   百里长珩恭敬答,“没人教,自己摸索的,蛮荒无日月,没什么事干就只能摸索这些旁门左道。”   百里奚有些心痛,“你也知晓是旁门左道?解契是禁术,你一个修仙之人,如何去沾染这些东西?”   百里长珩奇道,“您也知道这是禁术?”   “有人敢学如何下,我如何不能学解?”百里长珩不想在今日这个日子跟百里奚吵,他拱手福礼表示退一步,“家主,事已至此,再纠结这事也没什么意义。”   “百里家家大业大,问虚大能无数,您也没必要纠结长明这一个。”百里长珩笑,“再说了,他毕竟是您的亲侄子。”   百里奚刚刚是有些生气的,但百里长珩既然服了软,这禁术又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解开了就解开了,百里奚确实也没想拿他们怎么样,此刻撑着脑袋闲闲问,“你待如何?”   百里长珩深吸一口气,“家主,百里长明以下犯上,不仅反抗大公子的命令,还公然抽了齐长老一鞭子,此事太过恶劣,请求家主将百里长明派遣出去。”   百里长明:“?”   百里长明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看向百里长珩,“明明是你抽……”   “长明。”百里奚止住了百里长明的话头,示意百里长珩继续说,“你想说什么?”   “家主,宋家的小儿子过了年正好是三岁的生辰,宋家的意思是大办,既然如此,那宋府定然很忙,不如让长明过去帮帮忙,顺便也磨磨性子。”   百里长明被勒令不能插嘴,憋红了一张脸也不敢反驳,只能恨恨瞪着百里长珩。   去宋家?   什么意思?   “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百里奚换了个姿势,微微眯眼瞧百里长珩,“你做的那些小动作翻不出什么浪,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但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如此,那便不能再这么算了。”   “送长明去宋家可以,但是,你需要付出点代价。”百里奚伸出食指勾了勾。   他身后跪立的侍女起身,端着托盘来到了百里长珩面前。   百里长珩打眼一扫,上边赫然摆着两个同之前长随手腕上一模一样的银环。   百里长珩暗暗皱了皱眉,“家主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百里奚道,“从前我想着你身体不便,又是我的继承人,很多小动作我知晓,但是不说,可你最近越来越过分了。”   “先是同祁天的接触,又是独自与百里长明见面,还打了齐长老,我若是不拦着你,你明儿是不是还打算去闯一闯禁地啊?”百里奚揉揉眉心,“我最近很忙,没时间派人盯着你,你要不戴,你身后那个戴,也行。”   百里长珩回头瞧了眼长随。   长随下意识伸手,百里长珩皱眉拍了一下,低声警告,“别动。”   尔后抬眼瞧香主位上的百里奚,“家主,事情也不必做到如此地步吧?”   “随你戴不戴。”百里奚站起身走下高坐,从百里长珩身侧走过,“齐长老我会替你安抚,但是同样的,你想要什么,就要拿我想要的来换。”   百里奚走到门口突然停顿了一下,回身喊了一声长明,“走了。”   百里长明看看百里长珩,又看看百里奚,没怎么想就快步跟上了百里奚。   百里长珩暗骂一声没良心。   大殿内的人走得差不多了,现在只有百里长珩、长随、和一个端着托盘的侍女在这儿。   百里长珩没想到百里奚根本不和他讲道理,直接把选择抛给他,想要什么,就要拿相应的来换。   “走了。”长随拉了拉百里长珩的袖子。   百里长珩垂下眼,反手握了下长随的手,“去拿你的剑,咱们回去。”   长随盯着百里长珩看了好一会儿,可惜百里长珩面色淡淡,同往常没什么分别,他看不出来。 第80章第80章   “魔族杀我至亲,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天幕低垂,乌云蔽日,雷电如枯枝张牙舞爪落下,苍白如霜照彻大地,轰隆隆的声音在厚重的云层中炸响,遥遥而来,听不真切。   细雨淅淅沥沥,却在半空停住顺着大阵的护罩流下,没能沾染百里家一分土地。   有侍女提着灯笼站在长廊上往上看,“这雨怕是要下大了。”   “怕什么,有大阵在,再大又能拿咱们怎么办?”另一个侍女捅捅她的手肘,“快别看了,天这么黑,再不把灯笼都挂上仔细你我的脖子。”   侍女应了一声,提着灯笼赶紧走了。   百里齐南的院子里也挂满了灯笼,一身红梅墨袍的长随收了剑,拧着眉朝天上看。   不知为何,他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正巧这时,屋门开了。   出来的青年着一身红梅白袍,头带银冠,眉目浅浅,一双情人眼弯弯,他向着长随招了招手。   “主君。”长随走进。   青年递给他一封信,正待张口,整个百里家突然震动,碎石滚落,房梁震动。   百里长珩面色一变,一只手抓住长随的肩膀另一只手抓住门框,警惕朝着某个方向看过去。   百里齐南从院子外边跑进来,不顾震动面色凝重道,“主君,禁地,塌了!”   百里齐南一说话,猝不及防喝了一大口雨水。   大雨噼里啪啦砸下来,百里长珩骤然抬头,“百里大阵,破了。”   百里长珩没时间多想,一把将信拍在长随手中,“去找长明,然后带着他一起把信送出永安,记住,这信你要亲自交给魔迭。”   震动还在继续,砖石地面开裂,露出底下深深的黑暗。   百里家这几百年别说地震,就连雨雪都是按照要求落下,正在干活的侍女小厮哪见过这阵仗?   即便是一点小震动都能吓到,何况此刻坚实的地面开裂,长廊倒塌,大雨倾盆而下。侍女小厮惊慌失措跑到院子里,瞧见百里长珩站在门边上这才像是好受了不少。   至少,大公子还在不是么?   家族可以不管他们的死活,但绝不会不管大公子的死活。   百里长珩瞧见了他们,扬声喊,“大门已开,赶紧出百里家。”   百里长珩这么一说,侍女小厮们像是得了什么圣旨,急急忙忙回头去拿金银细软。   谁也不知道这百里家还能不能好了,只有钱,才是王道。   百里长珩看他们这样也知道劝不了,只能提高了声音喊他们快点。   长随没接那封信,双眼一瞬不眨盯着百里长珩“你呢?你喊我走,喊伺候的人走,你呢?”   “我去找家主,带家主撤离。”百里长珩浅浅抱了一下长随,“祁天见,这信非常重要,一定要亲手送到魔迭手里,长随,我只相信你。”   长随咬牙,“好。”   打发了长随,百里长珩摸了把面上的雨水,手中幻出一柄与长随手中逆鳞一样的冰剑,“走,去禁地。”   百里齐南应了一声,抽出刀跟上。   百里长珩边走边问,“没让你同长随一起走,会怪我吗?”   “主君说笑了,百里齐南生是百里家的人,死,也要死在百里家。”   百里长珩点头,两人一同掠出院落。   外边已经乱的不成样子了。一路上全是逃跑的下人和已经被主仆契控制的入魔修士以及本就隐藏在家族中的魔。   这些魔看百里家的下人与修士就像是在看一碟可口的点心,肆意掠杀。   百里家的下人大多没什么修为,只是普通人族,未被主仆契控制的修士们自顾不暇,也没工夫救他们。   大雨还在下,雷电在人们的正前方炸裂,一瞬天光。   可也只有一瞬,救不了任何人。   血水混着雨水顺着裂开的地缝滑下去,荆棘藤自裂开的地缝窜出,比人腰粗的荆棘藤刺穿人的躯体,很快就将人吸成了枯骨。凄厉的惨叫遍布整个百里家,这里仿佛第二个祁天。   不,比祁天还可怕。   路过的百里长珩和百里齐南成了艰难逃命的人们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们挣扎着往百里长珩身侧爬,嘴里喊着大公子救我。   百里长珩目不斜视。   他救得了一个,救不了全部。   只有止住源头,才能将此事解决。   百里长珩与百里齐南的速度极快,半个时辰就已经到了禁地的前方。   两人的兵刃上鲜血滴滴答答往下,面上、身上也并不干净,雨水混合着鲜血,百里长珩的白衣最为严重,已经有些发黄了。   雨水顺着百里长珩的长睫滑下下巴,百里长珩道,“现在走,还来得及。”   百里齐南横刀,“不走。”   “那就进。”百里长珩握紧手中冰剑,心想,长随,等我。   两人掠进禁地。   禁地的外围地上死了一大片的魔修,两人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了深处。 第81章第81章   锁魔阵(捉虫)   长随怎么来了?不是将他支出去了吗?   暴雨如注,雷声轰鸣,百里长珩的白衣已经湿透了,黏在身上极为难受。但他此时也顾不了这么多了,抹了把脸上的水,高声喊,“你怎么回来了?”   “主君要杀人,从前都是带属下的,这次不带,是知道自己回不来么?”长随飞身落在百里长珩的冰剑上边,冷冷道,“要死,也是我这个做下属的死在主君前边。”   百里长珩:“……”   好了,下属这样的词都说出来了,长随生气了。   但此时却不是闹脾气的好时候,长随分得清事情轻重缓急,他抬剑,烈风猛然自百里长珩身侧劈过,一声惨叫自百里长珩身后炸响。   百里长珩回头,正好瞧见一团黑雾落入岩浆眨眼间被吞没。   百里长珩叹了一口气,“既然回来了,那便小心些。”   “你记住,我敢单枪匹马往下闯,那是因为我知道底下有老祖,就算是看在祖母的面子上,他也不会要我的性命,但是你不一样。他会要了你的命!”   “见势不对赶紧离开,要是拖累了我,小心揍你。”   若是说别的,长随还不一定听,但说拖累自己,这绝对是长随的死穴。六年前还在蛮荒的时候,百里长珩的两条腿,就是因为长随的倔脾气才被人生生敲断的。虽然百里长珩从不认为这是长随拖累的,但长随一直是这么认为的,他觉着若是没有他,百里长珩的腿不会断。百里长珩知道,长随对那件事,一直心怀愧疚。   此时拿出来说,也是逼不得已,实在是下去之后死生难料,能活一个是一个。   百里长珩的冰剑急速向下坠去,中途遇见朝着他们来的魔都被长随一剑斩了,两人算得上顺利地落在黑石地上。   雪白宫殿大门大开,两侧侍立的魔一动不动,就像是没看见他们似的。   两人握紧了手中剑,对视一眼,小心翼翼进了门。   两人来到大殿正中央,身后的大门「砰」地一声轰然关上。   长随骤然回身去拉门,以他问虚境之力,竟也不能推动这门分毫。   百里长珩环视一圈。   大殿正前方本应当是供奉一尊白玉像的,而现在只有一把骷髅头白骨宝座。宝座上无人,殿内空寂,除了两人的呼吸声,再听不见别的。   百里长珩没有犹豫,抬手画阵,阵法的另一边,涅野的声音夹杂着猎猎风声传来,“归早破了封印,已入神州,我在赶来的路上,拖住他。”   涅野语调森然,“最好,杀了他。”   百里长珩的声音一点也听不出焦急,他缓声慢慢道,“我怕是杀不了他了,我同长随一起困在他的宫殿里,百里大门已开,你可以畅通无阻。”   长随倒是冷了面色,逆鳞裹挟着强大的灵力一下一下朝着大门撞去。   可强大的灵力撞上大门,就像是掉入了一个无底洞,完全激不起半点波澜。   百里长珩回头看了一眼,喊道,“别管门了,快来。”   长随闻言收剑,回身朝着百里长珩的方向快步走去。两人来到了那张骷髅白骨的宝座面前,巨大的法阵刻印在它正下方的地面上。法阵繁杂,长随认不出,但是他能看得出来,这个阵法已经不起作用了。   从宝座的底部向外,裂纹如蛛丝扩散,整块琉璃地面皲裂,同时,从这个法阵上,长随感受不到半点的灵力波动。   “主君要如何做?”   “将法阵修补。”百里长珩道。   这些个月百里长珩也并不是天天在百里家吃喝玩乐,他去的最多的,是藏书阁。三百多年前,通天大能们能合力将归早封印三百年,他一个人,不敢说多,封印个十天半个月也就够了。   十天半个月,足够他制定好计划,杀归早。   百里长珩在藏书阁找了许多关于三百年前封印魔都阵法的书,暗地里一本又一本研习,天不负有心人,还真就被百里长珩寻到了法阵的来历。   这阵叫锁魔阵,很简单的名字,顾名思义,就是用来锁魔的。大阵需要极其强大的灵力做支撑,一旦锁上,非破不得出,想要趁施阵者灵力减弱时偷出来一时半刻,那就会像涅野当初一样,直接从九境锁到八境,在神州,也不是没有人能治他。   除非完全破阵,否则是不可能以全胜实力进入神州。而当时百里长珩给涅野想的办法,其实不是破阵,而是将阵法转移出来,他本想着将阵法与那强大的灵力用另一种强悍的阵法锁住,却没想到高估了自己当时能使用的灵力,结果阵法是转出来了,阴差阳错,却进入了他的体内。   因祸得福,那时候他还拥有了一段时间灵力呢,就是流逝太快了。   旧事不重提,反正现在,百里长珩是已经找到了阵法的正确描绘方式,再加入他自己的全部灵力……百里长珩隐晦瞧了眼长随,什么也没说。   长随没瞧见这眼神,他抬手将那宝座移开,让百里长珩更方便画阵。   此阵,以心头血绘就。   百里长珩手上冰刃化作一把小的匕首,在自己的左手上狠厉一划。   百里长珩这做的太快,长随刚反应过来想说什么他血都落了一地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长随抿着唇别开眼,不去看他这动作。   百里长珩画阵的时候极为认真,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画下的每一笔,于是他没有发现,就在他的正前方,一个巨大的黑洞旋涡旋转,一直惨白的手伸了出来。   长随正随意打量着这整个大殿的布局,耳朵却一直留意着百里长珩的动作,他对杀气与恶意极其敏感,那黑洞一出现,他的逆鳞也出了鞘。   长随不着痕迹看了眼沉浸在自己世界的百里长珩,鹰眼微眯,逆鳞上灵力滚动,只要对方一出来,他就斩了它。   惨白瘦弱的手先出,紧接着,数十八境大魔自黑洞中跃出,长长的黑指甲直刺百里长珩长随面门!   “找死!”长随冷冷抬眼,长剑横出,脚尖在地上一点,整个人飞了出去,独自对上数十八境大魔。   体内灵核疯狂转动,问虚巅峰的灵力自逆鳞喷溅而出,长剑横扫,撞上这灵力的大魔骤然被撞出数十米远,倒飞砸在大殿的墙上!   两边大魔的尖爪已至长随面前,他抬手挡住一侧,借力一剑刺进另一只大魔的腰腹,当胸一脚踹飞面前大魔,反手再一剑刺入身后魔的颈脖!   温热的鲜血喷溅在长随的面上,他擦也未擦,翻身落地,单手掷出逆鳞捅穿一只浑水摸鱼去到百里长珩面前的魔。   逆鳞飞了出去,他身侧暂时没有武器,大魔暗道好机会,瞬间飞身而至,即便长随躲得迅速,魔气还是自他的颈侧划过,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线。   八只大魔将长随团团围住,黑洞之中,又飞出四五只大魔朝着还在画阵的百里长珩而去。   长随单膝跪在地上,劲风吹起他额前的发,露出一双完全漆黑的眸子。   长随身上的魔气节节攀升,只一瞬间,攀升至九境。   大魔的威压铺散,周围不论是飞向百里长珩的还是围着长随的魔同时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双膝一软「砰」地磕在冷冰冰的琉璃上,下一瞬,逆鳞自被捅穿的那只魔身上飞出,长随飞身而起接住,一阵黑雾自魔们的眼前一过,长随落至百里长珩面前。   殿内所有的大魔在长随落地的同时倒下,个个瞪大了眼睛,仿佛死前看见了什么极为恐怖的画面。   百里长珩的身上并未沾染任何鲜血,他依旧专心画着阵,像是对周身的所有事都不关心。   他不是不关心,而是放心,他相信,只要长随在他身边,比不会让他伤到一分一毫。   长随此刻却有些不太对劲,他歪着头从上到下打量百里长珩。   百里长珩的玉冠早不知道掉那儿去了,如绸般的长发湿漉漉搭在背后,发尾正正好到腰际。白衣紧紧贴着百里长珩的身子,长随可以清晰地看见那一节细细的腰身。   他知道,对方的腰有多好。   长随喉口滚了滚,他才不关心什么阵法什么魔族人修,他想要的,只有百里长珩而已。   长随上前,刚伸出手却骤然回身,巨大的魔气自黑洞冲向长随,长随面色一变,瞬间抬剑格挡,可与这股魔气相比,长随这个九境大魔就像是三岁小儿对上一个强壮的壮年人,毫无还手之力。   这魔气精准避开了百里长珩,只冲着长随,长随被这魔气一撞,五脏六腑像是移了位,喉口腥甜,倒飞出去直直砸在琉璃墙面上。   脊背像是要被撞断了,长随自墙面摔落,长剑掉在他的面前,可他却连捡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长随身上的魔气被撞散,眼睛又恢复了原本的样子,他竭尽艰难看向无知无觉的百里长珩,竭尽全力喊,“主君,快走……”   黑洞之中,一位穿着白麻衣,留着长胡子的老人负手走了出来,他听见长随的声音,眼也没抬单手一抓,一只漆黑的魔手猛然扼住长随的颈脖将他提了起来。   长随脸憋得通红,双手霸者那只魔手试图挣扎,可那魔手像是金刚石浇筑的一样,完全挣脱不开,长随被这只手提到了这间大殿的最高处。   离地面,大概一百尺。   铁手骤然一松。   长随猝不及防,猛然下坠,连惨叫也没能发出,「砰」地一声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大坑。   修仙之人自然不会那么容易死,可经此一遭,长随现在是连手指头也动不了了。   他全身的骨头尽碎,鲜血不知道从哪儿溢出来,染红了他身下的琉璃片。   长随说不了话,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老者来到百里长珩面前。   百里长珩阵法最后一笔正好收尾,下一瞬,猛然被一掌拍了出去。   这一掌显然没有拍长随的重,百里长珩只是被拍下高座,落在了下方的正中央。   百里长珩稳住身子,看也没看高位上的魔,先是去扶起了长随将他放在门边上靠好,百里长珩起身时在他耳边说,“涅野快到了,跟着他走。”   长随指尖微动,轻轻勾住百里长珩的衣裳,只盯着他说不了话。   百里长珩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垂着眸子拉开长随的手,“保护好自己。”   百里长珩再没看长随,回身在大殿中央站好,躬身行了一礼,“老祖。”   这次他没有跪。   百里长珩不等老祖地回答便直起身,“您自魔都而来,是否见到了归早?”   老祖意味深长看了百里长珩一眼,“从来,就没有什么归早。”   作者有话说:   晚安-写着写着就过了时间…… 第82章第82章   什么叫做,从来就没有归早?   什么叫做,从来就没有归早?   在百里长珩的认知和涅野之前的讲述里,百里长珩一直认为,归早是个比涅野强好多倍的大魔,他在三百年前同老祖百里姜翼定下了不可告人的秘密。   尔后没多久,归早叛变,杀害当时的魔界之主之后,领着魔族冲破结界涌入神州,大肆虐杀。   人间修士各有派系,在那段时间,却不约而同团结抗魔,最后魔族落败,大能将归早封入魔都,再不得出。   可现在老祖说,从来就没有归早。   那杀害魔主的,带领魔兵杀上神州的,大能们封印的,又是谁?   百里长珩面色不太好看。   他细细想,不过确实,归早此魔,他从来都是从别人的嘴里知晓有关他的事,却从未亲眼见过。   他曾以为十年前是归早掐着他的脖子要将他扔下岩浆,后来知道那魔是影魔,不是归早。   那他也就从未跟归早正面对上过。   那么……百里长珩抬头,强装镇静道,“是您,反叛魔主,是您,带领魔族虐杀神州子民,也是您,造成了今日局面。”   “魔主?我同他签订契约,哪知那是个胆小鬼,临到攻打神州却骤然要退缩,我没有反叛他,我只不过……吃了他。”   “若非如此,今日,我也不能做到如此地步。”   话音刚刚落地,大门被轰然一声震碎,涅野全身泛满了魔气,他抬眼,“所以是你,杀了我父尊。”   “你父尊是?”   涅野咬牙,“三百年前魔都唯一的主。”   老祖颔首,“是我。”   涅野手中长鞭骤然甩出,尖利的倒刺狠狠抽向老祖面门!   与此同时,百里长珩飞身而起,半碎的灵核疯狂转动,他抬手一抓,原本绘制好的阵法自地上被抓起,飞入百里长珩手中,百里长珩与涅野对视一眼,灵力与魔气完全释放,黑雾覆盖整个大殿!   这些手段在绝对实力面前,都是空妄,百里姜翼袖袍一甩,所有黑雾如潮水般朝着两边极速褪去,正中间露出明亮的路来。   而此刻,百里长珩借着刚刚那一瞬的黑雾,已经来到百里姜翼面前!   百里姜翼避开了涅野的长鞭,可再没法避开百里长珩的一掌。   百里姜翼生生受了百里长珩那一掌,身上不见半分伤口,他反手扼住百里长珩的手腕用力一掰。   冷汗自百里长珩的额心划下。   百里姜翼松开手。   百里长珩的右手软绵绵垂下,还未等他退出百里姜翼的攻击范围,他的后背被强悍的魔力一压,身子猛然砸在地面上。   琉璃地皲裂,碎片尖刺扎入百里长珩的身体。   不论他如何汇聚灵力,可就是无法起身。   涅野瞳孔一缩,他从没想过,归早这么强。   强到对付三个九境大魔,依旧游刃有余。   涅野长鞭再次扫出,卷向被压在地面的百里长珩。   不管如何,人得先救出来。   百里姜翼坐在骷髅白骨宝座上,略一抬眼,涅野的动作骤然停滞,长鞭停在半空中,整个人被强大的魔息锁住,动弹不得。   他惊恐瞧着高坐上那位大魔,体内魔息蛰伏,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完全不敢对上大魔。   百里姜翼搭在骷髅头扶手上的手指抬了抬,锁住涅野的魔息一松,还未等他船过一口气来,魔息照着他面门一拍,涅野倒飞出去,「砰」地一声正正好砸在长随边上。   百里长珩此时突然暴起,绘制好的阵法在百里姜翼的头顶放大,冰链不知何时缠绕上百里姜翼的身躯。   百里长珩扭头,“带着长随,走!”   涅野没有犹豫,咬牙站起身扶起长随,飞速朝着外边掠去。   百里长珩双手拽住的冰链被魔息缠绕,头顶的阵法因灵力不够摇摇欲坠。   “你以为,如此便能困住我?”百里姜翼懒得在意两只蝼蚁,略略抬了抬眼看百里长珩,“长珩,这世间谁都能不理解我,但你是青雨的儿子,你应该理解我,应该同我一条线。”   “三百年前的对错,我又如何敢多说,我只知道,神州,不能毁在现在。”百里长珩体内灵力抽空全部汇入阵法。   拥有了百里长珩全身灵力的阵法急速转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下压!   百里姜翼面色一遍,抬手一掌拍进百里长珩体内,同时魔息散出,拦住锁魔阵!   百里长珩被这一拍直直拍进墙面的黑洞里,而百里姜翼散出的魔息对上法阵也只有被吸收的份,这个阵法,与从前封印他的那个不一样!   百里姜翼身上魔息被这阵法吸收地越来越快,无法,他只能暂退魔都。   百里姜翼人一退进去,锁魔阵紧接着贴上黑洞,将它完完全全掩盖。   琉璃片光彩照人,大殿内空空荡荡,除了碎裂的琉璃地面,其他什么也没有变。   涅野拖着长随,勉强从上边的魔群中杀出一条路,跌跌撞撞往百里家外边跑。   整个永安百里老祖势力范围内,已经全部沦陷,魔族肆虐,荆棘藤遮天蔽日,怕是要下上好一段时间的大雨了。   百里姜翼又不是临时决定发兵的,自然做足了准备。百里长珩的封印逼着百里姜翼退回魔都,但是留在永安的魔和被他主仆契所控的修士不知凡几,没有他,永安也能拿下。   只不过废些功夫罢了。   涅野身受重伤,身边又拖着个半死不活的长随,想要出这永安,还真不容易。   这才过了多久,大街上走动的已经全部都是魔族,他们眉心刺青,以此来代表身份,涅野躲在阴暗处咬牙,真想摔下长随自己跑。   但是吧……他还得靠小美人杀归早。   若是被小美人知道他的相好被自己扔下了,涅野打了个寒噤。   大路都被魔堵死了,涅野只能捡着那些阴暗的路走,他对永安不熟悉,几次都差点撞上那些魔。   倒不是他怕撞上,一只魔还没什么,可这些魔额上的刺青连了魔息,一只魔被攻击,边上的便立刻能反应过来,即便他九境,也寡不敌众,再者,他身上魔息被打散了大半,又带着个人,实在不是这些八境的对手。   涅野偷摸着看了永安的三座城门,都已经被魔控制了,每座城门都有两只八境大魔坐镇,只许进不许出。   涅野暗暗想,若是下一扇门还是如此,那便只能把长随藏好自己跑了。   也许是老天都不想让他丢下长随,西门并没有被魔族控制,大部分的修士豆浆集中在这里,同魔门打成一片。   显然,这些修士也想占了这一座城门。   涅野趁乱,捏着鞭子混迹在魔和修士中间,杀了三只魔率先打开了城门。   城门已开,修士们往外挤,魔门往里拦,拦不住就直接咬死。   但即便如此,也还是有许多的修士和百姓跟着涅野跑了出来。   涅野身上的伤很重,一时之间魔息也弱,修士在惊惧之余,没能发现他魔族的身份。更何况,他的身边还带着一个人呢。   哪有魔会救人?   涅野想着自己也跑不快,倒不如跟着这群修士一起走,若是被永安那边的魔追上了,这些修士怎么着,也能替他挡片刻。   一行人躲入山林,跑出来的修士里也有医师,涅野让他赶紧替长随看看。   长随身上的伤极中,所有骨头都碎了个彻底,灵核也被震出裂缝,幸好也只是裂缝。   医师将灵力注入长随的身体,再替他一一把骨接上,上药。   涅野撕了块布塞长随嘴里,生怕他痛得咬舌自尽了。   那他可没处说理去。   一行人在山林里休息了一夜,顺便商量往哪儿跑。   每个人都说了自己想去的地方,问到涅野,涅野懒散一笑,“祁天。”   “祁天?那儿两年前才跟魔族打过,如今永安都沦陷了,祁天又能强撑多久?”   “兄台你这话可就不对了,祁天两年前能在魔族的攻陷下存活下来,那他自然有他的办法,即便现在对上魔族,焉知没有胜算?”涅野道,“再说了,祁天可是三分天下,从未露过人前的蛮荒之主,谁也不知道他的实力,他能在战乱中建立自己的势力,并且将落址安在祁天,那自然有恃无恐。”   有许多修士被涅野说动了,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改口说要跟着涅野前往祁天。   还说要是到了祁天,希望涅野多接济接济他们。   涅野自然笑着答应了下来。   反正等这些修士知道了他的身份,自然没这么厚的脸皮来找他接济。   涅野喊醒昏昏沉沉的长随,“能走吗?”   长随吃力站起,“主君呢?”   涅野摊手,“不知道。”   “永安现在没有消息传出来,你可千万别闹腾说你现在要回去救人,我不可能答应你,好不容易拖出你来了,你要回去送死还不如我一掌劈死你。”涅野噼里啪啦道,“你家主君什么人?一百零八个心眼都说的少了,放心吧,他死不了。”   “你就想要救人,那也得等你……”   “我没打算回去。”长随实在受不了这唠叨话,冷冷打断涅野,“回祁天。”   “奇怪。”涅野歪头,“我还以为你会要死要活去救他呢。”   “从祁天入魔都,才能救人。”长随非常怀疑,这个这么不聪明的人是如何坐到魔主这个位置的?   主君既然布了阵法,阵法一旦启动,自然会把归早封入魔都,归早又如何会放过主君?   所以现在回永安只能是找死,从祁天入口进魔都救人,才是正道。   涅野这点事情都想不明白,白活这两三百年。   长随才懒得跟他解释,自己拄着剑跟着大部队走。   徒留涅野站在原地想。   作者有话说:   晚安;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第83章   “记得把小美人带回来哟。”   魔都向来以荆棘藤建造府邸房屋,就连地牢也不例外。荆棘藤织就的地牢每一间并不大,足足有人腰粗的荆棘藤拔地而起,圈起的地方仅仅只容两人立身。   荆棘藤上荆棘刺,荆棘刺将两根荆棘藤之间的空隙全部填满,锐利的尖刺直直指向人身,能容两人立身的位置被荆棘刺压缩。即便是一人,也得小心翼翼,连瞌睡都不敢打,生怕一个倒下,直接被这荆棘刺扎了个对穿。   浑身上下已经不成样子的百里长珩就站在这荆棘藤地牢内,地牢里阴冷,在魔都他的灵力被压制,之前又与影魔和归早打过,已经是筋疲力尽,又在这儿站了有一段时间了,现在实在是有些受不了。   百里长珩偏了偏头,一个不查,荆棘刺划过他的面颊,白皙的面皮被划开,血珠自里边冒出来滴落在荆棘刺上。   吸收了百里长珩鲜血的荆棘刺又涨大了几分。   百里长珩无言擦了擦面颊,生怕再有血滴落。   他已经没地站了,若是再被这荆棘刺一扎,那就真的可以先去往生海走一遭了。   百里长珩垂着眸子出神。   长随已经被他托付给了涅野,涅野虽然看起来不太靠谱,但实际上,却是非常靠谱,至少,百里长珩要他做的,他都做到了。   将长随交给涅野,百里长珩还是比较放心的。   只要人回了祁天,魔迭自然会明白他的意思。   但明白归明白,百里长珩现在怕的是长随身体里的心魔作怪,吞食他的理智,让他不管不顾来救自己。   毕竟这孩子有前科。   若是如此,百里长珩想,那自己便不能坐以待毙了。   归早现在暂时是被他困在魔都里了,但是永安的出口出不去,祁天可还有一个出口。这个出口由涅野霸着,平常归早不会想起,但是涅野刚在他眼皮子底下晃过一圈,又是在这种时候,难保他不会记起那个出口。   一旦归早打祁天那个出口的主意,涅野的魔兵便要第一个迎战,唇亡齿寒,蛮荒与城主府也逃不开半分。   可灵力被压制,人又被锁在这,百里长珩纵使有通天之能,也发挥不出半分。   百里长珩叹了口气,闭上眼打算休息片刻。   可有人就是瞧不惯他休息,他才闭上眼,面前的荆棘藤就自动缩进土里,一阵恶臭的味道扑面而来。   百里长珩皱着眉睁开眼,来魔是个穿着艳红薄纱的、面容柔美的……大魔。   百里长珩瞧见了他颈脖上小小的凸起。   他略略抬眼,“影魔大人日理万机,怎么有功夫来看个阶下囚?”   “看别人自然是没工夫,看小美人你不一样,本座随时都有功夫。”影魔对着百里长珩一通挤眉弄眼。   百里长珩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若不是无处可退,此时定要离这位不知道多少岁的老魔十万八千里远。   影魔应当也看出了百里长珩的嫌弃,但是没关系,他不在意。影魔抬手一挥不知从哪儿摸出来的手帕,“跟本座走。”   百里长珩不动,“去哪儿?”   影魔撇他一眼,“魔主大人要见你。”   百里长珩默了默,抬步跟上。   出了地牢,影魔并没有直接带着百里长珩去见归早,而是先带着他去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洗了脸编了头发,除了面上一道血痕,瞧起来又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换好衣服后,影魔才带着百里长珩去见归早。   归早的魔宫比涅野的不知道大了多少倍,路上都是巡逻的魔兵,两人拐了又拐,被查了五次身份才站在了归早的书房。   书房是用黑岩建的,荆棘藤充当装饰,零零散散挂在墙与屋顶上,尾巴尖一摇一摆,像是在说,“来啊来啊!”   百里长珩抽了抽嘴角,站在门口等。   书房门口自然也是有魔兵守着的,百里长珩没有闯的想法,老老实实站在门口等。   心思却急转,他想了又想,还是觉着归早此刻找他没意义。   两人相当于已经撕破脸了,归早再想用什么他体内有一部分祖母灵这种话来说,百里长珩也不会改变自己的主意。   神州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它足够所有族群在陆地上很好生活,三百年前的事情不过是几族贪心不足才造成的,并且这期间绝对少不了归早的怂恿。   三百年后的今天,这种事情没必要再发生。   再说祖母的事情……百里长珩同样觉着遗憾和难受,但是三百年啊,那些人早就入了土,他想劝老祖放下,可又觉着自己没有资格。   他没经历过那些事,他的长随也不需要自己保护,长随很强,可以自己保护自己。他也没有三百年只靠着复仇这一个念头活着,他无法劝,也不能说自家老祖错了,此事,立场不同,只能打。   百里长珩没等多久,归早就从外边回来了。   他的身后荆棘藤远远跟着,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瞧起来有些滑稽。   归早看了一眼百里长珩,丢下一句,“跟我进来。”   百里长珩跟着归早进去。   归早的书房并不像平常人的书房那样,是一堆一堆的书,一样又一样精致的摆件。   这个书房里连案桌都没有,冷的渗人。   正中央有两副水晶棺,归早招手示意百里长珩走进。   百里长珩谨慎走进,垂下眸子一看,水晶棺里躺着的是个极为干净清秀的姑娘,穿着一身绿罗裙,双手交叠在腹部,面容恬淡,发髻漂亮。   百里长珩认出了这水晶棺中的姑娘。   他抬头看向归早,声音不自觉压低,“这是……”   “你的母亲。”归早站在水晶棺的尾部,爬满皱纹的手搭在水晶棺上,“她就是青雨,我的妻。”   百里长珩沉默半晌,退后一步跪在地上,给祖母行了三跪九叩大礼。   她值得。   归早看着他拜完这才说,“你也确实该拜拜。”   “青雨走的早,我离开前,她躺在我怀里,还在问我,生出来的孩子要取什么名字。”归早像是陷入了回忆,“那时候什么都还没发生,我还没有离开青雨……也还未曾……”   “那时候我同她说,要是生了个女孩,就叫兮月,希望她齐日月之晖光,要是生了个男孩,就叫长珩。”   “君子如珩,羽衣昱耀。”   归早打量百里长珩,“如今看你,倒算是没有辜负青雨的与当时的我的期望。”   “可惜世事难料,我成了自己曾经最不喜的那种人。”   百里长珩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   “若是我成了,天地同祭,这另一副冰棺便留给你,若是我失败了,那么你记着,另一副冰棺,是留给我的。”   归早道,“若是我输了,那么天下怕是只有你才愿意替我收尸了。”   “将我与青雨合葬,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墓碑上不必写字,你若是想起来了,就带着酒来看我们。”   百里长珩喉口滚了几滚,“好。”   “若是您成了,长珩希望您放过长随,他愿意去看世间繁花也好,愿意守着我的墓碑,我想由着他。”   归早答应了。   也许是事已经快到尽头了,归早难得的,同百里长珩坐下来聊聊会天。   没说别的,只说了他与青雨如何相识相知相守。   两人聊完,归早派楠/枫人送百里长珩去休息。   这次去的不是地牢,而是一间非常正常的屋子,如果忽视到处晃荡的荆棘藤的话。   百里长珩在吊床上难得睡了个好觉。   魔都的天经常都是昏昏暗暗的,瞧不出来时日,百里长珩拿不准自己睡了多久,但想来不会短,毕竟自己也累了许久了。   百里长珩从吊床上下来,正打算出门逛逛,却发现自己怀中有什么东西在发烫。   百里长珩伸手一取。   怀中是一块魂牌,一块在下禁地前百里奚塞给他的百里齐南的魂牌。   魂牌这东西,若是此牌主人靠近,就会发亮发烫。当时百里长珩被他父母认出来,也是因此。那么此刻魂牌亮了,就说明,百里齐南在附近。   百里长珩没时间多想,两三步出了卧房,打眼就瞧见鬼鬼祟祟躲在墙根的百里齐南。   百里长珩:“……”   还以为也是被抓了呢。   百里长珩喊了他一声。   百里齐南回头看见了百里长珩,躲过几个魔兵拐进百里长珩的房间。   百里长珩关上门,“你如何来了?”   “不小心跌进来的。”百里齐南问,“主君如何在这儿?”   百里长珩言简意赅,“俘虏。”   “这儿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找着路赶紧走。”百里长珩将魂牌扔回给百里齐南,“魂牌这东西,还是留在你自己身边安全。”   百里齐南接过魂牌,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将魂牌收入怀中,“主君不走?”   百里长珩摇了摇头,“长随应当会来接我。”   “再说了,这么多魔兵看守,我出不去。”   百里齐南想了想,“魔都的路属下不熟,怕是也很难走出去。”   这倒是。   莫说头一次来的百里齐南,就是曾经在这儿待过许久的百里长珩,也不熟悉这儿的路。   再者这儿是归早魔宫,出去可谓是难上加难。   “那便留下等长随吧。”   百里长珩道,“若我估计的没错,长随应当会从祁天的入口入魔都。”   百里长珩向来是极其了解长随的。   长随也从没辜负过他的期望,此刻单手提着剑闯上了青峰山。   涅野与他面对面。   “这是底下人传上来的魔宫地图,你仔细记好。”涅野将一份羊皮卷递给长随,“魔都的路错综复杂,你独自一人,需得万分小心。”   正经不过一刻,涅野突然道,“记得把小美人带回来哟。”   作者有话说:   到家了到家了,从今天起恢复更新,应当日更,然后我今儿在医院陪我弟挂水,也没想到忘记了把昨晚写的发出来……跪地磕头—— 第84章第84章   “把百里长珩,还回来!”   祁天,主君府。   魔迭换下了那一身繁杂的华服,只穿了一身简单的红裙,她从抽屉里取出通讯灵石一枚塞给长随一枚塞给胡雨。   “但凡我有半分空闲,也不至于只让你们两去。”魔迭皱着眉扫了一眼案桌上那一大叠传上来的需要她亲自解决的帖子,“真是不当家不知道小小一个蛮荒,竟然天天都有这么多事要处理。”   长随跟着扫了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将背上的剑紧了紧。   胡雨将灵石藏进宽大的黑袍里,低声说,“大人放心,我与长随大人一定会将主君平安带回来。”   “主君我倒不是很担心。”魔迭眼睛直直盯着长随,“主君让百里长明送回来的信里只有四个字,保护长随。说明他早就有了自己会被抓的觉悟,既然如此,他自然会安排好后路。”   “倒是你长随,主君明显是希望我拦住你不让你去救他。”魔迭道,“我拦不住你,但你记着,安全回来,不然我没法交代。”   “不用交代。”长随冷冷道,“我亲自去问问他,为何又丢下我。”   “聊完了?”涅野靠在门框上,“聊完了就赶紧走啊。”   “还以为你提着剑上门是打算砍我一剑,没想到打完了又下来,真是雷声大雨点小。”涅野翻了个白眼,“归早那边已经有魔过来骚扰我的这个入口了,现在再不走,等归早的魔兵到了就很难走了。”   “赶紧的吧。”   长随背着剑束紧头发,冷声道,“走。”   涅野扫了眼还在屋里的魔迭两人,转身跟上长随。   魔迭拍拍胡雨的肩膀,“去吧,路上小心,记着,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长随活着回来。”   胡雨点点头,“主君对奴有再造之恩,奴绝不会让大人死在奴前边。”   魔迭点点头。   胡雨快步跟上涅野,几人再次上了青峰山,涅野打开神州与魔都的交界口。   黑色的漩涡转动,涅野道,“我只能陪你们到归早魔宫入口处,其他的,只能靠你们自己了。”   胡雨微微俯身,“多谢魔主大人。”   长随看也没看,纵身跃了进去,他现在可没心情跟任何人寒暄。   只要一想到百里长珩身上无半点灵力傍身被抓入敌营,他的理智就开始失控,体内心魔疯狂往外冲,在他的脑海里叫嚣。   长随的所有意志都用在了克制自己不被心魔控制上了,哪还有什么别的同人寒暄的心思。   百里长珩曾经跟他说,要是自己被抓了,让他别救,说了这么多遍,是不是就防着这一天?   但是长随是长随,他永远也变不成百里长珩,百里长珩心里有神州,有亲人有朋友,长随没有。   十九年来,长随身边只有百里长珩。   百里长珩就是他的全部。   长随才不管什么天下大乱,反正再乱,能比曾经的蛮荒还乱吗?能乱到连一口掉在沙子上的脏饼都有人互相争抢以至于失了性命?   他见过最乱的地方,如今的神州,对长随来说,算不上乱。   几人进入魔都。   长随灵力被控,心魔滋长,他没压制,而是任由心魔占领他的身体,失去意识前,他跟心魔说,“把百里长珩救回来。”   神州与魔都的交界点是曾经影魔的魔宫,自从被涅野占领后,这儿就成了涅野在魔都的行宫,此时行宫内部弥漫着一股子大难来临的气息。   涅野也许久没回行宫了,前段时间又跑了趟永安,此时回来瞧见这情况也是一头雾水。   涅野随手抓了只魔问,“发生什么事了?”   “魔!魔主大人!”小魔正走着神,一抬头发现抓住自己手臂的是顶头上司,吓得腿一软磕在了地上,“奴有罪,奴有罪……”   涅野烦躁拉起他,“本座恕你无罪,快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小魔颤抖着说,“魔,魔主,影魔与归早两位魔主大人的魔兵已经将魔宫团团围住,奴们被困守魔宫,出不去了!”   涅野一皱眉,“什么时候的事?”   “几天前开始陆陆续续汇聚,今儿已经将四面围了个严严实实。”   涅野甩开小魔,大步朝主殿走,“我没时间陪你们去归早魔宫了,你们自己想办法突破四面围剿溜出去吧。”   “既然大部队都在这儿围着,那归早魔宫想必空虚,把你们主子给我带回来。”涅野说完,拐入大殿,周身的散乱红衣摇身一变,成了一袭华贵的黑袍。   两侧矮椅上各路大魔正懒懒散散坐着,九境大魔的威压远远从大殿门口飘进来。   懒懒散散的大魔们瞬间站了起来,微微躬身行礼。   涅野至正中央的红毯上踱步向上,踩着阶梯来到宝座面前。   涅野拂袖转身。   长随眼中灌满魔气,漆黑的瞳孔盯着涅野坐在宝座上,受众魔跪拜。   长随身上的魔气外溢,境界节节攀升。   胡雨感受到身边这个也快把境界提至九境界,赶紧把人拉了走。   这要是在人家大门口放出九境大魔的威压,不就是明晃晃踢馆子吗。   长随的心魔自有自己的一套行为方式,与长随万事不关心,只想着百里长珩不同,他的心魔早滋生出了自我意识。   他也喜欢百里长珩,也想得到百里长珩,但是同样的,强大的魔功,受万魔跪拜,一样是心魔的心愿。   江山和百里长珩,他都要。   心魔没反抗胡雨,任、由她拉着自己来到了魔宫城墙。   “大人,奴在魔都呆了六年,自认对魔都还是比较熟悉的,您是否需要奴带路?”   “不必。”心魔裂开嘴深吸一口气,“百里长珩啊,即便隔得再远,我也能闻见他的味道。”   话音落地,心魔直接从城墙上掠了下去,逆鳞出鞘,九境大魔威压释放,围着魔宫的小魔根本无法抵挡,直被压得爬不起身来。   心魔拎着逆鳞,左边一剑右边一剑,大有睥睨天下的气势。   胡雨站在城墙上默了默,飞下身跟上,“大人如此是否太过张扬?”   “张扬?”心魔呵笑一声,“我就是要张扬。”   “我要所有魔都知道,这魔都,可不止三位九境大魔!”   他拎着剑,大摇大摆就到了归早的宫门口。   第一次完全占有这个身子,不玩点大的怎么对的起自己?   心魔提剑。   逆鳞上滚满魔气,心魔朝着大门,狠厉一劈!   巨大的魔气震荡,猛然劈上刻满梵文的大门,大门被魔气从中间劈开,裂成两半,轰然倒塌!   里边听见声音的小魔赶紧跑出来看情况。   心魔黑衣猎猎,高束起的发从发根化作纯白,他面色森寒,冷冷道,“把百里长珩,还回来!”   百里长珩,那是谁?   离大门不远的小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皆闪过一丝敬畏。   若是魔都又出了一位九境大魔,怕是格局又得改变了。   就不知道,这只大魔,是站在哪边?   但不管是哪边,总归不会是自己这边。   远在书房的归早也感受到了九境大魔的气息,他自书房书房出来,一阵黑雾飘过,人已经来到了碎成一地的大门口。   归早站在魔宫内边,与站在外侧的长随心魔遥遥相望。   长随横剑,“百里长珩呢?”   “长随!”   长随偏头看过去。   百里长珩自然也能感受到九境大魔的气息,一感受到长随他就有些坐不住了,门口两个小魔被他骗走了,带着百里齐南,两人也来到了魔宫门口。   远远瞧见一身黑衣,百里长珩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长随!”   长随笑了。   他抬剑,猛然劈向归早。   归早手上没有武器,只能双手夹住逆鳞,被这魔气震地后退一步。   两魔境界相当,归早魔功强许多,可惜他在这之前,被百里长珩的阵法所控,此时能展现的实力,竟与长随差不多。   两魔僵持,百里长珩快步来到近前,胡雨杀了两个小魔冲进魔宫拉百里长珩,“主君,我们回吧。”   百里长珩摇摇头,“不回。”   “我本以为这是场持久战,得打个几年,在神州也已经做好了部署。”百里长珩道,“可现在看来,快结束了。”   百里长珩道,“只要归早……”   后面的话百里长珩没说出口,胡雨却已然明白,她抽出腰间长鞭,“那便打吧。”   百里长珩闭眼,不计后果疯狂转动体内灵核,神识铺开,另一道魔气在急速向着这边飞跃。   百里长珩睁眼,“影魔来了,胡雨,去拦住他。”   胡雨应了一声迅速飞身而起,离开此地。   大魔打架,小魔退避。   此刻场中大魔已经全部撤离,完完全全将此间留给了两位大魔。   长随用力下劈,可即便是被压制后的归早,也不是长随可以轻易对付的。   归早袖袍一甩,袖口中冲出两道魔气,化作长剑直直刺向长随。   长随无法,只能翻身后撤,身子才落地,归早的一掌已然劈至长随胸口!   长随横剑格挡,却还是被这一掌打至十步开外。   百里长珩体内半碎的灵核又多了两条裂缝,他自嘲一笑,怕是打完这场,灵核也要碎个彻底了吧。   百里长珩在归早的又一掌拍下来之前,飞身而起,抬手一掌与归早直直对上! 第85章第85章   奖励一只漂亮花瓶   归早魔宫的城墙和大门碎了个彻底,露出里边一颗巨大的荆棘藤,这颗荆棘藤生在大门的正后方,腰身有十人合抱那么粗,就连每一根荆棘刺,也都有长随剑粗细。   百里长珩与归早一掌而对,巨大的灵力和魔气自两人相触的掌心震开,气浪裹挟,两人纷纷后撤避开,粗壮的荆棘藤被这气浪拦腰折断,“轰”地一声猛然朝着半跪在一侧的长随倒去!   长随抬眼,黑色的魔气从他的眼眶溢出来,那巨大的荆棘藤瞬间就缩回了它的刺,成了一小截软趴趴地藤条摔在长随的边上。   长随看也没看,周身魔气涌动,再次提剑冲上去!   归早周身魔气暴起,他抬手,自疯狂翻滚的魔气中抽出一把漆黑的长剑,猛然与逆鳞相接!   两人身上的魔气都在节节攀升,被拦腰斩断的荆棘藤迅速缩回地面,只冒出个尖尖往外看。   这是魔气与魔气之间的较量了,百里长珩一个灵修,再次被这魔气震退,立在边缘等一个机会。   正巧在此时,胡雨走之前塞进他怀里的灵石亮了,百里长珩画阵接起。   “胡雨,找着主君了么?”   “有什么事吗,魔迭?”   魔迭惊喜道,“主君!你没事吧!”   “没事。”百里长珩再次问,“有什么事?”   “主君,永安已全部被魔族占领,现在我们的人完全进不去。”魔迭咬咬牙,“老爷与夫人的意思是打。”   “要将永安夺回来。”   百里长珩沉默片刻,“那便打吧。”   “长随已经跟归早交上手了,影魔由胡雨拦住,通知涅野,让他派魔去支援胡雨,如无意外,神州内留下的都是些小魔。”   “祁天入口应当也打起来了,神州留下的魔应当并不多,联系白笙,然后同我母亲已经联系过的几个大家族一起出兵,将永安夺回来。”   魔迭应下。   在要挂断灵石的时候,百里长珩喊住魔迭,“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打完这场,我就回去了,照顾好自己,若是打不过,那就等我和长随回来。”   魔迭握紧灵石,眼中有泪光一闪而过,她说,“好。”   百里长珩的目光再次落回场中两人。   在他与魔迭联系的这短短时间,两人已经过了不下百招,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   长随被归早一剑劈中,不得不后撤避开,退到百里长珩身侧。   百里长珩看看他的眼睛,单手按住长随不让他再冲上去,“长随,闭上眼。”   话音落地,百里长珩夺过逆鳞,飞身而起,逆鳞身上银光暴涨,猛然劈向归早!   银光铺盖整个天地,魔都昏暗的天空被一瞬照彻,没听话的长随和归早的眼睛被这银光一刺,瞬间陷入黑暗。   剑锋来的太快,归早又因眼睛的问题没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被这一剑狠狠劈在肩上!   百里长珩翻身落地。   被劈开的肩膀并没有流一滴血,黑雾从里边疯狂往外冒,归早大吼一身,往后退了数步眼瞳猩红盯着百里长珩,“你可是我的儿子!”   “生我养我的百里风和宋怀虞,他们才是我的父母。”   百里长珩闭了闭眼,“老祖,其实我有件事很早就像问您了,你说从来没有归早,也就是说三百年前,带着魔族打入神州的是你,所以,废了我灵核,要求影魔给我种下寒毒的也是您,是吗?”   “虎毒不食子,您当时,是想要了我的命吧。”   百里长珩再次抬剑,身影瞬息就来到归早面前,猛然下劈!   黑色雾气裹住百里长珩下劈的剑,数十柄飞剑自归早身后而起,疾速刺向百里长珩。   长随飞身而起一把捞住百里长珩,身后魔气化作屏障,拦下飞剑。   两人平安落地。   百里长珩轻声道,“我想相信他的。”   “可是他的做法告诉我,我不能相信他。”百里长珩推开长随,提剑再次与归早相接。   百里长珩问,“老祖,四百年前,在大婚夜侮辱祖母的人,您真的不认识吗?”   也不知这话如何激怒了归早,他周身的魔气肆虐卷杀,猛然扑向百里长珩,“我自然不认识!我如何会认识?”   百里长珩被这魔气震中心脉,猛然摔在地上科出一口血。   归早提剑上前,眼眸猩红,嘴里嘟囔着我如何会认识,手下却不含糊,一剑刺向百里长珩眉心!   长随看准时机,一脚上归早胸口将他推离百里长珩身侧,反手拉起百里长珩,“主君,我可不是你那位听话的乖小孩,别惹怒我。”   长随单手卡住百里长珩的下巴,漆黑的眼直直盯着百里长珩那一双情人眼,“漂亮花瓶就应该待在屋子里,摆在台子上,供我观赏,而不是在这儿,滚的满身泥。”   话音落地,地上猛然窜出无刺的荆棘藤卷住百里长珩手脚,长随夺回逆鳞,飞身而起,“杀人这种事,应当交给你的主人我来!”   百里长珩心口本疼的厉害,被长随这一通操作弄懵了,一时没反抗被藤蔓卷了身体,等长随冲出去了他才勉强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和面上蹭上的泥土,笑了。   小崽子还学会捆主人了。   心疼我就直说啊,嘴硬心软,还自己冲上去。   百里长珩享受了一会儿被长随捆绑的滋味,这孩子平常可不敢这么干,也就借着此时是魔的一面敢干点大逆不道的事情,一会儿恢复回来了指不定要抱着他的腰道歉呢。   百里长珩想了想长随抱着他的腰道歉的情况,低低笑了一声,顺便缓了几口气。   归早的实力在之前被压制,现在看起来也在慢慢恢复,若是不赶紧解决,怕是不好收场。   百里长珩只能可惜不能多享受一下这种被长随捆绑滋味,反手挣脱藤蔓飞身而起,接住被打落下来的长随。   百里长珩拍拍他的脑袋,“反了天了,还敢反抗你家主君了,等我解决了归早回来教训你。”   百里长珩接过逆鳞,“回来抽你屁股。”   百里长珩与归早又过了十招,归早后撤,“怎么,车轮战?”   “对付您,车轮战怕是没用。”百里长珩少见地冷了面色,他直视归早的眼睛,“你认识那个侮辱祖母的人,是么?”   兵器交戈声中,归早听见百里长珩一字一句问,“或者说,那个侮辱祖母的人,是你找去的人。”   不,不是的。   归早对自己说,不是的。   可那与不是有什么区别?   四百年前。   宋青雨大婚当日,所有人都在前厅喝酒,归早,也就是百里姜翼,偷偷溜进了新郎官的府邸,在他的后厨干活。   等所有人都得了钱去前边吃一口酒时,归早在后厨也给自己灌了一坛酒。   借着酒劲。   他跌跌撞撞来到了洞房。   也不知道是新郎官的失误还是什么,门口没有侍卫也没有丫鬟婆子。   归早站在窗口,点燃了早就准备好的迷香。   他掩着鼻口,迷烟顺着窗户的缝隙渗进去,很快,他听见了有什么倒下的声音。   归早灭了香,推开了正门。   掀开珠帘,他心心念念的姑娘就半躺在大红的锦被上,身上穿着的是鸳鸯戏水的大红婚袍。   归早扯了扯宋青雨的红盖头确保对方不能看见他,然后,解开了宋青雨的腰封。   衣裳一件件脱落,归早瞧见了红盖头上的两点湿润。   但是他没管,扯下床帘,归早褪下了裤子。   事后。   归早穿齐衣裳,将满脸泪痕晕过去的宋青雨抱到了树下,他抹了抹宋青雨的口脂,让宋青雨瞧起来更加狼狈。   归早站在树的阴影处盯着躺在地上,衣裳凌乱,满身青紫的宋青雨。他半张脸落在阴影里,教人看不起他的神情。   直到一声,“那是谁!”打断了他的思绪。   看见有人来了,归早转身离开。   他能遇见后面会发生什么。   但是有什么关系呢?   只有这样,他才能光明正大,拥有自己心爱的姑娘。   归早在街上晃荡了两圈,再次回到新郎官府正门。   他深吸一口气,踏了进去。   右肩猛然传来剧痛,归早回神,百里长珩正好一剑劈在他的右肩,翻身后侧。   归早捂住右肩,双眸全黑,死死盯着百里长珩。   他的右肩黑雾喷出,眨眼睛就铺盖了半个场地。   百里长珩警惕盯着吞没半边天的黑雾,试探性挥出一剑。   黑雾慢慢散去,一只利爪从里边探了出来。   紧接着,一只四脚三眼的怪物从里边走了出来。   那怪物极高,百里长珩与长随两人加起来也没有他的小腿高。   怪物自黑雾中走出,左右两只眼深黑正中央一只眼猩红。   它长大嘴怒吼一声。   地面开始震动,碎石子被震得飞起,百里长珩抓住赶上来的长随手臂,“他被压制的魔功全部放出来了,长随,杀了他。”   百里长珩将逆鳞交给长随,“去吧。”   长随歪头,“有什么奖励?”   “奖励你一只漂亮花瓶!”   百里长珩话音落地,长随便如离箭之弦一般冲了出去,长剑在巨大的怪兽皮毛上划开一道大口子。   长随翻身落地。   被划开的脊背迅速复原,怪物怒吼一声,转过头来一脚踩上长随!   长随横剑阻拦。   百里长珩一退再退,退到躲在角落的百里齐南边上。   百里长珩将灵石塞给百里齐南,“往南走,看见一座魔宫你进去,就说你是我的人,要见涅野,将灵石亲手交给涅野,然后回神州吧。”   百里长珩摸了一把脸,“母亲和父亲打算夺永安,你回去帮他们。”   这儿他也帮不上什么忙,百里齐南点点头,飞快离开。   百里长珩转身,体内灵核再次转动,身后,一把巨大的剑破空而出。   作者有话说:   午安 第86章第86章   不能放一只魔下山。   巨大的金剑破开混黑的天,仿若天光降临,猛然刺向巨大的三眼四脚怪物!   长随在瞧见那剑落下之时极快后撤,逆鳞插入怪物皮肉里,自己则翻身落在倒塌的城墙跟上。   怪物体型巨大,翻身不易,即便瞧见了这柄冲天之剑也无法躲开,只能抬起前爪,魔气散开化作屏障挡住这巨剑。   百里长珩闭眼,体内灵核转速再次加快,全身的灵脉中灵力的流动速度加快,灵力不要钱似的传入金色巨剑,巨剑势头加猛,疯狂撞击怪物的屏障。   百里长珩清晰听见了两声咔嚓声。   一声来自对面的魔气保护屏障,一声来自自己的体内。   裂了二分之一的灵核现在又裂了二分之一,现在仅剩下一点点支撑着。   百里长珩不太意外。   他本来就没指望还拥有晚好的灵核走出魔都。   只是长随……得完好地走出魔都。   浓黑魔气屏障自巨剑剑心处炸裂,纹路似蛛丝般铺满整片屏障。   百里长珩咬牙,将自己剩余的唯一一点灵力完全榨干全部传入金色巨剑。   巨剑势如破竹,猛然戳破屏障,自前胸穿透怪物!   一声哀嚎差点震碎长随的耳膜。   他摸了摸耳朵自墙根摸出来,擦了擦嘴角的血正打算去拉一把百里长珩,一抬眼,瞳孔却骤然放大,“长珩!”   话音落地,百里长珩浑身一颤,不可置信垂下头。   他的胸口,一只血淋淋的手从背后穿了过来。   疼痛姗姗来迟,百里长珩全身开始痉挛,他的眼前开始模糊,耳朵边嗡嗡作响,昏死过去前,他只看见了一只有着尖利长指甲的苍白如死尸的人手和自己的鲜血自那只手上滴滴答答往下掉。   “长珩!”   百里长珩模糊中听见了长随嘶声力竭的叫喊,他想回应,可是却张不了嘴,发不出声。   祁天。   主君府。   巍峨的大殿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各大首领你一言我一语,都不愿意让自己底下的兵去当先锋。   魔迭一身华服坐在主位上,揉着眉头听底下吵。   青峰山上有涅野的魔兵镇守,可汇集了影魔和归早两位魔主的魔兵却是比涅野的兵多少好几倍,即便涅野亲自镇守交界口,依旧是有魔兵自青峰山下来,已入祁天。   城主府里边倒是没吵,已经分出了一队修士去阻拦魔族入各大街道城镇,而蛮荒这边,却迟迟派不出人。   底下的首领不服魔迭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若是百里长珩说要谁打头阵那自然没人敢说半个不字,但是说这话的是魔迭,大家伙可不乐意了,谁又愿意做第一个死的呢?   你闹我也跟着闹,于是议事的大殿成了妇人骂街,口水飞溅地到处都是。   百里长明抱刀靠在角落的柱子旁,冷眼瞧着这大殿人魔闹成一团。   他自永安出来,一路向南来到祁天,先去了城主府。那儿也忙,可处处井里有条,他一见到白笙,白笙便派了人送他来主君府,说这儿是他哥哥的地盘。现在看来,百里长珩这个蛮荒之主,当的也不怎么样嘛。   百里长明撇嘴。   “别吵了!”主位上的魔迭骤然起身,七境大魔的威压完全释放,浓黑的雾气炸开,底下霎时间安静了。   一些实力强悍的首领不惧魔迭大魔威压,反而释放自己的灵力或是魔气与之抗衡,瞪眼看向主位上的魔迭,“魔迭大人,别老拿鸡毛当令箭,有本事,就让主君自己来同我们说。”   “主君?”魔迭气笑了,冷哼一声,“若是主君亲临,怕是你们一个,也别想保住命!”   “魔迭大人,不是我们不服您,您说您是暂代主君管理各大首领,可这都两年多了,别说面,咱们连主君的声音都没听到过,这不得不让属下们怀疑……”   “怀疑什么?”魔迭眯眼,“你们怀疑什么?”   底下的首领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低声交谈半天才有一个首领上了前来,“众所周知,主君身体不好,在蛮荒时属下就听医师说主君活不过三年,而现在入神州都两年了,焉知主君是否还活着?”   “焉知你是不是扣着主君的尸首,拿着鸡毛当令箭在这儿狐假虎威。”   “放肆!”魔迭双眼通红,“你们胆子可大的很,还敢议论主君的生死了!”   “若是你这句番话被长随听见半句,你觉着你还有命在吗!”   “可长随大人不在。”首领笑,“魔族入侵神州,他们要吃的只是人族,同我们蛮荒有何关系?”   “别忘了,我们蛮荒,也有不少魔族,同族嘛,互相吞食总归是不至于的。”首领们有恃无恐,“若是魔迭大人想打,那就麻烦大人自己组了兵去打吧。”   魔迭咬牙。   底下的首领就是料定了魔迭不能自己出去打。   她魔迭若是真自己披甲上阵了,回过头来这主君府就怕是易了主。   向来跟在魔迭身边的从三也被涅野喊走了,宋夫人又在青霖城与其他家族商议如何夺回永安之事,魔迭身边现在是完完全全无将可用。   底下小兵自然是不敢正面跟着魔迭刚的,若是魔迭要他们去打,他们自然也会去,可一群小兵,没有主帅不就是一盘散沙,这打什么?   若是没有主帅,那还不如不打,只守。   魔迭沉吸一口气,还是决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在座都是主君信任的肱股之臣,此时神州危急,诸位若是能在此时站出,主君回来之时,自然有的是好处。”   “没见着主君,属下们是不会去的。”   魔迭:“……”   靠在柱子边的百里长明嗤笑,他从角落里走了出来,站在大殿正中央行了一礼,“若是大人信得过我,便让我替我家兄长打这一场。”   魔迭讶然,她可没想到百里长明会站出来。   这位今儿她也是第一次见,金衣华贵,一看就是个锦衣玉食长大的大少爷。白笙派人急急忙忙送过来,她拿了信也就指了个丫头让带着他去后院休息,倒是没想到他不仅没去,还留在了大殿里看了这么一场戏。   “兄长?”有首领质疑,“你兄长是谁?”   百里长珩头也没抬,语调倨傲,“自然是你们主君,百里长珩。”   整个大殿首领顿时熄了声。   说百里长珩是自己兄长,这可不是谁都有的勇气。   首领们仔仔细细打量了百里长明一番,嘀嘀咕咕说确实,这少年确实与自家主君有两分相像。   “兄长暂时在魔都被绊住了脚,约莫过两天也能回,诸位首领们若是不想当这个出头鸟,那便由我去。”   诸位首领再次沉默,心下琢磨。   百里长珩若真的没死,只是因为有事在魔都被绊住了脚,那么他们今儿不出手,明两日便会悄无声息死在自家里。   他们主君,还会给出一个天衣无缝的解释。   可若刚刚那些话是这少年诓他们的,百里长珩是真的死了,今日出了这个头,好像……也没什么特别大的损失。   首领们心下计较完了,互相对视一眼,一位首领转着眼珠子问,“不知道若是我们带兵前去,这位小郎君是否随行?”   百里长明颔首,“自然随行。”   那就行。   谁也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首领们纷纷放下心来,这才顺了魔迭的意。   魔迭松了一口气,勉勉强强分派完了任务,同百里长明一齐往外。   首领们回去清点和召集人手,百里长明又没人手可召集的,自然是在这主君府里等他们回来。   魔迭从主位上下来,带着百里长明去了书房,“你听着,你是主君的亲弟弟,此事必然不用亲自去。”   魔迭想了想,“这样,你在屋里躲一阵子,等会我便找只小魔顶了你的脸去外边绕一圈便算了。”   百里长明摇头,“魔族入侵神州,杀我同族,若我还能坐在此地一分不动,那我还如何做百里家的人?”   “别说百里长珩,我自己都会看不起我自己。”百里长明冷嗤,“我兄长可以以半废的灵核迎战大魔,我有什么不可以的,我灵核完好,已入问虚,如何能比他差?”   魔迭:“……”这有什么好比的?   魔迭苦口婆心,“你若出半分事,我如何同你哥哥交代?”   “交什么代?我喊他一声兄长,那也不代表他能管我的所有。”百里长明呵笑一声,“他的事他从来不同我说,我的事,又何必他管。”   百里长明提着刀推开书房门,沿着走廊一路往外,直直朝着主君府的大门口走。   魔迭远远跟着,瞧着他一路顺顺当当地走,拐弯时连犹豫都没有,非常坚定。   这要是主君,指不定找不着路。   魔迭瞧着人站在打开的门口等那群首领,只能叹了口气。   想来首领们也不敢让主君的弟弟死了,魔迭只能寄希望于百里长明自己实力强悍和各大首领有意或无意的庇护了。   希望百里长明活着回来,不如她还真就不好交代。   首领底下小兵集结完毕,百里长明抱着刀站在主君府大门深深看了一眼。   他从不觉得自己比百里长珩弱。   今日事最好的证明自己的机会。   只有杀了那些胆大的魔族,百里家,父亲母亲亦或是百里长珩,才会承认,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已经是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强者了。   才不会什么都瞒着他。   百里长明握紧了手中的刀,目光坚定,他转身,跟上首领。   祁天城主带着人围在青峰山南面,那么北面,就是蛮荒来守。   要求就是,不能放一只魔下山。   作者有话说:   陪我弟挂水,结果陪着陪着把自己也陪进了医院挂水,高烧……两三天都昏昏沉沉,天天除了睡就是挂水,今儿下午才回家勉强掏出电脑来码字……对不住,我明儿尽量多写的补一补。   话说最近非常容易感冒,那医院已经好几屋子都是我这种情况了,天气反复,一会儿热一会儿冷的,记得及时添衣,晚上盖好被子千万别踢了,要是感冒可麻烦了,吃药痛苦,打针也痛苦,我血管难找,扎了好几下才扎中,一手的小红点,真是疼死了。   小天使们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别感冒了!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第87章   没救个屁。   魔族有没有下了山的漏网之鱼不知道,但是该下山的人却迟迟没有下山。   魔都传来的消息依旧停留在三天前,一位名叫百里齐南的,带着胡雨出门时魔迭塞给她的灵石进入主君府,说是带了主君的口信回来。   话不多。就是说主君与长随的过两天就回来。   可这都已经过了三天了,不仅人没回来,半点消息也没传回来。   入侵神州的魔族越来越少,不仅如此,永安传来消息,说是魔族无心恋战,已经在往魔都退,并且宋夫人他们最多只见到了两只八境大魔。   也就是说,归早和影魔,没有一个在永安。不在永安,也不在祁天,各城也没有见着九境大魔的消息,那么这两只大魔只能都在魔都。   涅野也在魔都,他一直守在交界口未曾离开过,说是没有见着另外两只大魔,如此说的话,那就是主君加长随,两人拦住了两只九境。   但是不管是哪方赢,不管是主君拿下两位大魔还是两位大魔拿下主君,总该有点消息回来啊,不至于到现在半点消息也无。   魔迭趴在书房里的矮桌上,拧着眉把玩手里圆润的传讯灵石。   头疼。   底下出去清扫魔族的也差不多回来了大半,都在问她主君在哪儿,主君在哪儿,她也想知道啊!   都来问她,她问谁去?   魔迭封了后院的大门,不让那群首领再派人再跑进来问,至于百里长明,自然也被她好好保护在了后院。   前院人员来往复杂,指不定逮着他这个主君亲弟弟问东问西,蛮荒出来的,个个都是活了百十来年的人精,要是随便从这小孩嘴里套出点什么不太合适的消息,那不要了命了?   百里长明住在百里长珩的院落里,刚进院子的时候院落里冷冷清清,枯树叶落了满地,连一个服侍的婢女都没有,百里长明差点认为这是个已经荒废了的院落。   幸好魔迭早早想到了这院子从前是只有胡雨和长随伺候百里长珩,这两人一入魔都,院子里除了隔几天定时去洒扫的婢女再无其他人,一贵公子,如何受得了没人伺候?   魔迭吩咐人派了五个能干的过去。   人多了,人气起来了,院落这才热闹了起来。   可热闹有什么用?想要回来的人没有回来。   时间一天天过去,蛮荒首领们闹得越来越凶,甚至还打着保护主君的名头拿了兵器想要强闯主君府后院,魔迭命人守住后院大门小门,外边怎么闹,只要不打到她的面前来,她都不搭理。   一个月后,前往永安的宋夫人和百里老爷也回来了,在前院也被各大首领的下属拦了又拦,后来还是魔迭出面两人才进了后院。   两人洗漱完后也入了魔迭的书房,都在问,有没有百里长珩的消息。   魔迭也想有,可是真的没有。   这两位是主君的长辈,魔迭无法像面对底下那群首领一样门一关,不出面一直装鹌鹑。她只能将自己知道的全告诉两位长辈,可就算全说了,也只是徒增担忧。   宋夫人听罢,当即决定入魔都。   魔迭沉默表示入不了。   魔都最近也不知出了什么问题,永安祁天两处交界口全部封死,涅野留在魔都未归,传讯过去问也是全然得不到回应。   魔迭在这一个月中去了两次青峰山,不仅没能见到管事的,连七境大魔也未曾见到一个。大魔全部回了魔都,交界口封死,任何修士与魔都无法出入。   也不知道魔都现在到底是在经历什么东西。   神州内不得章法,魔都此刻也好不到哪里去。   原本是归早,影魔,涅野三位九境大魔平分魔都,可现在归早被废,虽然没死,但是同死也差不多了,只剩下一缕魔息沉在岩浆之底苟延残喘。至于被捅了个对穿的百里长珩,已经在山洞里躺了一个月了。   那天长随一抬眼,就瞧见影魔不知何时摸到了百里长珩身后,而百里长珩刚刚将所有灵力都送了出去,此时正虚弱着,一时不查,直接被影魔捅了个对穿。   不远处的长随瞳孔漆黑,魔气冲天而起,还插在归早化作的怪物身上的逆鳞颤动,猛然飞起转瞬间刺进影魔的胸口。   长随身上的魔气节节攀升,面上、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他的速度极快,出手如电,瞬间扼住影魔的咽喉。   长随的另一只手抓住逆鳞。   影魔也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在远方与一只七境大魔折腾了片刻,刚回来就瞧见小美人毫无防备站在自己面前,一个手痒,就捅了。   当时没想这么多,更没有看看远处还有个长随。等捅了人,人倒下了,影魔的视野这才亮了起来。   老东家倒了,不远处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九境大魔魔息还剩下大半。   大半而已。   影魔作为一只已入九境三百年的大魔,自然是不惧这样一只临时攀上九境,还受了伤的魔。   它就是太过自信,才会被突然暴起的长随一剑刺入心脉,又被扼住了咽喉。   长随掐着他的命门,漆黑的指尖深深嵌进去,影魔惊恐地发现,自己的魔息,在被对方吸走!   胸口一剑算不得什么,他的体内又没有血肉,一副身家全都是魔息撑起来的,只要魔息在,胸口的伤绝拖不了他半日,可对方在吸食他的魔息!   这不是同归早一样的路数?   多少魔息被吸干净的魔再无重塑的机会?影魔全身痉挛,可无论怎么挣扎,都挣脱不开长随。 第88章第88章   什么幻境困住了百里长珩?   魔都,涅野魔宫。   装了三个月鹌鹑的涅野闲得发慌,依旧在院子里喂荆棘藤。三个月前,他种下一颗种子,现如今收获了三颗巨大的藤,也是离谱。   他正捏着勺慢吞吞喂着,有魔侍着急忙慌跑进来,“魔主大人!有,有魔闯、闯宫!”   涅野一惊,碗里的鲜血顿时喂不下去了,直接往荆棘藤上一泼,反身问,“他怎么来了?”   现如今蛮荒的格局非常清晰,就只有他和长随两只九境大魔在明面上,归早被影魔拖走不知道藏哪儿去了。敢来闯宫的,又能让底下魔这么慌张的,还能是谁?   “属、属下不知。”小魔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头顶裹着大魔威压的阴影,话都说不利索了了,“属下们不开门,那位、那位大魔直直接杀了进来。”   涅野拧眉,将手里边的碗和勺子塞在边上侍立的下魔怀里,大步朝着外边走。   两只大魔在一片碎石路上相遇。   长随怀里还抱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族。   自然只能是百里长珩。   涅野停下脚步,警惕离长随五步之遥,“要回神州?”   长随看了看怀里的人,难得没有呛涅野,低低嗯了一声。   涅野也是识趣,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惹长随,再说,送走了才是好事啊。   涅野转身带路,心底却在吐槽,“封是当初你要封的,现在要出去也是你要出,一下没和到心意还要杀魔,这什么路数。”   眼看整个魔都是没人管得住他了,神州唯一能管住他的现在还躺在人家怀里半死不活,这长随不天下无敌了?   这还得了?   这位可不讲道理,做事全凭喜好,比魔都所有魔来的还要随心所欲。   涅野诚心希望百里长珩能早日醒来。   祁天与魔都的交界口是长随封上的,此时也只有他能开,涅野带到了地方,让开中心位往角落里去。   好魔不跟坏魔斗,咱大魔一向是能屈能伸。   长随站着想了想,还是先把长随靠着墙轻轻放下。长随抚开遮住百里长珩眉眼的发,俯身贴了贴对方的唇,挥手加上锁链,这才起身。   涅野瞧了一眼,啧啧摇头,这怎么偷走?   一小会儿,还要给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加上锁链,这是被对方骗了多少次才有的血泪教训啊!   长随抬手施法,灰扑扑的墙开始震动,深黑的漩涡显现,通向祁天的道口打开。   长随回身挥开铁链,将百里长珩抱起,踏入祁天前,长随回身威胁涅野,“不管你入不入神州,这个口,给本尊看牢了,若是影魔从你这儿跑了,本尊便要了你的命!”   涅野翻了个白眼。   不用说,他本来也不会放影魔入祁天。   他与长随一样,想要影魔的命。   长随抱着百里长珩入祁天。青峰山各魔学到了他们家主子的精髓,装鹌鹑。   长随抱着人走,他们就像是没看见,全程低着头,不看不听。长随一入神州,身上的魔化便在一点点消退。   困在灵核处的长随挣脱牢笼,重新拿回了这具身体的主动权。   若不是为了百里长珩,长随心魔是不愿意入神州的,毕竟一入神州,他就得回长随身体里坐大牢。   长随眼睛通红,抱着人一路飞奔至主君府。   主君府前院一群首领还在闹,长随可不会惯着他们,逆鳞出鞘,各大首领只能退避。   长随逆鳞悬浮正前开路,一路顺顺当当进了后院,人走了,前院诸位才抬起头,互相求证,“刚刚那个是,杀神?”   “他怀里的是主君?”   “还活着?”   “呃……”外边在议论什么没人关心,大家关心的,全都是长随怀里的那位。   得了消息的魔迭派了人将百里老爷和宋夫人全请了进百里长珩的院落,她自己也在院落里等。   从得了消息的那一刻就在屋里等,到现在,少说也等了两个时辰了,手里的玉石都快被她磨成粉了人还不见来。   魔迭焦急站起身,派了一个又一个去前院打探。   百里一家倒是沉得住气,百里齐南抱着剑靠着梧桐树,包括百里长明在内其他三位全都坐在树下石桌前边喝茶边等,若不是百里长明频频看向院门口,还以为这四人不着急呢。   前院的喧闹传进后院,有下人急匆匆跑进院里,扶着门气都没喘匀,“大,大人他们,他们回来了!”   魔迭豁然起身,大步迈出院子,“回来了?”   远远的,魔迭就瞧见了逆鳞身上漆黑的光。   紧接着,黑衣少年抱着一身白衣的某人,进入了魔迭的视线。   着急上火一个月的魔迭终于露出了笑容,“回来了?赶紧先进屋。”   长随眸子动了动,喉口滚动却没能说出一句话,他点了下头抱着某人进屋,稳稳放入被窝里。   坐在树下喝茶的三位和靠着的一位也都稳不住了,纷纷进了百里长珩的屋。   百里长珩屋挺大的,但是内室不大,一时进这么多人倒是显得拥挤了。   魔迭早早吩咐过了,屋里烧了碳,又用厚皮毛遮着窗户大门,此时里边热的像是个蒸炉。   长随收了剑,把两边的床帘挂起来,低声道,“主君被影魔伤了,灵核尽碎,看了许多医师都无用。”   “那就让主君的父亲看看吧。”魔迭也着急,但是她没有冲上去看,而是在后边拉了一把长随,让长随把位置让出来,轻声安抚,“咱们不是医师,靠再近也没用,还是需要医师来。”   长随嗯了一声。   宋夫人魔迭不敢喊,其他的,包括长随在内都被魔迭连拖带拽拖出了里间,几人坐在外间的长榻上等。   魔迭给长随倒了水,“走一路了,喝口水缓缓。”   长随双眼通红,微微垂着眼睑,“影魔该死。”   放在桌上的逆鳞微微颤动发出嗡嗡的响动,像是在应和长随。   魔迭拍拍他,“影魔确实该死,但是目前最重要的,是主君醒过来。”   长随抬头瞧了魔迭一眼。   魔迭道,“主君要是醒着,他绝不会愿意看着你如此。”   长随偏头,“他惯会骗人,我才不要管他。”   魔迭暗笑,说着不要管他,每次他出事,最着急的除了你不还是你?   少年要脸皮,魔迭没拆穿,只低声说了好几声好。   长随沉默了会,想起了什么,“外面怎么回事?”   说道这个魔迭的笑脸垮了下来,她眨眨眼,偏开头将茶盏放在桌上,“没事。”   魔迭低声说,“主君好起来,就都好了。”   “什么?”长随没听清。   外边如何闹长随是不太关心的,但是对方差点拦了他送百里长珩的路,这不能忍。长随想起了之前在百里家时涅野传讯说的,底下开始乱,不服魔迭这事。   长随看了眼被屏风阻隔的内室,抿唇提了剑转身出门。   长随的动作没有一点预兆,魔迭没来得及拦住,眼睁睁看着他提剑出门,赶紧喊,“你去哪儿!不呆在这儿?”   长随头也没回,脚步还加快了些许。   魔迭看看内室,又看看快出院门的长随,沉沉叹了一口气。   她倒是不当心长随受欺负,只担心闹得太厉害,长随杀了太多,等百里长珩醒来得知一团糟,又得头疼。   算了,她管不了也不想管,闹吧闹吧,反正能比现在还乱吗?   长随提着剑踏入前院,镶金嵌玉的大殿不知何时成了闹市,一堆的首领聚集你一言我一语,也不知道在谈论些什么。   每个首领底下都带了不少人来,也不中带这么多人,是来做什么的。   长随拎着逆鳞踏入大殿,殿内诸位首领瞧见了他,顿时噤声。   不过两年,长随身上的气息更加沉稳。两年前他们还能轻易从长随身上感受到杀气,可现在,长随杀气内敛,眸光沉寂,心思早不像从前全写在脸上了。   倒是有两三分百里长珩的意思。   长随面色冷凝,手中逆鳞未散发一点威胁之意,却无一人敢拦下他。于是他就这样一步一步,踏上了最高处。   底下有个首领是这两年才晋升的,只知道长随一个名号却没见过真人,今日一见他觉着主君进侍也不过如此,大着胆子站了出来,“主君呢?我们要见主君。”   长随没说话,就直勾勾盯着他。   那小首领瞧着长随的眼神有些渗人,缩着脖子退后了两步,可回头一看自己身后有一堆的首领在,觉着自己不能失了颜面又重新站了出来,“怎么,作为首领,我们想要见主君还不行了?”   “莫不是主君被你们软禁了,然后你们借着这个由头想要控制所有首领?!”   周围的首领疯狂给那小首领使眼色,让他赶紧退回来别说了,可这小首领看岔了眼,还以为对方鼓励他说的好呢。   于是他底气更足了,“不管你是主君什么人,只要你不怀好心,作为主君一手提拔的首领,我们都有资格取你首级!”   长随点点头,随意道,“说的对。”   话音落地,逆鳞瞬间飞出,猛然穿透那位小首领的胸口!   逆鳞周身杀气缭绕,速度极快,穿透小首领胸口后还未停下,竟直直带着小首领飞起,深深扎进后边的墙壁中!   小首领瞪大了眼睛,至死都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鲜血自他的身上滴滴答答落在大殿地面上,诸位首领含声若噤,总觉着那一把逆鳞下一次便会穿透自己。   长随站在主座的边上,冷冷问,“还有谁不服?”   底下无人敢再冒头。   “没有的话。”长随冷声道,“滚!”   底下首领终于开始退出大殿,退出主君府。   长随等人退干净了,抬手收了剑,吩咐下人,“把这人的头颅割下来挂在主君府门口。”   下人为难,“这,这。”   长随瞧了那下人一眼,眼也不眨抬剑直接割下那首领首级,“去挂。”   “是是是。”   死几个人就能解决的事情,于长随来说,就是最简单的事情。   前院不闹了,长随才安心前往后院。   百里长珩屋里百里风正好从内室出来,长随赶上了对方说百里长珩的情况。   “身上的伤不重,最主要的,还是他身上的寒毒。”百里风说,“寒毒是有制造幻境的能力,长珩现在就是陷入了自己潜意识的幻境里,除非他自己打破幻境出来,否则……”   长随抿着唇问,“否则什么?”   百里风看了长随一眼,摇摇头,“否则难以醒来。”   “幻境?”宋怀虞在边上坐了半天,此时站起身,担忧朝着内室看了一眼,“有什么幻境能困住他呢?” 第89章第89章   “百里长珩,出去等。”   蛮荒。   日头一如既往的毒辣,空气中全是沙砾闷燥的味道,一丝风也无。   破旧小院的外篱笆墙倒了一块,几个像是在泥浆里打过滚的脏小孩儿扒着墙根探头探脑,对着院子里的架子下那几颗圆滚滚的绿西瓜垂涎七尺。   可院子里的劈柴声却让他们望而却步。   这间院子是蛮荒主君的院子,位置偏僻。这边大多都住着三五天吃不上一口囫囵饭的贫民乞丐,在这些人中,主君的院子里却日日用着水,一日三餐准时冒出饭菜的香味。   眼热的人不少,动手偷抢的人也不少,但是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蛮荒主君尊贵,地位崇高,但是他的院落里,却只有一人守着,自然,有人就想着浑水摸鱼乘着他睡着了偷点院子的蔬菜瓜果。   他们也不要多,就够吃一口就行。   可每次一踏入院子,就会被主君身边的那位大人发现。   那位大人一身黑衣,背后背着一柄名叫逆鳞的宽剑,仅仅一人,就可拦他们所有人。   据说这些菜啊西瓜啊都是这位大人一个人种的,他对自己种的食物非常珍视,有一种近乎执拗的偏执,院里多少颗菜多少颗西瓜多少片叶子他一清二楚,一日看上四五遍不带歇息的。   若是主君要拿他的食物送人,这大人次次都冷着脸盯着那位被送的人,像是要把对方生吞活剥了。   主君倒不像那位大人如此吓人,他是个顶顶好的人。在别院偷了东西被打断手脚是常有的事,主君却从未如此过,顶多就赶他们走。   要是乞丐们碰上主君出行,主君见着了他们,往往会从他的宝贝袋子里掏出许多吃的分给大家。   大家都喜欢他出行。   可惜主君身体不好,出行的次数少之又少。   于是这几个小滑头就打上了主君院里西瓜的主意。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外篱笆倒了一块,让这群小屁孩们可以轻而易举从边上溜进院子偷西瓜。   这间小院里的西瓜和蔬菜这几个小孩不是第一次偷了,可每次偷,必然是这院子只有主君一人。   最近那位大人很忙,经常独自一人出门,于是便有小屁孩大着胆子从倒了的篱笆墙那儿溜进去,偷一个西瓜。   起初他们矜持这,不敢偷多,只敢偷一个。   过了两天发现没人说他们,便大着胆子又来了,这次偷走了三个。屋子里的主君在咳嗽,一声比一声闷,他们不敢多待,偷了瓜赶紧跑,生怕被主君发现了。   可是没有被发现。   于是他们今天又来了。   院子里的劈柴声响了一会儿就慢慢停了下来,按照前几日的经验,大人要出门了。   果然,不一会儿,篱笆外门被拉开,一身黑衣的大人背着剑,大步跨出小院。   盯着前院门的小屁孩甩着手兴冲冲跑回来,压低声音喊,“走远了走远了,我看着大人拐过小巷了!”   几个小屁孩得到消息,高高兴兴从篱笆墙外翻了进去,轻车熟路摸了一个西瓜。   有小孩儿问“诶!这次拿多少个?”   领头的小屁孩儿眨了眨眼睛,伸出手比了一个五,“反正主君不知道,大人不知道为什么也没对这件事有任何反应,不如我们就多偷点。”   有小屁孩犹豫了,“可是这儿只剩下七个西瓜了,拿走五个,就剩下两个了,会不会太多了点?”   “怕什么?”   领头的麻利拧断枝条,取出一个瓜翻了个白眼,“主君那病秧子身体如何会关注这些,怕什么?”   “快点吧,多拿点,咱们好几天就不用愁了。”   其他小孩儿听他这么说,都觉着十分有道理,毕竟曾经偷了这么多瓜也没被抓过,于是更加起劲了,就在他们又准备再扭一个瓜的时候,冷不丁听见一声,“差不多就够了。”   “够什么够,还差的远呢!”领头的小孩儿一点也没听出这说话的声音不对,还在兴奋摸地里的瓜。   另外几个偷瓜的倒是听出了这声音,僵硬回头。   主屋朝向地里的那扇窗户不知何时被支了起来,一位头戴玉冠,穿着金丝白衫的青年坐在椅子上,一双眼睛沉沉注视着他们。   领头的小屁孩发现周围没了声,也觉出点不对味来,身侧的人拉了拉他,他回过头。   瞧见青年的一瞬间,小屁孩脑袋空了,手中抱着的西瓜啪地一声砸在地上裂开炸成几份,露出红红的内里。   几个小屁孩抖着唇喊,“主,主君。”   主君咳嗽几声,白皙的面上血色又稀薄了几分,他透过窗户瞧着外边几人,“前几日本君不说,那是想着你们确实饿过了头,容忍你们取了一个又一个瓜,若你们今日也是只取一个,本君不会说话,但是你们贪心了。”   “没有能力,还想贪多?”   主君的声音不大,也并不严厉,只浅浅说,外边站着的几个小屁孩却像是被什么禁锢住了,一动也动不了,只能站在原地。   “从今儿起,你们再不许偷此院任何一样东西,若是还想要吃的,”主君指了指外篱笆的大门,“走大门,进来把院子打扫干净了,干了活,本君也能分你们一口吃的。”   小屁孩们慌乱点头。   正巧这时外篱笆门响了一声,一股浓浓的杀气从小孩儿们的脚底窜上头顶,他们僵硬站在原地,连头都不敢回。   视线里出现一袭黑袍,黑袍的主人就站在他们面前,沉沉盯了他们许久。   久到小屁孩们都觉着自己的脑袋要搬家了,屋里的主君才轻轻咳嗽一声,“长随。”   小屁孩们面前的黑袍摆动,那位大人慢慢蹲在他们面前,一点一点,把地上碎裂的西瓜捡起来,放在边上的石桌上这才擦了手进屋。   一进屋,长随就不满道,“主君怎么又让这几个小孩进院子了?” 第90章第90章   “别想起来,好吗?”   自百里长珩病后醒来也有月余,这些日子长随不可以说是不尽心,事无巨细,一一过目。   可百里长珩却半分也高兴不起来。   长随确实照顾他极为小心,对他几乎有求必应,整日不是围着他转就是在院里练剑劈柴,但每一回,百里长珩说想出院子去外边走走,长随都会极不高兴,想各种理由拦着他出院子。   午饭过后,百里长珩合衣躺在树下的竹椅里,歪着头瞧蹲在不远处的长随撸起袖子清洗碗碟。   百里长珩的视线自上而下,从长随竖起的马尾,到他的肩膀,他的脊背,再到他的腰身,每一寸每一分,都与记忆中一般无二。   百里长珩闭了眼,心想自己真是昏了头了,怎么开始怀疑长随了?   这个世界上谁都可能骗他,但是长随不会。   长随洗了碗碟收好,从厨房出来时手里捏着一帕子擦干手上的水。   百里长珩站起身,“在院子里待久了也是闷得慌,陪我出去走走?”   长随一愣,顿了顿才说,“主君身体不见好,出去做什么?”   “在哪儿养病不是养?你陪着我出去,就在附近走走。”百里长珩眉稍微抬,慢慢走进。   长随抿着唇退后一步,“主君要做什么,长随何时拦过?”   “况且主君打定了主意的事情,谁能拦?”   “生气了?”百里长珩揽住长随的腰,凑上去亲亲长随的眼角和薄唇,“你要不喜欢我出去,那我就呆在院子里。”   长随眼睛闪了闪,“再亲一下。”   百里长珩笑,往后一推长随脊背便抵上了厨房门框,百里长珩倾身,堵住长随的唇。   百里长珩的攻势极为凶猛,撬开对方牙关,攻城略地不带停顿。长随回抱住百里长珩,双唇微微分开,任由对方在自己的领地插上旗帜,书上姓名。   两人分开时长随喘息地有些厉害,缓了又缓才慢慢平复下来,百里长珩倒是还好,揽着人又亲了眉心鼻尖和锁骨。   “陪我出去走走,好吗?”   长随双眼迷离,脑子里混混沌沌,稀里糊涂就答应了下来。   直到推着轮椅出了小院,长随才觉出自己被骗了。   但是已经走到这儿了,要是回去……也太没面子了。   长随推着轮椅往外,“主君可真是会骗人。”   “胡说。”百里长珩头微微后仰,眼睛瞧上长随锋利的下巴,“主君何时骗你了?”   “嗯……”长随想了想,没想出来,于是作罢。   百里长珩笑了笑,目光拉长,瞧向远方。   贫民窟的小巷七拐八绕,破旧的墙皮脱落,露出里边的砖石。小巷长长,每一个拐角处都能见着蹲在地上放个盆的乞丐,他们衣裳破旧,缺水导致他们头发结成一绺一绺,面上脏污,就连唇,也是干裂漆黑的。   这些乞丐用渴望的眼神瞧着过路的每一个人。   百里长珩从乾坤袋掏出从前准备好的用油纸包好的食物,让长随一份一份发过去。   长随应了一声,接过食物一份份往乞丐们破破烂烂脏兮兮的碗里放,百里长珩滚着轮椅,打算出了这条小巷等长随跟上来。   出了这条小巷子后外边便是一望无际的沙漠,再往远些走,能看见沙漠里唯一的一小块绿洲,各大领主都住在绿洲里。   那儿只有一点大,各大领主挤在这一小块地方,摩擦不断,但却没有一个领主愿意搬出来。   因为,那儿拥有蛮荒唯一的一条河流。   百里长珩却不愿意跟他们去挤。作为蛮荒主君,他自然在绿洲内拥有一席之地,但在贫民窟住了这许多年,早习惯了,他懒得搬。   更重要的是,他可不想每天醒来,听见的便是谁谁谁又与谁打起来了,死了多少人,伤了多少人,谁谁谁又要来找他做主。   他做不了主,也不愿意去做主。   蛮荒这种苦热的地方,他在的八年来也只下过十次雨。这儿苦热,大部分都沙漠化,能种菜的地方有水的地方只有这么一点,为了让自己过得好些,去抢去打这是控制不了的。蛮荒以武为尊,他们能打过,有实力,自然会想要有多一些资源,若是此事百里长珩插手,只会打破现有的平衡。   只要不闹出特别大的事来,百里长珩从来不去管。   百里长珩靠着轮椅闭上眼,打算休息一会儿。   “虹桥!虹桥来了!”   百里长珩骤然睁眼。   不远处跑来几个脏小孩儿,领头的那个百里长珩认识,就是前几日来家里偷西瓜的,那小孩儿怀里拿破布子包着什么,兴冲冲往这边跑,眼一抬瞧见百里长珩顿时一愣。   几个小孩儿的脚步停了下来,慢吞吞挪到百里长珩面前,垂着头抱紧了怀里的东西,“问,问主,主君好。”   百里长珩一一扫过去,神色不明,“刚刚,你说什么来了?”   几个小孩儿喏了片刻,砰地一声膝盖砸在沙地里,领头的那个双手将怀里的破布包举过头顶,“虹、虹桥来了。”   这小孩儿会如此也不奇怪,若只是从他院里偷几个瓜,百里长珩没骂便不算有事,但是虹桥来人,从他们那儿收刮来的东西,是要先上交的。   这是百里长珩上位以来定下的第一个规矩。   虹桥收刮来的所有东西,得先让百里长珩挑了,才会下发下去,供底下首领分配。   虽然百里长珩要的都是些不重要的,别的首领不要的,食物什么更是从来没要过,但这个流程,不可缺少。   法不可废,若是今日这孩子从虹桥拿下了东西被他给撞见了,还没有处罚,那之后其他人便会有样学样,百里长珩如何再理直气壮管底下人?   即便他不在乎这小孩破布包里的东西,也得拿过来。   百里长珩接过破布包打开,里边不是什么贵重带我东西,只是两块掉脏了的饼,一小罐竹筒水。   百里长珩将东西收入乾坤袋,垂着眼睛打量底下小孩儿,“还有谁拿了?”   “没,没了。”领头的磕在滚烫的沙石上,“主、主君,是奴一人偷的,跟他们,他们没关系,主君要罚就罚奴吧!”   百里长珩哼了一声,淡淡道,“你倒是讲义气。”   百里长珩正想讲话,身后传来一声清冷的叫喊,“主君。”   长随来了。   百里长珩没回头,只说,“既然你想一人承担,那本君便成全你。”   “主君。”长随来到百里长珩身后,出声问,“怎么了?”   “这孩子偷拿了虹桥来的东西,按规矩,该如何?”百里长珩轻声问。   “该死。”长随话音落地,长剑已然出鞘,在劈出去的一瞬间被百里长珩按住,“念在他年幼,又只是偷了两块饼,斩一只小指,以儆效尤吧。”   跪在底下的孩子出了一身冷汗,百里长珩话音落地,他如蒙大赦,“谢主君开恩!”   长随是不赞成如此的。   这小屁孩偷了他好多瓜,如今还打上了虹桥的主意,别说杀了,就算是死千百次也不为过。   但是在处置人方面,长随从不会同百里长珩唱反调,主君既然要如此,为了维护主君的威严,他都会遵从。   长随长剑划下,小孩儿眼前银光闪过,他闷哼一声,摊开在沙地上的右手小指从断裂,鲜血浸透沙子。   百里长珩没看,只垂了垂眼睑,“在这儿跪着反省会,自己觉着够了便起来。”   长随收了剑,按住轮椅的把手往回转,“主君,咱们回去吧。”   百里长珩却不太想回去,“去看看虹桥吧。”   长随没说话,只推着轮椅往回走。   “长随?”百里长珩扭头往外看,“我说去虹桥。”   “主君累了,该回去休息了。”长随却不听百里长珩的,只推着轮椅往巷子里走。   ?   这强硬姿态,长随倒是少做。   百里长珩正想站起身自己走两步,长随眼疾手快,在百里长珩还未站起来的时候将背上的逆鳞横拍在轮椅两个扶手上。   逆鳞足够长,一头一尾正好搭在两边的扶手上。   漆黑的锁链自扶手伸出,卷住逆鳞一头一尾。   于是乎,百里长珩被一柄长剑给困住了。   他的两只手在外边,双腿上方却压着一柄厚实的剑,完全动不了,一挣扎,长随还会按住他的肩膀。   这小孩儿,反了天了。   百里长珩气极,一路上喊了好几声长随掉头,长随置若罔闻,专心推着往回走。   百里长珩无奈,“长随,长随快把铁链解开。”   “你主君我还要不要面子?等会被人瞧见了传出去我如何管底下人?”百里长珩双手去解那锁链,“长随快点。”   “不要。”长随油盐不进。   “行,我不去看虹桥,你给我解开。”   长随停下推轮椅的手,“不去了?”   百里长珩连连摆手,“不去了不去了。”   “呃……”长随沉默半晌,“主君若是骗长随,那长随就只能把主君锁在院子里了。”   “不骗你。”   长随这才解开了锁链,将逆鳞背回背上,推着轮椅往回。   进入小院,百里长珩站起身快步进了屋,没同长随说一句话便反手关上门。   长随抿着唇在院子里站了片刻,从边上薅了个西瓜切开分成两半,拿了个勺插进去,端着半个敲主屋的门。   百里长珩还算没有特别生气,没从内部插上门,长随推开屋门,找了一圈在内室找到了百里长珩。   百里长珩坐在梳妆台前拆发冠。   长随看了眼百里长珩那要把自己头发薅下来的架势,只好放了西瓜走过去替百里长珩拆。   百里长珩没拒绝,收了手任由长随拆,眼睛盯着铜镜里垂着眼睛专心替他拆发冠的长随,“为何不让我去虹桥边上看看?”   长随没说话,只沉默拆。   百里长珩咬牙,“虹桥停留五天,即便你此刻困住我,五天,我总能找到机会去看看虹桥,长随,别逼我。”   长随还是不说话,把解下来的玉冠和发簪轻轻放在台子上,取了梳子沾了油给百里长珩梳发。   “有时候我真瞧不清你,我觉着你与从前不同,可转而一看,又没什么不同,长随,你到底在瞒着我什么?”百里长珩沉沉道,“你现在告诉我,我便当做刚刚什么也没发生,你若不说,今夜便别睡了,出去站着,想清楚了再进来。”   长随放下梳子,“台子上切了瓜,主君用过便早些休息。”   长随说完,转身撩开内室的珠帘,推开外室的门出去了。   百里长珩站起身,支开侧边的窗户。   长随这个死脑筋的就站在门口,烈日底下,这若是站上四五个时辰,还不得中暑了?   叫他站倒是真站,刚刚喊他掉头怎么就不掉头?   百里长珩咬牙,往树底下一指,“站那儿去,别挡着这屋子晒太阳。”   长随沉默把自己挪到了树底下。   梧桐树枝叶繁茂,站在底下热不着,以他的修为,站上两天也不会站中暑,百里长珩放下窗户,索性不再管。   长随从不曾对一件事如此强硬,虹桥有什么?让他如此不愿意自己靠近?   百里长珩没见过虹桥,他来时眼睛已经看不太见了,只迷迷糊糊能看清人影,对于虹桥,也只知道是红色的,非常大,其他的便不太清楚了。   虹桥八年才来一次,长随今年二十……不对,十八。   十八?为什么他会觉着,长随是二十岁了呢?   百里长珩脑袋顿时针扎一样疼,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片段闪进脑海。   “长,长随,你别难过,我其实,早就预料到了……今天……的结局。”   “长随,要给我系一辈子的腰带。”   “那我想要,同长随一起白头。”   “长随,这整个百里家,我只信任你。”   “长随,快走!”   “长随!”   百里长珩头疼欲裂,本能地喊了一声,远在树下的长随攸然抬起头,大步奔进来撞开门。   百里长珩力竭,摔落椅子,额头眼看就要往桌角撞。   长随瞳孔骤缩,扑过去抱住百里长珩,两人往边上一滚,长随揽住百里长珩的脑袋,自己砸在地上,“主君?主君?”   “百里长珩?”   百里长珩全身发抖,额上爬满了细细密密的汗,他像是陷入了什么回抽不出身。   长随把人抱起塞进被子里,抬手将掌心浓厚的魔气传入百里长珩的眉心。   百里长珩紧皱的眉心缓慢松了下来,他的面色趋于平静,长随收了手,他站在床头瞧了一会百里长珩,抬手为他盖上被子。   “主君,蛮荒不好吗?做什么非要想起神州那些事?”长随轻轻在百里长珩唇角一点,“主君,别想起来,好吗?”   作者有话说:   昨天加班……今天四千!感谢在2022-06-2211:55:23-2022-06-2423:08: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第91章   不去神州,不去。   再醒来时百里长珩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汗。   这是极少见的。   百里长珩体内的寒毒向来霸道,三伏天也能给百里长珩过成寒冬腊月,别说出汗,百里长珩已经多年未感受到热的滋味了。   百里长珩揉着额头坐起,对睡前的事情记得不太清楚,他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到床上来的,他记得记得自己支开窗户看长随……   长随!   百里长珩鞋也没穿迅速下了床推开窗户。   烈日灼灼,少年同百里长珩睡前时瞧见的一般无二,笔直笔直站在树底下。   树荫斑驳,漏下来的光斑打在少年裸露在外的皮肤和漆黑的衣裳上,风吹动树叶摇晃,光斑也晃,只有少年一动不动,一双如夜空的眼睛紧紧瞧向窗户口。   百里长珩不期然与那双眼睛相对。   百里长珩微微一愣,差点被那漆黑的眼勾去了魂,他将目光往上移,轻易瞧见对方的头发湿漉漉贴在脸颊侧边。目光略过那双眼睛往下,百里长珩瞧见少年凌厉下颚滴落的晶莹的汗珠。   热成这样,也不知道进来躲会凉。   百里长珩想喊长随进来,才张了口又缩了回去。   他不能喊。   若今日喊人进了屋,那便是服了软,若是他先服软,之后再想要出去,想要去看看虹桥,还不得被长随压的死死的?   但这样站下去也不是办法。   百里长珩想了想,套上鞋袜随意裹了外衣拉开了房门,他来到长随面前,面色和缓,拿了帕子替长随擦面上的汗,轻声问,“告诉主君,长随为何不愿意我去虹桥?”   长随不说话,任由百里长珩擦,眼睛也不眨一下。   很好。   百里长珩看他这油盐不进的样,一改和缓的面色,沉着脸点了点头,收了帕子转身就朝着院门走。   长随骤然反身拦住,“主君要去哪儿?”   “本君去哪儿,还需要跟你报备?”百里长珩绕开长随,“不是不愿意说话吗?不是喜欢站吗?”   “本君成全你。”百里长珩朝着长随刚刚站的地方一指,“站回去。”   长随快走几步拦住院门,抿着唇强硬道,“主君不能出去。”   “为什么不能?”百里长珩上前,“本君今儿还偏要出这院子。”   百里长珩掌心寒冰汇聚,一节一节的寒冰拼成了一条长长的鞭子,百里长珩往地上一甩,发出「啪啦」一声响。   百里长珩抬眼,“让开。”   长随抿唇,“今日主君便是抽死长随长随也不会让主君踏出一步。”   “今日要是抽死你了,明儿就没人拦本君了!”百里长珩长鞭猛然拍在长随面前的沙砾上,沙石飞溅。   长随闭了闭眼,“主君抽吧。”   噘嘴葫芦。   百里长珩也不是非要去看什么虹桥,更不想抽长随,他只是想知道,长随到底在隐瞒什么。   但是长随不说。   百里长珩扬鞭,猛然抽了下去。   长随偏头。   剧痛并未席卷长随的身体,长随正待睁眼,却听见一声奇怪的声音。   长随睁眼,百里长珩并没有抽他,而是将长鞭抽向了边上的篱笆,篱笆不堪重负,被百里长珩一鞭子抽塌了。   百里长珩收了鞭子,从倒了篱笆的地方跨出去。   长随一顿,赶紧去追,“主君!”   百里长珩走的不快,很快就被长随追上,长随拦在百里长珩面前,近乎哀求说了一声,“主君,别走。”   百里长珩叹了一口气,“长随,若我真的要走,你是拦不住的。”   百里长珩上前一步,抬手将长随凌乱的发丝拂至耳后,轻声哄道,“告诉我吧,好吗?”   长随抿着唇偏开脸,不太敢看百里长珩的眼睛。   “长随,你应该相信我。”百里长珩道,“不管你有什么苦衷,你都可以告诉我的。”   “与你相处……八年。”百里长珩环抱住长随,将对方的脑袋按入自己的胸膛“八年,还不够你相信我吗?”   “不是,不是不相信你。”长随停了好久,才回抱住百里长珩,闷闷道,“没有不相信你。”   “那就告诉我。”   “回家说好吗?”长随妥协。   百里长珩暗暗笑了两声,说好。   回去的途中长随一直紧紧揪着百里长珩的袖袍,生怕他跑了。   百里长珩看出了长随的不安,反手握住长随的手,与之十指相扣,“要是怕我跑了,应该这样。”   长随悄悄红了耳朵。   他垂着头开始看自己的脚尖,瞧着自己的黑靴与百里长珩的白靴以同样的步伐往回迈,心情不自觉就好了起来。   两人回了屋,百里长珩推了长随先去洗漱,再三保证自己会在屋里等他回来长随才三步两回头地去了隔壁。   百里长珩失笑。   小长随还是这么好骗。   只是简简单单一个口头保证,又能有什么用?要是百里长珩存了心思要走,别说一个保证,就算是拴十条链子在他身上他也能跑了。   不过百里长珩不打算骗长随。   他脱了穿的乱七八糟的外衣,蹬掉鞋子罗袜盘腿上床,撑着脑袋等长随。   长随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穿着中衣擦着头发回来了。   长随拿了赶紧的布巾搭在肩膀上,背对着床坐在脚蹬上。   百里长珩熟门熟路挪过去,拿了长随肩膀上干净的帕子替他擦起头发来。   百里长珩许多事做不来,唯有这件事,他做的极为熟练。   百里长珩仔仔细细替长随擦着头发,顺便问,“说说吧,为什么不愿意我去虹桥看看呢?”   “别说虹桥,自我上回大病后醒来,你便有意无意阻着我出门,到底是为什么?”   “我又没说要独自出门,带着你一起,你也不情不愿,这一个月来,我就出了这一次门。”   “走一半还被你捆回来了,长随,你得给我一个解释。”   百里长珩嘴上说着话,手上的功夫也没耽误,将擦干的一绺一绺放到前边去,后边的接着擦。   长随抿了抿唇,“只是担心主君的安危。”   “说实话。”百里长珩道,“长随,你是我一手带大的,你在我面前,说不了谎。”   长随停了许久,才说,“我只是,只是不想主君离开我。”   “我如何会离开你呢?”百里长珩擦干了长随的头发,把人抱上床,两人一齐倒在床上,百里长珩拍了拍长随的背,“长随,我不会离开你。”   “你会。”长随闭了闭眼。   “你会上虹桥,你会回神州,你会避着我,你会做一切,推开我的事情。”   长随一把抱住百里长珩,“咱们不回神州好不好?不上虹桥好不好?”   百里长珩脑中有一瞬闪过奇怪的片段,但是很快被长随这一抱打断了,百里长珩笑着回抱过去,“不会。”   “即便是回神州,我也不会离开你。”百里长珩说,“蛮荒的日子过得苦,神州繁华,就算我同你上虹桥,去神州,也只是想与你过好日子。”   鬼使神差,百里长珩说,“长随,回神州的话,我想同你成婚。”   此话一出,百里长珩愣了,这话太顺了,就像是藏在他心里许多许多年,说出来的时候想也没想,像是曾经说过一样。   但是这样的话,他若说过,不至于不记得啊。   长随却没有半分开心,他窝在百里长珩的怀里闭了闭眼,他知道,这些话,全都是哄他的。   回神州后,主君绝口不提成婚的事。   主君只会被各种事情牵绊,他的心里有父母,有弟弟,有朋友,有蛮荒,有神州百姓,主君的心里装了太多太多,而自己,只是这千千万中可有可无的一小份。   长随把自己的脑袋往百里长珩怀里埋了埋,“不用成婚,现在这样就很好。”   “什么繁华什么好日子,长随统统不在乎,长随只想主君跟长随待在蛮荒。”   这样,主君的心里眼里,便全是我。   “你又没去过神州,如何知道神州不好?”百里长珩捧出长随藏起来的脑袋亲了亲,“也许你去了神州,会喜欢那儿也说不定?”   不会喜欢的。   神州只会让你一次一次受伤。   这辈子,都不会喜欢神州。   长随突然翻身压住百里长珩,“主君,长随不需要锦衣玉食,也没想过做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长随喜欢种菜,喜欢给你做饭,喜欢劈柴,即便这儿热的要命,即便这儿食物水源短缺,但是没关系,这儿是长随的家。”   “任何地方,都不会比这儿好。”   长随第一次如此剖白自己的心意。   他向来喜欢做多过于说,但是他知道自己这回不说,百里长珩依旧会打去神州的主意。   可是神州有什么好?现实有什么好?留在蛮荒,留在幻境里,他会给百里长珩想要的一切。   他们可以永永久久在一起,只要长随不想,便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两人的二人世界。   “主君,别离开蛮荒,好吗?”   长随的眼神太脆弱了,像是百里长珩说一句不好,那一双眼睛里的星星就能全部掉落,变成死气沉沉的黑。   长随凑上去,堵住百里长珩的唇,第一次主动的进攻对方的城池。   百里长珩下意识放开牙关让对方进来。   两人温存了许久,分开时眼里都含了水光,长随依旧不满意,他凑上来,再次问,“别去神州,好吗?”   百里长珩喉口滚了滚,迷迷糊糊应下,“好。”   “不去神州,不去。”   作者有话说:   晚安,好像超时?不重要晚上还是有一更的—— 第92章第92章   “能同他死在一起,也是一样的。”   蛮荒无日月,太阳永远高高挂在天空,百里长珩拢了拢衣裳推开窗,瞧着晒的滚烫烫的院子深深叹了口气。   虽说昨儿答应了长随不回神州不上虹桥,可长随像是依旧不相信,跟竹竿似的杵门口盯着他,百里长珩一有动静,他立刻就看了过来,非常警觉问百里长珩去哪儿。   就算百里长珩说了只是在院子走走,长随也是亦步亦趋跟着,直到百里长珩回屋脱了鞋袜他才安心出去。   就像此刻,百里长珩一推开窗,正在院子里修篱笆的长随瞬间便回过身来,“主君要出去?”   “不出去,看看你在干什么罢了。”百里长珩道。   他自觉已经给足了长随安全感,长随说不希望他出门,百里长珩便没有再踏出小院半步,就算是去下厨房或是上茅厕,都会同长随说一声。   可即便如此,长随还是不放心。   百里长珩不明白长随这份不放心到底来自哪里。   昨日被长随勾走了魂思绪混沌,今日醒来闲了这半晌,百里长珩终于觉出了些不对劲来。   不说别的,只说,昨天他仅仅只是说想去看看虹桥,他没有说过要上虹桥,也没有说过要去神州,长随何以这么大反应呢?   再者说了,虹桥是蛮荒通向神州的唯一途径,蛮荒的外海岸线上有大能留下的灵气罩子,长随何以认为他能突破那个灵气罩子,登上虹桥呢?   长随说的笃定,像是亲眼见过百里长珩登上虹桥,前往神州,在神州的繁华中迷了眼,开始不在意长随,开始疏远长随,可百里长珩想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如此呢?   前往神州,百里长珩也只是想让长随去神州见见世面,不必要屈居一隅,前往神州,他自然是想与长随成婚的,既然已经决定了要成婚,又如何会疏远他?   百里长珩想不明白。   他总觉着,有什么东西,是长随知道而他不知道的。   这些东西光靠自己猜是猜不到的,还是得从长随的嘴中得知。   百里长珩套了鞋袜推门出屋,来到长随边上看他修复篱笆墙。   太阳太大,百里长珩找了一把伞打开举在两人头顶,朝着长随的方向偏了偏,任由自己半个身子被太阳烤晒,缓声问,“虹桥来了我也不过是好奇想去看看,你缘何如此紧张?”   “长随,你到底,为何觉着我会去神州?”   长随修篱笆的动作一顿,抬头瞧了眼百里长珩,复又低下头去,“猜的。”   长随:“前些日子做了个梦,梦见主君去了神州,把长随一个人扔在蛮荒,吓怕了。”   “那这梦可真是无厘头,我就算要去神州,也必然是带着长随一起。”百里长珩俯身扔了伞,抱住长随,“百里长珩不会丢下长随。”   长随停下了手头的动作,慢慢直起身,沾着泥土的双手在自己黑色的袍子上擦了又擦,抬起手在半空中犹豫了半晌,还是没能回抱百里长珩。   长随垂了眼睑,“别抱,脏。”   “有多脏?”百里长珩笑了笑,“小时候比这脏多了我也抱了,现在这算什么?”   百里长珩摸摸长随的发顶,“百里长珩永远不会丢下长随。”   “所以,别怕,好吗?”   长随沉默。   嘴上说说不会,实际呢?   长随很清楚百里长珩去了神州后干了什么,是如何一步步推开他,一步步独自踏入死亡的深渊。   但凡百里长珩想想他,也不会为了一些在他看来一点也不重要的事情,一次两次,让自己陷入绝境。   长随不会再相信了。   他挣脱百里长珩的怀抱,退后一步,额发垂落遮住他的眉眼,百里长珩只听得到长随冷冽的声音,“主君只要答应长随不出小院,等虹桥走了,其他都好说。”   “主君,长随相信你,只要虹桥离开,您想去哪儿,都行。”   看来是说不通了。   长随向来执拗,他认定的事情,旁人很难改变他的想法,这点倒是和百里长珩很像,百里长珩认定一件事情,即便是长随,也无法动摇他一分一毫。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百里长珩只能先回屋。   神州而已,去不去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与长随,不能因为此事,生了嫌隙。   百里长珩扶着门框,郑重承诺,“长随,我答应你,在虹桥离开蛮荒前,都不会离开小院,但是长随,等虹桥走后,你要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否则……我就搬去绿洲那儿住。”   思来想去,这怕是百里长珩能想到的最厉害的威胁了。   打骂对方不怕,自己倒是心疼的要死,眼不见为净,百里长珩只能想到这样了。   长随别的不怕,倒还真怕百里长珩离开,他没怎么思考便答应了百里长珩。   反正虹桥一走,木已成舟,百里长珩只会留在蛮荒,同他长长久久。   即便是知道了这是个幻境,知道了自己欺骗了他,顶多生气几天,大不了自己跪一跪,百里长珩总会原谅自己的。   长随打了一手好算盘,非常殷勤净了手换了衣裳进屋,百里长珩正好脱了鞋袜盘腿坐在床头。   长随从书架上取了一本书,端了凳子坐在床边上,“念给你听?”   百里长珩点点头,抓了枕头起来垫在身后,偏头瞧向长随。   专心念书的长随与任何时候都不同,阳光透过窗棱洒在长随的脊背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光。   他念的速度不快,语调和缓,给人一种温润公子的错觉。   百里长珩撑着脑袋从长随锋利的眉眼瞧到他张张合合的唇瓣,眯着眼睛想,自家小孩长得真是不错。   神州,祁天主君府。   长随抱着剑倚靠在内室与外室交界的屏风边上,沉着面色瞧进进出出这许多人。   不管是涅野,还是白笙,都派了许多的名医过来给百里长珩看病,可来来往往一堆的医师,竟一个也没能说出点所以然来,各种珍稀补品流水似的往府里送,可那有什么用?   百里长珩不醒过来,什么都白搭。   长随克制着自己一剑劈了这群人的冲动,又问了一遍出来的医师,“主君如何了?”   医师摇摇头,叹气道,“老夫孤陋寡闻,从没见过这种病症,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长随压着脾气,冷冷道,“滚。”   医师麻利地滚了出去。   魔迭正好从外边进来,撞见出来的医师疯狂擦额头上的汗。   魔迭抬头看了看天。   神州已经入了秋,祁天更是比别的地方偏冷一点,整个主君府的人都换上了厚衣裳,就连魔迭,也多添了两件衣裳。面前这位医师穿的还不如魔迭厚,年纪又大,照理来说火气应当小,这怎么看个病还看出一身汗来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医师围着主君府跑了一圈呢。   魔迭嘀咕着进了屋,一抬头差点被杵在屋里的黑面杀神吓掉了托盘。   魔迭退后一步,端稳手里的托盘,吐槽道,“你吓我一跳。”   “杵这做什么?杵这主君就能好起来?”魔迭把手里的托盘往长随手里一送,“先吃点东西,主君的父亲说有了救人的办法,别担心了。”   “真的?”长随听到这话,自动忽略了了魔迭的吐槽,再一次问,“真的?”   “真的真的。”魔迭翻了个白眼,“我骗你有什么好处?”   “等会老爷来了,你记着收收你那面色,别吓着人了。”   长随端着吃的出去在外间迅速吃了几口,又绕到屏风后边梳洗了一下换了身衣裳,出来时百里风和宋怀虞正好也到了。   长随站起身颔首代替打招呼,几人没有寒暄,一起进了内室。   “这些天也想了很久,长珩这是自己不愿意醒来,喝再多药,扎再多针也是没用的。”百里风开门见山,“本来我以为以他的心性,幻境能困住他一时困不住他长时间,他能自己走出来,可这都一个月了,他还是没能走出来。”   “只能说明,幻境里,有什么东西,或者说,什么人在影响他的判断,阻挡他挣脱幻境回到现世。”   “那要怎么才能唤醒他呢?”魔迭问。   “若是仅仅靠他自己出不来,那便只有进到他的幻境里,唤醒他了。”   魔迭又问,“这要如何进去?”   “这个我自有办法,但是,幻境里是什么情况我们不得而知,并且,幻境承载不了太多外部的干预,若是多了,幻境崩塌,那长珩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进去的人也会被困在他的幻境里,永远出不来。”   百里风环视在内室的所有人,“进去只能一人,若是进去的话,得做好出不来的准备。”   百里长明站在角落,刚想说话却被一声“我去。”给打断了。   他抬头,对上长随黑沉沉的双目。百里长明没志气地缩了缩脖子。   行吧,长随去……好像比自己合适。   百里风回身第一次正面打量这个一直跟在百里长珩身后的少年。这个少年有一副好皮相,挺鼻薄唇,轮廓冷硬,与百里长珩那种柔和的俏不一样。   这个少年时常待在百里长珩的身后,出了事第一个冲上去,一次又一次把长珩从轮回道上抢回来。   百里风相信他愿意去幻境将百里长珩带回来,但是……   百里风问,“若是出不来呢?”   “能同他死在一起,也是一样的。”长随偏头瞧向躺在床上无知无觉的爱人,缓和地说。   宋夫人上前抓住长随的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好孩子,记着一定要平安回来。”   长随深深看了宋夫人一眼,“好。”   魔迭叹了口气,“这我便不同你争了,记着,平安回来。”   长随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关怀,有些不太习惯,他沉默点点头按照百里风的要求放了剑上床躺在百里长珩身侧。   百里风道,“握住长珩的手,闭眼。”   长随手伸进被子里,与百里长珩十指相扣,合眼。   作者有话说:   晚安-今天没超时 第93章第93章   “长随过不来。”   “主君?”   “百里长珩?”   “百里长珩你在哪儿?”   是谁……在叫我?   百里长珩迷迷糊糊地想。   他有些疑惑朝着声音的来处寻去,入目可及,皆是幽深的黑暗。   百里长珩看向自己的脚下,他正踩着的,是一道更深的漩涡边缘。百里长珩下意识退后一步,他有种预感,若是掉下去,那便万劫不复。   可这其实是毫无道理的。   他记着他明明记着自己在听长随念书的,念着念着,自己怎么到这儿来了?   睡着了做梦吗?   百里长珩捏了捏自己的小臂。   不痛。   那便是在做梦了。   若是做梦的话,那其实就没什么关系了。百里长珩没再像刚刚那么谨慎,而是绕开面前的漩涡,随便选了个方向走。   百里长珩自觉自己走了很久很久,可四面还是一望无际的黑,这条路好像没有尽头,像是永远也走不完。   百里长珩皱了皱眉。   不应该。   做梦,那梦应当是自己的潜意识或者是被自己所掌控的。在自己明明有明确意识的情况下,梦里应当是唯我独尊的状态,想要什么,一个念头,东西就会跑到自己手中。而现在,百里长珩却迟迟走不出这一个奇怪的黑暗梦境,那便不能是普通的梦了。   百里长珩第一反应是被手底下某些不老实的领主下了什么奇怪的咒,想把他困死在这儿。   可不应当啊,长随在他身侧,若是有人靠近,他如何会不知道?   不会长随也中招了?   百里长珩有些担心。   幻境一类的,向来是迷惑人的心智。要么是一柄凌迟刀,让人反反复复经历自己最痛苦的一段时光,要么就是裹上糖浆的毒药,让人陷入最美的梦境里,得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他还好说,但是长随……是个偏执的人。   他能因为自己受伤无法安心修炼而生出心魔,这梦境,他怕是很难出。   百里长珩不想在这黑暗里晃了,掌心微动,体内灵核转动,一柄晶亮的长鞭在黑暗中发出耀眼的光芒。   百里长珩用力一甩!   裹挟着强悍灵力的一鞭劈散黑暗,纯白的道路才冒了一个头,又被黑暗吞噬,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百里长珩正想再来一鞭,一开始那个声音又想起来了。   “主君。”   百里长珩拧眉扫视一圈黑暗,厉声道,“是谁,出来!”   这声音虽然有些含糊,但却有些莫名的熟悉,百里长珩确认自己听过。   可具体在哪儿……想不起来了。   那声音一遍又一遍喊着主君,一遍比一遍清晰,百里长珩拎着鞭子,一步步往声音的来处走去。   他倒要看看,是谁在故弄玄虚。   百里长珩走了一段,不远处的黑暗中勉勉强强能看出个人形的轮廓来。   百里长珩没有犹豫,猛然一鞭抽了出去!   灵核转动,闪着寒光的长鞭裹挟着电光,抽开黑暗,百里长珩骤然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百里长珩瞳孔骤缩,可是鞭子出去太快,即便百里长珩急急收了力也已经无法挽回,百里长珩急急喊,“躲开!”   可对方一动不动,长鞭吻上对方的面颊,血光爆开,猛然在对方的面上抽出一道血痕。   对方抬手,握住长鞭的鞭尾。   被抽的一声不吭,抽人的反到抖了手,鞭子抖差点握不住了。   黑暗再次笼罩,刚刚那张熟悉的面孔仿佛昙花一现,现在又回到了一片漆黑中。   可这回不同的是,百里长珩的长鞭,直直没入黑暗中,在他的对面,有一个少年,握住了这根鞭子。   百里长珩顺着鞭子的方向走了两步,可对方像是退后了两步,鞭子依旧维持在紧紧绷住的状态,百里长珩与那轮廓的位置,像是一分都未曾挪动。   百里长珩定了定神,喊,“长随?”   “嗯。”   百里长珩着急,“你刚刚怎么不躲?裳的重吗?”   长随说:“不重,也不疼。”   百里长珩想想这里是梦境,确实不会疼,这才放下心来,转而又想起了另一个问题,“你怎么在这儿?”   长随∶“来找你。”   “找我?”百里长珩疑惑,“找我跑到我梦里来了?刚刚你不是还同我读书的呢?”   “主君,您是在骗我,还是在骗自己呢?”长随道,“你说这儿是梦,那你以为的现实,又是现实吗?”   “长随你在说什么?”百里长珩又往前走了两步,两人的距离依旧没有任何变化,百里长珩说,“长随,你过来。”   “长随过不来。”   百里长珩∶“为什么?” 第94章第94章   所以,你还要自欺欺人吗?   老旧的厨房里只有一方用泥巴糊就的灶台,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面和一个空了的茶壶放在灶台上,边上支着一口大锅,锅里正煮着的水开了,咕噜噜冒着泡泡,热烟滚烫向上,铺满整个屋子。   靠在柱子上的长随低垂着头,抿着唇盯着锅里沸腾着的白水,过了一会儿,长随从袖子里边取出一份叠的整整齐齐的小纸片,沿着折痕打开。   磨成细细的粉末静静躺在小纸片的中间。   长随往灶台处走了两步,纸片倾斜,白色的粉末沿着纸片倾斜的方向,稳稳落入锅中滚烫的沸水里。   长随阴着脸紧紧盯着粉末混入沸水中化开,消失不见。   他蹲下身,从边上堆叠整齐的柴火堆里拿了两根柴,又加了进灶口。   锅里的沸水像是不满这越来越多的柴,冒的泡泡越来越厉害,声音越来越响,水从锅里溅上来,险险擦着长随砸落在灶台上。   长随对沸水的咕噜声充耳不闻,从边上洗了个托盘,将灶台上的一大海碗面和一双干净的木筷子放入托盘中,这才拿了大木勺将锅里的水舀上一勺倒入边上的茶壶里,茶壶放入托盘。   大锅里剩下的水依旧在沸腾,长随却当做没看见,拿了盖子直接盖住,端着托盘踱步出去,敲响了主屋的门。   里边传来一声进。   长随推门进屋。   屋里的窗户和门上都封着厚厚的黑布帘子,人一进去,像是突然从白天过度到了黑夜,眼睛接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有一瞬间的失明。   长随却习以为常,脚步没有一丝停顿,顺畅走了几步将托盘稳稳放在桌上,一侧的帘子被拉开,阳光照进来,长随下意识抬手遮了遮。   他眯着眼朝光亮的地方看过去,有一瞬间的晃神。青年逆光而来,一身白衣出尘,像是落入凡间的天神。   天神不属于这里。   这是长随的第一想法。   但是这有什么关系?   强扭的瓜到底甜不甜,只有扭了才知道。   “今天吃什么?”青年又拉开了一侧的帘子,踱步过来。   长随说,“煮了面。”   青年在桌子前坐下,笑着闻了闻,“好香,加了蛋?”   长随点点头,在青年对面坐下,“主君先尝尝?”   “好。”   青年将那一大海碗面端出托盘,捏着筷子夹了一小筷子,吹了吹送入口。   青年眯了眯眼,“长随的厨艺好像又进步了。”   “是吗?”长随提了茶壶翻开一个倒扣的杯子倒入水,往青年的方向推了推。   正在吃面的青年没觉出什么不对,他又吃了几口面,从碗底翻出两个完整的蛋自己吃了一个,然后把剩下一大半面的海碗推向长随,“不吃了。”   蛮荒自然是不像神州,有一个像样的大碗已是难得,别的几个碗都有了不同程度的缺口,百里长珩怕长随吃饭快没注意,到时候割着嘴了就麻烦,于是两人用饭和吃面都只是用一个碗。   每次都是百里长珩先吃完,再把剩下的递给长随。   长随自然是不嫌弃的,别说百里长珩每次吃饭或是吃面都只挨着一边吃,尽量不碰到,就算是百里长珩每一根面条都咬一半剩下一半给长随,长随也是不嫌弃的,反而会很开心。   他一点也不觉得这是在捡别人的剩饭,反而觉着能和百里长珩用一个碗,是莫大的恩赐。   长随接过海碗和筷子,没有掉换一边,而是就着百里长珩用过的那边,接着用,余光却一直盯着百里长珩的动作。   百里长珩端起刚刚长随倒的水,像往常一样,慢慢抿了一口。   长随收回目光,接着大口吃面。   他的速度虽然快,却没有发出半点吸溜面条的声音。百里长珩端着杯子偏头瞧长随,在想自己是不是多心了。   长随虽然不爱笑,但是也不代表不能笑,对方笑一笑,自己就怀疑,这算什么?   不管在哪里断案,都是需要讲究证据的,就凭梦里那不知真假的长随几句话,就去否定一个陪伴了自己八年,日日为自己做饭洗衣的人,这是不应该的。   百里长珩深吸一口气,又喝了一口水。   长随倒的时候水烫,现在百里长珩喝的时候倒是正好,不烫不凉,是谁他最喜欢的温度。   百里长珩将那一小杯水都喝了,正好长随吃完了面,拿着出去洗。   百里长珩跟着出去,掩着面咳嗽两声,“这次我来?”   长随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我不希望主君沾这些。”   “主君应该是天上仙,干干净净,不沾烟火。”长随弯弯眉,“主君回屋里等。”   百里长珩没有坚持,点点头回了屋,他在屋子的西侧的浴桶面前支开屏风,从衣柜里取出一套干净的中衣挂在屏风上,又取了些皂角放好,等长随回来,就可以直接洗浴了。   百里长珩干完回到桌子前,又给自己倒了杯水,正想喝,全身却突然泛起一股无力感,茶杯脱手猛然砸落在地毯上,白水飞溅沾湿衣袍,百里长珩却没有心思管,双手抓住桌沿却还是无用,身子顺着桌沿软倒。   “长,长随。”百里长珩发出的声音也很小,小到连这个屋子都传不出去。 第95章第95章   该回去了   欺不下去了。   百里长珩告诉自己。   还有人在等你,不能这样下去了。   幻境终究是百里长珩潜意识下想过的日子,是他在支撑着整个幻境,现在他不想支撑了。被封印的记忆缓慢地恢复,整个蛮荒,开始大片大片地坍塌。   两个长随同时看过来。   百里长珩一步一步向前,“长随。”   “主君?”长随惊疑不定,“主君不是在屋里……”   长随顿时明白了,他不可置信道,“主君没喝。”   “主君在骗我。”   百里长珩摇摇头,“我没骗你,我喝了,也确实昏迷了,但是又醒了。”   “我同你一样,以为只要不去想不去管,现实的事情就不存在,我没有前往神州,也没有遇见那么多的事,我留在了蛮荒,同你,过一辈子。”   “我以为我可以骗我自己一辈子的。”百里长珩一步步向前,来到长随面前,无奈地扯了扯嘴角,“但是我失败了。”   “我要回去了,长随。”   长随扯住百里长珩的袖袍,眼睛里满是惊惧,“不。”   他摇着头,试图拉住百里长珩,“不,别走。”   可百里长珩却不如往常那样是他能碰到的实体了,长随去抓袖袍的手抓了个空,只能眼睁睁看着百里长珩擦着他,踏过结界,往通向虹桥的甲板去。   没有了主人公的支撑,幻境的天,幻境的白沙,像是被敲碎的板砖猛然塌下,陷入浓深的黑暗里。   长随跪在剩余那一点点白沙上,他像是一个摔过的陶瓷娃娃,面上、身上布满裂痕,黑气从裂缝中冒出来,他掩住面容,嘶声力竭,“百里长珩!你答应过我,不会上虹桥的!”   百里长珩抓着虹桥扶手的手像是被扶手的温度烫了一下,猛然缩回,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确实。   他答应过长随,不会再丢下他,不会上虹桥。   难道,他要再一次欺骗长随吗?   幻境里的长随是他想象的,可也同样,是他爱极了的人。   百里长珩只是赋予了幻境里的长随记忆,而他说话和思考的方式,却是自发的,是与现实里被魔气浸染的长随一样的。   谁又能说他是假的呢?   不管是哪个长随,百里长珩都不想再欺骗了,他更是听不得长随那嘶声力竭的叫喊。   百里长珩沉默良久,抬头对着甲板上等待他的长随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等我。”   尔后他转身,在坍塌的幻境里,奔过去猛然抱住了跪在地上的长随。   再次触碰到微凉的身躯让长随一愣。   他缓慢地放下手,从百里长珩的怀里探出头,双眼猩红,“主,主君。”   百里长珩按住他的脑袋,“我答应你,不上虹桥。”   百里长珩身后的虹桥快速坍塌,也同样摔入浓深的黑暗里,甲板上的长随没发过一言,即便心里不喜,他也不会反驳百里长珩的决定。   若他的主君觉着在幻境里比在现实里好,他没有意见。   他只是想让他的主君快乐。   至于这个快乐源泉是不是他,其实也……也没有这么重要。长随在塌入黑暗时是这么想的。   心魔却滋滋冒出来攀在他的肩膀上笑嘻嘻问他,“是吗?”   是的。长随回。   “你在说谎。”心魔笑嘻嘻缩了回去,“你说主君在骗自己,你又何尝不是在骗自己?”   “明明想他醒来想的要死,见了面又说你好就行。”心魔啧啧感叹,“你怎么就不同我一样,直接告诉他你很想他,想他回去呢?”   长随恼羞成怒,“住口!”   “我不住口,你又能耐我何?”心魔从左边肩膀换到右边,“别忘了,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啊!”   “我们是一体的。”   “呃……”长随甩掉这些乱七八糟的对话,抬起头往上看,整个幻境全成了黑色的混沌,只有头顶还剩下一小片的白。   那一小片的白里,有他极爱的人。   百里长珩抱起已经濒临碎裂的长随,往回走一步,幻境就出现一点,他就这样,把长随抱回了家。   长随扒着百里长珩的衣袖,眼睛一瞬不眨盯着百里长珩,“主君,我这样,是不是很丑啊。”   “不会,长随在我心里,永远第一好看。”百里长珩说完,俯身亲了长随的额头。   百里长珩将长随放到床上,替他脱了鞋袜外衣,“长随照顾主君这么多次,这次就换主君来照顾长随吧。” 第96章第96章   长随想成婚么?   祁天,主君府。   长随是先醒过来的。   他本来以为百里长珩不愿意回来,自己也会同他一起,永困黑暗,却没想到在黑暗里沉浮了一段时间后,竟然看见了一道光。   光亮太过刺眼,长随闭上眼躲避,等眼睛适应了再睁开时却发现,头顶不再是蛮荒炙热的太阳,而是雪白的幔帐。   “醒了醒了!”边上有人高兴地喊。   自长随昏睡过去后,宋夫人和魔迭就一步也未曾离开,一直守在床前紧张地等,生怕错过两人的醒来。   此刻长随一睁眼,她们两也是第一时间发现,魔迭取了个枕头垫在后边让长随能勉强坐起来,外间守着的百里齐南听到声音端着茶水进来,给长随递了一杯。   长随睡了有一段时间,中间没喝水也没吃东西,唇也确实干裂起皮了,他撑着床坐起,接过杯抿了一口,然后将剩下的一饮而尽。   魔迭想问情况如何了,但想着人家刚醒现在问也不太合适,嘴上憋着没问眼睛却亮晶晶盯着长随,恨不得从他脸上得出什么线索来。   长随也知道这一屋子人都在等他说,可是他能说什么?   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回来了。   按道理来说,主君不想醒,那么他也应当会沉在主君的幻境里,醒不过来。   可现在他醒了。   那主君……会不会也醒了呢?   长随期待地看过去。   百里长珩面色比他睡前又白了几分,身子单薄地像是一张纸一样,他就那么沉沉睡在那里,半点也没有要醒的意思。   长随失望地垂下眼睑,没醒。   魔迭看他这一阵高兴一阵又难过的,也猜不透到底啥情况,想问又问不出口,急得脑门全是汗。   宋夫人叹了口气,缓声道,“不管成没成,先去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这都三四天没吃东西了。”   “对对对,已经吩咐厨房煮了吃的,你起来吃两口。”   魔迭赶忙伸手去扶长随,长随避开她的手,自己从床上下来,站在床边上垂着头瞧躺在床上的百里长珩,沉默半晌后低声问,“主君又要抛弃长随了吗?”   魔迭一看这情况猜测幻境里百里长珩又干了些什么让长随误会的事,又怕长随说出些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让宋夫人听见了不好,赶紧道,“夫人,要不劳您走一朝,请老爷来一趟看看什么情况?”   宋夫人看了看长随,又看了看百里长珩,转身出去了。   她心细如发,自然看出了两孩子不同常人的情意。长珩自小长在老祖和百里奚的膝下,后来又辗转入了蛮荒,这二十多年来,她作为一个母亲,做的实在不称职。她没能照顾好自己的孩子,在现在自然也没有权利去要求自己的孩子什么。   长随是个好孩子,若两人只是兄弟情,百里长珩开口,希望她认长随作义子,她也是十分愿意的。   可如果他们两之间是些别的不为大流所认同的情意,她可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长随了。   她不是看不起也不是厌恶断袖分桃之情,若是别的什么小辈,她也可以笑意盈盈接受并送上礼物祝他们百年好合,可这事真放自己家里,还是有些膈应的。   她一直认为自家的孩子应当配高门大户的名门千金,现在……   虽然她大概猜到了,但只要百里长珩一日没同她说,她便一日不会承认。   魔迭送宋夫人出了院门,回身走到主屋前关上门,让两人自己待会。   长随向来敏感,非常容易因为百里长珩的一句话或者一个动作受伤,这事魔迭自认插不来手,能想明白的,只有长随自己。   魔迭合上门,吩咐人看紧了门别让人进出。   快到冬天了,天黑的快,屋内没点灯,窗户又全部闭的死紧,昏昏暗暗地瞧不真切人的面容和表情。   长随拢了拢散开的发,拿了一根发带固定,在床头坐了下来。   他的手缓缓按在了百里长珩的颈脖上。   百里长珩一无所觉,安安静静躺在阴影里,任由他一点点缩紧。   长随歪头瞧着百里长珩,“主君,你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抛弃我呢?”   “你宁愿要一个幻境里的,假的长随,也不要我这个活生生的长随?”   “主君可真狠的心。”   长随咬牙,“我说过,即便是死,主君也得死在长随手上,既然主君不愿意醒来,迟早会有这一死,与其如此熬着,倒不如……”   长随把头贴在百里长珩的胸口上,轻轻道,“长随送您一程。”   低低的,沙哑的声音从长随的上方响起,“养你八年,倒是养出来个小白眼狼。”   长随一惊,正打算起来,却被一股大力掀翻,猛然摔进床的里侧。   他还没回过神来,冰冷的铁链就从床头床尾冒出,上上下下将长随锁了个严严实实。 第97章第97章   不要面子了。   长随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   嫁什么?   谁嫁?   嫁给谁?   长随迷迷糊糊地想。   这是百里长珩第二次跟他提出成婚。   第一次是在出蛮荒之时,百里长珩也问过他,不,不是问,是直接说,等进了神州,咱们就成婚。   他当时相信了,可入了神州后,此事再也没有被提起过。   他去问,百里长珩也总是避开不答或是岔开话题,这是百里长珩第二次正面问长随。   可是这一次,长随问自己,可以相信吗?   百里长珩看出了长随的犹豫,也明白此刻长随的犹豫都是自己曾经一手造成的,他摸了摸长随的头,“没关系,想清楚了再回答我。”   “别后悔你的决定就行。”   百里长珩俯身心疼的亲了亲长随的唇,抱着人往下挪了挪,被子盖好,“先睡吧。”   “好。”   百里长珩这次睡在外侧,他俯身吹熄了灯,把边上勾着的床帘放下来,然后缩进被子里,率先闭上了眼。   长随被他那一句话弄得心神激荡,这大半夜的,怎么可能睡得着?   但是百里长珩睡了,他不想打扰,于是缩在百里长珩的怀里暗搓搓想。   长随的心跳特别快,快的像是要崩出来一样,他呆呆捂着心口,脑子里想了很多很多。   可是等想完了,再往回头一想,发现想了大半夜,什么也没能想明白。   但是他知道,自己一定会答应百里长珩。   毕竟,这是他想了好久好久的,这辈子最想要得到的。   从前在蛮荒没人同长随说这种事他也就没想过,唯一的心愿就是想一辈子陪着百里长珩,后来出蛮荒时百里长珩说了,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这句话就像是一颗种子,种进了长随的心里。   于是他一次次试探百里长珩。   失望多了,也就害怕了,独自离开神州的时候,他熄了所有对百里长珩的心思。   现在他没想到,百里长珩再次提出了这件事,而且是询问他,也就是说,主动权在他。   愿意不愿意,都是他说了算。   第二天一大早,长随就起了床,小心翼翼从里边挪出来,从床脚下床,他穿着不太整齐的里衣站在床头,盯着百里长珩看了半晌才轻手轻脚出去外室穿了衣裳。   长随一开门,发现大家都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了,长随开门声一响,大家整齐划一抬头看过来,魔迭第一个上前,往长随身后的房间探头。   长随反手把门合上,阻止魔迭的视线。   他往外走了两步,扫过魔迭看向宋夫人,“主君昨夜醒了,现在……还在休息。”   “那便等会吧。”宋夫人听罢点点头,又重新坐在了树下的石凳上。   长随瞧了眼一院子的人,从厨房端了热水又进了屋。   他自然是觉着主君休息是天下第一大事,任何人都不可以打扰,但若对方是主君的母亲……长随有些拿不准。   主君对他的母亲是多么恭敬长随是知道的,让长辈等小辈睡醒,这着实有些不太合适。   长随进入内室,坐在脚蹬上轻轻喊了一声主君,他打定主意,若是百里长珩不愿意醒,那就让外边的人多等一会儿。   反正一个月都等过来了,这一两个时辰有什么等不了的?   长随轻轻喊了两声后百里长珩嗯了一声,没睁眼,哑着嗓子问怎么了。   “您母亲和父亲都在外边等,主君要起来吗?”   “起。”他这段时间也确实够让家人担心了,现在人就在外边等,他在里边睡觉,多不合适。   百里长珩艰难把自己从被窝里挖出来,然后站在穿衣镜前等长随从衣柜里取了衣服替他换上,束发洗漱。   两人折腾完了,百里长珩亲自拉开门。   魔迭惊喜叫道,“主君!”   其他几人也纷纷站起,宋夫人快步走过去摸了摸百里长珩的手,“怎么这么凉?不多穿点?”   “母亲,我没事,让您担心了。”百里长珩让开道往外看了眼,“都先进屋吧。”   外边站着的魔迭、百里长明和百里齐南都跟着进了屋。   几人围着桌子坐下,百里齐南没坐,靠着窗户抱胸站着,支了一只耳朵几位主人家讲话。   百里长珩握住宋夫人的手,“儿子不孝,让母亲担心了。”   百里长明翻着白眼补了一句,“确实不孝。”   “怎么说话呢!”宋夫人抽手拍了百里长明一下,“他是你哥哥。”   百里长明嗤笑一声,没再说话。   宋夫人白了他一眼,“你哥没醒的时候担心的不得了,你哥现在醒了,又说不吃一句好话来,你可这是……”   百里长珩笑了笑,岔开话题,“父亲呢?怎么没见到他?”   “他回去拿药箱了,走到这儿了,发现没带,想着底下人又找不明白,索性自己回去拿了。”宋夫人道,“等你爹来了,让他给你看看身体上还有什么不舒服的。”   百里长珩笑了笑没说话。   屋内人很多,百里长珩扫了一圈才发现自家长随没在,转而往内室屏风上一瞧,果然瞧见个影影绰绰的人影。   百里长珩失笑,自家长随又躲在内室享清净了。   百里长珩知道他不喜这场景,没强喊人出来,他自己跟屋里人聊了一会儿。   百里风从外边进来,手里提着一个大药箱。   宋夫人一瞧见百里风,赶紧喊了百里长珩伸手让百里风看看,她才好安心。   百里长珩起身先问了好。   百里风点点头,“一家人哪来这么多虚礼,赶紧坐下我替你看看。”   百里长珩笑了笑,没拒绝。   他的身体不好,路途已经快走到尽头这一点是瞒不住的。   他从前觉着自己活不长,也是各种想着瞒,可是结果却不尽如人意,反而让亲人更加担心。   此刻他要是不让父亲替他瞧瞧,这一屋子,包括在内室躲着的长随,有哪一个能心安?   与其战战兢兢各种猜测,不如直接说明白,自己活不了多久了。   等那一日真正到来的时候,大家都有个心理准备。   宋夫人让了位置给百里风坐,百里长珩将手搭在桌子上,百里风抬手,莹亮的灵力自他的指尖涌入百里长珩的手腕,顺着灵脉流动。   灵力送进百里长珩体内的越多,百里风的面色就越难看,到收手的时候,面色已经黑如锅底。   周围的人急急忙忙问,“如何了?”   百里风瞧了百里长珩一眼,难得冷硬说一声,“他自己心里清楚。”   “他还能有你这个医师清楚?”宋夫人一帕子甩他,“别卖关子,快说,一屋子人等着呢。”   百里风瞧了瞧宋夫人,给她拉了张凳子,“你先坐。”   “先说好,我说了你不许哭。”   百里风等宋夫人点了头这才缓声说,“他人虽然醒了,可灵核已碎,寒毒蔓延,回天……无力。”   百里风说话时,百里长珩一直垂着头,不发一言。   百里风话音落地,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每个人的面色都不太好看,内室里偷听的也是刚刚知道百里长珩的情况,手下不稳,有什么东西被他撞倒,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一屋子的人此刻满心满眼都是刚刚那句话,内室的小插曲没能让他们分出半点心神。   百里长珩微微侧头看过去。   内室的人影就靠在屏风上,百里长珩知道他很想出来,但是一旦出来,必然会失控,百里长珩也很想进去安抚,可屋内现在这种情况,他走不开。   宋夫人颤抖着问,“那他……还有多久?”   百里风艰难道,“最多……一个月。”   宋夫人摸索着百里风的手臂站起身,偏开头不去看百里长珩,只说,“我们出去。”   百里风知道她是不想在这儿再落泪让孩子们担心,体贴地环抱住宋怀虞带着她出了门。   百里齐南也跟着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百里长珩、百里长明和内室里躲着的长随了。   百里长珩看向自家弟弟,“有什么想问的吗?”   百里长明沉默摇了摇头,他站起身,一言难尽瞧着百里长珩,“你……好自为之。”   他说不来什么煽情话,多数时候也是在各种骂人,关心人这种别扭的事百里长明干不出来,屋内的氛围太奇怪了,百里长明待不下去了,也推了门出去。   百里长珩终于有时间去哄哄自家小长随了。   他才走进内室,就被一个黑影猛的扑倒在床榻上,黑影压在他的身上,百里长珩能清晰听见对方粗重的呼吸声。   对方快速解开百里长珩的腰带,扯开他的衣服在他的锁骨,颈脖上毫无章法地啃咬。   百里长珩愣了一下,尔后含笑低头注视着那一颗毛茸茸的闹到在他身上蹭了蹭去。   他知道长随怕是不太能接受,也想了许多种安慰他的办法,可真见着了人,他才明白,一切语言都是徒劳的。   百里长珩一个使劲翻身而起,长随眼前天旋地转,反被百里长珩压在身下。   百里长珩同样扯开长随的腰带,将人剥玉米似的一层层扒开皮,露出里边颗粒饱满的果实。   百里长珩俯身堵住长随的唇,将长随的害怕、恐惧、担心和难过一同吞咽下去。   屋内的炉火好像比往常烧地盛了一些,长随整个人被热气熏的发红,双眼迷离回应百里长珩的吻,他躺在床上,手紧紧抓着底下绣着仙鹤的水蓝锦被。   直到胸膛里的空气被掠夺的一干二净,两人才缓慢分开,长随偏开头狠狠喘了两声,惹来百里长珩的低低的笑声,“这么多次了,还没学会换气。”   长随抬手环抱住百里长珩,主动凑上去亲吻百里长珩的脸颊,鼻尖,嘴唇,“别离开我,主君。”   “别走。”   百里长珩安抚道,“百里长珩不会离开长随。”   这句话不知戳到了长随哪一点,长随突然就哭了,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颗又一颗从眼眶滚落砸在锦被上晕开一朵又一朵的花,他紧紧揽着百里长珩,哑着嗓子说,“你骗人!”   “你说会娶我,后来骗了我,你说不离开我,可你一次一次,抛弃我,选择了你认为对的事情,你为什么不选择我?”   长随像是受不了了,张嘴咬在百里长珩的锁骨上,狠狠一口,直到尝到了血腥味。   这是长随第一次对他发泄自己的不满。   百里长珩心疼地抱住他,轻轻拍他的被,“我错了,主君错了,以后不敢了,好吗?”   “不好不好!”长随松了口,泪眼朦胧看向百里长珩,“主君没有以后了。”   说完,长随的眼泪掉的更厉害了。   百里长珩哄过无数人,可是这个哭了的长随,他实在是哄不了。   他深深叹了口气,嘴里一直说着自己不好,手却不规矩往长随的腰上摸。   长随被他摸到痒处,突然笑了一下。   百里长珩哄他,“好了好了,笑了就不许再哭了,这么大个人了,别人都喊你杀神,要是被人知道你躺在你家主子床上哭,你面子往哪搁?”   “不要面子了。”长随打了一个哭嗝,抽着鼻涕说。   “怎么能不要呢?长随以后还要成为百里长珩的门面呢。”百里长珩抽了帕子给他擦眼泪鼻涕,侧躺在长随的边上,发冠不知道在刚刚这一闹上掉去了哪儿,长发散落下来,半遮盖住百里长珩的面容。   长随替他把头发别到后边,仔仔细细盯着百里长珩的脸瞧,除了面色白一点,与他每日每日见着的主君是一样的,眉峰浅淡,情人眼微微上挑,唇色艳的厉害。   勾人心魄。   长随突然不想管以后了。   他凑过去拿掉百里长珩手中的帕子,在他的耳边用气音说,“主君,我们做吧。”   如果命运已经被注定,那长随希望,此刻在他身边的,是真真正正的百里长珩。   也许疼痛和热欲才能满足他的空虚和害怕。   百里长珩深深注视着长随,在他的眼里,百里长珩看不出任何玩笑的意思。   他喉结滚了滚,说,“好。”   百里长珩翻身将长随压倒,床帘被两人的动作振的掉下来,刚好遮住两人的动作。   被窝间隐约传出几声甜腻的喊叫。   一只有些苍白的手吃哦你好床帘内叹出来,摸索着找到床柜第二层拉开,从里边摸了一瓶天青色的脂膏又迅速缩了回去。   已经离开小院的百里长明自觉刚刚那话说的不太合适,又折返回来打算同百里长珩道歉。   才走进大门,就听见里边传来的,甜腻的奇怪的声音。   他一开始没懂,直到听见里边的断断续续的不堪入耳的情话。   百里长明脸颊爆红,张嘴想破口大骂这人都要没命了,脑子里全是这种废料,简直无药可救!   可惜张了张嘴,百里长明到底没骂出来,他抬手施了个隔绝声音的灵术,站在门口跺了两下脚,面色难看地说了声,“不知廉耻!”   屋里边的两位耳里过人,特别是长随,百里长珩听见了外边的声音没什么很大的反应,反而笑着逗长随,“你说,他要是突然进来瞧见咱们大白天的怎么办?你说他要是告诉母亲和父亲咱们怎么办?”   “是不是要一齐跪下来求两位长辈原谅?说我们两情相悦,说我们耐不住寂寞,所以才没忍住……”   长随咬着手臂,被百里长珩说的无地自容,眼角发红,艰难从嘴里吐出几个字,“别,别说了。”   百里长珩却高兴地不得了。   他不在乎自己还能活多久,他只是希望,长随在今天,在以后,都能快快乐乐的。   还有件事,该提上日程了。   他还剩下一个月,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同长随成亲。   从刚才长随委屈的倾诉中,百里长珩也明白,长随也对此事耿耿于怀。   把婚礼办大时间是指定不够了,虽然他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与长随成婚了,可也得考虑考虑长随。   长随不喜太多人瞧着他,这个婚,没必要弄太大的排场。   在主君府办,请一切朋友们作证也就足够了。   范围小的话,以后长随要是再看上什么别的人,也不会被此事影响。   这是百里长珩不得不考虑的。   他也不愿意去想今后长随移情别恋,可是长随还有太多太多的年岁要过,也许,只是也许,将来长随碰上了一个与他合得来的,真心喜欢的,百里长珩觉着自己也是会在往生海祝福他们的。   修仙者的一辈子不只是区区五六十年,若是通天境大能,八百千年也是有可能的,若是长随飞升,那将是有无穷无尽的岁月,百里长珩不希望他在未来无穷无尽的岁月中只能靠想自己熬过一天又一天。   他不会觉着开心,也无法沾沾自喜,他只会心疼。   他的长随,值得这世间最好最好的人来配。   百里长珩愿意死后滞留在往生海,直到瞧见长随能真视自己的死亡,拥有自己的新生活。   如此,他才算功成身退。   长随是他带来神州的,又是他两辈子加起来唯一爱过的人,他希望长随能快乐健康。至于花团锦簇,成就一番大事业,从前他想过,可是现在却觉着,什么都没长随健康快乐来的重要。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昨天忙过头了,对不住……感谢在2022-07-0223:23:39-2022-07-0511:45: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第98章   你说了算。   百里风住的小院是整个主君府最大的院子,院子离前院近,又有个后门可以直接通向街道,是个位置极佳的小院。   院内种了许多花,朵朵都开的娇艳,看得出来,花的主人非常伺候的非常认真,边上支了个秋千,风吹动秋千轻轻晃动。   宋夫人坐在亭子里,捏着绣花针微微出神,半个早上了,也没能绣出什么名堂来。   对面坐着的百里风面前堆着一大叠书,地上还摊开了好些本,宋夫人瞧了他片刻,没忍住问,“长珩这病,还有法子么?”   百里风放下手中的书,叹了口气,“若是有,我也不必这么烦恼了。”   “那就是说,半点挽回的法子也没了?”宋夫人拧眉,“他可是你亲生儿子,赶紧想想法子。”   百里风道,“我如何不想?”   “永安传来消息,家主病重,百里家死的死伤的伤,剩下一伙人就等着百里奚死了好分家产,也是一箩筐的事捋不清。”百里风揉揉眉头,低声道,“永安也是日日催咱们回去。”   “回去做什么?你儿子身体还没好咱们怎么走的了?”宋夫人翻了个白眼,“不是我说,百里家那一堆烂摊子,你此刻回去就是去背锅的。”   “此次魔族入侵是从百里家爆发,各大家族必定会拿这事朝百楠`枫里家开刀,而现在的百里家,哪里撑得起各大家主的刁难?怕是要没落了。”宋夫人摇摇头,“你可别心软掺和这事。”   百里风还是不忍,“可那毕竟是我家,家主怎么说也是我兄长。”   “夫君,你把他当兄长,他把你当弟弟吗?近些年他干的事越发离谱,先是同老祖一起欺负咱们儿子,后来呢,连你我他都软禁,又把长明抢走自己养,我真是……”   “我那时候可真是整日以泪洗面。”宋夫人放下手中正在绣的手帕,“他若有半分良心,当年也不该如此对你我。”   “那便不管了?”   宋夫人想了想,“若是长珩身体好起来了,咱们就回,不然,这一个月我是日日要陪珩儿的。”   “行,我家夫人说了算。”   宋夫人一听这话笑了,正想再说什么有丫头急急忙忙跑过来,“老爷夫人,主君来了。”   才说完,百里长珩就已经从拐角的走廊走了进来,“父亲母亲在聊什么,如此开心?”   宋夫人笑着喊,“珩儿来了?快坐。”   百里长珩在石凳上坐下,左瞧瞧右瞧瞧,“母亲今儿气色很好,遇见什么开心事了?”   “你来了我便开心。”宋夫人喊了个丫头过来,“你去小厨房看看,让他们做几样甜糕点过来。”   丫头正要应声退下,宋夫人又喊住她,“别太甜,太甜了他也不爱吃。”   等丫鬟下去了,百里长珩才道,“谢谢母亲。”   “你弟弟一大早抱着刀就跑了,也不知道去哪儿了,现在想着差人去喊都不知道去哪儿喊。”宋夫人想了想,“算了,不管他,他反正是长大了,有主意了,想一出是一出。”   “长明有主意是好事,抱着刀应该是去找人切磋了吧。”百里长珩想了想,“长随今儿也一大早初七了,两人也许约上了。”   宋夫人∶“他们倒是勤奋。”   百里长珩笑笑,“他们出去练剑了,长珩留下来陪母亲用饭好嘛。”   “好啊。”宋夫人开心极了,“那中午不许找借口走了。”   “不走。”   百里风却是了解自己儿子,“吃错了什么药?突然要到这儿吃饭了?还是有什么事求我们?”   “怎么说话的呢!”宋夫人横了他一眼,“儿子来母亲这儿吃饭怎么就叫做吃错药了。”   百里长珩确实有事相求,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在面对别人,他还可以面不改色撒谎,可是在父母面前,谎言是站不住脚的,一朝被发现,只会让亲者痛而已。   “行行行,你们娘儿俩聊,我去书房看书得了。”百里风拿着手上的书就转身离开,边上站着的下属赶紧替他收拾其他落下的书,抱着小跑跟上去。   “别管他,等吃饭了就出来了。”宋夫人问,“遇上什么事儿了?需要母亲出面吗?”   “那母亲问了,不许生气啊。”百里长珩看宋夫人点了头,才道,“我想……同长随成婚。”   宋夫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她眨眨眼,又问,“你,你说什么?”   百里长珩站起身退后一步,掀而跪,“母亲。孩儿想同长随成婚。”   百里长珩低声道,“蛮荒八年,若是没有长随,孩儿绝活不到现在,我与他相知相许,互终身。余下岁月已经不多,我不想让自己遗憾,也不想让长随失望。”   宋夫人深吸一口气,嘴张了数次,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她站起身,背向着百里长珩,“你,你让我想想。”   宋夫人缓了片刻,努力眨着眼睛不让眼泪落下来,才问,“你,你下决心了?”   “你可想清楚,一旦你这样干了,你将来,长随将来,都是娶不到良家女了的。”   “你们承担的起这个后果吗?”   百里长珩没有犹豫,“我们可以。”   “孩儿想了两年,衡量了两年,也曾与他分开,可是那样两个人都没能好过,现在孩儿时日无多,唯一的愿望,就只有此了。”   宋夫人闭了闭眼,一字一句慢慢说,“母亲跟长随接触的时间不是很多,但也勉勉强强半猜出你与他之间的关系,我本想着,只要你一天不捅破这层窗户纸,我就当做此事不存在。”   “现在你开了口,我便不能当做不存在。”宋夫人深吸一口气,“你自小跟着百里风和老祖,后入蛮荒,在蛮荒你从籍籍无名爬至主君,自然不是一无是处,你有主意,会权衡利弊,那么此事,可是你权衡过利弊的呢?”   “母亲也知道,长随是个好孩子,天赋高又勤奋,将来也是能在神州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你此刻同他成婚,可考虑过他将来的路?”宋夫人语重心长,“你喜欢他,母亲也很喜欢这个孩子,若是你答应,母亲会认他做义子,记在宋家名下,将来问起出身,他也能算个名门之后。至于你们的事情,只要低调些,”   “母亲能想到的,孩儿也想过了。”百里长珩直视前方,轻声道,“可我从来不认为长随是从蛮荒出来的便低人一等,他善良,赤忱,若是人非要分出个三六九等,那长随,也定然是上上等。”   “我问过长随,他不在乎世俗的眼光,也不在乎未来好的发展,母亲,您能答应孩儿吗?”   宋夫人骤然转身盯着跪在地上的百里长珩,“他年纪还轻不明白,你难道不明白吗?殊不知众口铄金?”   百里长珩打定了主意,“我知道母亲是为我们好,但是现在……孩儿想任性一次。”   宋夫人盯着他看了片刻,没能在他眼里瞧出半分动摇。   自己的孩子自己知道,百里长珩从小时候起就是个十分固执的人,他要打定什么主意,是断断不会改变的。若非如此,就凭老祖与百里风的宠爱,那年闯了禁地的事,何至于闹得入了蛮荒那苦地方。   宋夫人知道自己再劝也没了作用,长随……也算是个知根知底的人,他在神州没有根基,什么都得仰仗百里长珩,这样的人,是不敢对百里长珩冒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的。   而且长珩的身体又……与其找个眼高手低嫌弃长珩这身子骨的,亦或是找些什么只贪恋他权势钱财的,那可有的操心。   还不如长随。   至少这孩子能掌控,不会对百里长珩的人和权势造成任何影响。   宋夫人勉强劝服了自己,退后了两步坐在石凳上,揉着眉心疲惫道,“罢了,你若打定了主意,那就按你的主意来。”   “我虽是同意了,你父亲那儿,你自个儿去说,我是不会去给你当说客的。”   百里长珩一听这话,就知道母亲是答应了,赶紧给母亲磕了三个头,“多谢母亲。”   宋夫人摆摆手,“行了,赶紧起来,一会儿吃了饭再去找你爹,爷俩好好说,别闹得红了脸动了手。”   百里长珩站起身拍了拍袍子上的灰,在宋夫人的边上坐下,“若是孩儿说服了父亲,孩儿想在十日后完婚。”   宋夫人拧眉,“这么急?”   百里长珩正想仔细向自己母亲说原因,说流程,结果宋夫人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口,“你若说动你父亲,你的婚事我自然会操心,但是没说动你父亲之前,不要想太长远,想的越多,到时候失败了,会越痛苦。”   午饭是在亭子里用的,百里长明没按时回来用饭,他们也没等,直接开饭,等两位长辈先动了筷百里长珩才动筷。   饭桌上一般是不说话的,三人愉快的共进完午餐,宋夫人回房换衣裳,百里风进书房看书研究百里长珩的病情。   百里长珩在院子里走了走,估摸着百里风消了食才敲百里风的书房门。   里边传来一声,“进。”   百里风是个脾气极好的人,他很少与人红脸,自小也没说过百里长珩一句重话,多数都是在妥协在退让。   百里长珩小时候不懂事,认为这是懦弱是胆小,但是后来才明白,一些小小的妥协,如果能让两方都好言好散,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   一个家族想要长久,雷霆的手腕,严格的规矩不能少,但是偶尔的温柔,暖心的一些小举动,也是必不可少的。   就比如……父亲不计任何身份,从未收过看诊费的独家诊室,毫无底线的包容和温柔倾听家族中所有人的各种困难压力。   若是把百里风百里奚比作唱戏的两人,那么一人唱的就是红脸,另一人唱的就是白脸。   唱红脸的不好对付,唱白脸的一样难对付。   百里长珩深知自己父亲的不好对付,做好了打长期战的准备,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百里风抬头看过来,他放下手指哦你好书册,“长珩?你怎么进来了?”   “有事找我?”   “确实有件事情想要征得父亲的同意。”百里长珩撩袍子跪在书房正中间,道,“父亲,我想同长随成婚。”   百里风思考了片刻,“长随是……那个一直跟着你的小侍卫?”   百里长珩嗯了一声。   百里风问,“此事,你母亲如何说?”   百里长珩道,“母亲同意了。”   “既然你母亲都没有意见,那我也没什么意见。”百里风道,“你起来吧,挑挑日子,让底下人办下去。”   百里长珩:“……”   这发展……好像有些不太对?   他站起身,又说了一遍,“父亲,孩儿打算跟一个男人成亲。”   百里风点点头,“我知道了。”   想了一肚子的话全部没用上,百里长珩莫名其妙从百里风的书房出来,站在外边与刚出了房门的宋夫人四目相对。   他快步走近,“母亲,父亲同意了。”   宋夫人沉默半晌,“他同意了,你便拿主意吧。”   “十天半个月的话,三书六礼是备不齐了,但是想想,长随没有父母,这些也便省了。”宋夫人想了想,“你拿了主意,明儿给我过目。”   “没问题了,再办下去。”   百里长珩笑着应好。   他也没能想到,此事能这么顺利。   百里长珩同长辈打过招呼便离开了,宋夫人等人出了院子,转身进了书房,“还以为你会同他红脸呢,怎么这么容易答应了?”   “咱们又不指着珩儿传宗接代,难得遇上个喜欢的,知根知底,想结,就随他去吧。”百里风站起身将宋夫人拉至自己怀中,“别操心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珩儿也便罢了,他在蛮荒呆了多年,受尽了苦楚,你我欠他许多,只要他想要的,咱们都勉强答应了,但若是长明敢生出半点心思,看我不打断他的腿。”宋夫人靠在百里风肩头。   百里风笑了笑,“你说了算。”   作者有话说:   晚安-困死啦 第99章第99章   请用茶   主君府,百里长珩院。   百里长珩是个说做便要做的人。   他说了要成婚,要在主君府办婚礼,那就立刻要办起来,半刻不得空闲。   要成婚,又要在十天半个月内弄好着实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百里长珩自打定了主意,马不停蹄就差人把魔迭找了过来,两人一起商量。   魔迭一开始听这消息还下了一跳,但是转而想想,又觉着十分合理,两人兜兜转转十年,能在一起不容易,主君下这个决定也不容易。长随向来局限于眼前的欢乐,主君目光长远,看一年想十年,若是长随同她说此事,魔迭不会多想,但若是主君提出了此事……那便是他已经为长随想好了后路。   魔迭问百里长珩是否要大操大办,是否要按照古制一样一样来,百里长珩说不用。   首先一个,时间不够,第二,长随没有亲人,三媒六礼,难道送到魔迭院里?   太过仓促,聘礼嫁妆什么的,一时半会真准备不齐。   魔迭却不相信这个说法。   主君是什么人?他若实在想要大办,想要整个神州人尽皆知,如何会做不到?   他怕是不想吧。   魔迭听主君说的时候长随正好靠在边上听,她便没有多问,夜深后却约了百里长珩出来。   弯月高挂半空,繁星点缀其上,百里长珩披衣而起,轻手轻脚从屋里推了门出来。魔迭微微躬身无声行礼,两人一同在梧桐树下的石凳上坐下。   百里长珩低声道,“屋里那位好容易睡着了,小声些别吵醒了。”   魔迭往紧闭的屋门瞧了瞧,“主君倒极为关心他睡不睡的好,何时关心自己的身体?”   “面色白的像是新粉的墙,撑着一口气忙上忙下,就为了不让他遗憾?”   百里长珩垂着眼睑笑了笑,哑声道,“不止是他,也为了自己吧。”   “每一日醒来每呼吸一次,每走一步,我的全身都疼的像是有千万牛毛针雨刺进,我总觉得我会撑不下去熬不到一个月,可是想想还没有同长随成婚,总是不愿意闭眼。”百里长珩道,“疼痛难耐,但是若是为两人的婚事,我总是愿意撑下去的。”   “至少,我与长随,都是快乐的。”   “那我白日里问你要不要大办,你为何拒绝?”   百里长珩:“长随还有很长的路,以后也许还会成婚,我不想因此耽误和影响他,再说了,长随不喜人多。”   “成婚是两个人的事情,没必要闹得人尽皆知,亲朋好友来了便够了。”   “主君主意已定,魔迭没有意见,只是……”魔迭抬眼又看了看屋门,“若您与长随才成婚,没几日您便离开……难道又要班一场丧事吗?”   “不为别的,就算是为了长随,您能多撑一日便多撑一日,好吗?”   百里长珩笑了笑,没说死,“我尽量。”   魔迭起身,“主君赶紧回去休息吧,要是被那位知道你半夜起来跟我聊天,我可是日夜都要提防他提着剑来砍我。”   百里长珩被都笑了,“长随如何会乱砍人,尽瞎说。”   “我可没瞎说,前段时间主君昏迷未醒,外边首领们蠢蠢欲动,闹得人心烦,你家长随就提着剑上殿上直接砍了人。”魔迭啧啧两声,“可是完全没给人留面子,还说,有不服的直接上去跟他打。”   “那群首领鹌鹑似的被他吓怕了,转头就回了家,也许久没来闹过了。”   “打了便打了。”百里长珩完全不在意,“那群首领确实也该敲打一番了。”   “不过你说他们再没闹过……”百里长珩想了想,“不会是憋了别的招儿吧。”   百里长珩道,“明儿一早放出消息去,就说我醒了,寒毒已除,说我能活千儿百年。”   魔迭拧眉,“主君这是……”   “反正我也是将死之人,什么阴谋诡计没见过?”百里长珩站起身,转身回屋,走到门口想起了什么,“明儿一早你找人在这院子里安个亭子,书房太小不适合用来处理成婚的事情。”   “明儿一早?不会打扰您休息?”   “他们干活的时候你施个咒。”百里长珩摆摆手,拉开门进屋。   百里长珩将衣服挂在屏风上,接着微弱的月光绕进内室,小心翼翼靠近床榻。   百里长珩才掀开床帘,一道悠悠的声音从里边传了出来,“主君还知道回来?”   百里长珩手一抖,差点将掀开的床帘松开。   一个黑影坐在床铺的正中央,微微靠近,百里长珩弯腰掀帘子的动作僵住,脑子里转了七八转,也只转出一句,“怎么就醒了?”   黑影探出身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扣出一颗夜明珠,屋子里才算是勉强亮堂了一些。   百里长珩瞧见长随面色黑如锅底,眉眼阴沉,像是下一瞬就能对着百里长珩拔剑。   长随拉了百里长珩一把,百里长珩措不及防,被他扯得跌进床榻,长随脱了他的鞋,把人往里卷了卷,自己睡到外边,“这样主君就不会出去了。”   百里长珩∶“……”   “主君与长随已有婚约,深夜独自外出,按神州的话来说,是,是……”长随想了想,“是不守夫道。”   不守夫道。   亏他也想的出来。   百里长珩被逗笑了,转身抱住长随,“主君错了,下次不会深夜外出了,要外出的话,一定带上长随。”   长随哼哼两声,有点不太受得了百里长珩这温柔的道歉,偏开耳朵低声道,“赶紧休息吧,不然明儿主君又起不来。”   “好。”   一夜无话。   魔迭按照百里长珩说的,一大早找人在院子里搭亭子,长随已经起了身,在数下练剑,顺便盯着他们搭亭子。   百里长珩要的急,工匠有府里的也有外边请的,长随一眼就看出哪些是外边请的。自家府里养着的自然不敢在主君府东看细看,也就只有外边的,那些带了心思进来的敢频繁往屋子看。   可惜主君还在休息,他们是看不见了。   长随练剑练的差不多了,转身进厨房煮了一大海碗面,用灵力封好端进屋,再去喊百里长珩起床。   一向起的晚的百里长珩却已经起了,别的都弄好了,就等着长随进来替他系上腰带披上外衣和束发。   长随站在屏风边上愣了愣,“主君怎么起的这样早?”   百里长珩没回头,瞧着铜镜里的自己道,“想着要同你成婚,还有一堆事没做便睡不着。”   长随没想太多,点点头上前替百里长珩长珩整理好了衣裳束了发,“外间煮好了面,你先吃了再出去。”   百里长珩出了里间后长随收拾了两人吆西的衣裳,一转却发现有些不太对。   长随一件件分开衣裳,单独提出百里长珩的衣裳来看了看,若不仔细看还真没注意,百里长珩的中衣袖口,有一抹红。   长随将袖口凑近鼻尖闻了闻,味道很淡了,但是他依旧能断定,是血的味道。   长随转身,隔着屏风看坐在桌前吃面的百里长珩。   什么想成婚想的睡不着,明明就是被痛醒了。长随咬牙想,主君福寿绵长,怎可能就这一个月了?   他绝不承认,也绝不允许。   大婚的事宜全部在亭子里处理,想办婚礼前百里长珩知道这事繁杂,但是直到真正上手了,才知道这远远比自己想的繁琐多了。   就说这婚服,都有许多门道,布料,纹事,样样都得百里长珩选过才行。   他们不是传统男婚女嫁,而是两个男人成婚,婚服上自然也不能按照一男一女制,百里长珩想了又想才确定了两人用一样的料子,只是在花纹,袖口和领口处做些修饰,让两套衣服瞧起来登对。   这两件衣裳百里长珩是万万不能马虎的,百里长珩不在乎花多少灵石,只要求衣裳精致,请了上百位绣娘,要求她们一定要在七天内将婚服赶制出来。   数十个绣娘取了许多布料送来给百里长珩挑,百里长珩一一摸过,选中了薄云纱,布料软和顺滑,重要的是,他喜欢,也就是长随喜欢。   长随在这件事情上一窍不通帮不上半点忙,于是只能干巴巴看着别人忙碌。   说到成婚,长随其实是懵了好一会儿的,百里长珩一开始同他说的时候他还不太敢相信。数次求证,直到第二天发现百里长珩已经在着手准备大婚的事宜了这才算是相信了。   院子里忙忙碌碌,人来人往,长随靠着自己的屋门站着,觉着特别的不真实。   可转而想起屋里那衣服上的血迹,长随又觉着这是刀子前的甜枣。   他没打算戳破百里长珩的谎言,他想要一个美好的大婚,但是同样的,他会以他的方式,找到办法,让主君同他一起,长长久久。   按道理来说,大婚诸般事宜都是男方准备,女方只要安心待在家里待嫁就行,可两人毕竟不是那般。   若是光让长随回屋等着,那他指定不乐意,百里长珩远远瞧见了无所事事的长随,扬声喊,“长随,将你我的尺寸写了递给绣娘。”   百里长珩面前的绣娘非常有眼色地掉头去找长随。   长随倚靠着门又站了一会儿,直到绣娘开始无声催促这才转身进屋拿了纸笔写了两人的尺寸递出去。   百里长珩瞧长随那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儿,笑着摇摇头,低下头又与边上的人商量大婚场地的摆件。   红灯笼和红绸缎都要挂上,喜帖要挑好写好送出去,即便是小小的办,也得做到每一步都完美。   住在西院的宋夫人还是没能忍住,在午饭还是从西院过来了。 第100章第100章   他总觉着自己配不上百里长珩。   “主君同夫人说了什么?”   屋子里各处早早拉上了帘子,黑漆漆的屋里瞧不清任何物什,更别说人了。   百里长珩被长随扑了个满怀,两人在地毯上滚做一团,发与发交缠,手与手交握,百里长珩额头与长随的额头相触。   “主君快告诉长随,您与夫人都聊了些什么?”长随顿了顿,“有没有说长随……”   百里长珩心中暗自发笑,语气却一本正经,“说了。”   “母亲同我说,你寡言,瞧起来一点也不好相处,怕我以后受了你的欺负。”   “长随,长随怎么可能欺负主君?”长随急急忙忙坐起,拉起百里长珩,往外推了推他,“主君快去说清楚。”   百里长珩不动,长随又推了推,“快去。”   百里长珩笑着回身抱住长随,“你怎么这么可爱?”   “你觉着主君会没说吗?”   百里长珩俯身堵住长随的唇吻了片刻,再分开时长随也缓过了神来,软乎乎趴在百里长珩怀里,“主君惯会欺负长随。”   “胡说,主君什么时候欺负你了?”百里长珩摸着他柔顺的发,“放心吧,母亲没有说你的不好,她说你天资卓越,叫我别耽误你修炼。”   “这样啊。”长随应了一声,慢吞吞说,“其实……长随有些不安。”   百里长珩耐心地问,“怎么了?”   长随摇摇头,“可能是……长随多想了吧。”   “别怕,咱们马上就成婚了。”百里长珩说,“你若是不太喜同人打交道,那咱们依旧住在这个校园里,父亲和母亲会住在西院,他两忙着呢,不会日日来找你聊天儿的。”   “咱们成婚了,父亲母亲的心思更多的是放在长明身上,要给他找合适的闺秀,要监督他练功,哪有时间管咱们?”   “咱们家也没有什么晨起请安的规矩,别担心。”百里长珩缓声安抚长随,“就算有,我陪着你一起起来去请安,没人会为难你。”   百里长珩很清楚长随的担忧。   长随来自蛮荒,两人第一次见,长随就觉着自己脏连百里长珩的衣裳都不敢扯,后来养了一段时间,虽然人养白了养圆润了一些,可那一股子自卑却没能改掉。   百里长珩曾问他愿不愿意拜自己为师,长随嘴上冷硬说不想,百里长珩其实知道,他不是不想,而是不敢。百里长珩很清楚长随在私底下把他比作天上仙,把自己比作地下泥。   他总觉着自己配不上百里长珩。   否则也不会在百里长珩拥有第一份势力的时候,在百里长珩想给他一个二当家位置的时候拒绝,只说做百里长珩的侍卫。   长随从没觉着自己可以跟百里长珩平起平坐。   即便他打遍蛮荒无敌手,即便所有人畏他惧他,他依旧觉着自卑——在百里长珩面前。   百里长珩很清楚,但是在蛮荒,他需要一个对他有着敬畏心的、绝对忠诚的下属,所以他放任长随的自卑滋长。   若非如此,长随的心魔,也不会如此强悍。   但等到后来百里长珩想挽回时,却发现来不及了,自卑不是一日形成的,那是十几年根生地固的影响,想要去除,也不是一日能成了。   蛮荒两年神州两年,长随的自卑也只消减了一点点。   顶多……敢跟他开开玩笑了,敢扑倒他了。   百里长珩哄了长随许久,长随才终于安下心来。   百里长珩想了想说,“你要是实在无聊,就去监工吧,整个主君府都得挂红绸贴红纸,你去盯着点,他们就不敢偷懒了。”   长随点头说好。   两人又在屋里腻歪了一会儿,长随才将人扶起来重新束发,再出来的时候天都快要黑了,宋夫人已经回西院了。   院内的东西都收拾了一一圈,下人告诉百里长珩,宋夫人的意思是以后把大婚相关的事物都送到西院,她懒得来回走。   百里长珩想了想,应了下来,母亲天天从西院来这儿也很长一段路,长随也不习惯,反正要有什么事自己去西院就行了。   正好院子还能空出来呢。   长随却多心了,“夫人是不想见到长随吗?”   “不是。”百里长珩拍拍长随,“路远,母亲不想过来也是理所当然的。”   “再说了,哪有母亲天天往自家儿子院里跑?”百里长珩瞧他,“别多想。”   “还有,现在还叫夫人也就算了,等大婚那天,记得改口。”   长随一愣,呐呐两声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儿,他才掉头进厨房,逃避似的急忙道,“我去做饭。”   百里长珩站在院里瞧他跑的飞快,无声笑了笑,吩咐人讲重要的东西送去西院后又派人请了魔迭过来。   乘着长随煮饭去了,百里长珩魔迭两人进书房聊了聊。   魔迭:“放出您身体大好的消息后,各大首领如您所料,有的熄了心思,有的面上不动,背地里却做了不少小动作。”   “招兵买马,我瞧着,是想拉您下马了。”   百里长珩∶“涅野说的很对,恩情不能让人记挂一辈子,想要别人因为曾经的一点好处就永远臣服于自己是不可能的。”   “只有实力足够强悍,利益相连,才是长久之策。”   魔迭:“那主君打算怎么做?”   百里长珩抬手,“先不用动,看看对方想做什么,城主府白笙是个什么态度?”   “白笙……”魔迭拧眉想了想,“大战之前魔主大人敲打过他,沉寂了不少,最近没什么动作,但是他身侧那两个已经问虚巅峰的高手尚不知来历,并且他的手中有多少这样的高手也还未查清。” 第101章第101章   抢婚;   大婚前四天,百里长珩带上喜帖,敲开了城主府的大门。   百里长珩到的时机不太对,城主正在跟底下人商议事情,只能劳烦百里长珩等上一会儿了。   百里长珩也不恼,由下人陪着在城主府逛。他离开祁天的时候这座城主府塌了大半,屋宇尽数被毁,人丁寥寥。现在再回来,这座府邸建造的比两年前还更奢靡,柱子尽数镀金,假山流水,比后来修建的主君府还更精致。丫鬟小厮来来往往,个个嘴巴紧闭,见着他只是躬身行礼,不曾说一句话。   倒是管教的好。   百里长珩对这个自己选的祁天城主还是挺满意的。   城主府的园子里种了许多主君府没有的花,红红艳艳,煞是好看,可惜长随今儿留在府里检查喜服和一些别的,没跟出来,瞧不见这些花了。   百里长珩欣赏了一会儿就有人来请,说城主备好了茶,在正厅等他。   架子倒是摆的十足,百里长珩暗暗发笑,吩咐下人带路。   城主的排场挺大,正厅里光伺候的丫鬟就有数十个,各个角落里还立着问虚高手,百里长珩扫了一眼,高手基本隐没在黑暗里,腰间带刀。   这是做什么?   怕我刺杀他?   百里长珩暗自发笑,面上不动声色。   白笙瞧见百里长珩,起身相迎,“长珩兄怎么突然来了?”   百里长珩笑,“城主日理万机,我要是不来,怕是没几些日子城主大人就该把我忘到脑后去了。”   “怎么会呢,白笙能有今日,全部仰仗长珩兄当日的仗义相助,就算是忘了自己,白笙也不敢忘了长珩兄的大恩。”   白笙现今说话也是滴水不漏,百里长珩笑了笑,在对方的邀请下落座。   白笙往百里长珩身后看了看,百里长珩今日出门只带了个毫无灵力的小丫头。这个小丫头有些眼熟,白笙盯着看了一会儿认出来,这是百里长珩去永安时父亲从后院选的,说是送给百里长珩当个梳洗丫鬟,没想到他已经从永安回来了,身侧丫鬟上百,竟然还用着父亲送的那个。   白笙垂了垂眼睑,想起自己好久没去祠堂看过父亲了。百里长珩一个外人尚且如此念旧,自己这些年倒是半点不念旧,不仅未曾进过祠堂,也对主君府过来帮过他的人无半点顾惜,不是杀了就是驱逐,倒像是个不念半分情的白眼狼。   百里长珩瞧他那有些懊恼的样儿,就知道今日的目的达到了,他笑了笑打断白笙的思考,“城主日理万机,本不该打扰,但我们毕竟同窗一场,想了想我还是厚着脸皮来了,也不知这一份喜帖送的合不合时宜。”   白笙抬头,“喜帖?”   “嗯,喜帖。”百里长珩抬手,身后的四丫上前,恭敬奉上一份大红的喜帖。   白笙身后裹着漆黑披风的问虚高手上前两步,接过喜帖查看了一番,这才送到白笙手上。   白笙瞧了百里长珩一眼,百里长珩垂着眼睑,面上不喜不悲,看不出情绪。   白笙其实有些尴尬的,要递给他的东西由身后侍卫先检查这没有半点问题,可若这个送东西的人是百里长珩,他的人还如此,就显得他小题大做了。   百里长珩信任他,进入他的府邸只带了个连救命都喊不了的四丫,而他呢,屋里守满了高手,人家好心送喜帖过来,自己如此相对,显得自己忌惮他,还不信任他。   若是有人如此对他,白笙自认受不了此羞辱,也就是百里长珩脾气好不同他生气。   白笙羞愧地接过喜帖瞧了一眼,顿时惊讶,“长珩兄要同长随完婚?”   百里长珩笑着点点头,“拖了许久,也该给长随一个交代了。”   白笙站起身,“也是也是,那你们大喜之日我一定去。”   百里长珩笑着说好。   “我在神州朋友不多,你算是一个,能来我自然高兴,相信长随也会非常高兴的。”   百里长珩站起身,“那你忙,我先走了。”   “就走了不多坐会?”白笙道,“刚让厨房做了点心,再等会吃点再走?”   “点心?”百里长珩站住脚,“长随倒是喜欢桂花糕。”   白笙大喜过望,拉着百里长珩坐下,“桂花糕也做了,你等会,我让人包一份,你带着回去给长随吃。”   “我同他也许久未见了,今儿他怎地没来?”   百里长珩道,“在家检查婚服呢,大婚的东西马虎不得,长随不放心,事事亲自盯着。”   “也是该盯着。”白笙点点头,突然想起,“刚刚尽高兴了,都忘记恭喜长珩兄因祸得福,眼睛和双腿都好了。”   “听下人说你身体大好我还不信,现在见着了倒是不敢不信了。”   那你的下人消息可真灵通。百里长珩笑了笑没说话。   他转眼瞧了瞧门神一样站在主位后边的两个裹着黑袍的高手,状似不经意问,“这两侍卫怎么裹得这般严实,瞧起来怪吓人的。”   白笙往后一看。   从百里长珩这边看,也确实有些吓人,白笙解释,“是我前段时间刚招的问虚高手,他们说身体曾被烧伤,怕吓着客人,于是把自己裹严实了。”   “这般便不吓人了?”百里长珩好笑道,“这般裹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随时要抽剑杀人呢。”   白笙点点头,“也确实。”   “最近大婚,院子里也有些人手不够,特别是大婚当天,底下那些首领不太安分,我生怕他们在那日闹事,今儿瞧见你厅里一堆的高手,也不知你从哪儿买的,可否给个地址?”百里长珩诚恳道,“我也得去买一些。”   白笙环视了自己这一屋子的守卫,没说话。   百里长珩非常有眼色,瞧白笙有些为难就赶紧开了口,“不方便的话便算了,当我没说过。”   下人将打包好的糕点送了上来,百里长珩吩咐四丫提上糕点,就打算回去了。   白笙咬了咬牙,拦住他,“长珩兄若是实在缺人,那便把这些都带回去,至于他们的来历,我答应过他们不说。”   “如此会不会不太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的,长珩兄助我良多,能帮上长珩兄,也算是我的荣幸。”白笙道,“等我清点了人,晚些时候派人送去主君府。”   百里长珩十分满意,“如此,那便多谢城主大人了。”   百里长珩空手来一趟,回去的时候不仅带了一堆糕点,还收获了一大堆的问虚高手,心情十分美丽。   他走出主君府,抬头看了看天,发现再有半个时辰就该用午膳了。   马车停在主君府门口,桃虹放下脚蹬,等百里长珩上去,“主君,咱们去哪儿?”   百里长珩想了想道,“去魔宫,本君还欠着魔主一顿饭。”   “是。”   马车掉头,往魔宫的方向去。   百里长珩坐在马车里拆了一包糕点,捏起一块吃了,“有些甜了。”   百里长珩将只吃了一块的那一包糕点推向另一边,示意四丫,“你尝尝。”   四丫抬头瞧了瞧百里长珩,见他确实不想吃了这才捏起一块尝了。   四丫尝了一块,觉得挺好吃的,甜度合适,于是一路上慢慢吃,竟然把一整包都吃完了。   百里长珩靠着车壁假寐,直到外边传来桃虹声音。   已经到了魔宫脚下,上边全是阶梯,马车上不去。   百里长珩与四丫从马车上下来,魔宫得了消息,派人乘了法器来接,百里长珩与四丫上了法器,示意桃虹先回主君府。   “告诉长随,我下午便回去,不会在魔宫久待。”   “百里主君来的可真不是时候。”百里长珩还未走进大殿,在门口就听见了涅野不满的抱怨。   百里长珩无视这声音,径直踏入大殿。   大殿四面的窗户迟迟打开,百里长珩眼见着一群裹着几块布的姑娘垂头捂胸从身侧跑了出去。   空气中漂浮着一股子欢好过的腥味,百里长珩掩着鼻子站在门边上等了等。   手脚麻利的下魔往香炉里添上香,将周围迅速清理干净。   百里长珩这才踏入大殿,找了个位置坐下。   主位上的涅野勉强穿好衣裳,面色微微泛红,一脸的欲求不满。   “幸好你是独自来的,要你家那位来了,可不得跟我过上几招。”涅野眯着眼睛缓了一会儿,端过下魔送上来的醒酒汤一饮而尽,“要不是听说你要成婚了,这群姑娘我都不打算叫走。”   百里长珩揉了揉眉头,“你作为一个魔主,管着大半个魔界,每天的任务就是在这大殿上宣淫?”   “约见另一个势力的头领,就如此随便?”百里长珩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不说泡茶,屋里还全是你的味道,你这是见蛮荒主君的态度?” 第102章第102章   咱们回家   长随最近化魔的速度越来越快,时间越来越长,百里长珩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按理来说,这儿是神州,灵气充足,本是不利于魔修行的,大部分魔入神州实力都会有所折扣,从前长随也确实是除了打架打不过的极限时候才会化魔,可现在呢?   两三句话的功夫,百里长珩只要一不合他心意,他就化魔。   百里长珩一开始猜测长随会如此,是因为婚事在即,长随心有不安,心绪不宁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化魔。可是成婚此事百里长珩自认已经同长随说清楚了,给足了长随安全感,长随说不让他出门,他便尽量少出门,少见魔迭,可即便百里长珩再小心,长随还是如此。   依百里长珩来看,长随化魔,绝对不是因为此事。但不管因为何事,他如此化魔,在自己说了要谈正事的时候随便冲进来,成何体统?   幸好这是在魔宫,涅野不会跟他们计较,可这若是在别的地方呢?对方一样不跟他计较?   长随是厉害,他厉害就能与神州为敌了?   百里长珩这回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百里长珩跟涅野说了声抱歉,拉着长随出去。   长随勉强把逆鳞收回后背,跟着百里长珩下山,一路上他身上的威压毫不掩饰,魔侍们跪在阶梯的两侧,瑟瑟发抖连头也不敢抬。   百里长珩无视魔侍的害怕,迅速下了山马车,也不等长随跟上马车,直接道,“回府。”   桃虹瞧了眼还没来得及上马车的四丫和长随,愣了一下。   百里长珩冷冷喊了一声,“四丫,上车。”   四丫小心翼翼抬头瞧了眼面色难看的长随,赶紧上了马车。长随在她之后,也想上马车,百里长珩却骤然掀开帘子,直直盯着长随?“下去。”   长随收回踏上马车的脚站在马车边上,抿着唇瞧他。   百里长珩不想对长随动手也怕自己说出些伤人的话,随手放下帘子不去看长随,“桃虹,本君说话回府听不见吗!”   桃虹听出了百里长珩的生气,没敢往枪口上撞,老老实实朝着马屁股上甩了一鞭子。   马车开始离开,速度不快,于是长随就远远缀在马车后边,跟着回主君府。   坐在马车里的四丫也有些不安。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百里长珩生气。   而这人即便是生气,也十分克制,不曾动手不曾说难听的话,更丝毫没有迁怒于人。   四丫掀开窗帘往后瞧了一眼,瞧长随跟个落水狗似的跟在后边有些可怜,转身想求求情。   百里长珩约莫是早就想到了,一上马车就闭上眼靠着车壁假寐,四丫不会说话,此事只能作罢。   幸好魔宫离主君府也不算太远,即便是四丫,也能轻松走个来回。   对于长随这种日日练剑的,自然更不在话下,就是有些难看罢了。   毕竟这一路上会路过好几个首领的府邸,让他们瞧见了,面上什么不说,暗地里还不知怎么编排长随呢。   百里长珩却是打定了主意不给长随留半分面子,即便是马车进了主君府,没下来也没喊长随,只吩咐桃虹将马车驶入院子里。   马车终于停下,长随殷勤上前将脚蹬取下来,试图扶里边的百里长珩下马车。   率先下来的是四丫,长随让了让让她赶紧走,然后抬手去扶后边出来的那位。   百里长珩掀帘子出来,打眼瞧了底下一圈人,下脚蹬的时候手直接搭在了四丫的肩膀上,连扶都不乐意长随扶。   长随眼中的漆黑更甚,他想说什么,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沉默跟在百里长珩身后。   百里长珩站在房门口往院子里扫了一眼。   院子里的下人都是察言观色的好料子,一见百里长珩进来这架势就知道对方不高兴了,个个鹌鹑似的跪在地上,生怕惹怒了长随。   毕竟主君不打人,但是瞧见了长随狼狈一面,也不知道事后会不会被报复。   百里长珩没管这院子的人,转身回屋,长随正要跟上,门却在他的面前「砰」地一声合上,长随推了推。   门从里边被栓住了,打不开。   长随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犹豫喊,“主君?”   里边没有声音。   长随抿着唇环视院子一圈,退后一步咬牙在门口跪下。   院子里的下人不小心瞧见了,顿时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刚刚只是瞧见了主君与长随大人闹别扭,现在竟然瞧见长随大人挨罚,这可是从未有过的。   马上两人都要成婚了,院子里各处都挂上了红绸,而新人跪在院子里,这算是怎么回事?   难道这婚,结不成了?   这问题不仅徘徊在下人的脑海中,也徘徊在长随的脑海中。   百里长珩从舍不得他久鬼,可这次长随跪了一个一个下午,屋里还是没有半分动静。   午饭下人送上来也被拒之门外,长随抿唇盯着紧紧闭合的房门。   一个下午,长随跪在百里长珩院子里的消息长了翅膀似的飞往各大首领的府邸,自然,在主君府的西院也得了消息。   宋夫人没亲自出马,而是派了她的二子,百里长明充当这个先锋。   百里长明是一万个不想掺和这两人的事,可母命难违,还是来了一趟。   毫无意外,吃了个闭门羹。   百里长明吃了个闭门羹也不恼,反而乐的自在,要是开门了,他还得劝百里长珩什么夫妻没有隔日仇啥的,这才真实要了他的老命。   百里长明离开后院子安静了好一会儿,直到天渐暗,长随磕在鹅卵石上的膝盖快要受不住了屋门响了一声。   里边传来百里长珩沙哑的声音,“进来。”   长随大喜过望,赶紧起身,起的太急差点还摔了一跤,他跌跌撞撞推开门进去,屋子却没人。   长随扫视一圈,隔着屏风瞧见内室里的人影,正欲走进,百里长珩却突然出了声,“别进来。”   声音极为暗哑,长随皱了皱眉,“主君身体不舒服?”   “没有。”百里长珩说。   长随站在屏风对面,默了默说,“主君,我错了。”   百里长珩问∶“错哪儿了?”   语气没有上马车时那般的冷,长随觉着百里长珩应当是不生气了。   “我不该去找你。”   “不是不该来找我,而是不该闯进来。”百里长珩道,“长随,你长大了,已经十九岁了,你应该要懂得一些人情世故。”   “不管是谁,在谈正事的时候都不会喜欢别人提着剑冲进来。”百里长珩缓缓道,“你可以来找我,想要进来,找下人通传一声,我会不让你进来么?”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提着剑进来。”   “这算什么?挑衅?若是我与涅野谈的合作被你搅没了,算谁的?”百里长珩的声音很轻,长随勉强能听清,“今日你是闯的魔宫,涅野与我有交情,不会同你计较,若是哪些小心眼的呢,他们也不同你计较?”   “是,他们打不过你,但是有的时候,弄死一个人,是不需要自己出剑的。”   “长随,你明白吗?”   长随靠近屏风,试图透过屏风看清后边的人,“我只是没忍住,我只是化魔了。”   “别拿化魔同我说事。”百里长珩拽紧了被子,“化魔,你的思想还在,你的脑子还在,你只是由灵力转成魔功而已,同你闯进来有何关系?”   “长随,别老是拿化魔当借口,你便是他他便是你,他只是将你想做的事做了罢了,别否认。”百里长珩轻轻咳嗽两声,“今日若再不罚你,便说不过去了。”   “你同我闹,我最多只罚你站,罚你反省,但是你这次闹得不是我,你闹得是主君府与魔宫的关系,你丢的不是我的人,丢的是主君府,是整个蛮荒的颜面。”   “我认罚。”长随拧着眉头道,“你怎么咳嗽了?要是生气,打我也行砍我也行,别气自己。”   “让我进去去看看你,好吗?”   “不许进来。”百里长珩道,“你既然认罚,那边去去刑堂领一百鞭,念在我们马上成婚了,先领二十,剩下的等成了婚在打也不迟。”   “好,都行。”长随才不在乎多少鞭子。   他已经一个下午没见着百里长珩了,此刻只想见着人,“让长随进去敲您一眼,再去领罚行不行?”   百里长珩十分坚定,“不行。”   长随眼里的光落了下来,主君这是不想再见到我了?   百里长珩又说,“领了罚,我才见你。”   “真的?”长随又高兴了起来,“那我现在去。”   长随快速往外走,一个没注意膝盖磕在凳子上,“嘶。”   长随揉着膝盖朝屏风看了眼,咬着牙奔了出去。   人出了小院,百里长珩从床上缓慢的爬了下来,拽着床头柜的指节白的下人,他嘶哑地喊了一声,“来人。”   四丫应声进来,才进内室就被内室的情况下了一跳。   内室里一半都结了一层薄冰,冰凉的地板上刺目的血迹一路延伸到床榻,四丫抬眼,发现百里长珩身上也到处都是血,血都是新的,一看就是不久前才溅上去的。   四丫不敢再看,走过去扶住勉强撑着床头柜的百里长珩。   百里长珩面色白如纸,他捂着嘴又狠狠咳嗽了几声。四丫抓开他捂住嘴的袖子,雪白的袖子上竟然有些许的碎肉。   四丫说不了话,但是她知道这绝不是什么好现象,她想喊人,可是又开不了口,着急的扶着百里长珩。   百里长珩已经说不出话了,疼的全身痉挛,刚刚那一声咳嗽,像是要把他的内脏也咳出来,百里长珩此刻只能庆幸把长随支出去了。   四丫着急的环视一圈,瞧见了摆在不远处的名贵花瓶,此刻也管不了什么名贵不名贵了,四丫抓住花瓶一砸,外边听见了声音的下人急急忙忙冲进来,瞧见这情况赶紧又喊了人。   整个院子乱成一锅粥,丫鬟们赶紧扶着百里长珩去了外室软榻上躺着,又差了人去请医师。百里长珩虚弱瘫在软榻上瞧着人进进出出,勉强伸出手摆了摆,一个丫鬟眼尖瞧见了,走了过来,“主君有何吩咐?”   百里长珩拽住她的手,哑声道,“今日之事,若是外传半个字,本君便灭你们全族。”   此话说完,百里长珩才安心昏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燃上了安神香,到处都已经点上了烛台,屋内也已经收拾干净了,血迹与薄冰全看不见了。   百里长珩偏了偏头,瞧见了坐在床边上的百里风,百里长珩想爬起来,“父亲。”   百里风拿了枕头给他垫高坐起,“你的身体本来就不好,不该激动的。”   百里长珩勉强笑笑,“竟然惊动了您,这群下人真不懂事。”   “幸好惊动了我。”百里风道,“给你开了药方,我叮嘱过四丫了,一日三次,不得漏一次。”   百里长珩无奈,“知道了。”   “行了,你既醒了,我便先回去了,记着,以后情绪别波动太大,别让你母亲担心。”百里风站起身。   百里长珩目送他离开后才喊了人进来,“长随呢?”   “长随大人还未回来,听说今日刑堂人多,约莫没这么快。”   百里长珩听见长随还没回来就安心了,“吩咐厨房做点清淡的,等长随回来了送进来。”   百里长珩其实是不太担心长随的。   刑堂里是什么人,个个手下都有轻重,长随是他身边的人,数日后又要成婚,他们哪敢对长随下重手。   顶多看起来严重,破皮见血,也便是了。   此事长随必须得得个教训,否则以后等他走了,长随如此性子,得在不知不觉中得罪多少人?   下三滥的手段长随一概不清楚,若是被那些小心眼的使几个绊子,栽在了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魔迭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家,即便她再如何保护长随也不可能面面俱到,什么事情,还得靠长随自己。   这二十鞭子下去,也算是给魔族和蛮荒首领的一个交代,以后不至于落人口舌。   百里长珩闭上眼睛等长随回来。   今日刑堂人确实多,个个掌刑的都没空,长随想着自己刚刚惹了百里长珩生气,此时不宜多生事端,于是忍耐着等前边的一个个罚完了。   终于轮到他了,长随恨不得这二十鞭子一同抽过来赶紧结束好回去找百里长珩。   百里长珩刚刚跟他说话的声音太小了,又低又慢,长随实在是怕他出了什么事。   长随三下两除二就扒了自己的上衣,穿着裤子上了刑架,一把挥开拿了绳子来绑他的下人,“就这样打,我不动。”   这人挨打还如此嚣张,掌刑咬了咬牙,从放刑具的架子上抽了一条带满荆棘的蛇皮鞭。   此鞭下去,不撕下这无理的人一身皮来掌刑立刻便请辞。   边上的下人见了掌刑拿出此鞭抖了抖,小碎步上前低声道,“大人,那位受刑的大人叫长随。”   长随?我管他叫长随还是长安,进了刑堂,就都是有罪之人,想要完好无损地走出去,不可能!   下人见掌刑还是没能理解,只能解释,“长随大人四日后要同主君成婚了。”   掌刑手一抖。   掌刑眼神示意下人,是那个长随??   下人点点头。   掌刑终于明白这位为何挨打还敢如此嚣张了。   “还打不打?”半天没动静,长随不耐烦问。   “打。”掌刑咬牙,反身回去迅速换了一根平常样式的蛇鞭。   第一鞭,掌刑打在了长随边上的地上,这是试鞭。   下一鞭,狠狠吻上长随的脊背。   长随双手拽紧,闷哼一声。   脊背上火辣辣地疼。   长随好久没挨过鞭子了,上一次挨鞭子,还是在蛮荒,他与百里长珩都很弱的时候。   那时候百里长珩病了,全身发冷,没钱看病,长随便偷了他做工的那位首领的几块灵石,请了蛮荒唯一的医师去给百里长珩看。   长随偷了东西,自然躲不过首领。第二日便被抓了回去,那首领说,要打死他。   当时打他的鞭子和这次的鞭子有些像,都是火辣辣的疼,不至于一鞭子疼死,但是打的多了,生不如死。   那日他好像挨了上百鞭还没死,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无论在地上怎么滚,都躲不开那鞭子,那时候他真想,这还不如一剑杀了他。   他以为自己会被这样打死,唯一遗憾的,就是不能再照顾百里长珩了。   可他没想到,百里长珩刚从昏迷醒过来,便自己滚着轮椅冲进来了。   长鞭不长眼,朝着百里长珩面颊上也抽了一鞭子。   长随目眦欲裂,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的扑倒持鞭子的人,用牙疯狂地要他的手,不愿让他再挥动一下。   首领从屋子里出来,有下人上前将两人分开,那位持鞭子的一脑门气,抓起鞭子狠狠便往长随身上抽。   长随被人抓住双手,躲不开,硬生生接下这几鞭。   百里长珩滚着轮椅拦在长随面前,在鞭子下一次到来的时候出手,抓住了那鞭子。   长随听见他对冷眼旁观的首领说,“大人,在下有一门生意,想同您做一做。”   也不知两人怎么看对了眼,那首领喊人收了鞭,又喊了百里长珩进屋。   两人在屋里谈了一个时辰,出来的时候,百里长珩同他说,“咱们回家。”   作者有话说:   午好-晚上应该,也许,可能,大概还有-如果我写了的话 第103章第103章   你是这天上地下对我最好的人了。   长随回院子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院子里静悄悄的,只剩下几个点灯的丫鬟在长廊。   长随长长出了一口气,抬头看去。   别的屋都已经熄了灯,只剩下正对着长廊的主屋还亮着暖黄色的光。   知道屋里的的人还在等他,长随有些安心又有些烦躁。   他自然是非常开心百里长珩能等自己的,但是这么晚了,百里长珩身体不好,等得久了要是受了风寒感冒了,那可如何是好?   长随带着一身水汽进入房间,桌子上用灵力温着粥和几碟小菜,长随眼神不自觉柔和下来,他停顿片刻,进入内室找百里长珩。   百里长珩本来是在等他的,可惜精力不济,没等多久就睡着了。只翻了几页的书落在被子上,百里长珩头歪歪斜斜靠着垫高的枕头,长长的羽睫在暖色的灯光下根根分明,微微卷曲,长的像是上边可以停息一只蝴蝶。   长随放轻了呼吸,微微俯身凑进了去瞧百里长珩。   百里长珩睡得好像不太安稳,眉头蹙着,眼睫也颤动不停,长随伸出手轻轻抚平百里长珩的眉头,又将百里长珩搭在被子外边的手塞进被子里,将书放床头柜上。   尔后他贴着床头坐下,静静瞧着百里长珩的睡颜。   百里长珩本就睡的不太熟,身边一股子冷香飘进他的鼻翼,百里长珩一闻,就醒了过来。   他眯着眼睛转了转头,瞧见熟悉的衣裳轻声问,“回来了?”   长随低低嗯了一身。   百里长珩从被窝里伸出手推推他,去外间把晚饭吃了再上来。   “好。”   百里长珩的睡意顿时飞走了,他奇异瞧长随,“怎么现在如此听话?”   长随顿了顿,“不想主君再为我担心了。”   “主君先睡吧,我吃了饭会自己上床。”   百里长珩点点头,“好。”   等人出去了,百里长珩坐起身从床头柜里取了好几瓶药往床里边的被子里一塞,自己也往里挪了挪,给长随让出足够的位置。   长随吃了饭又洗漱过后才爬上的床。   他挨着百里长珩躺下,正打算挥灭屋里的烛光百里长珩却突然睁了眼,“上过药了吗?”   长随想也没想,“上过了。”   百里长珩才不相信。   若是上过了,长随定然不会穿着中衣睡觉。   百里长珩撑着床坐起身,“衣服脱了,我给你看看伤。”   “伤的不重,不用看了,睡吧,这么晚了。”   “确实很晚了,长随,让我看了咱们就睡觉,不让我看,那我就一直等着你愿意让我看,看过了我才放心。”百里长珩从被窝里掏出玉瓶,催促道,“快点。”   长随不情不愿脱了衣裳。   长随背后的伤根本没有处理,他倒是洗干净了,用水胡乱冲,后边被鞭子抽破了皮的地方全部洗的发白外翻,洗的流不出一点血来。   长随生怕一点血腥味被百里长珩闻见。   百里长珩面色有些发白,他伸出食指轻轻碰了碰外翻的皮,惹来长随轻微的颤动。   “疼吗?”百里长珩问。   长随想了想,“一点点。”   说不疼肯定是骗人的,但是要说很疼,确实也不至于。打的时候净走神了,也就前几鞭感觉到了疼。   “疼就要记住。”百里长珩将药粉撒在伤口上,“下次别做这种鲁莽的事情了。”   “两年前朝阳学宫还在的时间你闯山时给你一巴掌记不住,现在二十鞭子,记住了吗?”   “知道了。”长随自己找了干净的细布带递过去,百里长珩接过,给长随仔仔细细包扎好。   长随套上里衣,“休息吧,主君。”   百里长珩却从被子里掏出另一瓶药,“裤子脱了我看看。”   长随:“……”   百里长珩拿着玉瓶神色极为认真,长随知道,不给他看今夜还是睡不了,但是看膝盖就看膝盖,只说脱裤子这非常让人误会。   百里长珩再次催促,“快点。”   长随沉默解开带子,将裤子褪到膝盖下方。   百里长珩心里半点旖旎心思也没有,略过那处直接看长随的膝盖。   长随在鹅软石上跪了一下午,整个膝盖都是青紫的,百里长珩手上沾了药膏,放下瓶子双手揉上长随的膝盖。   又痛又痒。   小长随起了点反应,长随悄悄红了脸。他扯了扯衣服面前将那处盖住,偏开头假装什么事都没有。   百里长珩没注意他这些小动作,边替他揉膝盖边数落,“外边这么多地好跪非要跪那上面,嫌自己不够疼?”   “我又瞧不见,你随便找个平整点的地跪不会?”   长随低声反驳,“我没想到你一下午都不出来。”   “怎么,指着我瞧见了心疼,然后原谅你?”百里长珩斜了长随一眼,“以后别这么傻了。”   百里长珩替长随揉过膝盖,探身出去净手,长随趁百里长珩不注意,一把将自己的裤子扯上去再盖上被子,假装无事发生。   百里长珩洗净了手,躺会床的里侧,缓慢合上眼,“睡吧。”   长随殷勤吹熄灯。   百里长珩确实是累极了,强撑着不让长随看出不对劲来就已经耗费他一半心神,上药将另一半心神也给耗干净了,此刻确实是没有半分兴致。   长随看出了自家主君很累,自己今儿刚挨了罚,再闹显然也不太合适,于是只能忍着体内火热的欲望,憋着脸颊通红。   百里长珩翻身,将长随整个抱进怀里,长随紧张地用手撑住百里长珩的胸膛,避免肌肤相贴。   长随等了一会儿,抬头借着外间没有熄灭的微弱烛光去看百里长珩。   百里长珩已经睡着了,轻微的呼吸声打在长随的眉心,长随小心翼翼喊了一声,“主君?”   百里长珩没有反应。   这便是睡熟了,长随松了口气,放下心来,双手没再抵着百里长珩的胸膛,而是乖巧贴放在自己胸口,安心地闭上眼睛。   虽然体内一直在冒,但是百里长珩睡着了,长随半分不想打扰,他忍了又忍,一整个夜也没能睡好。   天擦亮的时候倒是勉勉强强睡着了,一醒来却发现身侧的百里长珩又不见了。   一夜过后,长随身上的伤都好的差不多了,他翻身而起,鞋也没穿就快步走至外间拉开房门,门口的小厮躬身行礼,“大人。”   长随问,“主君呢?”   小厮恭敬道,“有几个首领来了,主君去了前院同他们谈事,临走前说若大人想去看,得先用了早饭。”   长随抿唇关门回屋,开始穿衣洗漱。   下人们端上早饭,长随用过后带上逆鳞就出了院子,前往前院。   百里长珩正在与几位首领谈事情,他们听说了昨天的事情,今儿一大早便马不停蹄赶来了。   百里长珩曾说过要立少君,当时他们不相信,回去商量了一翻觉着这位少君很可能是立长随,长随是什么人?   油盐不进,在蛮荒那么多人都没能说动他篡位,现在入了神州两人又要成婚了,那更不可能说动他了。   首领们其实是熄了把自己人推上位的心思。   但是昨天,主君罚了长随!而且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那是不是代表,主君厌弃他了?   首领们不敢妄下定论,一见到百里长珩先是嘘寒问暖,试探了一番百里长珩对长随的态度百里长珩表示,长随性子急又不懂半分管理之事,少君这个位置,他坐不来。   而且两人要成婚了,一成婚长随更是要陪伴夫君侍奉公婆,哪有时间去蛮荒。   若是早早定了长随,那他自然也不会将此事拿到正殿来说。   首领们放了心,朝百里长珩举荐了几个有能力的年轻人。   百里长珩笑着采纳,说,他会考虑。   首领们又同百里长珩聊了一会儿才出门,一出书房,瞧见的就是站在门口等的长随。   长随何时如此知礼数了?   从前在蛮荒,不管谁跟主君谈话,他想打断便打断,想带走主君就带走主君,看不惯还会砍人,现如今在主君与他们谈事情的时候,他只配跟个下人似的在门口等了。   首领们更加坚定长随失宠了。   长随才懒得管他们心里的小九九,也不在乎他们打量的目光,等人走了他转身便进了屋,“主君。”   百里长珩站起身拉着他坐下,“身上的伤有没有再上过药?”   “都好了,不用再上药了。”   百里长珩不信,“脱下我看看。”   长随拗不过他,只能脱了上衣让百里长珩看。   确实好的差不多了,掌刑手下有轻重,昨晚看起来严重,实际上也只不过是打破了皮,没伤及内里,涂了药睡一个晚上,伤口都结痂了。   百里长珩放下心,替他把衣服拉起来,“自己穿好,我等会还要见人。”   “见谁?”长随皱眉,“那群首领?”   长随边系衣带边说,“你我都要成婚了,为什么还这么忙?”   百里长珩笑,“现在忙过了,婚后就不忙了,带着你去游山玩水。”   长随才不相信,“主君是个爱操心的命,哪会真的放心就这么去游山玩水。”   百里长珩笑了笑没反驳,正好有下人敲门。   百里长珩:“什么事。”   “主君,玄青红汤两位首领求见。”   百里长珩拉了一把长随,“站好了,等会不管别人说什么都别说话,在角落里站好。”   长随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百里长珩的话他是要听的,反正总不会害他。   等人在角落站好了,百里长珩坐回主位,沉声道,“请进来。”   两位首领进入书房,朝着百里长珩行礼。   百里长珩赐坐,两人瞧见了角落里的长随,对视一眼心思百转千回。   其实他们来,同刚刚来的几位首领意图是一样的,试探百里长珩对长随的态度,再推荐自己选定的傀儡继承人。   期间有好几句贬低长随的话,也有一两句对百里长珩不太恭敬。   长随不在乎他们贬低自己,却忍不了有任何人说百里长珩的一句不是,若不是百里长珩提前说了不许他说话,此刻他必要拔剑将两人砍出去。   好不容易走了,长随话还没说一句,又有人来了。   长随气的咬牙切齿,一早上的好心情全没了。   百里长珩带着长随回后院吃饭的时候长随还是在想着要不半夜去把人砍了,反正别人又不知道是他干的。 第104章第104章   一拜天地   九月二十二,宜祈福、祭祀、求子、嫁娶。   今儿是个好天气,阳光明媚微风徐徐,整个主君府都挂满了红灯笼。   来来往往的下人们喜气洋洋,就连从城主府调来守护这场婚事的黑衣高手也都在腰间系着红绸,以示对新人的祝贺。   百里长珩请的客人不多,满打满算也就够凑两桌酒席,蛮荒的所有首领百里长珩都没请,只请了魔主和城主,青霖城宋家倒是通知了,舅舅们有事走不开,也只有老头子一个人来了。   他倒是比百里长珩父母看的开,到他这个年纪了,看什么都觉着好。能亲眼看见自己外孙成婚已经是很大的福气了,老爷子也不贪对方是什么名门贵族,反正自己家是名门,外孙自有事业,更不需要用姻亲来扶持。只要对象是个好相与的,外孙喜欢,两个人能互相扶持走一辈子便是好的,至于其他,不重要。   百里长珩自然极为高兴老爷子能这样想。   虽然百里长珩没有请外人来观礼,但是排场可是做的十足。主君府门口两条街,基本都挂上了红绸和灯笼,开席的时候这两条街同样会搭上桌子摆上酒席,按百里长珩的说法,这流水席要摆上三日,一应花费,全部由他的私库出。   两人毕竟都是男子,很多男女成婚的礼俗百里长珩在大婚前就取消了,只留下拜堂一样。   别的只要长随不乐意的,百里长珩也愿意顺着他取消。   长随不乐意迎宾,自然有他顶着,愿意陪他一起去敬酒就去,不愿意自然也有他替长随挡下。   长随在屋里听下人说了这许多事,内心熨帖,坐在梳妆台前静静瞧着镜子中的穿着大红喜服,戴着金冠流苏的自己。   其实长随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家主君到底喜欢自己什么?   他喜欢主君,自然是因为主君是第一个对他好的人,是教他识字,看书,懂礼的人,是他昏暗世界里唯一的光,是带他走出污泥,是愿意奋不顾身救他的人,更是让他每时每刻都牵肠挂肚的人。   但是主君喜欢他什么呢?   论美貌,长随自认只能算是上乘,若说举世无双,那不可能。长随在神州的时间不长,见过的人也不太多,但是论长得比他好看的,也不少。   不说远的,就说百里长珩与之定下盟约的涅野,这位魔生的美艳,雌雄莫辨,一双眼更是风情万种,在魔都,这位涅野的美貌也是众魔趋之若鹜的存在。   反观自己,虽说也生的剑眉星目,可不爱笑。一张冷脸总是被别人说看起来像是别人欠了自己百八十万灵石,有种不易接近的冷漠。   这些长随都知道。   他还知道自己不如涅野会说话,涅野此人,见人说人话,见魔说魔话,对着主君也是一口一个小美人的叫,长随在很长一段时间,嫉妒疯了。   几次提剑上门,都因为对方暂时对主君有用而未下手。   长随不明白主君为何拒绝涅野许诺的魔后,反而娶了一个从蛮荒爬出来的贱民。   是因为自己对主君好吗?   也不见得。   若说对主君好,魔迭也对主君好,可是主君也没选择娇艳的魔迭。   不图色相,也不图对人好,那主君,到底在图自己什么?   长随这么问自己。   可问了许多遍,依旧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他记着自己几次三番惹主君生气,也记着主君的腿为何而废,更记得自己化魔时做的那些混账事。   长随问自己,何德何能,成为主君的妻。   屋外突然传来奇怪的声响,长随即便是走神,警惕性也十分高,声音一出,他立刻起身从边上的桌子上抽了剑拉开房门。   门外的守卫是白笙的那群黑衣高手,此刻他们已经跟另一群黑衣蒙面的打了起来,也不知是哪家的这么不懂事,竟然想在他大婚的时候闹事。   长随的眼睛肉眼可见变得漆黑,逆鳞泛上死气,他正要提剑冲上去,从里边出来的丫鬟瞬间变色,“大人,大人你提着剑做什么啊!”   “大喜之日不宜动刀剑的!”丫鬟急急拦住长随,“不吉利!”   不吉利。   今日大婚,长随不希望有半点的不好,听不得半点的不吉利。   他抬头看了眼,来闹事的几个灵力都不太强,院子里的守卫足可以应付。长随的眼睛逐渐恢复原本的样子,他收了剑,转身进屋不打算再管。   他要安安心心当主君的夫人,成为此府名正言顺的主子。   外边的声音没持续太久,一会儿就停了。   看起来是打完了。   同时,百里长珩书房。   本应该在大厅等着贺喜的涅野不知道何时溜来了书房,毫无形象瘫在百里长珩的榻上。   底下的魔将消息传给他,他懒洋洋抬起半个身子,“去闹事的传来消息,白笙那些黑衣人都是修士,他们默契很足,用的功法大同小异,像是师出同门,最关键的,他们身上都有一股子焦味。”   “焦味?”百里长珩皱眉,“什么样的焦味。”   “就是烧焦了的味道。”涅野想了想,“神州地方虽然大,可问虚境高手又不是大白菜,哪来这么多?”   “即便是有些避世的躲在深山里,还会一出动就如此多?”   “白笙此次可是借了你两百百多人,他们可大部分都是问虚,少有的破妄也都是差问虚一两步的样子。”涅野道,“这可是大手笔。”   “别说我,就算是全盛时期的百里家,也拿不出如此多吧。”   百里长珩沉默。   涅野说的很对,即便是百里家拿的出也不可能让如此多的问虚高手做侍卫,看看百里齐南,不过问虚,就成了齐支二把手,底下管了近二十个破妄境修士。   白笙何德何能有如此多问虚高手?他是从哪儿来的?   百里长珩思来想去,他知道的,一次性拥有三百问虚高手的,只有已经覆灭了的朝阳学宫。   那时候祁天沦陷,朝阳学宫首当其中,百里长珩虽解开了不少人身上的契约,可也还有许多未解开。   只不过大战后朝阳学宫就像是风一样失去了踪迹,所有弟子除了他们四以外全都不翼而飞,他当时忙,竟忘记了问一句朝阳学宫的事情。   如果是朝阳学宫的旧人,那便所有都能说通,至于焦味,可能是白笙用了什么手段吧。   朝阳学宫如此多弟子,若是都成了白笙的门下之客,那白笙现在的实力,确实不容小觑。   百里长珩问,“有魔瞧见他们脸了吗?”   涅野摇摇头,“他们那帽兜和面具就像焊在脸上了似的,底下魔想尽了办法,也没能掀开来瞧一眼。”   “行吧。”百里长珩说,“我大概知道了。”   “你也不用太担心,若我猜的不错,那那些人的境界都是靠别人提上来的,有名无实,对咱们也构不成很大的威胁。”   “这我自然知道,但是警惕为上。”涅野站起身,“行了,吉时差不多到了,我就不留在这儿招你了,要是让那位知道拜堂前你还跟我在一起,我可承受不住他的怒火。”   涅野拍拍衣袖,率先离开。   百里长珩在书房里没动,他早早换好了吉服,由着下人梳好妆,现在只需要等吉时了。   前儿宋夫人同他说,新婚前一天两人是不能见面的,拗不过母亲的要求,两人只能分房睡,百里长珩让长随留在了房间,而自己住进了书房。整整一天,他都没踏出书房一步。   门外传来声音,丫鬟告诉他,时间到了。   百里长珩站起身,踏出书房走向卧房。   屋门被敲响,长随冷声问,“谁?”   “长随,吉时到了,同我一起去拜堂。”   长随一愣,坐在梳妆台上又盯着自己瞧了会这才站起身,拉开了房门。   百里长珩站在廊下,浅笑着瞧他,“走吧。”   长随走出房门,下意识落后百里长珩一步。   百里长珩拽了他一下,握住了长随的手,低声在他耳边说,“别怕,我陪着你。”   长随深吸一口气,目光放远。两人肩并着肩,穿过铺满红毯的长廊,跨过火盆,在众人的鼓掌与叫好声来到长辈的面前。   主位上坐着百里风与宋怀虞,边上坐着百里长珩外公,三人皆穿了新衣,浅笑着瞧两位新人。   魔迭立在一侧,高喊,“一拜天地!”   百里长珩与长随转身,对着天地,下拜。   “二拜高堂!”   两人转身,对着父母,拜。   “新人对拜!”   百里长珩与长随相对,拜。   “送……”魔迭话未说完,一阵充满恶意的笑声卷入喜堂。   “桀桀桀,桀桀桀——” 第105章第105章   救主君的办法   今日是长随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任何人来闹,他都不会原谅。   逆鳞上魔气四溢,倒是能够与影魔过上几招,两人打起来都狠,整个大堂却遭了殃。桌椅、墙面、柱子都被他们打坏了,整个大堂摇摇欲坠。   百里长珩喊了大家都撤出去,让他们两人自己打。   出了院子,百里长珩扶住百里风,“父亲,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   “长明,带着你哥先离开。”宋夫人急急拉了百里长明和百里长珩,“你灵力全无,赶紧走,我与你父亲随后就来。”   百里长珩摇摇头,“长随还在里面。”   “你们先走,这儿是我的主君府,若是就这么被他毁了,下边的人如何服我?”百里长珩沉沉看着百里长明,叮嘱道,“带着父亲母亲离开,长明,我时日不长,多一日少一日不太重要,但是你们还有很长的日子要过。”   百里长明深知百里长珩说的不错,他深深看了一眼百里长珩,拉着两位长辈离开。   百里长珩放了话疏散人群,底下的人自然照办。   影魔的魔功很强,喊再多的侍卫来也只是送人头。耗费他一点点微不足道的魔息,牺牲数不尽的侍卫,百里长珩深知这事做不得。   若是人海战有用,百里长珩自然会考虑,但是到影魔这地步了,人海战对他没有半点作用。   既然如此,不如散了人,让长随好好的打。   百里长珩其实觉着很奇怪。   影魔吃了两只大魔,在魔都怎么着也能有自己一片天地,想要入侵神州,带上魔蛰伏个几年也是可以的。但是他一个人来,这是什么意思?   还偏偏选了今天来这儿闹事?   百里长珩自认与影魔没有深仇大恨,要是有,也该是他恨影魔。那影魔今日这一遭是来干什么?纯属看他不惯来闹婚?   影魔可不是如此莽撞的魔。   他可是能在归早手底下二次蛰伏的魔。   百里长珩想不通他这一出的目的。   他站的远,与涅野一同站在长廊里,百里齐南护送白笙出主君府去了,现在整个院子只有两人两魔。   百里长珩瞧他,“你怎么不走?”   “打架怎么少的了我?”涅野笑了下,“曾经让你与我订盟约,逼你杀归早,你这一身伤病我有半分责任,总不能看着你死在影魔的手下。”   “即便你不与我订盟约,我也要杀归早。”百里长珩看向红绸灯笼全部被震落的大堂,“你不必自责。”   “影魔不除,也总归是我的心头大患。”涅野从腰间抽出长鞭,单手将身上的披风解开往长廊椅子上一扬。   正在此时,大堂内发出「轰」地一声巨大的响动,百里长珩与涅野凝声看去,厚重的墙被砸出一个大洞,一抹红色从洞里摔出来,猛然砸落在院子中央!   百里长珩面色骤变,飞奔过去,“长随!”   还在大堂的影魔掀破屋顶飞身而出,他没有半点犹豫,凌厉的一掌朝着百里长珩劈来!   涅野挥出长鞭,拦下一掌。   影魔这一掌是带着要劈碎百里长珩的强大意志来的,魔息强盛,涅野依靠自己的魔息硬接下他一掌十分勉强,用魔息化作的长鞭段段碎裂消散,他本人也被这一掌震退数十步远。   这东西吃了两只大魔便如此嚣张,若是让他吃的多了些,还不得拆了魔都和神州?   涅野站稳,泥草地被他踩出两个深坑,他擦了擦嘴角溢出的鲜血,胸膛内被震碎的内脏迅速复原,他飞身而起,周身魔息再次化作一根长鞭抽向影魔!   百里长珩抬头看了眼空中两魔,半跪下将长随扶起,直接拿袖子去擦长随面上的血,“长随,长随别睡。”   长随的口鼻和耳朵不断地溢出鲜血,即便百里长珩如何擦都擦不干净,他的眼睛已经从全黑褪回了原来的样子,摔在他身侧的逆鳞也出现了裂痕,他抓住百里长珩的手,勉力吞咽涌出的鲜血,断断续续道,“他,他在吸,吸我魔息。”   吸魔息?   百里长珩心里一团乱麻,他不断地给长随顺气,不断的擦拭长随身上的鲜血,“别说话长随,省点力气。”   长随摇了摇头,撑着百里长珩的手企图站起来,咬牙道,“他想杀你,他该死。”   长随刚刚跟影魔打了半刻钟,越打越发觉自己身上的魔息越来越弱,而影魔身上的,却越来越强,打到后边,长随才发现自己身上的魔息在不停的被影魔吸走。   这功夫太过邪门,长随一时不查,魔息被吸走大半支撑不住魔化恢复原来的样子,可他的灵力只修到问虚,被影魔一掌拍出了墙外。   百里长珩看长随还想上去打急忙拉了一把,“你打不过他的。”   话音才落地,跟影魔纠缠的涅野也被打落,砸碎大片的瓦砾摔入长廊。   影魔笑嘻嘻转过脚,朝着百里长珩而来。   长随被影魔那一掌伤及内脏,被百里长珩这么一拉重新摔下,正好砸入百里长珩的怀里。   百里长珩将长随的头按入自己的衣袍里,一只手按住他的脑袋一只手按住他的脊背不让长随挣扎。   他抬起头,冷冷看向影魔,“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做什么?”影魔嘻嘻笑了几声,走进百里长珩,“杀了你。”   “你若想杀我,一入门便能杀我,可你拖拖拉拉这许久,现在还站在这儿跟我聊天,可不像是想杀我的样子。”百里长珩道,“开门见山,有事说事。”   “百里主君就是聪明。”影魔的脸突然裂开,血肉血块噼里啪啦摔下来径直砸在百里长珩的衣服上,百里长珩面不改色,拂袖挥去那些血肉,冷冷盯着已经没了头的身子。   没了头的颈脖向上鼓起好几个气泡,气泡炸裂,里边又生出了个一模一样的头来,这个头与之前那个生的一般无二,唇角撕裂,一张嘴裂至耳根,影魔俯身靠在百里长珩的耳边,道,“本座想要,你跟本座去一趟魔都。”   “可以。”百里长珩毫不犹豫答应,“但是你不许再碰神州一分一毫。”   埋在百里长珩怀里的长随挣扎地更加厉害,“不可以!”   长廊里躺着的那位也勉强爬起身扒着柱子,有气无力道,“别跟他去。”   这位显然是有事相求,不过是为了面子上好看,为了恶趣味,非要来这么一遭罢了,百里长珩不认为对方想要自己的命。他抬手将长随敲晕,缓慢将人扶着躺正,再替他擦了擦面上的血,目光温柔地像是能化作一摊水。   百里长珩俯身在长随眉心一点,站起身后面色攸然变了,他冷冷瞧着影魔,“走吧。”   “主君好魄力,够绝情。”影魔对于百里长珩的答应毫不意外,他抓住百里长珩的肩膀化作一团黑雾,迅速飞走。   涅野咬着牙起身,喊了人来。   正午的骄阳不知何时被乌云遮盖,热热闹闹的院子沉寂,屋内的红绸灯笼刺目,今日种种,就像是一场笑话。   大婚当日,他的喜堂被砸,新郎被带走,这是何等侮辱!   长随恨影魔毁了他一直期待的大婚,恨百里长珩毫不犹豫的离开,也恨自己没有能力留下百里长珩。   如果他足够强大,又有谁,能从他的手中带走百里长珩?   死亡也不能。   长随的入魔来自对百里长珩的执念和欲望,如今百里长珩丢下他离去,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长随都不能接受,他体内的魔气越来越盛,从眼眶溢出,染黑了屋内所有物什!   屋外一群人围着门口,踌躇着不敢敲门。   长随自被扶进屋找医师看过后便一直是一个人待在里边,门窗锁死,不接受任何人的靠近。   魔气已经从门缝中溢出,大家都很担心。   魔迭看了看这一圈子人,随说宋夫人已经是长随名义上的公婆,可两人也是不太熟,这儿,怕是只有她才有可能让长随打开门了。   魔迭深深呼出一口气,给自己打足了气才上去敲门,“长随,我有话同你说。”   里边没传来半点反应,魔迭轻轻道,“是关于主君的。”   话音落地,屋门轰一声打开,浓厚的魔气冲出来,所有人下意识抬手化灵抵挡,只有魔迭不避不闪,任由魔气冲过她的身躯。   屋内的长随沉沉道,“进。”   魔迭才踏入房间,门啪地一声合上,又封死了。   屋内没有一点光亮,魔息充满了整个屋子,这魔息的强度,比长随打影魔的时候还更强。   短短两个时辰,长随不仅能恢复被吸走的大半魔息,还能变得更强,魔迭有些心惊。   长随这是对主君有多大的执念?   这执念太强总会出问题的,即便今日主君不被掳走,等到主君羽化,长随哪能接受?   执念太强,会吞噬理智。若那时候长随的魔息溢出去,不管对于魔都还是神州来说,又是一道灾难。   魔迭在黑暗中畅通无阻,找到了枯坐在内室的长随。   魔迭站在他五步之外,轻声道,“长随,你……别太担心,主君定然会平安回来的。”   “有事说事。”   魔迭默了片刻,缓声道,“有件事,我憋在心里很久了,想了许久许久,还是觉得,有必要告诉你。”   “其实……百里长珩的身体……并不是无药可救。”   长随骤然抬头,蜷在桌子底下的手瞬间握紧,漆黑的眼睛紧紧盯着她,“你说什么?!”   “从前你与主君寸步不离,我怕说给你听了,会瞒不过主君。”魔迭说这话,也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我不像主君,是个悲天悯人的好人,我是魔,再怎么样,也是先利己。”   “主君不愿意告诉你,那是因为他不愿意用别人的命来换,老爷不说,也是因此,但是我不在乎,如果能用神州所有人换主君的命,我换。”   长随皱眉,他根本不想听这些没用的东西,他就想知道是什么办法。   “说。”   魔迭又沉默了片刻,才慢慢说,“主君命不久矣,皆是因为灵核破碎,他无法聚集灵力拦住寒毒的入侵,可如果他的灵核完好呢?”   “这是禁术,我能知道,也是偶然。”   “碎了的灵核不可能重聚,但是可以换。”魔迭道,“只要将百里长珩的碎灵核换成一个完好的灵核,他就可以活下去。”   “此话当真?”   魔迭道,“我与你一样,都不想主君离开。”   长随急急问,“怎么换?”   魔迭说,“两个办法。”   “找一位已经通天的大能,杀人取灵核,一换一。”魔面色稍冷,“现有的通天大能百里老祖已经殒命,剩下的一位通天境大能在隋玉城,深居简出,想要他的命,即便你我皆去,也不容易。”   确实,即便是两人加起来可以打过那位通天大能,也不能保证对方会不会自毁灵核,与他们同归于尽。长随拧眉,“还有一个办法呢?”   “找一百位破妄境以上的修士,挖灵核,再将这一百颗灵核淬炼成一颗能够够上通天境的灵核,替换主君身体里破碎的灵核。”   魔迭道,“主君完整的灵核十分强悍,已入通天,那些破妄问虚脆弱的灵核承受不了主君的灵脉也无法与之相融,若是没有同主君一样强悍的灵核,那就只能炼一颗出来。”   魔迭说话的声音更轻,“一百条人命,主君是绝对不会答应的,这也是我从不同你说的原因。你要想清楚,若是咱们如此做了,要承受的怒火不敢想象。”   魔迭垂下眼睑,柔声说,“若不是今日主君不在,我也不敢同你说这个方法。”   长随冷冷道,“怒火?就算主君因为此事再不理我,不愿意与我成婚,此事,我也非做不可。”   魔迭在长随身侧坐下,“你若打定了主意,我便同你一起做。”   魔迭轻声道,“我派了魔入魔都去查主君的踪迹,你跟着去吧,杀人取灵核的事,我来做。”   长随深深看了魔迭一眼,起身抓了逆鳞往背上套,“我去找主君。”   魔迭站起身,目送他化作黑雾冲破房门飞走。   魔迭在屋里又待了会,这才出门,“我要去一趟魔宫,老爷夫人,府里就交给你们了。”   宋夫人点点头,“去吧。”   魔迭抬头看了眼昏暗的天,转身离开。   ——   魔界地大,岩浆也多,这几年更是一条完整的路都找不见,走一段便是一座岩浆池,热的魔心浮气躁。   百里长珩被影魔带到一座偏僻荒凉,正中间已经成了岩浆池的宫殿内。   宫殿内蛛网密布,荆棘藤盘旋在墙面上,桌椅碎的碎倒的倒,看起来很久没人住过了。   玄黑的项圈扣住百里长珩的颈脖一根铁链从项圈上延伸,绕在影魔的手上,影魔带着他踩着吱呀呀响的阶梯上了宫殿的二楼。   宫殿的二楼倒不像一楼那般荒凉脏乱,转过楼脚,里边打扫的很干净。一架子又一架子的书摆的整整齐齐,另一侧的案牍和椅子也放的极正,案上摆着一颗夜明珠照亮,案牍的边上贴着墙摆着一张用藤条编织的床,勉强能容纳两个成年男人平躺。   百里长珩站在楼脚处看影魔轻车熟路往编织床上一坐,然后指了指自己边上。   百里长珩沉默走过去拉了一张矮凳,与影魔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坐了,“影魔大人找我来,不仅仅只是带我看看您现如今的的住所吧?”   影魔的面上嘴角依旧是裂开至耳根的状态,他一开口,鲜血止不住的往下落,“百里主君猜猜?”   “猜不出。”百里长明面上冷淡,瞧着影魔血淋淋的面庞也没有半分恐惧,“若是影魔大人不说,那百里长珩只能告辞了。”   百里长珩站起身,转身离开。   影魔缩紧手中铁链,将百里长珩整个人撤入床上扣紧,他俯下身,任由鲜血滴落在百里长珩的脸颊上,“百里主君,我这儿可不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百里长珩偏了偏头,双手拽住项圈防止它缩紧,喘了口气寒声道,“那大人倒是说,找我做什么?”   “这儿是你的地盘,我身上没有半点通讯的东西,灵核又废,你在怕什么?”   影魔松开扣紧的手,锁链放松,百里长珩也松开了拽紧项圈的手,吸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他从床上坐起,“长随没跟来,我也跑不掉。”   影魔站起身,手上的铁链松开砸在地上,他在案牍前坐下,“听说涅野身上的禁咒、神州和魔都的通道,都是你打开的。”   百里长珩把长长的铁链收拢放在床的一边,“是。”   “那么,不知道本座的问题,你能否解决,只要你可以。”影魔说,“本座不杀你。”   早这样不就好了?之前做什么非要打一架?   百里长珩悄悄翻了个白眼,“大人你说。”   影魔道,“本座吸食了两只大魔。”   百里长珩点点头,这说过了。   影魔垂着眼睑盯着自己滴落在宣纸上的鲜血,难得地正经了些许,“本座变强了,可同样的,本座控制不了这些魔息。”   “它们在本座体内横冲直撞,你以为我如此是为了吓你?”   影魔道,“不是,只是本座……无法恢复原本样貌。”   百里长珩疑惑,“这是……为何?”   “这些魔息不是本座自己的,它们并不相融,本座能感觉到,若是放任它们如此,本座活不长。”   影魔抬头盯着百里长珩,恨恨道,“你若不能解决此事,即便是死,本座也要拉着祁天所有人陪葬!”   百里长珩沉默。   “你说你时间不多,我的时间,也照样不多,若撑不到替你解决,那你待如何?”   影魔∶“本座便让神州陪葬!”   百里长珩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沿着书架一本一本找。   “这里都是魔族典籍,你看看能不能用的上。”   百里长珩深觉他找错人了。   之前他能替涅野解决那些问题,皆因不论是禁咒还是封印,都是他们人族修士下的,而影魔是魔族,他对魔族的了解,比任何一只小魔了解的还少。   就连魔语他都听不太懂,何况看魔族典籍?   影魔怕是……病急乱投医了。   百里长珩随便打开一本典籍,里边竟然是用人族文字写的。   百里长珩一愣,看向影魔。   “这些都是人族文字,本座看不懂。”影魔看出了百里长珩的疑惑。   也就是说,这一楼的书,不属于影魔,是别人的,而他,只是无意间发现了这些。影魔认识的人族不多,他百里长珩算一个,那这么看来,影魔也不算是乱投医,至少,百里长珩能看懂这些典籍,也对各类禁咒都有了解。   但这典籍也太多了,即便是百里长珩不眠不休,看上五年十年,也看不完。   他得找到这书摆放的规律,再找出他要的来看。   影魔盯着百里长珩看了一会儿,起身抓了床上的锁链扣进墙上暗扣里,施下禁咒后转身下楼,不再看百里长珩一眼。   百里长珩听见下楼声,放下手中的典籍从转角往下看,已经看不见影魔的影子了。   百里长珩拉了拉铁链,发现影魔给他留的链子够长,足够他走遍二楼每一个角落,但是要下楼,那就不可能的了。   百里长珩没再给影魔找解决办法,而是往床上一坐,想起了长随来。   影魔好听,说等他解决了,会放过他,可是即便放过他,他又能活到几时?   若是让影魔融合了体内魔息,那他能忍住一辈子幽居在这地方?他能忍住不入神州?   不可能的。   此魔野心比老祖还大,他不像涅野有原则,百里长珩是绝不会帮他的。至于威胁……能拖影魔一日,他能使用的魔息便越弱,说不定到时候,不用别人,他自己都能把自己磨死。   只是如此的话,又要对不起长随了。婚成到一半,自己跟别的魔走了,长随怕是要恨死自己了。   百里长珩起身坐到案牍上,取了笔沾墨,找了一张干净的宣纸,轻轻勾画长随的模样。   曾经刻的许多长随留在了百里家,那场大战也不知道有没有全部毁掉,这一幅,希望能留住。   百里长珩画的是今日长随大婚的样子,头戴金冠,细链垂肩,一身红衣。   这身红,用的是百里长珩的血。   百里长珩怕影魔找到,将画吹干了就塞进书里藏好。   即便是不打算帮影魔,百里长珩还是在书架中间逛了起来,找书打发时间。   可有的时候上天就是要跟你开玩笑,越是不想的,来的越是快。   百里长珩只是随便拿了一本书,在这一屋子的书里,却偏偏拿中了讲解吸食魔息的那一本。   作者有话说:   快完结了,写的时候会多琢磨一会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6章第106章   别怕   魔息作为魔族功力的来源,依靠世间的各种欲望而成,每一只魔的欲望不同,或贪或痴,他们的魔息自然也是不同。吞噬魔息本就不是魔族正常的功法,按人族来说,这算的上是一个禁咒。   若是魔族不顾禁咒,非要吞噬,也只能吞噬比自己弱的魔息,比如归早。   这位常年闭关,边吞噬下边魔的魔息边并将其镇压在体内。   归早的魔息本就繁杂,是他强行镇压,勉强控住这些魔息为他所用。影魔将他它一口吞下,又吞了胡雨的魔息,时间如此短,根本没有时间镇压,这些魔息没有人管控,自然在影魔的身体里乱窜。   想要将这些魔息融合是没有办法,只有强制镇压。   而强制镇压的办法便是——吞噬一团更强大的魔息为己所用。   现如今的魔里,涅野九境,可他的魔息来自自身修炼和长辈赐与,严格来说,也是繁。影魔要了他的魔息,不仅不能解决自身的问题,反而会让自己体内多两样乱窜的魔息。   那么除了涅野,现如今剩余九境的大魔……就只剩下长随!   百里长珩一惊,手一抖,面前这一页被他撕下。   长随的魔息只来自对百里长珩的执念,并且强大到能与当时的归早分庭抗礼,若不是影魔学了这吸食人魔息的禁术,体内又如此多的魔息,哪里是长随的对手?   如若他是影魔,那么得知了解决魔息繁杂方法的话,一定会用尽手段去吸长随的魔息。   这一页……绝对不能被影魔看见。   刚刚百里长珩还在想,是否将影魔要他做的拖下去,现在百里长珩却十分清楚,此事一定得拖下去。   百里长珩捏着纸站起身,在整个二楼走了一圈,依旧没有找到藏的地方,这儿这么多书,随便塞进一本,涅野绝对不会发现,可不知怎么,百里长珩就是不敢安心。   他看这整个二楼,没一个能让他安心的地方。   百里长珩将纸团成一团,往怀里一塞,塞好了又觉着不安心,只有毁掉,才能让他心安。   百里长珩从二楼的转角往下看,勉强能看到中间一楼那一大片的岩浆,若是扔进去……   毁尸灭迹。   百里长珩咬牙,拿了刚刚看的书往下一扔,还没挨着岩浆,就被喷溅上的火星燎着,瞬间便成了飞灰。   百里长珩呼出一口气,将手心捏的死紧的纸团扔下。   火星上燎,百里长珩聚精会神,一只雪白的手骤然从空气中窜出,精准握住了这团纸。   百里长珩骤然瞪大了眼,紧接着,颈脖上连着的铁链骤然缩紧,百里长珩一时不查,被这铁链一拽,猛然砸在墙上!   百里长珩双手扣住颈脖上已经缩紧到无;   法呼吸的项圈,面色比身后的墙还白。   影魔身上绕着灰黑的魔息,踩着阶梯,踏上二楼。他将手心的纸展开,铺平,来到百里长珩面前。   百里长珩颈脖处箍紧的项圈松开了一点,让他能喘口气,百里长珩摔倒在木制的地板上,抬头冷冷盯着影魔,“你监视我。”   影魔一甩袖袍在案牍前坐下,嘻嘻笑了一声,“主君大人心思千万,本座若不盯着点,怎敢放心?”   百里长珩咬牙从地上撑起身子,眼睛死死瞪着影魔。   这位绝不是一直盯着他,否则刚刚扔下的那一本,他何不劫下?只能说,时间太凑巧了。   不过只剩下一张,影魔不一定能看懂。   影魔确实没太明白,这一张只写了魔息强大繁杂,而真正写了镇压魔息的那一张,百里长珩根本没有撕下,而是随着那一本书,入了岩浆。当时百里长珩心急,手抖撕下的不是最重要的那一张。但是在百里长珩看来,这张也一样重要,毕竟……只依靠这一张的前半张,他就已经能猜出解决的办法。   可惜那位影魔大人不如百里长珩了解禁术,否则依靠这些消息,要猜,也是能猜出的。   影魔却不在乎自己能不能看懂,反正,这儿不是有一位已经明白了的吗?   影魔转头瞧向百里长珩,灰色的眼眶里涌动着算计的诡谲。   百里长珩自然能从影魔眼睛里看出他的意图,他脊背紧紧贴着墙,“我不会告诉你的。”   “那可不一定。”影魔站起身,来到百里长珩面前,“主君大人,您还记着,你体内的寒毒,是谁给你下的么?”   百里长珩骤然抬头。   “寒毒是本座下的,那本座,自然也就有办法替你将寒毒取出来。”影魔俯身拽住百里长珩的下巴抬起,声音里极尽蛊惑,“主君大人,日日被寒毒折磨,不好受吧?”   “本座只是想要一个解决办法,只要你告诉本座,让本座松快,那本座也让你松快。”   “主君大人不是还要成婚么?”影魔的灰白的眼睛泛起红光,“主君大人,这可是笔稳赚不亏的买卖啊。”   “您也不想您与那位,才成婚,就办丧事吧?”   百里长珩眼睛被红光笼罩,解决寒毒,与长随一直一直在一起,是百里长珩藏在心底,永远也不敢说出口的秘密。   他不敢说,怕失望,也怕长随不顾自身,去替他寻解决办法。 第107章第107章   相信吗?   长随问自己。   也许吧。   其实相不相信有那么重要吗?   从喜欢上百里长珩那一刻起,长随就没想过得到百里长珩的半分回应。   天上月入了泥塘,将他这一块黑漆漆的石头捡起,日日带在身边,他该知足的。   如果不是在蛮荒见到百里长珩,那他这一辈子,其实是可以一眼望到头的。他自小没人要,在蛮荒以偷盗抢夺乞讨为生,那时候他觉得人生非常无趣,整日整日只有去哪儿弄点吃的这一个念头。他很清楚自己的下场,他会像这贫民窟所有人一样,被饿死,又或者是因为偷盗,被某个首领乱棍打死。   可是他在这之前遇见了百里长珩,那时候他才知道,原来这世间还有这么干净的人,这么温和的人。   如果没有百里长珩,就没有今日的他。他的一切都是由百里长珩教导,早年百里长珩开始教导他的时候,他还有些不服,百里长珩说不能去偷不能去抢,可他忍不住。   那日他从外边回来,饿的不行,瞧见一队人马护送一车子吃的进入某个首领的帐篷,一车子啊,那得有多少?   只悄悄偷一个饼如何能被发现?   于是长随去了。   那屋子守备不严实,长随仗着自己跟百里长珩学了四年灵力,悄悄进了屋偷饼。饼偷成功了,还不止一个。   长随想的很好,等会回家了,他一个那小病秧子一个,不说是偷来的,只说是捡的,反正小病秧子一向不怀疑他说的话。   长随心情很好,远远转过路口瞧见家门就想喊人,转而一念又想给小病秧子一个惊喜,于是收了声音悄悄摸摸过去。   还未走进,却发现自家大门被人强行踹烂,门口堵着一大群五大三粗带着棍棒的男人。   长随僵住了。   他眼见着他们进了自己家,在里边一番打砸,周围的住户和乞丐没一个敢露头去看热闹的,都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生怕这火烧到自己头上。   长随自己的双腿也像是突然被安上了千斤坠,竟然走不动一分一毫,只能眼睁睁瞧着对方把自己家砸的稀巴烂。   直到这一大伙人陆陆续续离开,长随才终于想起,小病秧子还在家!   长随的腿又能动了,他跑的飞快,不合脚的鞋都被他跑飞一只,他没掉头回去捡,而是冲进了家。   周围的篱笆全都被人为踩踏毁坏,家里仅有的一副碗筷也摔在院子中央,碎成了好几瓣。   长随没再管这些不重要的,转头朝着主屋奔去,主屋的门只是虚虚掩着,长随一推,门就「嘭」地一声砸了下去,屋里所有的东西都被砸坏了,而他最关心的小病秧子,就摔在一片废墟的上方,面色苍白额间全是冷汗,浑身上下都是血迹。   长随的脑袋一片空白。   怀中捂了半日的饼再没能拿住,双双摔入灰尘重。   里屋的床也坏了,长随勉强扫了块干净的地方,把百里长珩放平躺好,这才小心翼翼去撕百里长珩的裤腿。   百里长珩疼的昏了过去,面颊上全都是汗,小腿更是已经血肉模糊,以长随的技术,根本不可能完整将裤子撕下来。   长随看了看百里长珩,咬咬牙捡了地上的饼拍干净跑了出去。   现在能够救小病秧子的,长随只能想到一个人,医师。   蛮荒医师不多,大多被首领养着供着,只有一个医师不一样,他与一位大首领有旧怨,没哪个首领敢不长眼去供养他。医师稀缺,这位医师又是整个蛮荒最厉害的医师,即便是与首领有大仇,那位首领也不敢就这么杀了他。毕竟一旦杀了,要是哪天得了个大病,没人能治可如何是好?   于是他就这么不尴不尬,在贫民窟这片活了下来。   长随现在能想到的只有他。   只有他,可能会因为两块沾了尘土的饼,救小病秧子了。   可即便是那位医师出手,对于小病秧子的腿,依旧没有任何办法。   蛮荒药物本来就少,长随更是没有任何一分钱去买珍稀药材,医师也只能止血包扎,并且告诉长随,准备一把轮椅吧。   后来长随才知道,那日百里长珩之所以被打断了双腿,是因为他偷的两块饼。   四年就能入灵,确实是很了不起的成就,可再了不起,那也只能说天资聪颖,与强者,没有半分瓜葛。 第108章第108章   飞升。   入通天境的天雷一共七道,一道比一道厉害。   裹挟着天地之势的威压重重压在雷云下一人一魔的脊背上。   影魔自认心计无双,没想到一朝翻车,竟然被一只小东西算计了。无端替人扛雷劫,这可不是他的作风,影魔无数次想要逃离,可手腕却被长随死死扣住,上方雷云汇集,周围亮起金光,想要再逃是不可能的了。   影魔别无办法,只能咬牙与身边这位准备通天的小魔共抗雷劫。   百里长珩虽没处在雷阵中心,亦被雷云波及,双耳耳膜直接被震碎,鲜血从里边溢出来。   反正已经是帮不上任何忙,百里长珩自暴自弃,趴在栏杆边借着闪过眼皮的强光一道一道的数雷。   一、二、三……七。   结束了。   百里长珩双手紧紧抓着栏杆,极力睁眼往楼下看。   雷云散去,整个宫殿成了个露天大殿,昏暗的光正好打在一楼地底的岩浆池中。   里边热浆翻滚,贪婪地伸出舌头试图舔舐空气中的残留的雷云灵力。有人踩着被雷电损坏一半的楼梯,上了楼。   是谁呢?   百里长珩看去,他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白雾,分不清颜色只能勉强看得出那是个人在上楼。   上楼的这位身高腿长,站在他的面前倾身,细瘦的阴影扫下,正好挡住百里长珩所有视线。   这人伸出手,抓着百里长珩细瘦的腰身将人轻柔扶起靠墙坐好。   百里长珩闻见了对方身上安神香的味道;   自己从前不易安睡,长随同他一张床,身上的衣物都拿安神香薰过一遍,就为了让他夜里能够安睡。   百里长珩提起的心弦放了下来。   雷劫影魔扛了一半,长随顺利通天。一入通天境,他身上的所有伤,就连被砍断的手也都极快恢复了,从楼下上来的时候他就在想,结束了。   影魔没能抗住雷劫,摔入岩浆已经被烧成了灰烬,只要他将灵核给百里长珩,那么他们就可以一辈子在一起了。   长随心里雀跃,面上却依旧没什么表现,百里长珩的身体不容乐观,已经撑不到回主君府再聚灵核了,长随环设一圈,在周围设下禁咒,准备现在就换给百里长珩。   禁咒一起,百里长珩顿时警惕起来,事情已经结束,不回去留这儿做什么?   百里长珩手使不上力,只能轻轻拽住长随的袖子。受伤太重,可能脑袋也混乱了,百里长珩竟然看不出自家小崽子到底想要干什么。   长随半跪在百里长珩的面前,先是往百里长珩身体里渡了些许灵力,缓慢修复他不堪重负的内脏器官,尔后双手结印,召灵核。   如若到现在,百里长珩还看不出长随在干什么,那他这些年,就白混了。   百里长珩有心想要拦下长随,可是长随像是早就知道他会拦一样,渡进他身体里的灵力不多不少,勉强维持百里长珩的正常呼吸,可若是想要有什么动作,是绝对不可能的。   百里长珩早就失了声,连喊叫也被长随拦了。他摇着头,无声说不要。   可长随打定了主意,连看百里长珩一眼也不看。   一旦没了灵核,长随这辈子都不可能再修炼灵力,更没有了飞升的可能,只仰仗魔息的话,那他就是一只魔了。   百里长珩虽不在意长随是修魔还是修仙,但是……神州对魔还是留有偏见,大部分人更是不待见魔修。   灵核从身体取出来,那是要将连着灵核的一百多根灵脉全部斩断,此痛不亚于凌迟。   百里长珩宁愿自己死,也不愿意长随为他,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长随的额头布满细汗,双唇疼的颤抖,但他没发出半点声音。   他怕百里长珩听见。   灵核而已,他的主君能为他断腿,落一辈子残疾,他只能拿出自己身体里一部分不重要的而已,有什么疼?   长随咬住唇,体内灵核在禁术下一根根扯断连接的灵脉,被扯断的灵脉没有了灵核内灵力流转滋润,纷纷萎缩,消失在了血脉中。   灵核扯断所有灵脉,从长随的胸口浮出。耀眼的金光环绕着瑰丽、镌刻华美纹路的灵核。   灵核漂浮在百里长珩的眼前,长随松开了咬的血肉模糊的唇,低低说了一声什么。   百里长珩的眼睛被灵核金光烫伤了,里边有什么晶莹剔透的东西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长随抬手,禁术的银光化作丝线丝丝缕缕缠上金色的灵核,他正要将灵核送入百里长珩体内,却骤然嗅见一股子岩浆的焦味。   一息之间,长随的身后骤然裂开一个巨大的黑洞,裹着灰白魔气的骨刃自黑洞中窜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碎长随的的金光屏障,朝着他的后心刺去!   长随无视身后的威胁,被丝线裹住的灵核被他强制送入百里长珩的体内!   同一时间,骨刃刺入长随后心,尖端自胸口出冒出一点。   鲜血迸溅!   百里长珩瞪大了眼睛。   长随身后的黑洞中先伸出一只灰白的手,一道灰扑扑的人影从里边钻了出来,他的眼睛全黑,发色雪白,同长随入魔时一模一样。   雷劫确实让他吃了不少苦头,可落入岩浆底下,滚烫的岩浆不仅没有吞噬他,里边残留的怨气化作魔息转入他的体内,再加上长随那一半多的魔息,他俨然成为了天下第一大魔。   被长随算计后的他咽不下这口气,躲在虚空之中窥视,眼瞅着长随就要将自己通天的灵核送入百里长珩体内,千钧一发之际,影魔果断出手。   通天的百里长珩有更长的寿命可以供他找寻魔息融合的答案,而这个没有任何用处的小魔,该死了。   如果能干扰一下小魔将灵核传入百里长珩体内,让百里长珩无法完全融合这颗外来的灵核,那更是再好不过。   影魔漂浮在半空中,头上抵着房顶,低头瞧底下情况。   长随被骨刃刺穿,体内魔息迅速流失,鲜血从嘴角溢出,气息也在迅速流失。   他要死了。   影魔看的出来。   死人不配他再分半点视线,影魔看向百里长珩。   长随的灵核被他顺利送入百里长珩体内,百里长珩的胸口处有金光闪烁。   体内所有萎缩的灵脉从根部再次拉长,像是全身骨头被人拿着棍子一根根敲碎又重新拼好,细细密密的疼让百里长珩的喉口泛上腥甜,身子起起伏伏,眼前一片昏暗,他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见,像是完全与世界隔绝。   长随,长随怎么样了?   灵脉拉长与新入体的灵核连接融合激不起百里长珩半点欣喜与雀跃,他只想知道,长随呢?   即便是通天境的灵核,不经过处理入别人体也会有排斥反应,可长随的灵核却非常好的与百里长珩体内灵脉连接融合,就像是百里长珩体内土生土长的灵核一样。一百零八根灵脉像是皮筋一样拉长连上灵核,金色的灵核转动,充沛得了灵力流转所有灵脉,百里长珩四肢泛起暖气,体内寒毒被驱至角落,再不敢动弹。   百里长珩趴在地上,手指动了动。   醒了?   影魔好奇地飘下去来到百里长珩面前,低头去看。   百里长珩手一握,猛然从地上暴起,尖利的冰霜直直戳进影魔右眼!   “啊——”   尖利的叫声撕破天地,周围裂开数百个漆黑的深渊,影魔急速后退,鲜血从他捂住眼睛的指缝里流出来,他面色狰狞,单手一抬,数百把骨刃从虚空之中浮现。   百里长珩看也没看,他蹲下身抱着长随让他枕靠在自己大腿上,一只手遮着眼睛一只手握住从他蝴蝶骨刺入的骨刃,用力一拔。   鲜血被带出来,长随的身体一震。   百里长珩的手抵在他被穿透的胸口上,灵力自掌心没入胸口止住血开始极快地修复伤口。   长随的胸口已经不再起伏,体内的魔息几乎被骨刃吸收了个干净。   百里长珩却像是无知无觉,长发散落在脸侧,遮住他的神情,他依旧哄着长随,轻声说,“不怕。”   影魔怒火中烧,被百里长珩刺穿的眼睛迅速复原,所有骨刃尖端对准百里长珩,撕裂空气刺向百里长珩!   骨刃裹挟着强大的魔息,势要将百里长珩撕成碎片,可急驰的骨刃却在离百里长珩一寸之外骤然停住,再不得寸进。   百里长珩周身像是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数百的骨刃将他团团围成了个刺猬,却不能伤他半分。   百里长珩俯身轻轻吻在长随脏兮兮的唇瓣上,良久才把长随放平起身,抬手抹掉唇间的鲜血,目光阴鸷,穿过所有灰白分骨刃,与影魔相对。   影魔心底的那些怒火攸然散了。自己只不过痛了一下,可百里长珩,他的新郎,确是实实在在死了的。   百里长珩的喜事被他变成了丧事,有点脾气也是应该的。   影魔这么想着,突然就不气了。他不觉得百里长珩能打过自己,灰白的魔息化出一座龙头宝座,他端坐其上,目光落在百里长珩身上,“小魔死了,你看起来很伤心啊。”   影魔不住地往百里长珩身上撒盐,“你瞧瞧,你不愿意用一个简单的秘密换他活着,他却愿意用命,换你活着。”   “看来还是这位小魔更爱一点。”   “都说更爱的那方会吃亏,看看这小魔,年纪轻轻,啧啧,就这么死了,可真是亏大发了。”   “你可真是不配他爱着。”   百里长珩目光一瞥,围着他的骨刃忽然颤抖起来,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影魔笑盈盈的面色微微凝住。   骨刃纷纷断裂摔下重新化作魔息回归影魔的身体,百里长珩看影魔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我是不配他爱,可你,是罪魁祸首。”   话音落地,百里长珩攸然抬手,“逆鳞!”   大殿的岩浆疯狂滚动,原本摔入岩浆的漆黑长剑随着百里长珩的轻喝声浮上,入百里长珩手心。   百里长珩握住逆鳞,金光从逆鳞中间的凹槽流出,他轻轻朝着影魔的方向,一挥。   一剑斩山河。   天地再次聚起云雷,滚滚雷电混进百里长珩的剑气中,在影魔不可置信的漆黑眼睛里,斩下!   狂风鼓起百里长珩的衣袍,雪白的雷电将二楼大殿的地板劈地焦黑,书架依次倒塌,里边的书被狂风卷起,哗哗的声音惹不动百里长珩半分视线。   这根本不是通天境的实力,这是,这是比通天还更,还更……   还更什么?   影魔身下的宝座消散,周身所有魔息被调动,可化作的屏障丝毫无法阻拦百里长珩这毁天灭地的一剑,他的身体在雪白的剑光中撕裂,眼中的惊恐还未散去,漆黑的眼瞳里什么也倒映不出。   血肉喷溅。   影魔的身体一被撕裂,体内的魔息争先恐后到处逃窜,百里长珩眼也不眨,再次挥出一剑!   魔息还未接触到这一剑,就已经被剑气所斩灭,只有一团漆黑的魔息,雪白的剑光只是轻轻拂过它的身侧,像是情人间暧昧的抚摸。   那一团魔息颤颤巍巍飘至百里长珩的手心。   百里长珩转身回到长随的身侧,将手魔息送入长随体内。   魔与人不同。   人心脏被刺,必死无疑,可魔不一样,只要还剩下一丝魔息,魔依旧是活着的,只要有足够的魔息,他们会缓慢地自身修复,再次醒来。   这便是有许多大魔陷入沉睡后依旧能醒来的原因。   魔息入体,百里长珩瞧见长随的胸膛缓慢动了一下。   紧接着,百里长珩身上金光大绽,雷云消散,向来昏暗的魔都露出了久违的天光,乌云退散,金光从天空之中落下,将百里长珩团团围住。   百里长珩无需天劫,直接飞升。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完结,应该凌晨写完。这几天好忙,晚安—— 第109章第109章   回家了。   金光之下,雪白的阶梯就在百里长珩脚下,阶梯的尽头,是古朴厚重的天门。   天门雕刻着繁杂华丽的符文,百里长珩松怔,攸然听见一声钟响。   古老的梵音自遥远的天际响起,如松山清雪,一声便可消弭人心底最深处的阴霾。   百里长珩不自觉抬腿,踏上了登天梯。   百里长珩每走一步,那一阶就泛起耀眼的金光,直到他来到天门前。巨大的响环就在面前,门上的梵文像是能勾人魂魄,百里长珩直勾勾盯门上看不懂的梵文,单手按上响环。   只要敲响天门,百里长珩将会是整个神州,从古至今,唯一一个不需经历天劫就飞升的仙人。   他会有无边寿命,享万民朝拜。   但是,他不稀罕。   握住响环的手没有一丝犹豫,决绝松开,百里长珩再不看那天门一眼,转身踩着阶梯离开。   才走几步,古老的大门却发出浑厚的响声。   百里长珩没回头。   天门已开,金光从里边漏出来照在百里长珩的脊背上,古老的梵音循环唱着清心凝神的歌,清清冽冽的声音自百里长珩身后响起,“仙友可想清楚了。”   “天门只会为一个人开一次,仙友若今日不入,日后再无飞升的可能。”   百里长珩回身。   站在天门正中央的是个穿着白纱的仙子,眉心一点朱砂一般的红,手中拿着拂尘,双眼未睁。   百里长珩莞尔,“想清楚了。”   “天上是所有人的白玉京,可却不是我的。”百里长珩垂眼,角落里,一身破烂红衣的少年侧躺在自己为他建立的保护圈里,正安安静静地睡着。   “我眷恋红尘,不贪长生。”   仙子说,“仙友,你救过苍生,本应享无上功德,情之一字,不该困住仙友。”   百里长珩看着长随,“救下苍生的,是他。”   没有他,百里长珩不会回神州,没有他,百里长珩不会竭尽全力保住神州,他做这些,不过是想给自己的少年,一个干净的世界。   “仙友……”   百里长珩踩着阶梯,一步步踏下天门,“我心意已决。”   百里长珩抱起角落里的长随,转身离开。   身后的天门遗憾合上,梵音戛然而止,金光散去,只有一个穿着红衣的青年挺拔的背影。   从魔都回到神州,天才将将黑,橙红的天际没入往生海,余下的七彩天空正好被百里长珩收入眼底。   百里长珩抱着人站了一会儿,瞧着紫红的天没入往生海。入神州的时候是一个风雪天,是躺在棺材里,没见着日升。   如今归早、影魔都已经离世,能够撼动神州的势力已经消散,他站在自己的来处,见到了日落。剩下的,就是他欠长随的婚礼,欠他的二人世界。百里长珩垂眼瞧还在他怀里熟睡的长随。   也不知道何时才会醒。   百里长珩才在这儿站了一会儿,主君府就得了消息急急来找人,瞧见了自家主君却又不敢上前。   魔迭最后才到,远远瞧见青年散落的发被风扬起,破烂的衣裳与天际混在一起,瞧起来是那么脆弱,又那么可靠。   她悄声上前,百里长珩同时转身与她相对,面上露出轻松的神色,“咱们回家。”   回家。   影魔后知后觉,结束了。   自从两年前入了神州,百里长珩的疲惫和难受基本都藏在心底,每一次的笑意都是强装的,魔迭看在眼里,心里却是十分担心。更别说这一次,只剩下一个月,这一句相当于阎王预言一样沉甸甸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上,就像是牢房里的死刑犯,就等着问斩一样。   可是这一次,魔迭从百里长珩的面上真正看见了轻松二字,就连他本来摇摇欲坠的身体,现今也看不出半点虚弱了。   魔迭能感觉的出百里长珩身上隐约露出来的灵力气味。   担忧了那么长的时间,终于……苦尽甘来,要结束了。   魔迭的眼泪骤然从眼眶里奔出来一颗颗砸落,她捂住嘴,哽咽道,“回家。”   橙红的光落下,夜幕降临。   百里长珩坐在双喜红被上,借着烛光描绘长随的眉眼轮廓。   长随嘤咛一声,悠悠转醒,正好对上百里长珩笑盈盈的目光。   今日的主君比任何时候的都更好看,他身上围绕着的散不去的阴霾好像消失了,长随很轻易从百里长珩身上嗅到了快乐和开心的气息。   身体里的伤由于魔息都回来了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长随茫然坐起身,往周围一看。   窗户上贴着双喜,红绸挂满整个房间,桌上摆着一壶酒两个精致的小杯子。   长随眨眨眼,“回家了?”   “回家了。”   百里长珩站起身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长随,“今日是咱们大婚的日子,虽然中间闹了些不愉快,但是现在,你愿意与我完婚吗?”   长随握住酒杯,仰头正好瞧见百里长珩弯起的眉眼。   “愿意。”   他什么时候,都愿意。   百里长珩与长随交换酒杯,喝下交杯酒,两人剪下一缕青丝绑在一起,用大红的锦囊收好藏在枕头后边。   床幔缓慢放下,百里长珩扑倒长随,“我们洞房吧。”   芙蓉帐暖,春宵一夜。 =已完结=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